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到了攝影棚裏,程盛幾乎是連滾帶爬的朝我撲過來,平時打理的一絲不茍的小卷毛此刻亂的跟個鳥巢似的。
“師父!”他委屈巴巴的拱到我肩膀上,小臉煞白煞白的。
我捋了捋他的頭發,安慰他:“你說要你有個屁用,這點事兒都幹不好!今早上是誰信誓旦旦的跟我保證說一定能完成任務的?”
程盛嘿嘿一笑,忙不疊的幫我把相機從包裏拿出來,然後不知道從哪變出來一根皮筋,在我調相機的時候從身後給我把頭發紮了起來。
随身攜帶皮筋是程盛的習慣,因為他知道我經常懶得紮頭發,在工作散着頭發不方便需要紮起來時又永遠找不到皮筋,所以他無論走到哪裏,口袋裏都會裝着一個電話圈。
之前我拍過一次更年期婦女,拍出的照片她很滿意,所以這一次的拍攝過程也比較順利,她沒有像對待程盛一樣對我各種挑刺。
即使是這樣,也是從天亮拍到了天黑。不是因為我出片率低,而是這位女士真的是太愛補妝了,半個小時不到她就要補一次妝。
程盛狗腿似的給我捏肩捶背,誇我;“師父你真是太棒了!”
我得意洋洋的哼了一聲,餘光中好像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一閃而過,消失在了攝影棚門口。
不會吧?他不是應該走了嗎?難道他一直在等我?我懷疑的想,會不會是自己看錯了。
“師父你聽見了沒?”程盛說了半天,一句回應也沒有得到。
“沒有,再說一遍。”我轉回過神看着他。
“我說啊……”程盛又開始吧啦吧啦。
不行,我總覺得那個人是他,一定是的。但是他為什麽不走呢?還是說他轉了一圈又回來了?哦對,下午的時候他說,有話要跟我說的來着,看來是很重要的話啊!
程盛見我還是沒有回應,問道:“師父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沒有。”我回過神來,見小徒弟正氣鼓鼓的看着我,“有什麽話回頭再說,相機幫我裝好放你那裏,明早上給我帶過來,如果磕着碰着了你就提頭來見我!我先走了。”我劈裏啪啦的交代完,頭也不回的沖出了攝影棚。
程盛抱着相機站在原地,一臉茫然。
我屏着呼吸跑出來,直到看見那輛熟悉的車,和站在車邊上的這個熟悉的男人,才敢舒舒服服的呼了一口氣。
我強裝鎮定的走過去,若無其事的問道:“你一直沒走啊?”
白菖蒲點點頭。
“為什麽?”我問道。
“因為我有話要和你說。”白菖蒲打開車門,示意我上車。“頭發怎麽紮起來了?”
哦對,我這才想起來自己還紮着頭發,一定很醜,程盛個手殘直男只會把我的頭發順到一起然後跟捆稻草似的綁起來。我把皮筋扒拉下來甩甩頭發,不好意思的沖他笑了笑。“拍照的時候散着頭發不方便。”我說。
“安全帶。”白菖蒲提醒我,注意到我空着手,又問道:“你的相機呢?”
“在我同事那裏。”我說。
其實我不願意在外人面前說程盛是我的徒弟,因為我并沒有比他厲害到哪裏去,只是比他早工作一年而已。所謂師徒,只是我們在工作室裏的稱呼而已,在外面我都會說他的我的同事。不過程盛倒是一向不在意這些,無論在哪裏都喊我師父。
白菖蒲打着方向盤,不經意的說:“你和你的同事關系很好啊!”
廢話。我好奇的問他:“你要跟我說什麽?”
他抿着嘴,陷入了沉默。
一輛摩托車轟鳴着從我們的車邊駛過,車上是一個年輕的男孩子,戴着頭盔,身上挎着兩個相機包,一個是他的,一個是我的。
程盛并沒有看見我,他目視着前方,在擁堵的車流夾縫之中,一路向前。
“你到底要說什麽啊?”我越發好奇。
我看見,白菖蒲的耳朵迅速紅了起來,像是被燙了一樣,在燈光的照射下變得通紅而微微透明。
見此情景,好奇之餘我更覺得好笑。真是稀罕,居然能在有生之年見到白菖蒲如此為難別扭的一面。
白菖蒲全然沒有察覺到我的竊喜,他的嘴巴抿成了一條細的不能再細的直線,臉上表情嚴肅的像是看見自己的學生考試得了零分。他目視着前方,淡淡的說道:“陳雲天是不是……那個演員?”
“是,就是那個演員。”我感覺莫名其妙:“你居然知道陳雲天?我以為你不看偶像劇的。”
聽到我的反問,白菖蒲的耳朵更紅了:“辦公室的女老師經常看他演的電視劇,班裏很多女生都很喜歡他。”
我覺得他耳朵通紅的樣子特別可愛,于是我往他身邊湊近了點,想逗逗他:“我以為,你們班的女生都喜歡你呢!”
白菖蒲扭過頭瞪了我一眼,我乖乖的縮了回去,繼續剛才的話題:“他是演員,怎麽了?你也喜歡他?”
白菖蒲再次瞪了我一眼,眼睛比剛才瞪得還大,我清楚的看見裏面有滋滋啦啦的火苗竄了出來。
“OK,不鬧了,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了。”我乖乖投降,不再跟他開玩笑,而是認真的講起了我和陳雲天曾經的“舊情”。
陳雲天他家住在我家樓下,我們是一起長大的,雖然天天混在一起,但直到高三我們才在一起。
從我們兩個在一起的那天起,就開始了異地戀。
陳雲天個高腿長,高三時得了全國模特大賽的季軍,同年考入了北京一所很有名的大學。
而我幾乎是拼了老命,才擠進了北京的一所普通本科,幸運的是我的兩個好友莫羨和蔣櫻櫻跟我成績半斤八兩,所以我們三個考入了同一所大學。
我和陳雲天的學校隔着一段距離,我們見面的次數很少。
大一下學期,陳雲天滿面春風跑到學校來找我,他告訴我,他被一個偶像劇導演看中,要去拍戲了。
“可是你不會演戲啊?”我那時候很擔心這一點。
他說:“那有什麽關系,我會學會的。”
不是專業的有什麽關系,不會演戲又有什麽關系,他個子高長的帥,随随便便往那裏一站就是偶像劇男主,穿上校服演校園,換上西裝演都市,整個大辮子發型就是清宮劇裏迷倒萬人的翩翩阿哥。
他的第一部 戲,是以網劇形式播出的。
這部主打着青春和初戀的電視劇播出後,一下子戳中了廣大觀衆的少女心,有着稚嫩演技和青澀微笑的陳雲天吸引了無數女粉絲,一夜之間,他從一個默默無名的小模特搖身一變,成為了炙手可熱的男明星。
陳雲天收到的劇本和邀約越來越多,已經簽了經紀公司的他每天的行程被塞得滿滿當當,不是在拍戲就是在去拍戲的路上。坐飛機已經成了家常便飯,很多時候我上午給他打電話,他說他在北京,而下午就去了上海。再往後,從國內到了國外,估計科技再發達點我想要找他就只能去外太空了。
但是,我不喜歡這種只能在屏幕上見到他的生活,看着他拍了什麽劇,看着他去了哪裏出席什麽活動,看着他和某合作女星炒緋聞,看着他站出來澄清緋聞并且說自己是單身……
事後他跟我解釋,這是公司要求的,他才剛出名不久,公布戀情不利于以後發展。
我說好,那就分手吧。你在臺上說瞎話,我在臺下都替你臉紅。
他真的是太忙了,忙到連親自飛過來道歉挽回的時間都沒有。
大三那年,我倆分手了,滿打滿算的三年戀情正式告終,二十年的青梅竹馬情也基本結束了。沒有争吵,沒有糾纏,沒有誰哭鬧着不肯撒手。
大家都這麽忙,所以都默契的選擇了快刀斬亂麻。
“就是這樣。”我平靜的說道。
這是我第一次向別人講述我和陳雲天的事情,想象中的沉重和郁悶并沒有出現,反而我的心中那一根繃得很緊的鏈條松了不少。
“我喜歡這樣。”白菖蒲滿意的說道。
我不解的看着他。
“我喜歡這樣。”他重複了一邊,語氣中的愉悅越發明顯。“我喜歡你能把這些事情都告訴我,這樣我們之間就避免了因為瞎猜而産生的矛盾。”
這個人真是好奇怪啊,連高興的點都是這麽莫名其妙,我看着他毫不掩飾的笑容,也莫名的跟着他高興了起來,不禁脫口而出:“下次直說前四個字就好了,不用加後面那麽多。”
“前四個字?”他漫不經心的說道:“我喜歡你?”
奸計得逞的我裝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我知道啊。”
白菖蒲的臉一拉,表情嚴肅起來,看的我心裏一緊巴。他問我:“你明天不上班是吧。”見我點頭,他繼續說道:“明天我下課之後,帶你去買戒指。”
中午發生的事情浮現在我腦海裏,我只覺得的尴尬的擡不起頭。真不知道我當時是怎麽了,居然會那麽作。我連忙解釋道:“我是随口說的,你不用當真。”
“不行,必須得買。”白菖蒲壓根沒聽進去我的解釋。
“為什麽?”我有點懵。
“因為,我想給你買。”他的耳朵又開始紅的發燙,但目光卻是認真而又嚴肅的:“這就是我想給你買戒指的理由,所以你不要再亂想了,聽我說的就好。”
白菖蒲,你知道你現在在說什麽嗎?
不知道沒有關系,但不可以後悔收回。
你知不知道,這一刻我真是愛死你了。
以前的我一直固執的想要一場勢均力敵的愛情,認為只有這樣兩個人才能相互制衡且平等的走下去。
可是就在這麽一瞬間,我突然在想,去他媽的勢均力敵,只要對方是白菖蒲,我怎樣都沒關系。我願意委曲求全,願意低三下四,願意退無數步換得海闊天空。
我知道這聽上去很沒有自尊,可我當時真的是這麽想的。
事後再想想,恨不得把自己的腦袋揪下來當球踢,一個戒指就把你給收買了,沒出息的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