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結婚的第一天晚上,我失眠了。
床墊下好像有一顆豌豆,硌的我渾身不舒服。我在床上翻來覆去,跟烙大餅似的。
淩晨兩點鐘,我依然精神的像個猴。
和失眠抗争無果,我決定去廚房找點吃的補充體力,精神充沛的回來的繼續對抗。我邁着貓步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走出房間,生怕吵醒白菖蒲,好不容易走到客廳,剛想暢快的呼吸一次——
“還沒睡?”白菖蒲漫不經心的看了我一眼,又把視線轉回到電視上。
“啊對……你也沒睡啊,在看……《舌尖上的中國》?這大晚上的白老師真有閑情逸致啊!”我笑呵呵的說。
他似笑非笑的抿了一下嘴唇,慢條斯理說道:“別叫我老師,這讓我有一種師生戀的感覺。”
這話說的,跟正人君子似的。長了這麽一副好皮囊,肯定吸引了不少無知的女大學生,指不定談了幾次師生戀呢!在戀愛這件事上我好像虧了,我郁悶的想。
白菖蒲的視線一直在電視上,相比于我他明顯對那幾條魚更感興趣。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孤男寡女,客廳沙發,堪稱天時地利,可惜人不和。
有的人啊,拿個鋼管去跳脫衣舞都沒人看,比如說我;有的人啊,什麽都不用幹,哪怕只穿個睡衣坐在那不動,都是一副引人犯罪的樣子,比如白菖蒲。
我眼巴巴的看着他因專心而顯得格外迷人的臉龐,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口水差點流出來。
“你看我的眼神像是已經餓了很多天,能喂飽你的東西在廚房,不在我身上。”他極快的皺了一下眉,被我看的渾身不自在。
“沒關系,你也能喂飽我……”我呵呵傻笑着,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麽,直到看見白菖蒲的耳朵像被火燙了一樣的紅起來,我才反應過來:“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額……我的意思是……”
我想自殺。
一,二,三,三秒過去了,白菖蒲居然還沒有甩袖走人,好吧,那我走。此時此刻,我只想裝作一副“老子什麽場面沒見過什麽話沒說過”的樣子淡定回房,揮刀剖腹。
可我剛起來就被白菖蒲給拽了回去,用力之大,以至于我狠狠的摔在沙發靠背上,後背疼得不輕。我可以肯定,他絕對是第一次這樣對一個人,一點技巧都沒有,純粹的生拉硬拽,簡單而又粗暴。
這樣一想,我的後背立馬不疼了,再摔個十次八次我都願意。
“你還沒有說完,你是什麽意思。”他半壓在我的身上,用胳膊支撐着上半身,只要稍微一彎他的身體就能徹底壓下來。
剛才我絕對是腦子抽筋了,居然想要剖腹自殺。身邊有這麽一個迷人的男人,天天光看着臉能長命百歲了。
現在的距離太近了,我不得不很小聲的說話,盡量避免把呼吸噴到他的臉上。“你知道是什麽意思。”我說。
白菖蒲一直繃着的臉瞬間放松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笑容,只能低下頭,把臉頰埋在我的肩膀上。他覺得我很有意思,即使心裏已經亂成一團,但依然嘴硬死撐着。
他笑個不停,搞得我脖頸間暖烘烘的,像塞進去了一個小暖爐。我癡癡的伸出手摸上他的頭發,剛放上去,便感覺到他的身體一僵,暖烘烘的感覺瞬間消失了。不知道什麽時候,電視被摁了暫停鍵,現在室內一點聲音都沒有,安靜的只能聽到兩個人的心跳聲。
我的心跳的極快,撲通撲通的像是快要躍了出來。我隐隐的在期待着,即使我知道這并不會發生,至少這一次不會。白菖蒲沒有再笑,他安安靜靜的趴在我的身上,使勁抱了抱我,或者說是抱了抱我身下的沙發。
“我明天沒課。”他溫熱的呼吸落在我的脖子上,癢癢的。
“嗯。”我尴尬的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擡起頭,用胳膊撐起上半身看着我漲紅的臉,故意一本正經的說:“你想什麽呢?我是說我明天沒課,可以陪你回家。”
媽的,我真是愛死他了!甭管他是gay還是騙婚還是啥玩意兒,我死都不會離婚。
死都不會。
回到房間後我立馬給老板發短信請假,把明天的拍攝工作全部推給了徒弟程盛,然後手機關機,睡覺。
一夜無夢,睡得相當好。
為了給我媽一個驚喜,我沒有告訴她今天我要和她親愛的女婿回娘家這件事,所以我媽和往常一樣頂着大波浪塗着大紅唇如薛珍珠女士一般,在小區樓下和她的老友們一起搓麻将。
她親愛的女兒,我,拎着大包小包買給她的東西站在她面前,她看都沒看一眼,把手裏的麻将往桌上一拍,起身熱淚盈眶的抱住了白菖蒲。
這場面真是男默女淚感天動地。
我杵在一邊跟個胎盤似的。
我不是她親生的,白菖蒲才是。我心裏不是滋味的把我媽從一臉驚恐的白菖蒲身上扒拉下來,教育她:“媽,你過分了啊。”
真的是太過分了,我都沒有這麽抱過白菖蒲。
我媽把頭一揚,說出了幾乎全天下母親都說過的一句話:“別叫我媽,我沒你這個閨女。”
是是是,您沒我這個閨女,只有白菖蒲這個兒子。我瞪了白菖蒲一樣,他理直氣壯的回瞪我,好像剛才那個驚恐萬狀一臉被糟蹋了的表情的人不是他。
看熱鬧的大爺大媽們圍上來,七嘴八舌的誇着我媽好福氣,有這麽一個精神帥氣的女婿,還這麽孝順,以後可有的享福了吧啦吧啦……聽了半天都沒人誇我一句,我也很優秀的好嗎?
見我一臉的悶悶不樂,白菖蒲湊到我耳邊小聲說道:“他們誇我代表你眼光好,這也是在誇你。”
呵呵,老子信了你的邪。
上樓之後我媽死活不讓我幫忙做飯,跟轟蒼蠅似的把我往外廚房外面趕:“我還不知道你?切個菜都能切到手,去去去,別在這礙事!你和菖蒲都出去!”
我媽向來雷厲風行說一不二,我只要說個“不”字,她能立馬把我摁案板上手起刀落。“那咱們出去吧,菖蒲。”我學着我媽的語氣叫他,堆起一臉假笑。
菖蒲,這名也太奇怪了,人家出生之後孩子他爹都是翻字典,白菖蒲他爹翻的是《植物百科大全》吧?
在我媽手裏的菜刀落下來之前,我連忙拉着白菖蒲逃出了廚房。
“我媽說什麽就是什麽,千萬不要反抗她。”我告誡白菖蒲。
他一臉懵逼:“為什麽?”
“為了活着。”我一臉沉重,天知道我安全長大是多麽的不容易。
他板板正正的坐在沙發上,腰背直的跟個電線杆似的,看起來很是拘束。我坐到他旁邊,把腳翹到茶幾上,斜眼看着他:“你是穿了個背背佳嗎?”
“說到背背佳,我應該給你買一個。”他嘴上毫不示弱,但身體稍稍松懈了一些。
我徹底癱在沙發上,舒舒服服的伸了個懶腰,廚房裏不時傳來叮叮當當的聲音,其中還夾雜着我媽哼的小曲,吱吱呀呀,也聽不清唱的是什麽。“我不想要背背佳,我想要戒指。”看着他的側臉,我小聲而又認真的說道。
幾乎一秒都沒有猶豫,白菖蒲點了點頭對我說:“好,回去給你買。”
我“噌”的一下從沙發上坐起來,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麽。有這麽一個爽快利索的老公,我應該很高興才對。“為什麽?”我問他。
“什麽為什麽?”他轉過臉看着我,不明白我的意思。
“為什麽要給我買戒指?”我覺得我就是在沒事找事。
“你不是說你想要嗎?”他感覺莫名其妙,不知道我突然間在不高興些什麽。也許是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聲音有點大,他又放低了聲音,好聲好氣的說道:“我們已經結婚了,你想要什麽我都會盡量給你,這是我應該做的,你不要不高興了。”
此時的我,變成了我一直鄙視的那種作女。我沒有見好就收,反而咄咄逼人的問他:“我想要你就給我什麽啊?那好啊,我要是想離婚呢?”
話出了口,便不能收回了。我咬着下嘴唇,為一時的嘴快而感到後悔和痛快。後悔的是,我不應該如此随便的說出“離婚”這兩個字,痛快的是,我終于體會到了在愛情裏矯情做作的感覺。
人都是永遠不會知足的,遇到好男人,想要結婚,結了婚,想要愛情。我希望,他是因為愛我給我買戒指,而不是因為我想要。戒指我可以自己買,但是愛情,我希望他能給我。
在愛情裏,每個人都會變的不像自己,我是這樣,白菖蒲也是這樣。只是我剛才一直陷在自己的矯情裏,沒有發現他的憤怒。
我真是一個貪得無厭又粗枝大葉的女人。
這頓飯吃的有點尴尬,我和白菖蒲都盡量不吭聲,只是沉默着聽我媽唠叨,偶爾小聲地附和兩句。
吃完飯後,我媽便下了逐客令,毫不客氣的把我倆往外轟。“媽,你就讓我在這陪你住一晚嘛!”我抓着我媽的胳膊撒嬌。
白菖蒲點點頭:“我明天下課後來接你。”
我還沒來得及說“不用”,我媽就替我說出來了,她老人家利索的把我的包拿過來挂到我脖子上,又把衣服扔給我,一邊把我往外拽一邊笑着對白菖蒲說:“不用,幹嘛那麽麻煩再跑一趟,你倆一塊回去。”
然後我媽轉過頭來,換了個語氣,兇巴巴的對我說:“快回去!別在這打擾我睡午覺!”
我的天,有了女婿忘了閨女,您真是我親媽。我半死不活的跟在後面,看着走在前面的那對“母子”有說有笑,感覺自己像只被抛棄路邊的流浪狗。
一直走到樓下,我媽才想起我來,她催促我:“還不上車,你幹什麽呢?”
窦娥都沒我冤,我委屈的差點哭出來。
“小青?”聽到有人叫我,我滿眶熱淚立馬收了回去,定睛一看叫我的人,頓時感覺五髒六腑都擰在了一起。
“郭阿姨你好。”我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只知道幹巴巴的打個招呼。我媽适時的站了出來,哈哈笑着跟陳雲天他媽介紹起自己女婿,把他誇的跟一朵花似的。
白菖蒲站在我身邊客氣的微笑,多餘的話一句都沒有說。無論什麽時候,他都很清楚自己應該怎麽做。
郭阿姨住在我家樓下,也算是看着我長大的,從小就對我很好,她親切的拉着我的手感嘆着:“小青真是長大了,轉眼就嫁人了,你說你以前跟雲天……”
“嗨,都過去的事了你提這幹嘛,你也是,別整天操心了,雲天現在這麽有出息,你就踏踏實實享福吧!”我媽打斷她,成功的換了個話題。
然後陳雲天他媽就打開了話匣子,開始對着我媽倒苦水,說陳雲天現在有多忙多忙,整天不回家,給她在北京買了個大房子有什麽用,連人都見不着,氣的她從北京跑回來了。
聽得我不禁苦笑,陳雲天,你有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這麽一天?你有沒有後悔過?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靠在窗戶邊上,路邊所有的景象都嘩啦啦的向後退去,什麽都沒有留下。不倒退,不前進,就停留在那裏,該有多好。
男人的直覺告訴白菖蒲,那個叫陳雲天的男人一定曾經和我發生過什麽事情,不然我不會只是見到他媽就變得這麽低落。他需要一個解釋,但他問不出口,也許因為驕傲,也許不想越界,總之他沒有問出口,我也沒有說。
早就說過,我是一個粗枝大葉的女人,天上破了個洞我都不會發現。
在愛情裏,最忌諱的就是自以為是和死要面子,一個不說,一個不問,矛盾和隔閡就是這麽産生的。
我不知道白菖蒲是做了多大的努力才張開了口,一向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牡丹花,主動對我說:“有時間嗎?我想和你談一談。”
白菖蒲第一次主動約我談話,簡直和四年一次的奧運會一樣珍貴,可惜我沒有時間,不得不拒絕他。
“你什麽時候有時間?”他攔住我。
我一邊低着頭回複微信一邊繞開他擋在我前面的胳膊,急匆匆的說道:“等我拍攝完,我現在要回工作室裏一趟……”
正說着話,手機響了,那個讓我一看見便頭痛不已的名字出現在了屏幕上。我剛接聽,程盛鬼哭狼嚎的聲音便傳了出來;“師父!快來救我啊!我真的搞不定這個女魔頭啊!”
聲音凄厲而絕望,我敢肯定,不止站在我身邊的白菖蒲,就小區門口保安室的門衛大爺都聽得清清楚楚。
都是我的錯,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今天請假。我忘記了,今天的客人是個很難伺候的更年期婦女,憑程盛這個剛出殼的小雞崽子,根本就搞不定。
等我挎上相機包從卧室裏沖出來,發現白菖蒲正站在門口玄關處看着我。“原來你是真的沒有時間。”他說。
“我的大部分時間,都用來給我那個廢物徒弟收拾爛攤子了。走啦!”我換好鞋就打算往外沖。
“我送你。”白菖蒲四平八穩的說道,開門先我一步走了出去。
察覺到我沒有跟上來,他側轉過身,半張面孔對着我,微微皺眉:“怎麽不走?”
“走呀!”我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