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滂沱大雨
春意漸濃,濃着濃到了初夏。
因着做了一手好糕點,煜希與她的關系日漸親密,也算是對于岳乾朗對她冷淡的一個慰籍,而且煜希已經時不時主動來找自己,顧傾城愈加欣慰。
想着為了讓煜希能夠更加勤快的找自己,也為了彌補他喪母可憐,雖然這小子沒心沒肺的覺着自己不可憐。必定是他被岳乾朗護的很好,衆妃子巴結他都來不及,自然體會不到沒親娘的難處。
總而言之,顧傾城為了親兒子對她更親密些,也是費盡心思,現下,她正愁着做什麽樣的花糕小家夥會喜歡吃。
這個時節正是百花盛開的時候,花園裏姹紫嫣紅,甚是養眼。
園子裏有一株年逾百年的紫藤蘿,被養的極好,這個時候依舊開的洋洋灑灑,只是綠葉多了些,遠遠望去便是一叢色彩斑斓的瀑布。
是個納涼的好地方。
顧傾城繞過去,卻聽樹的另一半傳來煜希的聲音:“我聽聞你與我生母長的一般無二?”許是受了岳乾朗的影響,稚嫩的聲音端的是老氣橫秋的腔調。
顧傾城稍稍一想就可猜到他是和誰說話,心裏不妨突突猛跳了兩下。難不成他也要學他老子,以色取人?
蘇尾鳶并沒說話,煜希又說:“你為何不說話?你是不是覺得長了個我母妃的樣貌就可以讓我父皇多多垂憐你了。”
顧傾城被煜希說的話雷到,垂憐?顧傾城掰着手指頭算了算煜希的年歲,他知道垂憐是什麽意思麽?!
蘇尾鳶竟也很認真的回答:“有這麽想過,但是,現在我也覺得這麽想是錯的。”聲音冷冷清清的像是深山裏的泉水,她停了下“我高估了你父皇對你母妃的感情。”
初夏的風還不是那麽灼熱,輕輕吹來,藤蘿搖搖晃晃落了一地。春天要過去了,花也快謝了。
蘇尾鳶繞過樹幹。她不似顧傾城喜歡畫豔麗明媚的裝,她幾乎是不施粉黛,拒人于千裏之外的五官淡的像副水墨畫,常年一身蒼白似喪服的長裙,除了長相确然沒有一點像顧傾城的地方。
她緩緩的從顧傾城面前走過去,她早就看見了樹後的顧傾城,蘇尾鳶哪些話是說給自己聽的。
與她擦肩而過的瞬間,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洶湧而來,顧傾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到底是誰。”
蘇尾鳶似乎一點沒有被驚到,她慢慢的将目光落到顧傾城的臉上:“松手。”
煜希聽到她的聲音,跑了過來:“沈娘娘?”
顧傾城咬咬牙,死盯着她的臉:“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蘇尾鳶看向被顧傾城捏的有些發紅的手腕,不語。
“沈娘娘,”煜希扯着顧傾城的食指,輕聲勸慰道“你快放開她,父皇喜歡她喜歡的緊。”
顧傾城晃神,噢,是了,現在乾朗喜歡他喜歡的緊,她緩緩松開手,無力垂下手臂。
蘇尾鳶臉上仍是沒甚表情:“告辭。”臨走前,她那眼角淡淡掃過顧傾城的臉,那滿不在意的模樣,讓人實在火大。
, 你需知真心實意愛上一個人,你就會變的自私,他對別人半點的好,也會在你眼裏被無限擴大。雖然顧傾城可以安慰自己岳乾朗對蘇尾鳶好是因為她頂了張自己的臉,可那種揮之不去的失落總是在折磨的她心力交瘁。
“沈娘娘,”煜希有些小心翼翼的望着她“你怎麽了?”
風将藤蘿吹的沙沙做響。顧傾城柔了柔濕潤的眼眶:“诶,好像要下雨了。”她對煜希笑着說“去我哪兒避一會兒吧。”
煜希仰着頭,溫順答:“好。”
果然下雨了,且是場滂沱大雨,起初以為不過片刻就能停了,不想兩三個時辰過去了雨勢不減反增。
顧傾城走到廊檐,大雨落地的聲音更加清晰,揉了揉煜希的小腦瓜:“怎麽了?”
煜希哭喪着小臉:“我功課還沒寫完。”
顧傾城噗嗤一笑:“明日再寫好啦。”
小家夥白她一眼:“說的容易,兩份吶。”完全沒有之前乖巧柔順的樣子!
顧傾城報複性的在他頭頂猛揉了一把:“那你就使勁寫。”
嘿,這小娃子,果然以為我不是她的親娘。顧傾城眉頭一擰,敢用這種語氣同他說話,若是知道自己是他如假包換的親娘,也不知道會作何反應。
這樣想着,顧傾城就問了出來。
煜希仰頭看她一眼,用看白癡的眼神。
顧傾城輕咳一聲:“我只是說個假如,假如……你回答便是。”
不不足她腰身高的小娃子想了片刻:“我也不知道,”又托着肉乎乎的下巴想的會兒“我對母妃的印象所剩無幾,但她定然不會是像你這樣。”說的十分篤定,順帶還嫌棄地瞥了顧傾城一眼。
顧傾城汗顏,又問:“那你覺得她應該是什麽模樣?”
“唔……”煜希答:“她必然是溫柔善良,渾身都香香的。”
顧傾城再次汗顏,她委實舍不得打擊他,用同情且無語的表情望了她半晌:“那你若……”
“诶!”煜希忽然雀躍不已“他們可算來了!”
她朝語連中望去,幾個太監打扮的人,正舉着碩大的油紙傘向這邊趕來。
顧傾城輕輕嘆了一口氣,罷了,沒有她,煜希也被岳乾朗養的很好。長大了,也必然是一個一身正氣的好男兒。盯着這個小身影看了片刻。嗯……必然是個有點賤的好男兒。
大雨滂沱,檐下聽雨。這本是再平常不過的畫面,看着一片邊的煜希,卻平白無故有些溫馨。若是她沒死,煜希也許會更溫順一些,也不用大雨中奔波離開。
若她沒死,這該是多平常的日子。
怪她過分天真,是她害了顧家,若當初自己能稍稍聰明一點,發現範欣昌的計謀,顧家也不會泯滅的這樣悄無聲息。
她,活該背負一切。
合眼的瞬間,顧傾城的腦子裏忽然閃現出岳乾陵的面孔。她心裏微微一跳,望着遠處層層烏雲,眉頭緊鎖。
這場大雨來的猝不及防,足足下了小半個月,期間毫不停歇。大夏多處河堤被沖破,并爆發了山洪水災等因這場暴雨所引起的災患。
前朝一陣兵荒馬亂,撥款救濟開倉放糧。一堆白花花的糧食銀錢送出去了,一項項計劃落實,卻是災區鬥亂的消息傳來。
岳乾朗暴怒,惱火從前朝燒到後宮,處處人心惶惶。範欣昌近日也是煩躁異常,一封封家書送出去,具是陰着張臉寫的。可見鬥亂與範家脫不了幹系。
每日晨時的早朝,大員們都是濕漉漉的趕過來,滂沱的雨是停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還是不斷。
頭上戴的是珠簾玉冠,岳乾朗端端坐在龍椅上,不怒而威。
但其實他很怒,非常怒,怒的想罵人。于是他的威嚴之下,壓的底下衆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衆愛卿有何話說?”
沒人說話。
岳乾朗點名提問:“範大海,此次開倉放糧全權由你負責,你有何話說。”
說範家獨攬大權也不無道理,朝堂分為六部,範家占了兩部,刑部,工部,其他四部也各有滲透。作為範家頂梁柱之一,範大海本是入贅的女婿,入範家之後備受歧視,但因其人心狠手辣,又擅谄媚,漸漸的到了今日這個地步。
岳乾朗望着趴在地上的一坨肥肉,并不言語。
範大海也深知此處事件不同平常,不但出現了大批人員傷亡甚至引起了暴亂,縱使範家有多大能耐這個罪他們也兜不住。
他顫顫巍巍的挪出來,很幹脆跪在地上:“卑職有罪!怪卑職管教無方,還請陛下治罪。”
岳乾朗的眼睛眯起,他敢這樣坦蕩蕩的認罪,不過是因為朝裏同黨衆多,而且管教無方也并不是什麽大罪,再怎麽治也安不了什麽大罪。
見岳乾朗不言語,底下範氏一族另一根頂梁柱範棟梁也挪了出來,也是幹脆一跪:“卑職也有罪!”
接着,朝堂裏大半的人都跪了下去。
“卑職有罪!”
這就是他的國家,岳乾朗雙手握拳,目光深沉的可怕。官官相護,自結黨羽,這算什麽國家?
大殿裏一派寂靜,大半的人都跪在地上,沒跪的只有那麽零星的幾個了。
岳乾陵站在武官的排頭,他擡頭望去。高堂之上,岳乾朗的面部被珠簾遮了大半,看不出神情,只是僅露出來的薄唇緊緊的抿着。
理了理朝服,岳乾陵站出來: “皇上,微臣有事啓奏。”
“講。”
看來是氣極了。
“臣以為,此刻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北水,綿河等區必然已是浮屍遍野,災疫橫行,百姓正處于水深火熱之中。當地民衆暴動,人心動蕩。還請吾皇再派将鎮壓,并再譴派良人押送糧食,安撫民心。”最後他雙膝跪地“臣願擔此任!”
貪官當道,當今朝堂真正能用是人寥寥可數。岳乾朗面露悔色,祖宗的基業,竟被他荒廢如此。
“準奏,”他看着底下仍站着的幾人,拳頭不斷收緊“即日動身。”
早朝結束,拿着高官俸祿的所謂大臣們,成群結隊做猢狲散樣離開,片刻,大殿中央只餘岳乾陵靜靜立在哪兒。
岳乾朗揉着額角,疲倦極了:“去內堂罷。”
朝前是臣與主,朝下是兄弟,還好他們沒有似前朝那般的兄弟手足,彼此厮殺。
☆、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