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師父!”程盛擔憂的看着我,“叫你幾聲了你都沒聽見,下班了。”
我有氣無力的點點頭,随意的把筆記本和手機往包裏一塞擡腿就走。程盛拉住我,咧着嘴笑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我真是信了他的邪,居然會鬼迷心竅的同意讓他送我回家,摩托車啊,我的媽,坐在車後座的我一路上死命的摟着他的腰,生怕自己一松手就會被甩進路邊綠化帶裏。
小夥子氣血方剛,騎車太猛了。
上一次被人騎車載着,還是高中的時候。初夏,微風,自行車,年輕的男孩,被風吹的校服衣擺,空氣裏彌漫的青春味道。那麽美好而又單純的歲月,一轉眼已經過去了好幾年,我再也不是那個坐在自行車後座會偷偷臉紅的小姑娘了,現在的我已經結婚,甚至……甚至還可能懷孕了。
一想到這個,我的五髒六腑都擰巴起來,像是被強行灌進了一大瓶硫酸,惡心的我感覺身體裏都快要燃燒起來。
我讓程盛停車,告訴他我先不回家。“去‘遇見’。”我咬牙切齒的說。
可是這個白癡不知道“遇見”在哪裏,我只能一邊忍着惡心一邊給他指路,好不容易到了地方,我的難受勁也過去了。
正好,店裏的人不算多。我拿出收保護費的氣勢,把門一推,指着離我最近的那個服務生,冷着臉說道:“去,把你們老板給我叫來!”
服務生是個在這做兼職的大學生,見我一副來者不善的樣子,小臉“刷”的一下白了,她哆哆嗦嗦的往後臺跑去,連餐桌上的托盤都忘記了收。
“師父,下次再有這種砸場子的事您提前跟我說,好讓徒弟我把雙截棍拿過來耍一耍。”程盛這個狗腿子貼在我耳邊,谄媚的說道。
我點點頭:“再廢話,我第一個砸的就是你。”
程盛把嘴巴一閉,乖乖的跟着我去老位置坐下了。
不知道那服務生是怎麽跟方嘉禾說的,他出來的時候腳步匆匆表情嚴肅,結果一看是我,跟川劇變臉似的迅速換了一副表情,輕松的對服務生說:“小張,直接報警。”
那服務生是個實心眼,沒聽出方嘉禾語氣裏的戲谑,一聽老板說要報警,立馬哆哆嗦嗦的掏出了手機,要不是蔣櫻櫻及時出現制止了她,那“110”就撥出去了。
我語重心長的勸方嘉禾:“把那小姑娘換了吧,我給你介紹個機靈的。”說着我拍了拍程盛的肩膀,他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心裏罵我兩句。
方嘉禾笑笑,跟程盛打了個招呼。然後他和蔣櫻櫻一起坐在了我的對面,“有什麽話,說吧。”他說。
名人不說暗話,他這麽爽快,我也不跟他在這彎彎繞了,直奔主題:“我懷孕了。”
方嘉禾有一點小小的驚訝,但轉瞬即逝,他換上了一副無辜的笑容:“不是我的。”
櫻子捂着嘴巴,但笑聲還是從指縫中溜了出來。方嘉禾看她一眼,兩個人默契的開始哈哈大笑。
我明白了,他們肯定是已經知道了。莫羨這個大嘴巴,真應該往她臉上裝個拉鏈。
“你是想問我,老白知道會是什麽反應吧?”方嘉禾貼心的問道,他早就猜到了我會來問他。“以我對他多年的了解,我只能說,我不知道。”
如果此時身處這種情況裏的是莫羨,她早就掀桌而起了。但我不會,我是文明人,不會幹這麽粗暴的事情。我會好好的一邊聽他把話說完,一邊默默的把刀磨好。
“你們倆是夫妻,所以他的情況你應該很了解,也知道他為什麽會是這種性格。在一些事情的處理方式上,他雖然跟別人不太一樣,但他自然是有自己的道理。”方嘉禾溫和的說道,“我的意思是,你應該和他好好的溝通一下,很多時候,我這個外人說的話是不準的”
方嘉禾真是個體貼又細心的男人,我感動的的想,兩個人是多年的朋友,怎麽性格上會差這麽多。我真誠的告訴方嘉禾:“其實,我并不了解他的情況。”
“其實也沒什麽,就是他以前家庭什麽的……”見我還是一臉的迷茫,方嘉禾是真的驚訝了,他看看我,又看看蔣櫻櫻,又看看我,不可思議的問道:“他什麽都沒有跟你說過?”
在一邊憋了很久的程盛也忍不住了,他插嘴道:“你們已經結婚了啊!”
本來我還覺得這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但是讓他們這麽一說,我心裏反而失落起來,他真的,什麽都沒有跟我說過。我對他的家庭,他的過去,全部都一無所知。
蔣櫻櫻抓住我的手晃了晃,關心的問我還好嗎。
櫻子,我不好。我看着她的眼睛,希望細心的她能明白我此刻的感受。
我和白菖蒲的婚姻是犯錯後一時的沖動,沒有愛情,沒有金錢,有的只是一張紙而已。沒了那張紙,我們什麽都不是。
在這之前,我竟然從未如此真切的意識到這一點。
方嘉禾提醒我:“你現在更應該擔心的是,除了孩子的爸爸之外我們都知道你懷孕了,老白知道後會怎麽想。”
“他不會在意的。”我失落的說,他什麽都不會在意的。
莫羨趕來的時候,我正準備離開。“哎!怎麽不等我來就結束了?你們都說什麽了?”她抓着我的胳膊,上氣不接下氣的嚷嚷道。她剛散會,一出會議室就踩着8cm的高跟鞋飛奔過來了。
蔣櫻櫻走過來拉開她,示意她閉嘴。然後輕輕的問我:“你自己走沒事嗎?”
蔣櫻櫻同學最經常說的幾句話就是“沒事嗎”、“沒關系嗎”、“還好嗎”,傻櫻子,就算真的有事,你讓我怎麽說的出口?我強笑着搖搖頭,自己推開門走了出去。
天已經快黑了,路上來來往往的車燈晃的我的頭暈。我站在十字路口,一時間竟忘記了自己要往哪裏去。信號燈紅了又綠,綠了又紅,我愣愣的站在那裏,連別人看我的異樣眼神都沒感覺到。
懵懵懂懂中感覺手機震了震,我拿出手機,看到了好幾條信息。
莫羨:借你小徒弟的後車座一用,用完還你,別吃醋哈!
程盛:師父,你的更年期朋友非要讓我送她回去,還老是掐我,你一定要幫我報仇啊!師父,你到家了嗎?
白菖蒲:什麽時候回來?
此時的信號燈已經變成了綠色,我跟随着人群走過馬路,在人流湧動中,我清晰的感覺到了身體下面傳來熟悉的異樣。
你看,我早就說過,我的例假一向不準。
到家後我剛把鑰匙插進鎖孔,門就開了。白菖蒲垮着一張臉給我打開門後,就陰沉沉的站在一邊看着我。
“為什麽不回我信息?你去哪了?”他冷冷的問我。
我沖他晃晃手裏拎的剛才在樓下便利店裏買的東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一包包花花綠綠的是什麽東西。“去超市了。”我說。
“你……”看到我手裏拎的東西之後,白菖蒲的表情變得很奇怪,他想說的話現在一句都說不出口了。像個突然沒電了的收音機,呼之欲出的音樂都到喇叭口了,卻硬生生的被堵了回去。
我聳聳肩,有點抱歉的對他說:“看來你的好兄弟已經告訴你了,但是……我沒有懷孕,搞錯了。”
他低下頭,迅速的說道:“沒關系。”
呵,沒關系?你當然沒關系了。我諷刺的笑了一下,向卧室走去。可他一反常态不依不饒,走上來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用質問的語氣說道:“為什麽這麽晚才回來?”
關你屁事。我在心裏翻了個白眼,使勁甩開他抓住我胳膊的那只手,不耐煩的說:“今天拍攝結束的晚。”
這次換他笑的諷刺,連語氣都變的陰陽怪氣:“拍個□□而已,需要這麽長時間?”
話音剛落地,白菖蒲馬上意識到了自己這句話的不妥,他實在是被氣憤沖昏了頭,居然說出這麽不可理喻的混賬話。他後悔不已,想要張口解釋道歉,卻被我搶了先。
“我不評價你的工作,你也不要評價我的。從結婚以來咱倆一直都是這樣互不幹涉的,不是嗎?”我心平氣和的對他說,心裏的草泥馬已經呼嘯奔騰而過了無數次。實話不好聽,更不好說出口,我脫口而出的實話不僅傷害了我自己,也傷害了白菖蒲。
如果,此時我回過頭,就能看見白菖蒲那只想要抓住我卻又無力放下的手,他站在原地看着我的背影,受傷的表情一晃而過。
如果,你真的懷孕了,我一定會當一個好爸爸,我發誓。在等我回家的時間裏,白菖蒲一直在重複的說着這句話,他想等我回來後當面告訴我,可是我根本沒有給他把這句話說出口的機會。
如果,我沒有把莫羨的聯系方式給方嘉禾,那方嘉禾會埋怨我嗎?蔣櫻櫻站在衛生間裏的鏡子前,看着自己這張毫無特色的面孔,怯生生的想。
如果,老白媳婦真的懷孕了,那我是不是要當叔叔了?方嘉禾在回家的路上經過玩具商店,看見櫥窗裏陳列的玩具想,要是男孩就給他買輛汽車,要是女孩就給她買個娃娃。
如果,今天公司開會結束快些,我就能早點到那裏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麽了,該死的,到底說了什麽啊,都不告訴我。莫羨氣呼呼的甩掉高跟鞋撲在床上,想到自己今天回家的時候搭了個免費摩的,又覺得今天過得還不錯。
如果,常青受委屈了的話,我一定要去打爆那個男人的頭。程盛一邊刷牙一邊自語,白色泡沫飛的到處都是。
但是,生活從來沒有如果,每一個人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