第2章 (2)
身軀,他揮動着銅矛,大力的擊打金手铐。終于,金手铐被截斷了。
阿瑞斯一把抱住我,開始撒腿狂奔,我聽着他身上的銅甲碰出激烈的聲響,終于疲憊的墜入黑沉沉的夢鄉。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提到尼克斯。尼克斯,黑夜女神,五大創世神之一,在三位夜之女神中為夜的本體,與哥哥厄瑞玻斯一同誕生于卡俄斯之中。在俄耳甫斯神譜《聖辭》中,尼克斯被視作三相女神,同時擁有三種不同的身份,她可以是必然女神—阿南刻,也可以是定數女神—阿德剌斯忒亞以及因果女神—赫瑪耳墨涅。倪克斯生有天光、白晝、夢、死亡、睡眠、命運、痛苦、衰老、複仇等具有象征意義的神祇。
☆、反咬一口
“赫拉,赫拉,你在做什麽?”
我詫異的轉過頭,赫斯提亞正微笑着向我走來。我依戀的看着她坐在我的身旁,習慣性的埋進她的懷裏蹭了蹭。
她像往常一樣,溫柔的撫着我的背,用她特有的奇異溫柔語調問我:“我的妹妹,是什麽讓你如此憂郁?”
難以言喻的苦悶堵塞住了我的喉嚨,我幾次欲言又止,終于難以容忍。
我猛的擡起頭,臉上已經挂滿了淚水:“剛剛誕生就失去希望,囚在暗無天日的牢籠裏沒有出路,憂郁早已與我相伴一生了。”
赫斯提亞鮮活的笑臉剎那間褪去明麗的色彩,她摟住我,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殘酷的父神為了捍衛地位将我們吞入腹中,用自己的神體鑄成堅不可摧的牢籠。可媽媽依舊愛着我們,她一定會想方設法将我們救出去的!”
我嗤之以鼻:“媽媽如果對我們有一絲一毫的在意,就不會眼睜睜的看着我們一個接着一個被吞下去。她愛的只有她的神後寶座。從你到得墨忒耳,姐姐,你還不明白嗎?我們誰都無法相信,也無法依賴!”
她似乎驚訝于我的冷漠:“親愛的赫拉,可我們又能怎樣呢?別讓憂愁與憤怒蒙蔽你的心靈,要學會諒解你的親人,一時的權益之計并不代表她不愛我們。”
她明亮的雙眸裏閃爍着兩簇暗紅的火焰,在黑暗中熠熠生輝,清晰的倒映出我桀骜又帶着不屑的面容,她無奈的搖了搖頭,又把我攬進她的懷裏,“相信我,母神一定會想辦法救我們的。”
話音還未落,異變就發生了!腳下居然開始了劇烈的震蕩,我們驚慌的站起來。波塞冬拽着得墨忒耳飛奔過來,我沖動而暴躁的兄弟此刻滿面凝重,而我可憐的二姐,我一眼就看出她吓壞了,不僅是因為她慘白的臉頰和同凋零花瓣一樣失色的嘴唇,還有平時對波塞冬避之不及的她居然能忍受他一直牢牢抓住她的手腕。我在心裏暗暗發笑。
赫斯提亞急切的詢問終于拉回了我的思緒:“發生了什麽?!”
“空間在崩潰。”黑暗中出現了哈迪斯冷峻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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壞脾氣的波塞冬立刻粗聲粗氣的反駁:“不可能!這裏是空間之神的腹中……”一陣更加劇烈的震蕩成功讓他閉上了嘴。
一道靈光閃現,我聽到我聲音都在顫抖:“是媽媽,媽媽來救我們了,我們可以出去了,對不對?”
我們面面相觑,就連素來沉着臉的哈迪斯,都流露難以遏制的笑意。我們手拉着手,靜靜的看着這個禁锢了我們長達數百年的監牢一點一點的破碎,一股強大的吸力從上方傳來。等視力再一次恢複,我已經站在一個光明的殿堂,腳下冰冷的青銅地板閃爍着寒光,我呆呆的看着這個從未見過的世界,心中一片茫然。突然,一雙強健有力的大手緊緊箍住我的腰,我吓的尖叫一聲,開始拼命的掙紮。
那雙手的主人輕笑一聲,炙熱的呼吸燙的我耳朵發熱:“不要怕,姐姐,我是宙斯。”
宙斯!!!我突然驚醒,原來是一場夢,我怎麽會夢到那段日子!激動的心緒使我的胸口不斷的起伏。我環顧周圍熟悉的陳設,我在自己的宮殿裏。昏迷前的記憶漸漸回複,我急忙低頭查看自己的腹部,原本的鼓起不見了,孩子呢,孩子呢,我的孩子呢!!!又一波恐慌襲來,我急急忙忙地起身。
“孩子在搖籃裏。”身後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
一只同夢中一般強健有力的手臂緊緊環住我的腰,我怔住了,立刻變成了一塊僵硬的石頭。他掌心的熱度透過薄薄的衣料沁透了我的肌膚,我卻被冷的打了一個寒顫。我深吸一口氣,将已經漫出眼眶的眼淚逼回去,再狠狠地打落他的手。
我奔向搖籃,輕輕的把孩子抱起來,開始細細的用神力查探他的身體。他是一個虛弱的男孩,骨骼脆弱,這沒什麽要緊的,他的四肢健全,這就足夠了,奧林匹斯有無數的仙馔密酒可以讓我的兒子強壯起來,他還是可以健康的成長。我如釋重負似的松了一口氣了。
可明顯,我放心的太早了。
“我牛眼睛的王後,看來你并未從懲罰中吸取足夠的教訓,對于照顧了你數日的丈夫,你就是這樣冷漠相對的嗎?”宙斯的聲音潛藏的壓抑的怒氣。
我抽他的那一下明顯冒犯了永生神靈中最榮耀、最光輝者的威嚴了,可惜,更冒犯的還在後頭呢!如果不是他,我的孩子,又怎麽會這樣,我背對着他,淚意在眼中翻滾,他根本就不在意我,即使我在哭着喊着央求他來救我,他一樣熟視無睹,不會有一絲絲的憐惜與後悔。赫拉,死心吧,何必抱有無謂的希望呢?
我回過頭,挂上了一副謙卑的神情,嘴裏說的卻是無情的譏諷:“尊貴的王者,耽誤了您的尋歡作樂,真是我的罪過。”
這一下,烏雲之神的臉似乎也被烏雲籠罩了,他有心要發怒,卻強行将火氣壓下去:“蠻不講理的赫拉,我命令阿波羅治愈了你傷口,然後親自照料直到你醒來,可這一切并非為換來你的無禮與刻薄!”
我這才發現,撕裂的傷口已經全部愈合,體內的神力充盈,他甚至還給我換了件光潔、平展的長裙。他心裏還是有我的,我默默的想到,意識到這個事實讓我的心變得有一刻的柔軟,可那些痛苦的回憶瞬間将這片刻的柔情吞噬,重新為我鑄就了一副鐵石心腸。我清楚的認識到,我們之間的裂痕早已無法彌補,再也回不到當初了。而有些話,有些事,也是時候說清楚了。
我喚來伊裏斯把孩子帶出神殿。望着伊裏斯漸行漸遠的背影,我嘆了口氣,轉過身說道:“去找你的情人吧,宙斯,我已經不再需要你施舍關愛了
”
他愣了一下,似乎不能相信我竟然說出這樣的話,然後就是勃然大怒:“得寸進尺可不是一個妻子應有的美德!由于我的懲罰使你身陷險境,因而我暫時寬恕了你的罪過。而你,別拿我的寬容當作你狂妄的資本!別忘了,是你先發動叛亂……”
“背叛了你是嗎!”我毫不客氣的打斷了他,“偉大的衆神之王,你神聖的冠冕上似乎還需要一個神職,無恥之神的稱號簡直是為您量身打造,需要我将您所有情人和私生子的名字登記造冊,以此來提醒你早已背棄我們愛情的這個事實嗎?”
他眼睛裏閃過刀鋒似的寒光,忽的冷笑起來:“愛情,你确信我們之間存在愛情?”
我像被當頭打了一棒似的:“你這是什麽意思?”
宙斯冷哼了一聲:“我的夫人,對于我們之間所謂的愛情,你不是最清楚明白的嗎?”
仿佛一個霹靂在我頭頂炸響,一幕幕背叛的情形在我眼前閃過,我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你不愛我?你根本不愛我是不是?!”
宙斯如同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似的哈哈大笑起來,只是他的眼神,卻比高山上的冰雪還要無情。他回答道:“我若不愛你,便不會不顧身份瘋狂地追逐你,也不會化作巨蟒同母神抗衡只為娶到你,更加不會與你共享神力和權位以助長你貪得無厭的野心!”
我捏緊拳頭,還未完全長好的指甲深深地嵌進肉裏,既然他愛我,那麽又為什麽要做出那些事,還說這些話來傷我的心?憂傷和疑惑此刻在我的心底攪成一團。
我質問道:“既然你心裏有我的位置,又為何要輕視我們的婚盟,将我的真心踐踏到比塵土還要低微?”
宙斯愣了一下,英俊的面龐上瞬間滿是厭惡:“赫拉,沒心肝的女子,鐵石心腸的謊話精,到了如今,你還要說些沾滿毒藥的蜜語蒙蔽我的內心嗎?”
我更加莫名其妙起來,簡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沒心肝,鐵石心腸?我強壓下火氣,質問道:“你究竟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宙斯揚起烏黑的濃眉冷嘲道:“你說我踐踏你的真心?!赫拉,是怎麽樣的厚顏無恥才能說出這樣的斥責。在我們的婚姻中,你何曾付出半點真情實意?你因為渴望天後的尊榮才成為我的妻子,虛情假意只為衆神之母的寶座,我同你共享我的一切權力和力量,賦予你生靈萬物之主的地位,可就這樣也難填你的欲壑,你竟喪心病狂到要推翻我奪取權勢!是你,在踐踏我的真心!”
“我沒有半點真心實意?”我吶吶重複道。空蕩蕩的神殿裏,回聲一次一次的響起。我感覺一口氣上不來也下不去,一縷縷腥甜泛上了我的喉嚨。
我來回踱步妄想鎮定下來,然而他的無情的話語讓我比生吞了只蒼蠅還要惡心。我想,我快要炸了!我一個箭步沖上前去,一爪揪住他的衣襟扯下,生生将他高貴的頭顱壓下來,另一手高高揚起,幾乎要撓在他的臉上。宙斯臉上的冷意尚未消退,又染上了激烈的怒火。生氣又如何,我應該使他明白,該發火的是我!
我大聲呵斥道:“我将我所有少女時代的愛寄托在你身上,為你管理繁雜的內務,生兒育女,你卻在外面尋歡作樂,現在反倒指責我沒有付出半點真心?!那麽你的情深似海,柔情蜜意呢,就是通過把我丢在神殿,喬裝去大地尋歡作樂表達的嗎?!”
宙斯的臉色瞬間鐵青,他憤怒的拍開我的手,大吼道:“我是有苦衷的!”
有苦衷,去他的苦衷!我直接翻了個白眼作為回應。宙斯怒不可遏,他大力箍住我的肩膀,我一時吃痛,更是絲毫不顧及形象。
我先是一陣猛烈的拳打腳踢,打累了便接着破口大罵:“何必找出冠冕堂皇的借口,你的卑劣無恥我早已領教,不會因此驚訝萬分的!”明明是他背棄婚盟,現在倒想将錯誤都推在我身上,休想!
宙斯雙眼冒火,卻一句話都說不出。我毫不畏懼與他對視僵持。他張張口,想要說些什麽,卻終究什麽也沒說。我的耐心終于被他的敷衍消耗殆盡。我在他的腳上用力碾壓,開啓另一輪激烈的掙紮。
宙斯被我擾的煩不勝煩,他大喝一聲:“好了,你鬧夠了沒有!”
我璀璨一笑,用更大的聲音吼回去:“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裏大家也可以看出,宙斯不是純渣男哦~他的內心很複雜,很複雜~
☆、突如其來的誓言
他被震得呆在當場。他這樣無恥的事都做的出,還不準我反抗嗎?
今天我就要撓花他這張虛僞的臉!我将手背在身後,積蓄神力,指甲即刻暴漲三寸,幽藍的電火花纏繞指尖,劈啪作響。宙斯聽見動靜,警覺地看向我。我擠出一個純良無辜的表情,聳肩的同時,瞬間暴起動手。鋒利的指甲在空氣中劃過一道閃亮的弧線,敏捷的動作讓留在眼前的只是殘影。近了,近了,就要碰到他那張勾引萬千女神的風騷面孔了,我的心底燃起了報複的快感。
宙斯輕蔑一笑,點點金芒在他指尖吞吐。我心底咯噔一下,有種不祥的預感。果然,微弱的金光在我眨眼的瞬間疾射而出。我連忙收手擋在胸前,卻被這金光所化的重重鎖鏈捆的結結實實,動彈不得。
我又不死心掙了幾下,完全沒用,我索性放開來,沒辦法用手撕開那張虛僞的面皮,那就罵到他自己挂不住臉為止。
我咯咯直笑:“怎麽,偉大的宙斯神,您的謊言被戳破,詭計被揭穿,終于惱羞成怒了嗎?是怎樣的黑心肝才能說出這樣的話語,指責恪盡職守的妻配沒有真情,花心好色的你反而是容忍包容,一往情深?我只恨當初沉湎于你的甜言蜜語,空頭許諾,結果反倒毀了自己的一生!”
說到這裏,我也不禁心有戚戚,本想惡語傷人,結果這把雙刃劍,傷人的同時也傷了我自己。
怒氣和猶疑在宙斯的面孔上交替閃過,他額頭上的青筋爆起,眼中射出可怕的寒光,我對他無上威嚴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顯然已經讓這位獨斷專行的王者憤怒到達臨界點了。可沒想到,向來專橫跋扈的宙斯突然變的格外有耐心,我看着他胸口不斷起伏,卻遲遲沒動手,真的有些詫異了,他居然生生忍下了這口氣。
他緊攥着的拳頭緩緩松開,開始平淡的闡述:“黑夜所生的一大批惡神是哈迪斯的左膀右臂,波塞冬娶得涅柔斯之女而得到彭透斯一系的支持,而我呢,天空的王者,衆神的主宰,本可以娶得一位高貴的泰坦女神,使我的統治穩定如山。可我卻為了你這麽一個冷血無情的女子,放棄一段美好姻緣,在大敵當前的時候,落到腹背受敵的境界。”
我仿佛被從頭到腳澆了一盆涼水,我凄然道:“所以你後悔了是嗎,後悔娶了我這麽一個不能給你帶來絲毫助力的女神,因此要用一次一次的背叛來報複我是嗎?”
宙斯恨的咬牙切齒,他攥住我的下颌,鋒利的目光如同刀片,仿佛要将我從裏到外都剖開。
他說道:“是的,我是後悔,為了不動搖你的地位,我并未給過任何女神合法名分,只是通過他們創造新神族,成為與泰坦神聯系或抗衡的重要工具。可就算如此,你仍感受到地位受到威脅,因而我任你在那些無辜女子的身上發洩怒火。可我萬萬沒想到,就連這樣也止不住你野心的膨脹!”
我瞪大了雙眼,說不出一句話來。
宙斯輕蔑一笑:“何必作出這幅無辜的樣子,你處心積慮的謀反,不就是嫌棄我這個通往權勢的階梯不再合腳,所以扶持你的兒子在替換我不是嗎?!”
我懵住了,終于意識到,他不是在為背叛找借口,也不是為抛棄我做鋪墊,他是真真切切的認為,我不愛他,只是将他作為謀□□力的工具。他居然是真的這樣想。不,不,不可能!他在撒謊,他一定是在撒謊,我絕不相信,這太滑稽了。對,照他的說法,他日日尋歡作樂,還是為了我着想?還有比這更冠冕堂皇的出軌借口嗎?!
我當即譏笑道:“中天炸雷的宙斯,您神聖頭腦裏所得出的主意,真是精妙絕倫,披着莊嚴的皮,明目張膽地做一些龌龊的事!”
他眼裏的火光仿佛要我把活活燒死當場。我毫不在意,已經死過一次的我,還有什麽好怕的。
我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明明白白說出我的心聲:“找不出話來說了?也對,再動聽的謊言在事實面前,也不堪一擊!”
宙斯憤怒的臉立刻扭曲成了暴怒的獅子,無數光弧在房間裏閃爍,将所有秀巧可愛的彩陶打的粉碎。我被駭的一哆嗦,卻依舊鼓起勇氣用眼睛鄙視他的無恥。
突然,他開口了,以長了翅膀的話語:“讓大地和遼闊的天空為我作證,還有斯提克斯河的河水——幸福的神祗誓約,以此最為莊重,最具可怕的威懾。只要我收獲到了神力強大的神子,我絕不會再碰她們其中任何一個。現在,你滿意了嗎?!”
這句意料之外的誓約來的太突然了,我俨然變成一塊木頭,愣愣地樹立在那裏,四周一片寂靜,只有我的越來越急促的心跳,砰砰砰的響起,在格外清晰。
過去了好一會兒,我終于找回了我的語言:“你,你真的沒有騙我?”
宙斯勾了勾嘴角,目光如炬:“輪到你了。”
我有些茫然:“輪到我什麽?”
宙斯譏诮地眨眨眼,一揮手解去我的重重束縛。他諷刺道:“我已經向你證明了我的情意,忠貞的赫拉,現在是你的時間了。你敢對着冥河立誓,證明你嫁給我,無關權勢、無關神力、無關地位,完完全全是出自你對我的愛嗎?!”
我從未見過宙斯這樣的眼神。他湛藍的眼睛,此刻更是閃得發亮,如同夜空的星星,那裏面有期待,有惶恐,更多的卻是自嘲和無奈。我呆呆地望着他,一種奇怪的感受升騰而起,一面果斷想要高聲吶喊着,以最懇切最深情的語調說:“我當然愛着你啊!”,另一面猶疑着,權勢、神力、地位,這些種種無疑是我當初考慮他的重要基石,如若他沒有這些,我還會嫁給他嗎?
還沒等我思索出結論,星星就黯淡了,強大的衆神之王已經收斂了這難得的脆弱,又開始了新的一輪冷言冷語,他開口道:“我怎能期望,堅冰能被捂化,頑石能自行開竅呢?”
哼,我幾乎是要被他氣樂了。我挑釁似的瞥了他一眼,斬釘截鐵地發下誓約:“讓大地和遼闊的天空為我作證,還有斯提克斯河的河水——幸福的神祗誓約,以此最為莊重,最具可怕的威懾。我……唔,唔唔唔!”
宙斯一步跨到我面前,緊緊捂住我的嘴,我皺緊眉頭,狠命去掰他的手,可他的大手就像長在我嘴上一樣,我氣的捶了他一下,逼我發誓的是他,現在不讓我發誓的也是他,這是在發些什麽瘋?
宙斯緩緩松開他厚實的大掌,猙獰如同清晨薄薄的霧氣,在他的臉上消逝的無影無蹤,換上的是複雜與無奈。
他定定地看着我,語氣裏帶着幾絲不易察覺的頹然:“我雖然是神王,也沒有将背約神明拖出斯提克斯的神力。赫拉,不需這樣賣力表演,你一樣可以永享金座,你不是早就知曉這點,因而才來一次一次挑戰我的底線?艾蕾缇娅可以重新履行神職,我也會将阿瑞斯調離戰場。事實上沒有我的允許,你真以為他能夠逃脫戰争的硝煙?”
我的大腦已經更不上事态發展,剛剛他還咄咄逼人,如同兇殘的獅子,現在又和氣起來,千依百順,宛若溫順的綿羊,我感覺,我的眼珠子都快要掉下來了。可宙斯絲毫不在意,他一手越過我的腋下,一手繞過我的膝窩,将我打橫抱起,放回床上。
“睡吧,你還需要休息,這段時間,你不準踏出奧林匹斯一步。”他冷淡地說完,就要轉身離去。
我因這句話終于撿起了驚掉的下巴,我大喝道:“站住!”
事情還沒說清楚,他以為就可以這樣一走了之了嗎?
宙斯的腳步頓了頓,最終頭也不回的往前走去。看着他漸行漸遠的背影,一種難以言說的恐懼壓倒了一切。我一定要留住他。我的直覺告訴我,若是此時放他離去,有些東西就再不能挽回了。我重重地捶了一把床,起身瞬移到他面前,堵住門口。
“我說站住,你是聾了嗎?!”一字一句仿佛是從我的牙縫裏擠出來的。
宙斯擡了擡眼:“讓開。”
我揪住他柔滑如水的衫衣,直到讓它泛起層層漣漪,我鎖住他的視線:“我想,我們需要談一談。”
宙斯拂開我的手,目光森寒,凍的我全身一個哆嗦。我強壓下心頭的不适,毫不畏懼地反瞪回去。
終于,他開口了,帶着疲憊與無奈:“你究竟還要些什麽?”
要些什麽?我什麽也不要,我只是想将事情說清楚,什麽叫我只看重權力,什麽叫我根本不在乎他。
我感覺臉上發燙,還是一本正經地開口道:“我是出于愛才嫁給你的,從你将我從克洛諾斯深不見底的腹中救出時,我就對你……”那個夢昭示了我的心聲。
宙斯挑了挑眉,比出一個噤聲的手勢:“既然那時你就有所心動,那麽為什麽,只有當我打敗克洛諾斯成為衆神之王後,你才答應我的求婚?”
我愕然擡起了頭,羞澀與熱情被這懷疑的話語滅得幹幹淨淨,一時竟無言以對。
宙斯冷哼一聲,如有實質的目光逼的我冷汗連連。我心底莫名的發慌,解釋道:“那是因為,因為,當我對你有所心動時,你并未達到我的期望……”世間任何一個女子都想嫁給舉世無雙的大英雄,我當然也不能免俗。
“期望?”他有些疑惑地看着我。
我從未在一個男子面前談自己少女時代的想法,即使這個男子是我的丈夫。這樣的初次體驗讓我感到莫名的羞澀,這種感覺之強烈,甚至讓我擺不出那張冷臉。
我慌亂地點點頭,輕聲道:“我希望嫁給世間最偉力的男神。”
再也沒有比你更符合我夢想的男神了,我們也曾度過一段幸福時光,可這幸福,卻被你親手打破,原本的甜蜜也變成了苦澀……
他忽的面色柔和起來,宛若晴空的眼睛裏閃爍着溫柔的光彩。他是明白了嗎?我期待的望着他。
宙斯溫柔道:“親愛的赫拉,若要你失去了天後的位置,你還會守在我身邊嗎?”
“這怎麽可以?!”我脫口而出,面色不善。
我是他的姐姐,克洛諾斯之女,怎麽可能處于跟勒托和忒彌斯一樣的地位,他怎麽無端問這種話,難道他是要抛棄我,真的要去娶一位泰坦女神?我立刻戒備起來,警惕地望着他。
“我從未像此刻一樣明白。”宙斯重重地吐出一口氣,仿佛要把心中的郁氣全部擠出胸腔一般,
“你的情動僅僅因為權勢,無論誰坐上衆神之王的寶座,你也會歡歡喜喜做他的新娘。而我,一旦損傷你的地位,你便會毫不猶豫的背棄我,正如你曾經所做的那樣。”
“不,不是的,不是的!”我急促地反駁着,他怎麽還會這麽想,“無論是不朽的女神和脆弱的凡人,沒有一個不想嫁給一個英俊偉岸的丈夫。我是世界最美麗的女神,當然也只有世間最英俊強大的男神才能配的上我!”那就是你啊,我在心底吶喊着。
“若我不是世間最強大的男神呢,若我同我們父親的兄弟一般,功敗垂成,被打入塔耳塔洛斯凄苦一生呢,你,還會嫁給我嗎?”
我從未見過宙斯這樣的神情,幾縷的棕色卷發柔軟地覆在他寬闊的額頭上,如扇般的睫毛低垂,遮擋了雙眼,我看不清他的眼神,卻覺得無比的憂傷。可我卻還是不明白他的意思,泰坦巨神要在塔耳塔洛斯關到地老天荒,墨提斯也已經被他殺死,他的王位穩如山岳,他為什麽總想着自己會失去一切呢?我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想說些什麽。他卻擺擺手,大步越過我,跨出了我們的家園。留下我一個人,孤零零地伫立在神聖的門檻旁,陷入到了最深刻的迷茫。
他怎麽會覺得看重另一半的地位是種罪惡呢?女子成婚,尋找另一半的标準,無非就是外貌實力,他擁有這些,所以我才會考慮嫁給他,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嗎,為什麽要給我出一些永遠不會發生的選擇題呢?
作者有話要說: 從這裏可以看出,赫拉嫁給宙斯更多是看重外物,而非內在。宙斯也清楚明白這點,擔憂她只能共富貴,不能共患難,因此對她充滿不信任。
☆、杜鵑和丈夫
宙斯并沒有給我答案,而我在漫長歲月的思索裏,也沒得出什麽結果。
我們陷入到了目前看來持續時間最長的冷戰之中。人前,我們扮演着恩愛夫妻,人後,卻是冷漠如冰。他将我完全禁锢了起來,我沒有得知外界消息的渠道,也不能踏出奧林匹斯一步。
我的兒女們都不需要我的照顧,就連最小的兒子,宙斯給他起名赫菲斯托斯,也時時刻刻有女仆陪伴,沒有我一絲一毫的插手機會。那樣的一個孩子,我現在也實在沒有心情和精力管教。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躺着蓬松的羊毛床墊上,昏昏沉沉的打量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神殿。自從上次那場幾乎毀掉房間裏所有陳設的争吵之後,宙斯簡直将這裏重新裝飾了個遍,盡管他踏足這裏的時候寥寥無幾。
整個房間都鋪着白色的地毯,地毯上仿佛擺着鮮豔奪目的花環,那是由金絲銀線織成的紋路,邊緣更是綴滿了瑩潤的珍珠。天花板上澆鑄着雪白的百合和橄榄花環。與它恰成對比的是,天花板下閃爍着緋紅的克裏斯莫斯和我所處的床榻,灰白色的帕羅斯島大理石壁爐架上,擺着波西米亞閃光寶石裝飾物,像石榴一般火紅。
我左手邊的是兩扇巨大的陶制窗戶,窗戶之間的大鏡子,映照出大體紅白相間的色調。而右手邊的衣櫥、床腳邊的桌子和梳妝臺也都是清一色的紅木做成。唯有牆壁是用金穗花泥塗成了柔和的米色,也與房間形成了和諧的整體。所有器具無一不雕刻精致華美,貼合我的審美。
其中,我最喜歡的是我的衣櫥,不僅是因為內裏數不勝數的錦衣華服,更是因為它那頗為用心的外觀。櫥櫃的門上有我的小像。以象牙做肌膚,黃金為頭發,無數閃亮的寶石織就服飾,衣櫃上的我頭戴花環,含笑立在莽莽榛榛的原野之中,栩栩如生。
只可惜,生下孩子的重創讓我格外虛弱,就連仔細觀察這房間的精力都不能滿足。即使是在永遠光明的奧林匹斯,我也需要自行留出夜幕的時間如同凡人那樣休養生息。因而整個房間裏都挂滿了黑色的錦緞,上面八十八個星座發出熒熒光輝。我的眼皮益發沉重,半合半閉間慵懶地換了睡姿側卧。伊裏斯模糊的身影漸漸靠近,一張松軟的毯子裹住全身,我又重新沉入到了香甜的夢鄉。
我在大雨中醒來,一陣持久而凄厲的狂風,驅趕着如注的暴雨,橫空歸過。我孤零零地站在雨中,水滴自動遠離我的身體一尺,雙腳所觸之地一片幹燥。我迷茫地望着四周,雨簾模糊了景物,只看的清路旁纏繞着粗壯古藤的參天樹木。我順着這條羊腸小道一路走去,腦海裏的記憶仿佛也被雨水遮蔽,明明直覺熟悉,卻始終想不起全部。
突然間,傳來一陣微弱的鳴叫,我驚訝地伫立在原地,左顧右盼。那叫聲太過凄慘,勾起我的恻隐之心。我沿着聲音試探性的走去,原來是在雜草叢中。
我謹慎地折下一根樹枝,用樹枝撥開草叢,聲音的主人終于露出了真面目。一只傷了翅膀的杜鵑在雨水的打擊下哀嘆自己的不幸,蓬松的羽毛被淋的七零八落,黑珍珠似的小眼睛驚惶地看着我。真是一只可憐的小東西。
我愛憐地俯下身把它捧進懷裏。這只毛團子縮進了我的懷抱,它用它閃亮的小眼睛好奇的看着我,我用指頭輕輕觸了觸它的小腦袋。它眷念地在我的掌心蹭了蹭。我益發開心起來,捧着它正準備離開這裏。
然而就在此刻,異變發生了,杜鵑揮動它原本受傷的翅膀,“唰”的一聲,疾馳到我的頭頂,我驚訝不已,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它的身軀像充了氣一樣迅速脹大。巨大的陰影不消片刻就覆蓋了我的整個身體。
我吓的扭頭就跑,長長的裙擺非常礙事,我一把撕開這繁瑣的布料,開始狂奔。可事實證明,一切都是無濟于事。如同一座大山,這只龐然大物重重擊在我的背上。我慘叫一聲,倒在塵土裏。
這該死的牲口居然還在我的背上跳了幾下,我聽到了我骨頭不堪重負的吱吱聲。嘴裏彌漫着靈液的氣息,舌頭的刺痛勉強抵消掉了一部分背上的痛苦。我奮力支起胳膊,努力想把這座巨大的肉團撐起來,可它啾啾兩聲,“砰”的一下又把我壓的結結實實。
它的羽毛并不是想象中的蓬松柔軟,而是堅硬到足以穿透輕薄的亞麻布刺痛我的肌膚。我的兩只胳膊在粗糙的黃土上摩擦,試圖通過臂膀的力量,從這肉山下爬出去。不一會兒,雙臂就被刺的通紅,背部也是火辣辣地發燙。這狡猾的畜生似乎也察覺了我意圖,它焦躁地扭動着,這一下子,我感覺我的腰都要斷了。
忽然,杜鵑停住了動作,一陣尖利的嚎叫簡直要穿破我的耳膜。随之而來的一股酒氣熏的我頭昏腦漲,酒氣?!我不知哪裏來的這一股子力氣,咬緊牙關,雙腿雙手同時發力,将這畜生掀翻在地,大地都被砸的一顫,一聲巨響驚的我心魂甫定。
我猛的坐起身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淡褐色床帳上繡滿了潔白的百合,黃水晶所做的花蕊散發着柔和的光輝,我慌亂地環顧四周,八十八個星座在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