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若不是雨季還未結束,我當以為現在已經進入了春天,“遇見”的空氣裏到處都是又甜又暖的味道,随便一個客人都能看見戀愛的粉紅泡泡。
春天吶春天,你真是無處不在。
我欣慰的看着坐在我對面甜甜蜜蜜膩膩歪歪的蔣櫻櫻和方嘉禾,心中竟生出了一種無法言說的羨慕。
這就是愛情吧,我想,如果要給愛情找一個例子的話,那一定是眼前甜的掉蜜的這一對,而不是已經結婚許久的我。
那天在廚房裏,我問白菖蒲會不會喜歡我,他沒有回答。我一直在等,等他在不經意間給我答案。
比如在吃飯的時候,在他備完課從書房出來經過客廳的時候,在早上出門我倆各奔東西前說“晚上回家見”的時候……這麽多合适又不顯刻意的機會,他卻惜字如金,始終不肯告訴我會還是不會。
他像是徹底忘記了這件事,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用一句惡俗的話來形容,我現在很沒有安全感。
莫羨昨晚在公司加班到很晚,用蔣櫻櫻的話說就是莫羨回家的時候樓底下的雞已經醒了,而莫羨則講事實擺道理證明樓底下沒有人養雞。看她據理力争精神充沛的樣子,一點也不像熬夜加班的人。
雖然莫羨已經累的快要吐血,但她依然發型精致妝容完好,像一個随時可以上臺走秀的女模特。此時的她作為我們當中唯一一個單身狗,陷入了深深的憂慮之中。
以前讀書的時候,我們經常開玩笑說,莫羨是我們三個當中命最好的,父母都是銀行高層,獨生子女,家庭完美生活富裕,從小被當公主一樣養着。
不像我,被我媽又當娘又當爹的拉扯大,日子過的不至于貧窮,可畢竟不寬裕;而蔣櫻櫻是家裏老二,上面一個大她三歲的姐姐,下面一個小她兩歲的弟弟,雖然父母健康家境不錯,但她從小就是被忽視的那一個。
每當這樣說的時候,莫羨總是拍拍她那無二兩肉的胸脯,像個土匪頭子一樣豪氣沖天的說,以後我掙錢了養着你倆。
我和蔣櫻櫻就極為配合的做抱大腿狀,然後三個人笑成一團。
一轉眼,我們工作了,誰都沒有靠誰養,自己都活的好好的。
莫羨玩着自己塗着鮮豔指甲油的指甲,又是羨慕又是憤怒的說道:“你們以前還總是說我命好,現在看來我命是最不好的,你倆一個結婚一個談戀愛,只有我還單着。”現在的她絕對是忘了以前她談戀愛而我和蔣櫻櫻單身的時候了。
她說:“方嘉禾,作為感謝,你是不是該幫我介紹個青年才俊啊,你追到櫻子可有我一半的功勞。”
蔣櫻櫻伸長腦袋,不明白莫羨說的是什麽意思。她不知道,當時方嘉禾找她要莫羨的聯系方式,其實是為了讓莫羨幫自己參謀一下表白的事情,他怕自己用的方式不對會吓到敏感的蔣櫻櫻。同時,為了不打擾我和白菖蒲的新婚生活,他對我進行了保密。
實際上,莫羨除了敲詐了方嘉禾幾頓飯之外,什麽實質上的建議都沒有給,純屬白吃白喝。
人帥心善的方嘉禾笑着點頭,表示保證會幫她找一個好男人。
我聽的心累:“這麽麻煩幹什麽?程盛就挺好的。”
此話一出,一片寂靜,身邊的三雙眼睛齊刷刷的瞪着我。
對不起,我又不小心把實話說了出來。
莫羨張了好幾次嘴巴,話已經到嗓子眼了她硬是又都給咽了下去,她眼睛眨的飛快,我看的膽戰心驚,生怕她濃密的假睫毛飛出去。“我忘了,你什麽都知道。”莫羨尴尬的說道,手指緊緊的擰在了一起。
從上學的時候她就意識到,雖然我智商不咋地,但直覺很準,很多事情我不說,但不代表我不知道。
“你會算命啊?”方嘉禾驚喜的問道,像是發現了稀有物種。
真不知道他興奮個什麽勁兒,想算命去天橋底下啊,那有一堆算命的,比貼膜的還多。
“算你個頭!”莫羨粗暴的把咖啡杯放到桌子上,拍拍方嘉禾面前的桌子說道:“說到程盛,我有話要和常青說,你走開!”
方嘉禾不為所動,反而把身邊的蔣櫻櫻往外推:“我也有話要和常青說,櫻櫻你先去忙,一會兒我去找你。”
蔣櫻櫻真是個既好脾氣又沒有好奇心的人啊,要是我的話絕對抽方嘉禾他丫的,我是你女朋友,憑什麽說話不讓我聽?
櫻子一走,莫羨立馬坐去了方嘉禾的身邊,兩個人用一模一樣質問的眼神瞪着我,好像我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情。
倆神經病!我不耐煩的靠在椅背上,好笑的看着他倆争論誰先說。
感覺一個世紀都要過去了,倆人才協商好,方嘉禾先說。他跟多動症似的抓耳撓腮了好久,才不好意思的講起了那晚他對蔣櫻櫻表白的經過。
那天晚上,我們被王富貴趕出了他的餐廳,齊小雨和丁南兩個賤人腳底抹油溜的飛快。我和白菖蒲先走一步之後,莫羨坐上了程盛的摩托車,而喝了酒的方嘉禾,選擇和蔣櫻櫻一起坐公交車回去。
車上的人不多,後排都是空的。蔣櫻櫻坐在靠窗戶的位置,把腦袋伸到了窗外,夜晚的涼風吹得她特別舒服,臉上熱乎乎的酒氣都慢慢散開了。
方嘉禾伸出手,把她的頭輕輕扶了回來。“這樣不安全。”他像哄小朋友一樣溫柔的說道,沒有把手拿開。
喝了一點酒的蔣櫻櫻褪去了平時的遲鈍,腦子反而變得靈光起來,她察覺到了此時略顯暧昧的氣氛,方嘉禾放在她頭發上的那只手讓她覺得特別沉重。
她想到了莫羨。雖然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告訴她,莫羨和方嘉禾之間似乎并不是她所認為的那樣,可在還沒有搞清楚之前,她心裏還是潛意識的在躲方嘉禾。
即使她喜歡他,她也不可能去跟莫羨搶。
“如果你這樣摸常青的頭,她會把你的手擰斷的。”不知怎麽的,櫻子沒頭沒腦的說了這麽一句。
方嘉禾的手一僵,後背的寒毛噌噌豎了起來。今晚發生的插曲使他對我的認知又上升了一個高度,他不禁擔心起自己好兄弟的生命安全。“我摸她的頭幹嘛,摸你的就行了。”方嘉禾揉揉蔣櫻櫻的頭發,心裏想,就算常青沒反應,白菖蒲也不會饒了自己的。
這句話聽上去更暧昧了,蔣櫻櫻的心裏起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小點,幸福的種子已經躍躍欲試,好像有什麽東西要破土而出了。“為什麽這麽說啊?”她別別扭扭的問道,臉頰又開始發燙。
此時公交車停在了一個站牌前,一堆人呼呼啦啦的湧了上來,剛才還空着大半的位置,現在已經坐的滿滿當當。現在櫻子的前後都是人,使她更加手足無措,偏偏坐在自己左手邊的方嘉禾擠了過來,他的臉離自己只有五公分。
他很認真的小聲說:“因為我喜歡你啊!”
說完之後,他眨了眨眼,臉上是平時沒有的調皮表情,以掩飾自己內心的緊張。
終于說出來了,方嘉禾緊繃的心髒松懈下來,慢慢恢複了平穩的跳動。他坐直身子,不敢去看蔣櫻櫻紅透了的臉。
兩個人就這樣僵硬的坐着,一路上偶爾用餘光小心的看一眼對方,然後極快的收回自己的視線,別過臉偷偷的揚起嘴角。
聽到這裏,我和莫羨都覺得方嘉禾是在跟我們倆秀恩愛,因為我們完全沒聽出來有什麽問題。方嘉禾哼了一下,告訴我們接下來就是重點。
他們下車之後,方嘉禾把蔣櫻櫻送到了樓下,從公交站牌到樓下不到十分鐘的路程,兩個人走了快半個小時。
(“你們倆是用手走的嗎?倒立?”我實在沒忍住自己內心的嘲笑,邊說着邊用手比劃了一個走的動作,被對面的兩個人同時瞪了一眼。)
到樓下之後,蔣櫻櫻說了再見就想往樓裏面沖,方嘉禾眼疾手快的抓住她,擋在了她的前面。“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答案。”方嘉禾熱切的說道。
他本以為,蔣櫻櫻要麽是直接答應,要麽是說考慮考慮,可沒想到,她說的是——
“這個我得回去問一下常青。”蔣櫻櫻認真的說。
方嘉禾:????
聽到這裏,莫羨的眼淚都快要笑出來了,她一邊抹着眼睛一邊嘲笑方嘉禾:“然後呢?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們就在一起了啊!”方嘉禾憂心忡忡的說:“但重點是……”
“重什麽點啊,這就是重點。你邊呆着去,該我說了。”莫羨推了方嘉禾一把,打斷了他的話,然後一臉凝重的看着我,眼睛裏寫滿了焦慮和誠懇。
上一次我見她這麽緊張,好像是去年她大姨媽三個月沒來的時候。
莫羨一口氣喝光了杯子裏的所有咖啡,然後小心翼翼的問我:“你覺得程盛怎麽樣?”
“你喜歡就好。”我說。
“如果我跟他在一起了呢?”
“你喜歡就好。”
“可你是他的師父啊!我跟他在一起你會不會覺得很奇怪?”
“不會,又不是親生的,而且我不介意多你一個徒弟。”我真心的說。
旁邊的方嘉禾露出一臉“原來如此”的表情。
莫羨抓住我的手晃了晃,什麽都明白了。
可方嘉禾不明白:“為什麽你們談個戀愛都得先經過常青同意?”
“不知道,反正對于我來說,我媽不同意沒關系,常青同意就行。”莫羨搖頭晃腦的說道,“說了你也不懂。”
剛把心放回肚子裏的莫羨突然又想到了一個問題,她跟變臉似的迅速換了副表情,無精打采的說道:“可是,我比他大兩歲啊!”
“你比誰大兩歲?”店裏的客人不多,蔣櫻櫻在工作臺上站的無聊,又湊了過來。反正方嘉禾已經說完了,沒有什麽可避着自己女朋友的,所以他毫不客氣的推開莫羨,笑眯眯的拉着蔣櫻櫻坐在自己身邊。“常青的那個小徒弟。”他告訴她。
蔣櫻櫻遲鈍的點點頭:“啊,他呀,他追你了?”
嗬,他要是追我還好了呢!莫羨心想,她撅起嘴,喪氣的搖搖頭。
那天晚上,兩個人單獨在一起,沒有了平日的唇槍舌戰,相處的格外平靜。莫羨坐在摩托車後座上,摟着程盛的腰,感受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也許是酒精的作用,莫羨內心裏的小女孩突然被喚醒了,她在程盛的背後大聲的喊道:“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把摩托車騎的飛快的年輕男孩很快做了回答,他的聲音在劇烈的風中變得扭曲而刺耳,他說:“姐姐,你是不是喝多了?”
我可能真的是喝多了,莫羨想,要不怎麽在這胡說八道呢?她的眼睛被風吹的刺痛,迎風淚好像随時都要飙出來。“你不會是真的喜歡常青吧?”她扯着嗓子大聲的問道,聲音裏帶着一絲絲的哭腔。
程盛沒有回答,他看着前方的道路,靈活的在車流間穿來穿去。莫羨想,這是默認了吧。
憑什麽呢?你憑什麽喜歡我們家常青呢?你能給常青當徒弟已經是走了狗屎運了你居然還敢喜歡她!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麽不自量力啊!
莫羨晚上喝了不少酒,她亂七八糟的想,程盛年輕氣盛,不會腦子一熱去找常青攤牌吧?他被常青打死了是小事,要是讓白菖蒲誤會了和常青離婚那就是了不得的大事啊!莫羨越想越覺得事情嚴重,她掂量了幾下自己手中的包包,尋思着要把程盛打醒。
“喂,想什麽呢?到家了!”程盛把莫羨腦袋上的頭盔拽下來,一點也不憐香惜玉。
見莫羨頂着滿頭亂發一臉“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幹什麽?”的迷茫表情,他又覺得好笑,情不自禁的往莫羨腦袋上拍了兩下。但程盛馬上意識到了這個動作的不妥,他像觸電般迅速縮回手,不自然的抓了抓自己的頭發。
“回家吧。”他再次說道。
二樓左邊的房間裏沒有開燈,看來櫻子還沒有回來。莫羨從摩托車後座上跳下來,想到自己被拒絕了要一個人回到黑漆漆的家裏一會兒還要面對自己那剛陷入愛情的好友,不禁悲從中來,心中一片凄楚。
借着路燈的光線,莫羨直視着程盛的眼睛,認真的問他:“你能不能別叫我姐姐?”
就算不喜歡,也別這麽叫我,不然會讓我誤以為,你不喜歡我,只是因為我的年齡。不要給我一點點僥幸的餘地,求你了。
“好,我不會再這麽叫你了。”程盛不明白莫羨為什麽會這麽說,那一聲“姐姐”只是開玩笑而已。但既然莫羨不喜歡,那不叫了就是。程盛點點頭,答應了。
轉身上車的一瞬間,他想起了什麽,嚴肅的叫住了莫羨。
他說:“你能不能別告訴常青我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