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但這樣,我已經很高興了
大貴的家世世代代都住在山林裏,以耕田為生,秋季還能上山采些草藥拿集市去買,生活過的很滋潤。
這樣滋潤的的小日子裏,他撿回來兩個人尚能付的起醫藥費,摸摸癟了一半的錢袋,大貴揮淚送走醫師,雖然很滋潤但他也很是舍不得錢啊,要不說他連病都不敢生呢。
回頭看了眼并排躺着塌上的兩人,算了,看在你們都長的好看的份上。視線又移到其中一男人的手上,那被纏了厚厚的一層白紗布。撿到他們的時候,那男的幾乎渾身是傷,十指都磨爛了。
大貴幽怨的關上門,真的是,手都爛成那樣了還牽着,不嫌疼啊,主要是他都還沒讨到媳婦啊!
……
顧傾城的馬車墜下山崖的轉角處,那塌陷的位置還很明顯,岳乾寧立在哪兒,一只腳踏空,搖搖欲墜似要跳下去。風将他的袍子吹的獵獵作響,紅色的袍子上有許多劃破的痕跡,他眼下有明顯的黑色,稱的臉色更加蒼白。
從昨日傍晚起他一直都在這裏,不止一次下去搜尋過,卻是一無收獲。
“主子。” 四周忽然出現幾個衣着統一,腰上均別着一柄劍的黑衣人。
岳乾寧緩緩轉過身,神色莫測,他面前單膝跪了幾個衣着統一侍衛樣的男子。
“找到了麽?”
侍衛齊齊低下頭:“卑職無能!”
利刃破空的聲音響起,他腰間的劍被岳乾寧抽去,跪着的一人只覺脖子上一涼,之後就軟軟倒了下去,他連岳乾寧出手的動作都沒看清。
其他人頓時将頭埋的更低。
岳乾寧将劍扔在地上,劍身撞到石頭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沒用的東西。”瞥了眼周圍跪着的,他涼涼道 “繼續找,找不到你們也不用活了。”
那群人迅速四散開,消失了蹤跡。
岳乾陵來時騎的那匹馬還在崖邊等着,岳乾寧踱到那馬的旁邊“你說,”為那馬順着鬃毛,忽然攥緊“你的主子怎麽能來的這麽快,他是不是一直守着那女人。”他捏的越來越緊,突然一扯,馬嘶鳴着擡起前蹄,岳乾寧提身輕易閃開,翩翩落地,似悲似喜“噢,對不起,弄疼你了。”
知道顧傾城的身份後,他便一直在等機會,殺了她。可現在,情況脫離他的計劃,岳乾陵居然跟她一起跳了下去,他幾乎将山頭翻遍卻不見他的影子,現在,岳乾陵他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岳乾寧後退幾步,身後是懸崖,他看着那馬愣愣出神,突然抱頭蹲下,渾身戰栗,片刻又忽的站起來怒吼一聲,揮劍朝那匹馬胡亂砍着,那劍削鐵如泥,馬嘶鳴着掙紮,栓繩被拉的筆直。
劍稍的血滴滴答答順着滑下去,岳乾寧恍若未聞,木着臉,一劍一劍的緩緩砍過去砍過去,他臉上忽然扯出一個古怪的笑,漸漸的笑容越來越大,他發狂大笑着發狂般的亂揮着,毫無章法。
“岳乾陵!岳乾陵你怎麽能丢下本王,你怎麽能丢下本王!嗯?!哈哈哈哈哈——”他大笑着,眉頭卻擰着一起,眼眶子裏有什麽在打轉。
刀劍滑過皮肉,溫熱的血四濺,落到地上,他的身上、臉上……馬終于不堪倒地,岳乾寧雙手捏着劍柄頓住,雙目發直的看着那倒地抽搐的馬。“嗒”的一聲他松開手,雙膝跪地,仰面朝天緩緩閉上眼睛,眼淚從眼角涔出,溶入臉上的血,滑倒雙鬓。
他嘴唇上下翁動,悄無聲息的:“乾陵,乾陵,乾陵乾陵……”
已經一夜過去了,他下落不明。
一層秋雨一層涼,雖已經雨過天晴,但吹來的風明顯帶了寒意。
天色漸漸暗下來,小村子裏炊煙袅袅,大貴搓着胳膊将窗戶合上,轉身時忽見床上躺着的一個眼皮動了動,她連忙湊過去。
顧傾城睜開眼睛的時候,面前是一張放大的臉。
“終于醒了一個!”
顧傾城一驚,往裏縮了縮。
眼前是一個麻衣少年,黑糙的皮膚,個子不高,眼睛亮亮的。
“你,你是?”顧傾城小心翼翼問。
少年揚揚下巴,叉腰用大拇指指着自己,刻意清了清嗓子:“我叫大貴,是你和你情郎的救命恩人!”
顧傾城愣:“情郎?”
大貴用呶呶嘴:“喏,你身邊躺着的那個,”抱怨着“你們都昏迷十二個時辰,一天一夜了!要不是我善心大發,不辭什麽什麽勞照顧你們……”
顧傾城轉過頭,少年在她身後巴拉巴拉的說個不停,昏黃的光線裏,岳乾陵安靜的躺在她身邊。
那叫大貴的少年又湊到她面前:“诶,是不是哪家的富家公子哥兒看上你了,但家人不同意之類的,然後……”
“他是我弟弟。”顧傾城一下子座起來,厲聲打斷他。
“噢,”大貴摸着鼻子,低聲嘟囔“姐弟就姐弟嘛,幹嘛吼我……”
“我……”顧傾城斂下眼睫“對不起。”
大貴瞅她一眼,得意洋洋的甩着手:“哎,算了算了,我大人不計小人過。”
看來是只是個鄉野少年,顧傾城起身向他欠欠身子:“多謝英雄救命之恩,改日玉錦必定報答。”
“嘻嘻,”大貴倒有些不好意思,撓着後腦勺“你怎麽知道我是來要報答的……”
顧傾城一愣,噗嗤一笑,眉眼都舒展開來,大貴不由癡癡道:“姐姐,你真好看。”
太陽漸漸落下,屋裏暗了下來,大貴點上煤油燈,比不上蠟燭亮,屋子裏很昏暗。
用過粗糙尚能果腹的飯食,顧傾城呆呆座在床邊,岳乾陵還躺着哪兒,不省人事。
大貴說這已經是唯一多出來的床鋪了。
顧傾城醒過來前的記憶還停留在岳乾陵帶着她躲到一個鳥巢裏,此後她也不知發生了什麽,之記得暈暈沉沉間一直有人在與她說話。
她在大貴的講述中隐隐約約猜到些,他居然将自己背了下來,那麽高那麽陡峭的山崖上,他是怎麽把自己帶下來的。
“對了,你是叫沈什麽來着?”顧傾城剛張開嘴,大貴又擺擺手“诶,算了,”一臉澎湃的繼續道,唾沫橫飛“你不知道,我看到你們的時候,他幾乎渾身都是血,手指上,膝蓋上的皮肉都磨爛了,身上還有不少深深淺淺的傷,尤其是手臂上的,咦……”大貴誇張的嘶着牙,搓着自己的胳膊“醫師說那是被磨爛的,都快看見骨頭啦,真不知道他是怎麽把你背下來的,真xx厲害!”
顧傾城張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麽。她能說些什麽呢,她欠了他那麽多。
次日。
清脆的鳥啼從窗外傳進來,顧傾城睜開眼,眼前是一面土黃色的泥牆,她愣了愣,想起現在是在一個農家院裏,沒有人侍候,她得自己去打水洗漱。
她找到木盆,走到院子裏,望着院子裏的一口井發呆。
這水,她要怎麽弄上來?
仔細想了想,想不出來,顧傾城趴到井口去看。
“你幹什麽!”
身後突然有人吼了一聲,顧傾城一個趔趄差點滾了下去。
大貴三步兩步跑過來,把她拉開:“你的情郎為你救你差點死了,你還要自殺!”
顧傾城盯了他半響,舉起手裏的木盆:“我只是不知道這水要如何弄上來。”
大貴一呆:“啊,啊……這樣啊,哈哈哈……”他讪笑“果然是有錢人家的小姐,連水都不知道怎麽打哈哈哈。”又擺手,讪笑。
顧傾城看着他,也幹幹笑了下,她不會打水,原來很好笑麽?
岳乾陵傷的很重,顧傾城是昨天傍晚醒過來的,他現在還在昏迷。那個叫大貴的少年告訴他,按岳乾陵這傷至少的三天才能醒過來。
看來,她要體驗幾天農家生活了。
又是一日,顧傾城換上了大貴阿娘為她改小的麻衣,有些咯人但尚且能接受。端上木盆,顧傾城往院子走,昨日她嘗試着從井裏拉了一桶水,上來的時候卻已經被她晃的半桶不到,今早興許能多拉些上來。
鄉村的清晨,鳥啼都顯得是靜谧的。天剛露出魚肚白,晨光通過薄霧透出來,一切都未混進動物的氣息,純淨的讓人心曠神怡,仿佛一幅淡淡的水墨畫,水墨畫裏,彌漫着好聞的青草的香。
顧傾城用手撩起水,水珠在半空散出光芒。她淺淺笑開,這樣的早晨裏,她的心情都是好的。
“傾城。”清朗的聲音帶了些剛睡醒的慵懶嘶啞,在她背後傳來。
大貴說岳乾陵還需得三日才能醒過來,他卻是提前兩日便醒了,可見他平日裏将自己養的很好,底子不錯。
顧傾城轉過身,便見岳乾朗靠在門框上,亵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臉色有些憔悴,眉宇間有疲色。
顧傾城蹙眉,将手上的水甩了甩,過去扶他:“傷将将養好些,怎自己出來了? ”
昨日醫師來換藥時,她不小心瞥了一眼,他身上或深或淺的疤,或新或舊的痕,露出來的就那麽點大的地方,卻是布滿了。有些單看痕跡就可猜出當時傷有多嚴重,為救她,那些痕跡上又疊了一層。
前些年邊疆有兵來犯,大夏與一國家開戰,便是岳乾陵領的命,駐守的邊疆。那時新皇登基,前朝又腐敗的厲害,事事都得親力親為,沖鋒陷陣也是岳乾陵以身犯險。當時顧傾城有所耳聞,岳乾陵幾次性命交關,每一次上陣都是闖鬼門關,但後來他硬是領着少了敵軍一半的士兵守了大夏的半壁江山,拖得時日,等來救兵。
也贏得了不敗戰神之名。
岳乾陵由她扶着,往屋裏慢慢走過去:“我以為你走了,所以想出來找找。”
“你既舍命救了我,我定然也不會扔下你不管。”顧傾城道。
“當真?”
顧傾城點頭:“自然。”
岳乾陵像是松了一口氣似的,語氣有些孩童樣的雀躍:“太好了,我一直想和你過這樣的農家日子,雖知不是真正兩人一起,但這樣……我便很高興了。”
☆、柔軟的觸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