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哪來的什麽情誼
顧傾城近日與敏妃趙芸來往的密切了些,因他思來想去,後宮裏除範欣昌、柳媛外,能說得上話的也就她了。
而且此人心思缜密,是合作的好對象。
傍晚,趙芸如約而至。
與往常一般,只留了心腹之人在身邊時候,顧傾城照例将旁人遣了出去。看了眼佯裝氣定神閑的趙芸,顧傾城緩緩道:“我找到太醫署中,柳家的暗線了。”
趙芸挑眉:“好快的動作。”雖是猜到顧傾城找她來是為了此事,卻不料她動作如此快,不過一日就找了出來。
顧傾城很謙虛的笑。
為了哄騙趙英與自己合作,顧傾城初初只與她說自己懷疑柳是假孕,趙芸當時你很懷疑此事。兩人一拍即合,開始暗地裏搜尋劉元假孕的證據。
因擔心趙芸發現自己與岳乾陵有來往,她硬是費盡心思循循善誘,使得趙芸自己發覺太醫這一纰漏。
過程十分不易,顧傾城默默為自己戴了朵小紅花。
距岳乾陵告訴她太醫裏柳家的細作足有大半月,顧傾城才敢将此事透露于趙芸。
顧傾城亦是朝她一笑,陰測測的:“妾身能做的也只這些了,接下來的,也便要看敏妃娘娘你了。”
夏天已經揚長而去,尾巴卻還是有些燥熱的。
甬巷裏,兩邊是圍牆,腳下是青石,不透風。夕陽的殘輝打在上面,甬巷裏的空氣有些灼熱。
敏妃身旁的侍女,是待字閨中時便跟着的,她緩緩為敏妃打着團扇:“主子覺着沈貴人可信?”
“哪有什麽可信不可信,”趙芸嘆聲道“只不過互相利用罷了,她利用我,我利用她,能利用到一道去,也是因有一個共同的敵人。”她換了個姿勢,單手撐在轎攆的扶手上,像是喃喃的“這新來的貴人不可輕視,浣花宛的一個,露雲居的一個,不知什麽時候我也會被他們踹下臺去。”
侍女的眉頭擰着:“主子……”
敏妃面露疲色,擺擺手:“不說這個了,今日的晚膳有些什麽? ”
三品妃位的儀仗聲勢浩大,在綿長的甬道中緩緩行着,一些人的身影逐漸縮小,消失。這條甬道走過很多人,将來會走過更多的人,它們的命運各有不同,彼此交織。
顧傾城不得不感嘆,敏妃确實是個心思缜密,且是個心思巧妙的後宮老狐貍。
一日,在給範興昌請安時她恰巧突發頭痛,不看暈倒,恰巧那裏柳家在太醫署的細作為柳媛請了平安脈回來,恰巧被柳媛的侍女碰見。
這裏不得不說敏妃身邊的侍女也是個狐貍,被敏妃調教的很好。那婢女先是面不改色的假傳懿旨,告訴那細作太後已經勘破真相,接着劈頭蓋臉就将吓得瑟瑟發抖的太監罵了一頓,然後又是一陣扼腕嘆息他的大好仕途就要斷送,甚至要落得個滿門抄斬的大罪。
那細瑣本就是個見識短淺,膽小怕事的小蝦啰,只因一家子的性命都在柳媛手裏捏着,才迫不得安她的吩咐辦事。也是日日擔驚受怕,提心吊膽,整個人都面黃肌瘦,形神恍惚。只覺什麽事兒都能扯到協助皇後假孕一事上,那侍女一句“不好了”他就頓覺雙腿發軟,有些支撐不住。
那細作幾乎是飄到景徳宮的,一路上都是渾渾噩噩。到了之後,見了端坐在上的範欣昌,你生生将端莊看成了莊嚴,膝蓋一軟就跪了下去。
“太後娘娘饒命!此事,此事是皇後娘娘逼迫小人,小人才出此下策,太後娘娘饒命!”
範欣昌當即便聽出端倪:“你細細道來,哀家便饒你一家老小。”
那細作已經兩股戰戰,說的話也是颠三倒四,颠倒着說了三四遍,範欣昌這才聽了明白。
她當即怒喝一聲,将檀木的桌子拍的一顫:“給哀家把那欺君罔上的女人拿來!”
這已便不承認她皇後的身份了,縱然那也只是個空銜。
據說當天的景德宮相當熱鬧,前前後後喚來了一屋子的人,跪得滿滿當當,柳媛衣服下的棉絮團當場被掏了出來。當即,屋裏倒抽氣的聲音猶如演練一般,出奇的一致,聲音之大,好比皮球漏風之響動。
再之後,無非不是哭哭鬧鬧,柳媛甚至提出了與範興昌當年的情分。可正如趙芸所說,一切不過是互相利用罷了,哪有什麽情分。
于是,柳媛順順當當,按顧傾城原先所想的,關了禁閉。
須知禁閉與幽閉是不同的,幽閉好歹還有人侍候,禁閉便是将一個人丢在一個空蕩蕩的地方,一日送一頓飯,餓不死就成了。
為何沒有将柳媛直接打入冷宮,且是因柳媛國母的稱號再虛,好歹挂了這個牌子,廢了國母,也須得國父岳乾朗批準。
岳乾朗自然不是不同意,只是懶得理會,或說是忘記理會。因這柳媛欺君罔上的罪名,柳家又被安了個教女無方的罪名,現下他正忙于拔除柳家勢力,處理柳家一大屋子的罪臣,無暇顧及。
終有一日,有人向他提了,彼時又是小半個月過去。岳乾朗正在案前批閱奏章,聞言略微擡了擡眼皮:“噢?柳媛?那邊打發去冷宮罷。”他從容的蓋上一本折子,拿起另一本細細的看。
柳媛被關了半月,消息封閉了半月,滿心希冀的望着鳳霞宮的大門被緩緩推開,迎接她的卻是身穿甲胃的侍衛。領頭的侍衛讀完聖旨,面無表情對她說:“柳媛,跟我們走吧。”
她如今是一個連侍衛都可以随意呼來喝去的人了。
被關的這半月,又被這消息劈的頭暈眼花,柳媛是被侍衛們,攜着,丢到冷宮裏去。
待她終于回緩過神來,拉住侍衛的褲腳:“我家怎麽樣了?柳家怎麽樣了?啊?”
短短半月,昔日風光灼華的皇後猶如風殘燭月的老婦,蓬頭垢面,形容枯槁。此刻手腳并用的爬到侍衛身邊,猶如市井潑婦,地下小鬼。
侍衛一腳将他踹開:“早死光了!”
門砰的一聲被關上,落鎖。
古人雲“人之初,性本善”是講人之初生,生性良善,非生下來就是個壞蛋。但如果後來真成了壞蛋,也怪罪後天的教育影響環境影響以及各類的亂七八糟的影響,才使得一個生性善良的人扭曲自我,成了個壞的。
而後宮,就是個扭曲人性的地方。底層被下層壓着,下層被上層壓着,上層被更上層壓着,一層欺一層,将人壓得變态扭曲,喘不過氣。
習慣了被人欺辱,轉而去欺辱別人。
柳媛被打入後宮是早晚的事,故而他真的被扭送去冷宮時。後宮中人,唯一心有波瀾的,只有顧傾城。
并非心中對她還存有餘情,只因她的計劃又進了一步。
收到消息後,顧傾城喝了一大口涼茶,招呼上碧兮桃兮,三人就往冷宮去。
冷宮不愧為冷宮,連通往冷宮的道都是涼飕飕的。始是初秋,冷宮裏唯一一棵老樹早禿了枝桠,可憐兮兮的生在院子裏。
院子裏一地的枯葉,碧兮塞給看門的侍衛一看就知道很有分量的碎銀子,哭喪着臉說:“侍衛大哥,我家娘娘承蒙裏面這位照顧,現在她落得這樣的下場……”揩了揩并不存在的淚“我家娘娘想與她說幾句話,不知大哥能通融否?”
侍衛強壓着一臉歡欣強裝同情,使得本就磕碜的五官做出的面部表情十分好笑:“唉~可憐你家娘娘與她伉俪情深。”說着打開了門鎖。
三人默默的走進去。
沒文化真可怕,清清白白的關系,硬生生說成了段不清不白的暧昧關系。
破敗的屋子裏一股腐木味撲鼻而來,顧傾城皺眉,拿帕子捂住口鼻。
碧兮揮去面前洋洋灑灑落下的灰塵,光線透過這些灰塵照進來,三人可見角落裏蹲坐着一人。
她身上還穿着繡了鳳求凰的金絲暗紋,頭發卻是散亂成一團,幾朵絹花狼狽的挂在上面,鳳釵想必是被人抽了去。
強光照進來,柳媛下意識的用手擋了擋。
“娘娘……”顧傾城抖抖嗓子,一道顫聲。
柳媛眯着眼睛去看:“是……沈貴人?”嗓音嘶啞的猶如破鑼。
顧傾城點點頭,行至她身邊蹲下,一雙包含同情與惋惜的眼表示的淋漓盡致。
柳媛的眼淚立馬往外湧,顫顫巍巍的握着顧傾城的胳膊:“你竟還願來看我,竟還有人記得我……”
“妾是心疼娘娘,”顧傾城使勁咬了把自己的舌頭,疼的她一顫,眼淚立馬冒了出來“忠心耿耿于太後卻是被太後發落到這個地方,娘娘想必不知,那個助娘娘的太醫是太後手下的,可憐娘娘你……”這話自然是顧傾城胡扯的,太後好不容易培養出柳媛這麽聽話的看門犬,怎麽會無緣無故的下套去套她。
柳媛抓住顧傾城隔壁的手忽然一用力:“你說什麽……那太醫,那太醫是太後早給我怎麽好的算計?”她目光呆滞了片刻,一把将顧傾城推出好遠,柳媛仰仗脖子大笑起來,一面笑,淚一面流“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哈哈哈哈哈……”
“娘娘……”顧傾城踉跄的朝她走了兩步,柳媛還是突自笑着重複着那兩句話。
這間破舊陰冷的屋子顧傾城也待過,這種被全世界抛棄的感受顧傾城也經歷過。
顧傾城緩緩挺直後背,雙手疊與胯前,站的端莊。她冷漠望着近乎癫狂的柳媛,緩緩扯出個笑來。說不清那個笑是什麽意味,含了嘲諷,滿足和狠辣,可是她看着柳媛的眼神卻是空洞的。
瞧,你終于也這樣了。
走出冷宮時,外面的陽光正好,太陽的光輝普灑大地。一只烏鴉從遠處飛來,撲打着翅膀落在冷宮裏唯一一個老樹上,嘎嘎叫了兩聲。
顧傾城清楚的聽到身後的屋子裏,柳媛這樣喊道。
“範欣昌!你拿走了我的東西!我也要你不得安寧!”
她的聲音猶如破鑼,嘶吼着出來,與烏鴉無異。
顧傾城的臉上緩緩攢出個笑來,她要的就是這樣。
☆、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