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本覺得夏天剛來沒多久,毒辣的陽光還未來得及灑下,轉眼就已經進入了雨季。
大大小小的雨沒完沒了,空氣中泥土的氣息揮之不去。
身體還在沉睡着,耳朵卻搶先醒了過來,聽着外面雨水打在樹葉上的噼啪聲,我的心裏幸福感爆棚。
今天是周末,還有什麽比雨天睡覺更幸福的事情嗎?
沒有。
我懶洋洋的翻了個身,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的打算繼續睡下去。
朦朦胧胧中,我聽見客廳裏傳來說話的聲音,斷斷續續,而且刻意将音量壓的很低。
我豎起耳朵仔細一聽,還有個溫溫弱弱的女聲。
看來是有客人,對方還是個女的。
女的!
我猛地從床上坐起來,頓時困意全無。
女的!
我豎起耳朵,全神進入了警戒狀态。
據我對白菖蒲的了解,他媽媽在國外,姥姥在東北,沒有什麽表堂姐妹,也沒有什麽女性好友,簡直二十一世紀的唐僧本僧了。
那會是誰呢?難道是對門鄰居?
大腦告訴我別激動要理智,但被下意識的動作搶先了一步,我連拖鞋都顧不上穿,光着腳就跑去了客廳,正準備拿出正宮娘娘的氣勢一舉擊退敵軍的時候——
“櫻子?你怎麽來了?”我因跑得太快而不得已猛地剎住腳步,差點一個趔趄撞客廳茶幾上。
“青啊!”蔣櫻櫻一看見我,立馬委屈巴巴的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她的頭發濕答答的貼在頭皮上,右邊的眉毛的尾部已經被雨水暈開了,看上去很是狼狽。
這傻孩子,既然要在大雨天出門,怎麽就不知道用個防水的眉筆呢?
白菖蒲像看傻子一樣的看着我,為我放錯的重點而感到不可思議。
稍微細想一下,現在的重點好像确實不在眉筆防不防水對的問題上。
我把蔣櫻櫻拉回到沙發上,拿過桌子上的紙巾小心的幫她把暈掉的妝擦幹淨,一邊擦一邊問她這大清早的是受什麽刺激了。
肯定是有什麽特別重要的事情,要不然她不可能連聲招呼都不打就這麽冒冒失失的跑過來。
淋得跟那剛從殼裏爬出來的小雞崽子似的。
哪知道,不問還好,這一問直接把她給問哭了。
蔣櫻櫻吸着鼻子抽抽搭搭的湊在我耳朵邊上說了一句話,等擡起頭時臉頰已經紅的不成樣子。
我斜眼看着她,恨不得把紙巾盒子丢到她的臉上。
還以為是多大事呢,這點事也至于哭成這樣?我刷刷的抽出幾張紙巾塞給蔣櫻櫻,讓她擦擦自己的眼淚鼻涕。“你不是也喜歡他嗎?正好他跟你表白了,你還糾結什麽呢?”我不明白。
昨天晚上是方嘉禾在送蔣櫻櫻回家的路上跟她表白了,這好事啊,應該放挂鞭炮請吃大餐才對啊,為啥一大早上淋着大雨跑這來找我?
倒黴孩子,連個傘都不知道拿。
蔣櫻櫻臉紅脖子粗:“今天莫羨加班,她把家裏僅剩的一把好傘給拿走了。”
“但是青啊,你是怎麽知道……我……”蔣櫻櫻不好意思往下說了。
她想問的是,我是怎麽知道她喜歡方嘉禾的,之前她一直以為自己隐藏的挺好的。
旁觀者清,這倆人每次看對方的眼神都恨不得要刺出火花來了,我要是看不出來我就是傻子。
“你在糾結些什麽呢?方嘉禾的人品?還是你以為莫羨喜歡他?”我翹着腳靠在沙發上,無奈的問她。
傻瓜蔣櫻櫻,不知道怎麽想的,怎麽會以為莫羨喜歡方嘉禾呢?我用手指點着她的腦門,恨鐵不成鋼的說道:“你用你的膝蓋回想一下,莫羨前幾任男朋友都是什麽類型的?你覺得你們家方嘉禾這種跟溫開水似的男人會是莫羨這個瘋婆子的菜?”
蔣櫻櫻醍醐灌頂,心服口服,之前的失落糾結一掃而光。
在我苦口婆心的教育蔣櫻櫻的這幾分鐘裏,白菖蒲一聲不吭把我的拖鞋從卧室裏拿了出來,放在了我所坐沙發的下面。
蔣櫻櫻沖我擠了一下眼睛,我才看到。
“哎別走啊。”我撲過去拉住白菖蒲的胳膊,仰着頭跟他說:“來講講,你那個好兄弟方嘉禾為人怎麽樣。”
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白菖蒲露出了一臉得了世界冠軍時的表情。
他在我身邊坐下,開始了為期二十分鐘的“方嘉禾歌頌會”。這期間我聽的抓耳撓腮,好幾次試圖打斷他的滔滔不絕,但白菖蒲實在太過認真,語速密集的連根針都插不進去。
“大概就是這樣。”白菖蒲終于總結發言。
我一臉冷漠的看着他,開始認真的思考自己是不是在無意之中做了比二多一的那個人。
我們倆結婚這麽久,他從來沒有跟我講過這麽多的話,本以為他是天性高冷,原來溫暖的另有他人。他娘的,真沒想到他和方嘉禾之間的的感情居然如此深厚。
我酸酸的對蔣櫻櫻說:“看見沒,他把方嘉禾誇的天上有地下無的,看這勁兒如果沒有我的話他倆可能就直接去搞基了。”
白菖蒲無語了,他看着我氣鼓鼓的樣子,不禁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頭發,還使勁揉了一把,把我本來就亂糟糟的頭發弄得更亂。
他看着我似笑非笑,眼裏帶針。
經過這一番折騰,蔣櫻櫻心安了很多。她想,可以試一試。
雨還在下,看上去并沒有要停的意思。我挽留櫻子,讓她在這裏吃完午飯等雨停了再走。
白菖蒲點點頭,說他剛才已經給方嘉禾打了電話,叫他買菜過來,中午一起在這裏吃飯。
我問他:“誰做飯?”
他用關愛智障的眼神看着我:“我。”
……我倆結婚這麽久了,他從來沒有給我做過飯吃!我心裏極度不平衡,這直接導致了我對方嘉禾的惡劣态度,從方嘉禾進門後我就沒給過他好臉色。
“下着雨突然要吃什麽火鍋啊!你看我淋得。”方嘉禾把手裏拎的大包小包放在廚房,頭發濕噠噠的,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汗水。
我沖他翻了個白眼:“你懂個屁,下雨天最适合吃火鍋。”
“怎麽了這是?老白惹你生氣了?”方嘉禾莫名其妙的被我嗆了一回,只能把郁悶撒在自己好兄弟身上:“老實交代,你怎麽惹我們小青了?”
蔣櫻櫻拽拽他,小聲的告訴他:“常青吃醋了。”
“吃誰的醋?”方嘉禾八卦臉。
“你的。”蔣櫻櫻一臉誠懇。
白菖蒲把一臉問號的方嘉禾往外推:“行了你趕緊出去,別在這添亂。”
我跟着方嘉禾一起往外走,不料一把被白菖蒲拽了回來。“你留着幫我。”他說。
我撇着嘴說:“我不會做飯。”
“你會做我還不敢吃呢,去把菜洗了。”他輕蔑的說着,把幾袋子青菜遞給我,然後利索的系上了圍裙。
一個大男人,做起飯來比我這個女人還熟練,我真是有點自愧不如。“你經常做飯啊?”我開始沒話找話。
他嗯了一聲,手中依舊忙碌着。
我跟審犯人似的嚴肅問道:“給誰做?”
“給我自己。”白菖蒲說,他放慢了手中的動作,有點好奇又有點嘲笑的問我:“說起來,你一個人住,不會做飯,是怎麽活到今天的?”
沒想到,聰明如他,居然會問出這麽一個蠢問題。“不忙的時候我就去櫻子家,她會做飯給我吃。沒時間或者懶得去的話我就吃方便面,或者叫外賣。”我理直氣壯的說道。
白菖蒲笑起來:“那你那個朋友跟嘉嘉還挺合适的,他連方便面都不會煮,總是跑到我這來蹭飯吃。”
嘉嘉……嘔……
蹭飯……還經常?
我現在越來越覺得,白菖蒲跟方嘉禾才是原配,而我就是個夾雜在中間破壞他倆感情的第三者。
阿彌陀佛,我有罪。
光顧着伏法認罪,沒留意手下的動作,不知不覺中一顆生菜已經被我剝的亂七八糟。要不是白菖蒲及時制止我,整個菜都要被我糟蹋完了。“常青,你會不會洗菜?”白菖蒲皺着眉頭,把可憐的生菜從我的手中拯救了出來。
“白菖蒲,你會不會喜歡我?”天殺的,我怎麽突然問出了這種問題啊?
像我這種說話不過腦子的人,就應該找個焊工把我的嘴巴焊死再上三道鎖。
正在播放的視頻遇上了信號中斷,畫面突然定格,正如僵硬的現狀。
白菖蒲愣在原地,臉上是還沒來得及收起的驚訝,他聽見客廳裏的電視正在播放新聞,聽見窗外的風雨正在嚎叫,聽見自己的心髒在砰砰狂跳着,但就是沒有一個聲音告訴他,究竟應該怎麽來回答這個問題。
此時的我心裏抱有十二分的榮幸,因為低智商的我未經大腦問出的問題,居然難倒了高學歷的他。
廚房的門被推開,蔣櫻櫻和方嘉禾的腦袋伸了進來,問需不需要幫忙。
謝天謝地謝祖宗,這倆人真是來的太是時候了,正好解救我于尴尬之中。我忙不疊的點點頭,迅速的摘下圍裙遞給方嘉禾。“麻煩你了!”我激動地說。
“麻煩你了,別再進來添亂了。”白菖蒲一只手抓住我的胳膊把即将沖出廚房的我拉回來,另一只手把方嘉禾推出廚房然後關上了門,整個動作一氣呵成,潇灑利落。
他不應該在學校裏當老師,而是應該去奧運會上擲鐵餅,力氣這麽大,差點把我的胳膊給拽下來。我晃晃被拽疼的胳膊,心虛的不敢看他。
同時,我那并不靈光的大腦在飛速運轉着,如果他說會,那我就哈哈一笑說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如果他說不會,那我就哈哈一笑說我是開玩笑逗你的;如果他什麽都不說,那我就哈哈一笑然後滾回水池邊接着洗菜。
總之,我絕對不能示弱,無論他接下來說什麽我都會大笑應對,然後一笑了之。
可是,我高估了我自己。
當他伸出手抱住我的那一刻,我大腦裏的全部零件,都噼裏卡啦的碎成渣了。
白菖蒲的身上有一股很好聞的沐浴露的味道,我不禁貪婪的嗅了嗅,如果他能留意一下,就會發現我身上的味道和他一樣。沒錯,我偷偷的用了他的沐浴露,就是那個死貴死貴但巨好用的牌子。
就這樣靜靜的大概抱了兩分鐘,我受不了了。
劇烈的心跳聲響在我的耳邊,像是有一個巨大的彈力球在擊打着我,讓我心裏的熱燥一浪高過一浪。接下來,我做了一個讓我無論什麽時候回想起來都會臉紅心跳的舉動,我吻了他。
我擡起臉,揚着下巴,幾乎是不用墊高腳,就吻上了正低着頭的白菖蒲。
感覺很軟,沒有什麽味道,也沒有任何溫度,這樣一個毫無情調的吻,卻讓我心跳如響雷。
然後,身為原配的方嘉禾再次推開了廚房的門,開門的同時他的抱怨聲也傳了進來:“什麽時候能吃飯啊,我快餓死……你倆都結婚這麽久了,還沒膩歪夠啊!”
我捂着臉,考慮是應該用菜刀砍了方嘉禾比較爽還是用水果刀把他一點一點的淩遲比較爽。
等着吧方嘉禾,如果你真的和蔣櫻櫻在一起了,等你倆結婚的那一天,看我怎麽回報你。
“過來幫忙。”白菖蒲對方嘉禾說道,然後兩手抓着我的肩膀把我往廚房外面推:“出去吧,一會兒就吃飯。”
從語氣來判斷,他應該沒有生氣。
也是,有什麽好生氣的嘛,又不是沒親過。我松了一口氣,趁着方嘉禾從背後不注意狠狠踹了他一腳,然後迅速跑出了廚房。
關上廚房門後我聽見方嘉禾委屈的朝白菖蒲吼道:“你就不能管管你老婆?”
我把耳朵貼在門縫處,想聽白菖蒲怎麽回答。可我等了半天,只等到了他的一句“我管不了”。
隔着一道門,我并沒有看見他臉上洋溢出來的笑容。
吃完飯後,雨已經停了。
夏季特有的清新氣息從窗口湧了進來,充盈在整個房間裏,即使是這樣的氣息,也無法蓋住空氣裏彌漫着的戀愛的味道。
我不知道當我和白菖蒲都在廚房忙碌的時候,蔣櫻櫻和方嘉禾說了些什麽,但當看到他倆相視而笑的羞澀時,我知道這事成了。
這是蔣櫻櫻第一次談戀愛,我居然有一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欣慰感。臨走之前櫻子偷偷告訴我,她從來沒有談過戀愛,現在特別緊張怎麽辦。
我跟她說沒事,到第二次的時候就不緊張了。
單純(傻)的蔣櫻櫻沒有聽出我語氣中的戲谑,她認真的問我:“你第二次談戀愛的時候真的就不緊張了嗎?”
在我愣神的時候,方嘉禾和櫻子已經離開了,我想的太過認真,連他倆和我說再見都沒有聽到。
第二次談戀愛的時候就不緊張了嗎?
鬼才知道。
我和白菖蒲結婚,又不是因為愛情。
可是,我真的卑微而迫切的希望,愛情這種渺茫的東西,能夠發生在我的身上。
發生在我和他之間。
現在的我再次變成了一個矯情的女人,給我面鏡子我就能去貼花黃,給我個鋤頭我就能去挖坑葬花,什麽都不給我也能去對月吟詩随風頌歌。
我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白菖蒲那個傻子一點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