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偷窺
今日是秋季多雨的季節裏,鮮有的豔陽天,顧傾城去了蘇尾鳶處。碧兮桃兮在外等了許久,臨近晌午遠遠見主子神情恍惚,腳步虛浮走了出來。
兩天紛紛過來扶着,碧兮神情憤懑,顧傾城扯住她,搖搖頭。
顧傾城覺着自己好累,累的話都不想說。
重生後,她預備好回宮,其中大半的原因是宮裏有個他。顧傾城甚至想過為了他,好好的待在後宮裏,什麽家滅人亡,什麽仇恨,她就悄悄陪着他變老。
可是,顧傾城強忍着鼻尖的酸意,可是……自己原來只是棋子,還是随時可以丢掉的棄子。
思及以往種種,岳乾朗對範欣昌的關心似乎真的超過了養母養子的情誼,以他的謀略,怎麽可能讓大權旁落,不過是身有軟肋,想讓範欣昌開心罷了。
呵呵,烽火戲諸侯,不過爾爾。
恍惚着路過花園,正見洛白遠遠朝她揮手。
她三兩下跑過來,摟住顧傾城的胳膊:“沈婉儀你也來散步?我們一起吧!”
顧傾城搖頭,剛欲張口說話,忽瞥見遠處的青石路上,岳乾寧走出來。
洛白抓着她胳膊的手一緊,顧傾城分神看她,臉紅的像蝦子一樣,嘴裏一個勁兒的念着:“帥哥帥哥帥哥帥哥帥哥……”
卻說岳乾寧見了顧傾城,眼中不覺含了冰,但嘴畔的笑意依舊,眼梢輕挑。
“沈婉儀,洛小儀。”他朝兩人随意作了一揖。
兩人回禮。
正是錯開,背道而馳,洛白上前兩步,期期艾艾:“王,王爺……”
顧傾城尚沒緩過神來,待反應過來時,洛白已經羞答答的同岳乾寧搭上話了。
秋風有些幹燥,岳乾寧一頭烏發随意披着,揚起千萬青絲,他回眸間眨了下眼。
這本是再尋常不過的畫面,洛白卻看的癡了,目光發直。
“何事?”
聲音也猶如泉水破冰而出,春鳥初啼。
顧傾城掩袖輕咳一聲。
“啊……”洛白慌忙低頭,臉更紅了,恨不得把臉塞進脖子裏“多,多謝王爺前日的指路,指路之恩!您您您的帕子。”
猶如青澀的女生像心儀已久的男生遞出情書,彎着腰,将手裏的東西舉過頭頂,說的結結巴巴。
臺詞早在心中預熱數萬遍,想過千次與他相遇的情景,自己要怎麽笑,如何落落大方,可是事到臨頭,還是忍不住緊張。
洛白覺得自己的表現糟糕透了。
岳乾寧盯着那雖被疊的四四方方的帕子,但仍可看出有些許變形是汗巾,想了片刻:“唔,是你呀,只是本王送出去的東西從不收回來,你若不要了,棄了便可。”
洛白略有尴尬的收回手,幹笑着杵着。
電光火石之間,顧傾城忽見岳乾寧朝一個角落勾了下嘴角,笑的邪氣,那角落,露出半邊身子的,卻是正似笑非笑的範欣昌,眨眼的瞬間,角落裏又是空無一人。
顧傾城蹙眉,洛白還看着岳乾寧傻笑着,拉起洛白:“走。”
洛白幾乎是被她拖着走,一步三回頭。
拐過羊腸小道,岳乾寧的身子隐在了花草間,顧傾城才送了口氣,一旁是洛白将汗巾小心的攏入袖子,眼睛閃閃發亮。
顧傾城忍不住問:“你莫不是看上三王爺了?”又嚴厲到“你是皇上的女人。”
“我知道……”洛白轉着圓溜溜的大眼睛,無辜的看她一眼,見顧傾城正瞪着自己,頓時像霜打的茄子“我就是控制不住我自己嘛。”
顧傾城本不想搭理她這一碼子事,可念及上回自己中毒,洛白幫了大忙,她欠她一個人情。
遂放軟了語氣:“你真看上三王爺了?”
洛白癟着嘴,點頭。
顧傾城扶額:“你只一眼就看上別人了?你莫忘了自己的身份。”
洛白嘆了口氣,神情少見的現了愁色,無奈笑着:“我第一眼瞧中的只是他的臉,後來……我覺着他的性子好特別,樣樣什麽都好,我更喜歡了。”說着說着又傻笑起來,理直氣壯的“我來後宮本來只是為了體驗生活,再說,我對皇帝不來電,他沒對我做什麽,我也沒對她做什麽,我看上別人,與她何幹?”
顧傾城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是……什麽觀念。
又走了片刻,與洛白說了許多,越發覺得洛白想法奇特,說及的詞彙顧傾城許多都聽不懂。
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顧傾城忽然說:“我有東西落在路上了,我去取。”
之後又找了借口,撇下桃兮碧兮,獨自往方才的花園裏去。
大夏後宮的花園追求的是天然雕飾,左邊有曲折的小道了,右邊必然不同,又是其它樣式。處處精心布局,卻又布的使游園之人看不出是精心布局,只覺身在野外而非四四方方的皇宮裏。
但走的多了,怎麽會不知道是四四方方的皇宮裏。
園子裏又分出許多林子,什麽梅林,桃林,小樹林等,但林子間又離的遠,多在些行宮附近。且說前朝又一寵妃喜愛楓葉,前朝的皇帝便巴巴在她行宮旁種了片楓樹林,讨妃子開心。
秋日裏這兒便是一片紅葉似火。
如今正是晚秋,楓葉早已枯黃,落了一地,踩在上面便發出呲啦啦的聲音。
是以,在這樣的環境下偷窺,是個技術活。
方才岳乾寧和洛白交談間,顧傾城依稀看見範欣昌躲在角落裏,似笑非笑看着兩人,與岳乾寧有眉眼交流。
顧傾城猜測兩人間有貓膩,卻不想這貓膩如此膩。
一片枯黃裏,幾片堅持不掉的楓葉,搖搖欲墜。
岳乾寧一身大紅金邊的衫子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範欣昌亦是嚣張的暗紅宮裝,繡的是花開富貴的底子。
兩人正糾纏在一起。
顧傾城貓着腰挪移過來時,兩人已經已經親上。她不敢站太近,遠遠的只見兩人摟着一處,做鴛鴦交頸狀,親的啧啧發響,岳乾寧已經将手探進她衣服裏去。
顧傾城震驚到無法直視,蹲在樹下捂着腦袋有些發蒙。不是說乾朗愛上的是範欣昌麽,那範欣昌又怎麽和岳乾寧混在一處,還混的如此親昵。
約莫親了半柱香的時辰,隐隐傳來說話聲。
“我看那小丫頭對你有些不同呢……”是範欣昌說的,聲調帶了些慵懶調笑的意味,與往日高高在上端着個年少老成的樣子完全不同。
顧傾城伸着脖子偷看一眼,岳乾寧靠着樹,範欣昌趴在他胸前,食指在他赤|裸的胸上畫着圈圈,小鳥依人狀。
岳乾寧輕笑一聲:“你也說了那是個小丫頭,”語氣與平時并無不同“怎麽?今日找我來,就是為這個?”
範欣昌眼中寒芒乍現:“自然不是,”語氣狠厲,慢悠悠的“我覺着乾朗那孩子越發不聽話了,是時候除去了。”
顧傾城的手指不覺抽了抽。
“噢?怎麽着急。”岳乾寧道“我記得以前你和我說過,說這世上除了死了的那個,沒人真心待你。”
範欣昌聲音淡淡的,有些惱: “怎麽?”
岳乾寧輕笑着,誘導她:“那若活着的還有呢?”
顧傾城迅速的想到了岳乾朗,繼而又明白,岳乾寧知道乾朗對範欣昌存了別的心思,但範欣昌不知道。
又聽範欣昌嗤笑一聲:“你?”
“自不是。”岳乾寧笑着“說着玩玩。”
岳乾寧知道乾朗對範欣昌的心思,但他并不想戳破,他是想做什麽?顧傾城心突突的跳着,她覺得自己該做些什麽,可是她要做些什麽,告訴範欣昌岳乾朗對她早不是對母親的敬仰,而是像戀愛娶妻生子一樣的奢望。
那麽多秘密埋葬在心底,那麽多誤會日益壯大,這樣扭曲的愛情,怎麽能見天日。
顧傾城略有失神,腳下一動,踩斷一棵枯枝。
不必去看,岳乾寧定是正朝她這邊趕來,顧傾城下意識的拔腿要跑,忽然腰身一緊,被人攔腰抱了起來。接着,那人縱身躍上樹枝,踏着樹枝跑的飛快。
堪堪停下腳步,岳乾寧看着遠去的身影,似笑非笑。他們兄弟幾人幼時時常切磋,對彼此的招式無比熟悉,只消遠遠一瞥,岳乾寧便可認出那人是岳乾朗。
範欣昌走過來,衣服已經整的齊整:“是誰?”
彼時,那身影已經消失不見,岳乾寧轉過身,桃花眼挑起:“松鼠。”
範欣昌狐疑的看着他。
“不信?它跑到哪兒去了。”岳乾寧笑着,搖搖指向遠處。
範欣昌有一隐疾,且是不可治愈的隐疾。她往日染時疫時便傷了眼睛,後來又着心情郁結,哭了幾日,眼睛上便落了病根,夜裏時常看不清,遠處也是一片模糊。
範欣昌要強,從不與人說,但視力上的問題,很容易被看出來。
範欣昌順着岳乾寧指的地方看過去,那是一塊木疙瘩,棕色的,模糊間隐約有松鼠的樣子。
……
顧傾城被人攔腰挾着,耳邊涼涼的風吹過,鼻息間是熟悉的墨香。
習風袅袅,天幕染了血色,有倦鳥歸巢。
被岳乾朗放下了時,顧傾城有些站立不穩,拽着他的衣服晃了晃。
“你,你都聽見了?”
岳乾朗抿唇,蹙眉看她:“你知不知道這樣會死。”
聲音平淡如水,是個陳述句。
顧傾城有些局促,搓着衣角不敢看他,像個孩子:“所,所以你都知道?”小心翼翼的問他。
岳乾朗眼裏的哀傷一閃而過,淡淡的“嗯”了聲。
顧傾城窺他一眼,見他臉色平常,忽然想到夜巧兒會不會騙她,只是想刺一刺自己?
會不會,是騙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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