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和莫羨蔣櫻櫻站在學校小賣部的零食區,抱着肩膀靠在一起,饒有趣味的看着理科班的那個男生唾沫橫飛的講述着我和陳雲天之間“不可說”的事,說的一板一眼,我都差點信以為真了。
“我那天親眼看見放學後他倆在車棚……哎呦真不意思說!”他捂着臉,身邊圍着的人”一個個伸長了脖子,催他繼續往下說。
“你看見什麽了啊?給我講講!”我晃蕩到男生身邊,拍着他的肩膀,“我怎麽不知道陳雲天和常青放學後在車棚幹什麽了啊!”
男生怪異的看了我一眼,不耐煩的甩開我的手:“你誰啊!”
媽的,太搞笑了,編了半天故事都不知道故事的主人公長什麽樣,就這還有臉到處講呢。我貼心的告訴他:“我就是常青。”
三秒不到,眼前的人群立馬散的幹幹淨淨。
靠,一個個都會遁地術啊!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已經知道他是哪個班的了。剛才湊熱鬧的那堆人裏,其中一個是理科一班的體育委員,高二的時候經常來我們班借籃球,剛才他們跑的時候那男生還撈了這體育委員一把,不出意外這倆人就在一個班。
這理科一班也是人才濟濟啊,前有那癡心班花,後有這編故事小達人,他們都能開個茶話會了。
“常青,你真的要去啊?”蔣櫻櫻拉着我,生怕我惹出什麽事來,這都高三了。
莫羨興奮滿臉發光,她安慰蔣櫻櫻:“別擔心,以常青的戰鬥力,絕對不會傷着。”
蔣櫻櫻心裏默默說道,我是怕常青傷着別人。
話不多說,我徑直沖進了理科一班,莫羨和蔣櫻櫻站在我左右兩邊,為我護法。果不其然,剛才說書的那小子坐在靠窗戶的最後一排,而他的同桌正是那體育委員。
此時正是大課間休息時間,班裏有做題的有聊天的有抓緊時間睡覺的,我“哐叽”把教室門踢開,氣勢洶洶的走了進去。
不認識我的人都在好奇的問這是誰啊,然後認識我的人就會告訴他們,沒見識,連常青都不知道。
今天,我就讓他們長長見識,好好看一看,我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起來。”我走到最後一排,看着體育委屈,希望他能識時務的滾遠點。
“常青,有話好好說。”眼見着自己的好兄弟躲到了一邊,那男生害怕了,他覺得他應該硬氣一點像個爺們似的跟我對抗,但一想這些事情确實是他編造的,又免不了心虛。
我一腳踹開那體育委員的凳子,把這個快縮進窗簾後面的男生給拽了出來,因為用勁太大,他一下子被我摁倒在桌子上。
桌面上的書本和試卷嘩啦啦的掉到地上,在安靜的教室裏格外響亮。一班的班長見真要出事,連忙走了過來。巧得很,他也是高一時我們班的班長。
班長是個好班長,認真負責,脾氣溫和又鎮得住場。他想把男生從桌子上拉起來,但看我一臉狠意,只得有眼力見的把桌子上的尺子小刀啥的收到了一邊。
“常青,你先松手。”班長勸我。
我冷笑着對他說:“班長,你們班這位同學是怎麽以我和陳雲天為主角進行胡編亂造的想必你也知道,你還要攔着我嗎?”
男生被我在桌子上壓了太久,面子過不去,身體也別的痛苦,心一橫索性豁了出去,大聲的沖我道歉:“我錯了,那些都是我瞎說的,我對不起你,你松開我吧!我真的錯了!”
也許是感覺到了我手的放松,男生掙紮着想要直起身來,無奈勁太小,立馬又被我給摁了下去,并且壓的更狠。我随手拿過桌子上的一只鋼筆,用筆尖抵在男生的脖子上,狠狠地說道:“我讓你起來了嗎?”
感覺到自己脖子上的涼意和堅硬的觸感,男生徹底不敢動了,他的臉憋的通紅,看上去像是快要滲出血來。
我滿意的審視着班裏所有的人,如願在他們臉上看到了驚恐的表情:“沒有傳過這些謠言的人,我謝謝你們。傳過這些謠言的人,要感謝一下你們的運氣好,沒有讓我聽到。如果下次再讓我從誰那裏聽到什麽亂七八糟的話,我保證,這只鋼筆一定會出現在你們的大動脈上。”
“知道大動脈在哪兒嗎?”我不懷好意的在他們的臉上巡視了一圈,然後使勁把手底下壓的男生給翻了過來,說實話這小子是真沉,要不是他乖乖的配合着認我宰割,憑我一己之力肯定翻不過來。我把鋼筆抵到他的頸動脈上,溫柔一笑:“就是這裏。”
班裏有膽小的女生發出一聲尖叫,不知道被誰捂住了嘴,然後“噓”了一聲。
事情發展到這裏,基本就可以結束了。
很快我剛才的行為就會傳遍整個年級,那些野雞只要還想活,應該就會乖乖閉嘴了。
但是我疏忽了一點,這個班裏有一個人,已經默默的恨了我很久很久。
距離打上課鈴還有兩分鐘的時候,我收手準備離開。班長感激涕零,差點沒給我跪下,幸虧沒有惹出什麽事來,不然他這個班長也脫不了責任。
同樣松了一口氣的還有蔣櫻櫻,她緊緊的拽着我,生怕我沒盡興又撲回去再生吞了那個男生。
莫羨笑她瞎操心,說我從來就沒輸過。
不過是話音剛落地的功夫,莫羨火速被打臉,我輸了,輸的毫無反擊之力。
一整瓶剛從鍋爐房裏接過來的開水,盡數潑到了我的腿上。痛覺神經迅速膨脹,痛感擴散到了我的每一個細胞裏,我癱坐在地上,腦系統失靈,除了痛我沒有任何意識。
事情發生的太快,除了我和齊小雨之外,沒有人反應過來剛才發生了什麽事情。
蔣櫻櫻捂住嘴巴,發出了一聲尖叫,她撲上來摟住疼的撕心裂肺的我,眼淚糊了滿臉。
莫羨站在原地,她愣住了,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手裏還拿着熱水瓶同樣在發愣的齊小雨,明白過來。
班長的動作快了一步,在莫羨撲到齊小雨身上值錢,他死死的拉住了莫羨。
“怎麽回事?”教數學的李老師走進班裏,發現沒有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所有的學生都聚在教室的後方,裏三層外三層的圍得嚴嚴實實。
人群中有學生喊了一句:“老師,齊小雨把開水潑到常青的腿上了!”
我渾身顫抖的被蔣櫻櫻摟在懷裏,渾身都是粘膩的汗水。不知道誰把我因濕透而緊貼在腿上的校服褲子挽了起來,像是被剝掉一層皮的一般,小腿上的皮膚綻開,鮮紅色的肉暴露在裏空氣裏。
那天我被送到了醫務室,簡單的處理過後又送到了醫院,最後,是我媽紅着眼睛把我接回了家。
這就是,我和齊小雨的恩怨,都是因為陳雲天這孫子。
多虧莫羨這個大嘴巴,陳雲天很快就知道了。他跟培訓中心請了一天假,坐了兩個多小時的車趕了回來。連自己家門都沒進,直接去了我家。
後來幾年過去我和陳雲天分手之後,莫羨曾問過我,分手這麽淡定,以前的感情是真的嗎?我很肯定的回答她,當然是真的。
所有的事情,所有的細節,都證明了我們倆的感情。即使我們後來分手了,但曾經發生過的點點滴滴都是實實在在無法抹去的,就和我腿上的疤一樣,刻骨銘心。
那天陳雲天回來之後看見我被燙的慘不忍睹的小腿,當場流出了眼淚。
“雖然我現在沒有辦法保護你,但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他紅着眼睛問我,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大金毛。
我摸摸大金毛額前的碎頭發,告訴他:“當然。”
一起長大的玩伴成了男朋友,雖然感覺有點奇怪,但我還是樂的嘴巴咧到了耳朵根。即使在一起的當天我們就開始了異地戀,但我依然沉浸在戀愛的甜蜜裏無法自拔。
在我卧床休息的那段時間,陳雲天的媽媽經常來看望我。她已經知道了陳雲天和我在一起的事情,掏心掏肺的把我當自家人跟我講了許多事情。
原來,陳雲天的父親還在世,郭阿姨也不是小三。
在陳雲天很小的時候,郭阿姨就和丈夫離婚了。陳雲天的父親很快就再次結了婚,女方就是幾年前來家裏大鬧的那個女人。她跟蹤了陳雲天的父親,看見他給了郭阿姨一筆錢,便以為郭阿姨是第三者。
其實,那只是陳雲天父親給的撫養費而已,他隐瞞了自己結過一次婚的事實,不得不只能在私下裏偷偷的把錢給郭阿姨。
我問她:“陳雲天知道嗎?”
她苦笑了一下,眼角的皺紋都堆到了一起:“他知道,所以無論鄰居們再怎麽議論他都不往心裏去。這孩子表面不說,實際上心裏比誰都敞亮。”
“小青,你能答應阿姨一件事嗎?”她懇求道:“小天是個不甘于平凡的人,他有這個心思,也有這個能力,我希望他能心無旁骛的比賽,能順順利利的往前走,你能不能……”
“我不會成為他的絆腳石,我保證。”我打斷郭阿姨的話,堅定的表明了我的态度。
後來我回到學校,再也沒有聽到什麽胡謅八扯的謠言。
只知道那件事情之後齊小雨再也沒有來過學校,好像是轉學了。
高三越來越忙,堆積如山的習題和試卷壓的每個人都喘不過氣來,學校氛圍越來越緊張。
第一次摸底考試很快到來了,陳雲天沒有回校參加。
第二次摸底考試接踵而至,他還是沒有回來。
過年的時候,他們家的燈一直黑着。我媽說,郭阿姨去培訓基地看陳雲天了。
“這哪裏是集訓,這是坐牢去了吧!”我沖他抱怨。
隔着手機,他的聲音聽起來朦朦胧胧的:“快了,等我比賽完就好了。”
真的是比賽完就好了嗎?
并沒有。
我還沒有從他得了全國季軍的喜悅中走出來,就受到他被北京某知名學院錄取了的沖擊,緊接着,又一個消息傳來:他新簽約的公司安排他出國去面試時裝周了。
“我真的很為他高興啊,可我怎麽又這麽難過呢?”我垂頭喪氣的對莫羨和蔣櫻櫻說。
這一次,她們都沒有安慰我。
陳雲天被北京的大學錄取後,我更是發了瘋的學習,幾乎是脫掉了一層皮才擠進了北京的一所本科學校。
即使在一個城市,我們見面的機會也很少。
偶爾他來看我,偶爾我去看他,但在大多數時候,我們的戀愛都是在手機裏談的。
再往後就是我前面說過的,他被一個導演挑中,拍了一部青春網劇之後一炮而紅。我倆在商量之後和平分手,删除一切聯系方式,再也沒有聯系過。
從那時起,我只能從網絡上了解他的消息,知道他經常拍戲,偶爾走秀,在和某女星傳緋聞,剛剛拿到了一個大獎。
我的生活裏再也沒有了陳雲天這個人,我和莫羨蔣櫻櫻一起,慢慢的把根紮在了北京。
大學畢業之後,我進了工作室做私房攝影師,莫羨進了廣告公司做廣告設計,蔣櫻櫻接連換了兩個工作崗位,最後去了方嘉禾開的“遇見”咖啡廳。
然後,我的生活裏就再也沒有了波瀾,學生時代的張揚跋扈和愛恨情仇都放在心底裏蒙了灰,身上的戾氣和棱角也被現實磨得光滑圓潤,曾經張牙舞爪的我們,都變成為了賺錢生活而努力工作的凡人。
“我講完了。”回到小區把車停到地下車庫之後,我和白菖蒲沒有回家,而是步行到了小區外的公園裏,繼續講着我過去的生活。
聽我講完之後,白菖蒲若有所思:“原來,你沒有悲慘的童年,除了腿上的燙傷之外也沒有留下過任何心理創傷。”
我停住腳步:“你好像很失望?”
“失望倒談不上,我本以為,你的性格和脾氣是因為小時候一些事情影響才變成這樣的,原來你生來就如此彪悍狂野。”他轉過身來看着我,聲音裏有明顯的笑意。
這麽一說我就不樂意了,矯情勁立馬湧了上來:“這時候正常人都會說‘我後悔沒有早點遇見你,那樣我就能幫你分擔這一切了,都是我的錯。’而你身為我執證上床的合法老公,居然這樣說我。”
聽我這麽振振有詞,白菖蒲笑了起來,他笑了好一陣子,我從來沒有見他笑得這麽暢快過。
“我是東北人。”他收起笑容說道。
身為他的合法妻子,這一點我還是知道的。
“我媽是未婚先孕,懷了孕之後被我爸甩了,然後我媽把我生下來之後跟着一個俄羅斯的男人走了。我是被我姥姥姥爺帶大的,一直到我高中的時候我媽才出現,非要讓我去俄羅斯上大學,她說她已經給我安排好了。”這是白菖蒲第一次在我面前說起他的家庭,說到“媽媽”兩個字時候,他的聲音不可控制的顫抖了一下。
“我在俄羅斯呆了五年,和我媽見面不超過五次。她和那個男人生了三個孩子,過的特別好,之所以讓我過去上學就是想用好的教育機會來彌補我。可她根本不知道,從小到大哪怕她每年只回家看我一次,都比這個要強。她只知道寄錢給我,卻連看都不想看我一眼。”白菖蒲自嘲的說道,他的聲音在夜色中變得清晰而又沙啞。
我攥着拳頭,最終沒有鼓起勇氣去擁抱他。
雖然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但公園裏的人還依然不少,随處都可見手挽着手的夫婦或情侶。我和白菖蒲并排走在一起,中間隔着一個人的距離,看上去像兩個出來遛彎偶遇的鄰居。
“常青,這就是我曾經的生活,沒有什麽特別的。”他平靜的說道。
我明白他的意思,是的,這就是生活。
不是每一個性格特殊的人都有一段悲慘的往事,我們可能曾經過的并不完美,但我們心理健康,三觀完整。我們不是電影的主角,不需要誰來拯救誰。
我們就是自己,是最普通的凡人,我們聚在一起,互相幫助互相理解,組成了一個不完美但完整的家庭。
此時我突然意識到,在這個故事裏,我們三個主角都沒有父親。如果這是小說,那作者一定是個心理陰暗頭腦簡單的後媽,居然能寫出如此巧合而又智障的劇情。
“你剛才說我是你的什麽來着?”白菖蒲突然問我。
“什麽?”我沒反應過來。
他搖了搖頭:“沒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