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殁
從冷宮裏回來,顧傾城便見洛白一人在她宮前蹲着,癡癡的望着手裏塊汗巾,宛若一智殘兒童傻笑着。
顧傾城不禁抖了抖一身的雞皮疙瘩,走到她面前:“你在我門前蹲着作甚?”
洛白緩緩的将視線移向顧傾城,傻傻的看着她,看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一下子躍起,扯住顧傾城的袖子,歡天喜地的:“你可算回來了,我腿都要蹲麻了。”
可見是沒有蹲多久,顧傾城想着,自己應該再多刺激柳媛幾下,拖延片刻時間,指不定她門前蹲着的這個也就走了。
“你找我有事?”
“有有有!”洛白興奮的說着,忽然又緘口不言,低着頭觑了顧傾城一眼,隐約是腼腆的樣子“我們,能不能進去說?”她指了指宮門。
顧傾城蹙眉,疑惑的望着她。洛白雙手合十,睜着水靈靈的大眼睛:“拜托拜托。”
能讓這朵粗魯的蓮花腼腆的事,她倒有些好奇。
坐定後,不待侍女送上茶水,洛白就将她們盡數攆了出去,連碧兮也不留。
碧兮憤憤然,委屈道:“為什麽桃兮能留下侍候,奴婢卻不能?”
洛白一面推她出去一面道:“你嘴巴太大,關不住事。”
“我……”話還沒說出口,門一下子合上了,碧兮跺腳,以後一定要撺掇小主不再給洛貴人送糕點過去。
顧傾城有些好笑的看着湊過來的洛白:“好了,現在說吧。”她倒是有些好奇有什麽事能讓洛白小心翼翼對待的。
“嘿嘿,” 洛白讨好的笑“你知道宮裏有什麽人喜歡紅色的麽?就是喜歡穿紅衣服的男子。”
顧傾城的笑意僵了僵:“男子?”
洛白連連點頭:“對,長的特別特別特別美的男子。”她一連說了一串特別,仰慕之情溢于言表。
顧傾城的眉頭一皺,輕聲道:“洛貴人,你是皇上的妃,怎記挂他家少年郎?”
“我知道啊……”洛白低下頭,不安的攪着手裏的帕子,那是塊男子的汗巾“我只是想知道他是誰,下回好當面答謝他。”
在洛白既害羞又小心翼翼的神情裏,顧傾城才知事情的原由。
原是洛白一大清早突然想去散步,卻也不告知她手下的宮女太監,一個人便跑了出去,後來也不知一個人溜達去了哪裏,迷了路。迷路原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只是她一人橫沖直撞去了個荒蕪的殿裏,在哪個大殿的屋頂上,一個紅衣男子正低眉看他。
洛白癡癡的看着,風将他的姿态吹的很潇灑。
距離太遠,洛白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只覺得他氣質迷人,是個美男子。她正胡思亂想着,美男子忽然輕飄飄落到她面前。
那一剎那,洛白說,她想到了神,入了魔的神。
不食煙火,舉手投足又都是妖異,連擡起眼皮看她,都自帶曼陀羅的效果。
他果然是個美男子,洛白當時看的說不出話來,美男忽然遞給她一塊汗巾,輕輕一笑都是美的驚心動魄:“姑娘,口水流出來了。”正是那快要被她攪的變形的帕子。
便是那人将洛白帶了出去,自始至終洛白一直沉浸于他的容貌上,什麽都沒問,之後追悔莫及,跑到顧傾城的宮前蹲着。
說罷,洛白一臉還是陶醉的樣子:“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美的男人,像傳說中的仙人一樣。”
顧傾城輕咳一聲,打斷她一臉
不是春意,你遇見了謝謝也便好了,莫要與他再有牽扯。”
洛白快速的點頭,道了謝,卻再也坐不下去,匆匆跑了回去。
顧傾城幽幽嘆了口氣,岳乾朗着皇帝委實窩囊過頭了。前朝被他搞的烏七八糟,後宮裏的妃子愛的各有其人。
這個皇朝,确然有點亂。
這是一個很平常的早晨,顧傾城一睜開眼就有一隊的侍女托好盤子,盤子裏各放了竹鹽水,龍井茶,銅盆,以及事先香薰過的衣衫等,侍候她起床。她懶懶的打個哈欠,由碧兮為她套上一層層的宮裝。
“小主。” 桃兮走進來,她不服侍顧傾城的日常起居,此時進來定然是有事通報。
桃兮的身上的宮女服做過改動,束腳的裙子被改的寬大,裏面是與宮裝一體的燈籠褲,看起來與平常無異,卻是更容易活動些。
“嗯?”顧傾城又打了個哈欠,昨夜又夢魇了。
“柳媛殁了。”
顧傾城擡起的手臂一頓,轉過身看她:“誰?”
桃兮低眉,還保持着請安的姿勢:“柳媛,今早在湖裏撈出來,是溺死的。”
顧傾城沒想到柳媛會死這麽早,果然姜還是老的辣,雖然柳媛一入冷宮顧傾城便急忙跟了過去挑唆柳媛,可卻不等柳媛将嘴裏的秘密按她的計劃吐給岳乾朗,柳媛便溺死了。
溺死?顧傾城蹙眉,她記得冷宮并沒有能溺死人的水池子。
“她在哪兒死的?”又道“你先起來。”
桃兮不動,只道:“清寒池裏。”
距冷宮不遠,正在通往得昆殿的路上的一個小池子,顧傾城夏天還去過哪兒賞荷花。
柳媛既是在去得昆殿的路上被殺的,便說明她已經打定主意去告發範欣昌,斷不能投湖自殺,定是有人将她推了下去。
“可以查清楚是怎麽死的嗎?”她問桃兮。
桃兮道:“奴婢只知是他殺,”腦門忽然往地上一磕“奴婢有負主子囑托,請小主賜罪。”柳媛被送去冷宮後,顧傾城便擔心此事,吩咐桃兮在冷宮守着,沒想到還是沒守住。
顧傾城擰眉看着地上的桃兮,這丫頭,又倔了。
皇宮是最大的權貴地,有權又有錢的地方自然有是高手雲集,她一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看不住也情有可原。
洗漱的也差不多了,就差個發式沒盤,顧傾城将其他人遣出去,只留了碧兮為她梳頭。
“這次确然是你的錯,”顧傾城道,“這次便罰你……将後院的草除了吧,再種上各類花樹,本宮喜歡花。”
桃兮:“小主!”這懲罰也太兒戲了,後院那麽點地方。
“桃兮,”顧傾城看着銅鏡裏映出的人,她正仰頭看着自己,顧傾城盡力讓自己的語氣顯的老氣橫秋,使其聽起來更有說服力。
“你須得知道,我用人用的是忠心,後宮裏權勢高的誰手裏沒一兩個練家子,你初來乍到吃點小虧也是理所應當,你也不必耿耿于懷,一切你經歷便可,是賞是罰,我一片心知肚明,你也不必巴巴跪到我面前,倘若有一日我要罰你,你跪着也是無用的,但今日我不罰你也是情有可原,明白了麽?”
桃兮似懂非懂地望着她。
顧傾城搖搖頭,嘆了口氣,表情甚是恨鐵不成鋼:“行了,下去吧。”
桃兮臨出門時還是一臉懵懂。
桃兮當然聽不懂,這本來就是毫無道理的一段話,是顧傾城胡扯過來忽悠她的。只那最後一句“情有可原”是真的,他發了桃兮,必然還得抽出功夫來看望被罰的桃兮,這一來二去,多煩人。
只是……顧傾城合上眼,由碧兮為自己畫眼妝,柳媛死的不明不白,倒還能散發點餘溫。
“今日的妝容畫精致些,”顧傾城道“我們去得昆殿。”
碧兮十分歡欣的應了個是。
秋風瑟瑟,遠處一朵烏雲壓頂,想必不日便有一場大雨,天氣降溫了。
, 顧傾城立在得昆殿門前,心有躊躇,上一回來得昆殿她幾乎是被趕了出來。
終于,遠遠可見通報的太監走出來,顧傾城咬咬嘴唇,有些緊張。
太監向他行了個标準的請安禮:“沈貴人,皇上請您進去。”
顧傾城悄然松了口氣,才覺手心一片濕潤。
“謝公公。”
她現在已經不是顧傾城,岳乾朗願意見她,她便已知足。以前是她奢求太多,才會引起諸多苦痛,昨日的顧傾城已經死去,便不該再有昨日的榮華。
漆黑的地板上,倒映着顧傾城的身影,柔弱而挺直。
她想,讓岳乾朗認為顧傾城死了也好,岳乾朗不是真愛她也好,他能活得這樣潇灑,也好。這樣,他便不會像自己這般煎熬。
顧傾城朝着顧傾城緩緩跪下,雙手交疊一拜,磕頭:“妾叩見皇上,吾皇萬歲。”繁雜的宮裝以她為中心鋪開,華貴又孤立。
頭頂傳來清冷的嗓音:“起。”
顧傾城埋首不起:“妾今日來有一事求皇上,柳……”
“你若不起來,”岳乾朗冷冷打斷她“朕便命人将你趕了出去。”
顧傾城頭抵着冰涼的地板,渾身顫了顫,眼眶有些發酸。縱使進來前安慰了自己,告訴自己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自己也沒必要心傷,可事到臨頭……她咽下喉間苦澀,緩緩站起:“妾遵旨。”
步搖輕輕晃動,顧傾城欲開口卻見岳乾朗将頭從一堆折子裏擡起來,看着她:“你來的正好。”
她愣了愣。
“朕聽聞沈家老太太病了,你改日回去看看罷,順道代朕看望你兄長。”
妃子出宮省親無疑是巨大的榮幸,俗語言一入宮門深似海,指的是宮裏的陰謀算計,卻也有再無回頭路之意。
這突如其來的榮幸砸了顧傾城有點懵,她前幾天便收到了家書,說沈家老祖宗病重念她得緊,望她回家探望一眼。
這沈家的老祖宗待沈玉錦疼惜的很,沈玉錦是庶女腦子又有點毛病,若不是這位老祖宗,沈玉錦怎麽能被養的這樣細皮嫩肉,怕早被生吞活剝死在不知名的地方了,也就輪不到顧傾城來與她搶身子了。
可縱使對這沈家的老祖宗有感恩之心,顧傾城卻沒曾想能以這個借口讓岳乾朗放她出去一趟。
“今晚便有人到你宮中宣旨,”岳乾朗道“朕還有事務在身,退下罷。”
顧傾城尚且有些傻傻的沒反應過來,答了聲是就退了出來。走至殿門口,她始才想起此行的目的。
她想教唆岳乾朗徹查柳媛死因,從而扯出範欣昌的來着。
顧傾城被出宮省親一事給砸暈了頭腦,給暈忘了,此刻細細想來,方才倒想是岳乾朗有意扯開她的注意力。
顧傾城狐疑的回頭看了一眼,見岳乾朗的臉色在一片明光裏似乎有些蒼白,方才一直低着頭現在遠遠的看一眼卻又有些模糊,顧傾城也不大确定是不是蒼白。
“小主。”碧兮喚她。
顧傾城回過頭:“走罷。”
許是她看錯了。
卻不知她一出門,岳乾朗就招來太監:“宣鄒太醫。”
事分多類,醫者所通的病症也分多類,鄒太醫是宮裏最擅長外傷的太醫。
,
☆、墜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