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魔法少女/劍
山間的風很大, 滿山的葉片都在嘩然作響。
我握緊手中的劍,橫過劍刃,朝着魔物的身軀劈砍而去。
黑色的劍刃猶如漆墨,直直切入漿體一般粘稠的魔物之中。
似以夜色凝鑄而成的劍鋒以銳利之勢下行,裁破魔物的軀殼。
黑色的煙氣驟然噴發出來, 宛如從火山口冒出的滾燙蒸汽。
于同一瞬間, 我的腦內瘋狂地湧現出嘈雜的聲音與紛繁的影像。
——“我還不想死。”
——“我還不想死。”
——“……我還不想死啊!!”
——“求求你了……神明殿下……我不想這麽早地死去啊……請救救我吧……”
充斥着絕望的哀求, 如潮水一般席卷過腦海神經, 把所有回憶都漆上屬于別人的色彩。眼淚與哭聲糅雜一團,讓人喘不過氣。
劍在魔物的軀殼中不再動彈,原本緊握着劍柄的手微微顫抖着松開,仿佛流失了所有的力氣。不知不覺, 我的眸中竟也有了滾燙的熱淚。
被那瘋狂又絕望的回憶所侵蝕着, 我的眼前恍惚朦胧一片。一時之間, 我竟無法分清,現在的我到底是處在這座滿是風語的山中,還是在那屬于別人的回憶深淵裏。
腫脹的疼痛彌散開來, 我只能喃喃着呼喊着那個最有可能拯救我,也最為被我信賴着的人的名字。
“紗和老師……”
然而,最後一點殘存的清明意識在冷靜又殘酷地提醒着我:她不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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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眨了眨眼, 耳膜外那屬于他人回憶中的叫嚣聲似乎更猖獗了,好似在嘲笑着我的無能和懦弱,嘲笑着我一旦離開了紗和老師,便無所作為、什麽也不算。
就在這時, 一雙手慢慢地抱住了我的雙肩。
寬大的手掌交疊在我的身前,足以驅散寒冷的身軀貼在了我的身後。
“愛莉絲?”源右衛門的聲音在我耳旁響起:“沒事的,一切馬上就會過去了。”
他的聲音不算太有感染力,淡淡的,又很平和,像是夏日清澈的溪流,慢悠悠地破開了極寒的黑夜,将被春日所融化的碎冰化為流水,一道送來了我的面前。
“我知道了。”我冷靜了下來,拍了拍他環在我胸前的手,說:“不要以為你可以趁此機會摸我的胸。”
“……”他松開手,小聲地說:“我摸過啊。”
我咬牙,怒瞪他一眼。這一眼,讓我發現我的眼眶裏還有不明不白的淚水。源右衛門大概也發現了,于是他笑着用指腹替我刮掉了那點可憐的眼淚。
“不要在這裏被這種東西打倒。”他對我說:“我還在未來等着你。而且,不只是我,在未來還有地中海啤酒肚大叔和穿着粉色蓬蓬裙的肌肉大叔在等着你。”
我:……
我飚着兩條寬面條淚瘋狂地沖向了魔物進行自殺式襲擊。
這樣的未來誰要啊!我還是選擇死亡吧!!
我重新握緊了劍,用漆黑的劍身直直劈裂了這龐大的魔物。它直面我的身軀上,恰好有一張屬于人類的臉。那張蒼白又扭曲的面孔用凸出的眼珠瞪着我,半眇的白色眼珠中殘餘着我的倒影。它很不甘心地張開嘴,想要在消散之前再朝我身上撲上一撲。
“魔力……”
帶着不甘與貪婪的嘶吼,那只巨大的魔物陡然化為一團沖天的黑色煙氣。
它消散之時,屬于它生前的回憶又逐漸湧入我的腦海。與先前純粹的悲傷和絕望不同,這一次的回憶,慢慢地勾勒出了屬于它的完整人生。
那段記憶便如快進的電影一般,飛速地從我眼前碾了過去。
海邊的漁村,年輕的父母,每天迎着潮起潮落奔走在平緩的沙灘上。穿過峭壁摘娶鵝頸藤壺,在院落裏用晾曬的漁網玩耍。
第一次見到汽車。
第一次見到火車。
第一次見到兩層以上的樓房。
第一次見到穿着鮮豔裙裝,美麗如同潔白貝殼的女孩。
我就像徹底經歷了一遍屬于他人的完整人生,直到病床上方的天花板漸漸隐匿在黑暗之中,我才從**的記憶泥潭裏爬了出來。
大口地喘了兩口氣後,我心有餘悸地扶着額頭。
——這一次,似乎沒有那麽地絕望和恐懼了。
因為我所體會的,是有歡笑又有淚水的完整人生吧。
我頓了頓,立即朝着道場的方向跑去。沿着來時的路跑過被灌木叢和落葉滿覆的小徑,我重新進入了古樸老舊的道場。屋宇的房檐上還挂着數日前的雨水,被山風吹起的落葉徘徊在空中悠久不落。
“紗和老師——”
伴随着我驚慌的喊叫與跌跌撞撞的腳步聲,進入我眼中的,是極為不妙的一幅畫面。
紗和老師半跪在地上,以手支撐着自己的軀體。向來美麗而莊重的面龐,此刻滿布汗水。那端莊清麗的五官,也顯得略略扭曲可怕。
而餘下的四個人,便如無事人一般,在旁冷眼旁觀。
小倉文子對着妝鏡,從容優雅地添補着口紅。末了,她用手帕擦了擦唇角,露出嬌豔精致的笑容來。妝鏡合上時那聲“啪”的輕響,讓我內心一跳。
“山階宮紗和。”小倉說話了,神态悠閑。
“原本,我只是想借用你的某位學生作為人質的。但是托了‘倍化’的福氣,現在,所有人類都淪為了夢的傀儡,深陷于美夢之中難以自拔了。”
紗和老師抹去額上涔涔的汗水,咬牙切齒地說道:“你怎麽可以對人類出手?!”
小倉的笑容愈發绮麗。
“試問,有誰不渴望無盡的寶藏呢?也只有你這樣,被自己一心渴求的理想所蒙蔽了雙眼的人,才會認為所有的人和你一樣天真單純吧。”小倉說:“枉費你比尋常人類多活了數十年,卻依舊無法看到這個世界必然存在的黑暗一面。”
我握緊了劍,想要靠近紗和老師,她卻猛然扭頭,朝我大喊道:“別過來!愛莉絲!現在靠近我,可能會被我的能力影響到!”
她這樣的提醒聲,讓我匆忙止住了腳步,只能轉而怒瞪小倉文子。
“小倉,你背叛了紗和老師嗎?!”我質問她。
“……背叛?”她慢慢地咀嚼着這個字眼:“打從一開始,我就沒打算和你們山階宮一族合作。你們渴望探索規則背後的真相,我卻并沒有如此崇高的理想。我想要的,不過是那‘可以滿足一切願望的無盡寶藏’罷了。”
一串零碎踉跄的腳步聲響了起來。
原本居住在道場附近的女學生們——那些屬于三大家族,身上流轉着“緣”的女孩們,踏着夢游一般的腳步,踉跄跌撞着走了進來,面無表情地朝着小倉文子靠近。
“都是極為年輕可愛的女孩呢。”小倉打量着女學生們陷入夢中後的神情,低垂眼簾,吐露出的話猶如神職者施加的祝福般溫柔:“願你們也做一個可以滿足一切願望的好夢。”
我看着那群顯然被別人操控了的女學生們,一時悚然無言。
小倉想要利用他們做什麽?
我将目光轉向了在場的另外一對契約者,眸光之中含着微微的希望——藤村晚秋是紗和老師的摯友,她們二人一直有着共同的理想和夙願。
而此刻的藤村晚秋,卻抱着手臂站在一旁,整齊的發髻分毫不亂,眸光冷而理智,沒有任何的慌亂與情感的波動。
“藤村小姐……”我張了張口,想要讓她醒悟。
“抱歉了,愛莉絲。”她對我露出了那模式化的笑容,聲音裏透着不偏不倚、恰到好處的疏離:“我遠比你的老師更為渴求規律背後的真理,無論如何,我都要親眼目睹‘那個房間’的開啓。”
“既然如此!那就快點把小倉給……!”我提高了音量,聲音裏滿是不可置信。
小倉文子的笑容愈發冶豔了。
而藤村晚秋則眸光一沉,她緩慢地解釋道:“是的,正因如此,只能犧牲你與紗和了。我和你們不一樣。先前說過,我的能力是‘不死’,因而我早已目睹無數次比賽的結局。我知道,想要開啓‘那個房間’,僅有‘只剩下一個魔力之源’這樣的條件是不夠的。”
“……什麽意思?”我問。
“最為重要的條件是,還需要‘提爾鋒主人之間的互相殘殺’。”
晚秋的眸光清冷,似一池寒冰。
“如果紗和知道房間開啓的條件,她必然會放棄這個理想。所以,她不能知道這件事。……從一開始,紗和将那把劍轉贈給你之時,便已經決定了誰會成為這場游戲的祭品。”
那一瞬間,我終于回憶起了,不知從何處看來的一段文字。隐隐約約的,模模糊糊的,像是在歷史的書頁上,用鮮血與眼淚寫就。
斯瓦芙拉梅王勒令三個侏儒鑄劍,那劍的身體必須由黃金所成,不可生鏽,不可折斷,不可碎裂,必有百發百中之力。三個侏儒懼怕斯瓦芙拉梅王,便如約造出了那黃金劍,并偷偷在劍身上施加了咒語——
【斯瓦芙拉梅王,必然死于此劍。】
【不僅如此,斯瓦芙拉梅王之後,得到這把劍的人也必然死于此劍。】
作者有話要說: 源右衛門:愛莉絲……不要倒下,我還在未來等着你。
愛莉絲:【感動】
源右衛門:還有地中海啤酒肚大叔,穿着粉色蓬蓬裙的肌肉大叔,愛跳芭蕾舞的廢柴少年與整整一咖啡廳的女仆裝肌肉大漢也在未來等着你。
愛莉絲:……【自殺式襲擊】
《魔法少年進行時》全文完。(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