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像喜歡妹妹一樣喜歡
咬着唇,卻還是問不出口。
岳乾朗帶她來的是一片空地,四下無人,有荒草從牆縫裏鑽出來,顯然是個無人問津的地方。
“我剛從浣花宛出來。”他改了自稱,突然的轉變,顧傾城忍不住擡頭看他。
“蘇……”忽然想不起名字,岳乾朗頓了片刻“夜巧兒告訴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他對這個名字稍熟悉些。
她愣了愣,強撐着笑:“你……”
“我希望你不要将今日的事傳出去,”岳乾朗低眉看她,從上而下的目光有些溫柔,很久很久沒看見這樣的目光了。
“傾城。”
岳乾朗怎麽喊她。
顧傾城踉跄着退了半步,早有預料,早就猜到,岳乾陵知道她的身份,蘇尾鳶就是夜巧兒,她們都知道自己是誰,那乾朗,怎麽會不知道呢?
一直以來,不過是她自欺欺人罷了。
顧家被滅至今,她上世枉死至今,他都沒想過去調查,顧傾城不想去猜測岳乾朗對她不忠,不像承認自己一直是個棋子。
可事實如此……
“為什麽……”她咬着嘴唇,強迫着自己不哭,可眼淚還是大顆大顆滑了下來“為什麽不繼續騙我。”
這是多雨的秋季裏,少有的……一個豔陽天。
粗魯的擦去自己臉上的淚,顧傾城瞪着眼睛,咬着嘴唇憋着氣,倔強的想強忍着眼淚,可憋的臉通紅眼淚還是止不住。忽然抽噎一下,因為情緒激動,打了個嗝,眼淚還在掉,顧傾城渾身抑制不住的顫抖,抽噎一下打個嗝。
她難過極了。
岳乾朗輕輕嘆了了口氣,伸手輕扶她的背。
情緒徹底崩潰,顧傾城拉着他的衣角,卻沒有勇氣縮在他的懷裏。她哇哇大哭,一面檫着眼淚一面說:“我那麽喜歡你,為什麽,”抽噎一下“為什麽你不肯喜歡我一點點……一點點就好……”
從小她就這樣,什麽事都憋着心裏,難過了也不讓自己哭,強忍着的樣子像個倔強的孩子,但岳乾朗知道,她只在他面前才會哭。
“我喜歡你,想妹妹一樣的喜歡。”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顧傾城給他枯燥乏味的生活添了很多樂趣。
“只是我自己都糊塗了,以為妹妹可以替代愛人。”
範欣昌在他不諸世事的時候教會她許多,在他被無視的童年裏像一道陽光照了進來,帶他離開了陰暗可怕的生活。
“對不起。”
顧傾城給他的生活錦上添花,可有可無。而範欣昌,于他是嚴冬裏的溫暖,必不可少。
顧傾城微微發顫的身子忽然一僵,她低着頭,捏着他衣角的指尖發白:“所以……所以你喜歡你養母,是,真的?”
良久的寂靜:“……對。”
顧傾城十歲的時候就認識岳乾朗了,他們一起長大,為了岳乾朗她無數次忤逆父親,因為固執的想嫁給岳乾朗,被打到下不來床。後來,父親無奈,開始扶持岳乾朗上位,顧家卷入了奪嫡之争。
“啪”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顧傾城推開他,自己卻搖搖欲墜,像只發怒的小獸。
岳乾朗的臉頰微微泛紅,表情是淡淡的:“所以,近日我便會将你送走。”頓了頓“乾陵是真心待你。”
顧傾城聞言愣住,她就這麽愣愣的看着他,眼淚順着臉,吧嗒落地。倏爾,凄然一笑:“所以你就要将我輕易送出去?所以你就像耍猴一樣,看我圍着你團團轉?看我傻乎乎的被你騙?”顧傾城輕輕的說着,像是在自言自語,她閉上眼,眼淚漸漸幹澀,“我恨你。”
……
時隔數月,大雪紛飛的時節,顧傾城終于明白岳乾朗所說的“近日便會将你送走”是什麽意思。
臨近元旦,正是隆冬,南夷王子來大夏朝訪。
南夷乃大夏旁一附屬小國,只近年來大夏被戰事和內亂搞的亂七八糟,無暇顧及間,南夷竟然大展壯大,甚至隐隐有超越大夏的形勢,岳乾朗才注意起來。
南夷來訪,朝前後宮都是一派忙活。人人都不大樂意提前步入春節的緊張狀态中,連都天氣不陰不陽。在這不陰不陽的天氣裏,顧傾城收到一個莫名其妙的口谕。這讓原本與她無關的南夷接待,忽然關她的事了。
“公公,”顧傾城看着太監托盤裏的水袖舞衣,絲線在光滑的衣料上熠熠生輝,流線樣的剪裁很完美“這是做什麽?”
皇帝身旁貼身侍候是太監,必定是很乖覺的太監,單他對顧傾城的笑容都是多一分便是谄媚,少一分便是輕視,笑的正正好。
太監恭謙答:“皇上聽聞娘娘舞姿絕倫,更是會邊舞邊吹奏還應付得來,故而皇上特地安排娘娘大展身手的機會。”
顧傾城愣了下,沒有事前通知,前朝宴席已經開始,且宴請的是它國來使,更是有衆多外戚大臣陪酒宴客。雖說大夏民風開放,但也不至于讓皇帝的女人在這種情況下,為宴會助興。
“皇上還讓奴才給娘娘帶話,”太監弓着腰,低着頭“此次事關國體,望娘娘您務必盡全力。”
顧傾城的露雲居裏燃了兩盆炭火,懷裏踹着暖爐,此刻臉色卻是白的像張紙:“告訴皇上,妾……知道了。”
顧傾城不懂琴棋書畫,不會後宮的陰謀算計,唯一拿的出手的便只有舞技了。
水袖躍鼓舞是顧傾城很早很早之前,為岳乾朗排的一支舞,她為了将這個舞練好,請了許多個師父,日練夜練,只想在他生辰的時候,舞給他看。
可他只看了一半。
顧傾城換上精心準備的舞衣,猶如趕赴與他的最後一個約,為他舞最後一曲,自此之後,天南海北,不負相識。
站在一丈長短的鼓面上,四下都是人,視線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在顧傾城心中,卻是回到了很多年以前,那個桃花紛飛的春天,只有她們兩人,她為自己是意中人舞着自己的心思。
樂曲開頭單單只是磬,空靈的金屬撞擊聲中顧傾城緩緩擡起舞步,空靈的磬聲中伴了清脆的鈴铛聲,前面的舞曲都很平淡安寧。
顧傾城緩緩揚起頭,看着的是坐上的岳乾朗。
場內人人寧神禀息無一人打破這撲面而來的寧靜氣息。
舞曲開頭較為柔和,顧傾城跳了拍後開始以腳敲擊鼓面,和着磬聲,漸漸的衆多樂器齊奏,舞步繁雜快速起來,沈玉錦這身子骨可不能邊跳邊吹,不憋死就累死。腳下的鼓點越來越急,這首舞曲也進入了高潮部分,曲速加快,猶如金戈鐵馬,一派肅殺之氣。她身上的銀鈴急促的抖動着。
突然,顧傾城一個後空翻,臨空而起。她整個人翻到空中,腳和頭倒了個位置。
一霎間。
好像慢動作一樣,在半空中,顧傾城看見大堂左側坐了排衣着怪異之人,右側的大臣們,他們是臉上的驚豔和不可思議。翻過聲的一瞬間,眼一轉,她忽然看見岳乾朗眼裏的木然,好像場裏的一切都提不起他的興趣的那種木然。
臨空翻過身子,顧傾城鼓面正中央,臉頰微紅,輕輕的喘着氣。伴奏都停了下來,僅鈴铛輕輕上響着,就好像從天而降一樣,顧傾城一人立在偌大的鼓面上。
與岳乾朗目光相處,他的眼依舊想猶如古潭。
她的表演落下帷幕,久久,不知是誰喊了聲:“妙!”宴席裏立刻爆發出一陣歡呼聲。
顧傾城功成身退,由桃兮扶下來,沈玉錦的身子不好,她下來時才覺自己腿腳酸軟。
“敢問吾皇,這位姑娘可是大夏朝的公主?”寂靜的大廳裏,忽有一人提高嗓音。
顧傾城的渾身一僵。
岳乾朗忽然想起前日岳乾陵問他:“是南夷那邊來人?”
“正是。”
“他來做什麽?”
“……和親。”
岳乾陵蹙眉,預感到什麽:“你要做什麽?”
“範家那邊已經在籌備了,不日便是一場惡戰。”岳乾朗緩緩說着“你帶她走吧,朕和她的恩怨朕想自己解決。”
……
岳乾朗坐在鎏金的龍椅上,低眉看向他,不語。
南夷王子以為他沒聽清,又問:“方才的舞者可是貴國公主?”這次他嗓門兒更大。
前朝的大臣并不知曉皇帝的妃子長什麽模樣,顧傾城又蒙了面紗,他們自是不知道這個獻舞的到底是哪個。
下一輪的歌舞還未上來,大廳裏顯得安靜,高高在上的那人說:“正是,方才哪位是吾國的傾城公主。”
一道閃電以一場聲勢浩大的形勢劈下,天雷滾滾。外面忽然下去的瓢潑大雨,冬天的雨伴随着冰雹落下。震的顧傾城耳朵轟鳴。
她渾身發顫,雙手緊握。
顧傾城清晰的聽到南夷王子撲地跪下,難掩興奮:“請吾皇将這位公主許配于臣!”
模糊的聽到有女子的笑聲,嘲笑肆意。
顧傾城慢慢的慢慢的轉過身去,硬生生挺着後背,一步一步走的強大。
身後,岳乾朗的聲音: “允。”
眼淚猝不及防的掉了下來,黃豆大小,一下子劃過臉龐,浸入面紗。腦袋有些發麻,胸腔下面好像狠狠的被揪了下。
喉嚨裏澀澀的,零碎的片段劃過。顧傾城抓着心口,僅露出的一雙美目痛苦的閉着,顧傾城由碧兮扶着勉強走出衆人的視線,她臉色白的可怕,突然,一口血湧到唇邊,口中一片腥甜,她硬生生吞下。
真的,好痛。
☆、心煩意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