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9)
藍走出成衣店。
他們依舊在聖城的街道上閑逛着,人漸漸少了,霞光映着靜谧古樸的道路,時光仿佛被拖得很長,他們手牽着手,從落下滿天到了華燈初上。
人間的夜晚喧鬧繁華,無數花燈把街道盡數照亮,每間店鋪都透着亮光,微紅色的,用銅鏡反着光,一場明亮,映着珈藍白皙的臉,似乎也染上了幾分紅霞。
街上有叫賣上,不過都是些小攤販,倒是有些意思,偶爾能看到做工精致的花燈,每個角都點着燦爛的紅燭,從上到下,從內裏映出錦繡牡丹的紙面,比平常的書畫多了幾分動人之處。
珈藍買了一盞蓮花河燈,花型是紙糊的,底座卻是一張真荷葉,大概是怕它半路沉沒,特地加的吧,看上去逼真可愛,每片花瓣都是中空的,裏面點着紅燭,卻燒不到紙面上,正中間的花芯用了黃色的拉住,搖曳着黃色的火焰,精致而可愛。
“許個願吧!”蒼昀拿過了紙筆。他聽攤主說,河燈會随着河流飄到極遠極遠的洛水去,洛水河邊住着洪荒神女,她會一一實現那些寫在紙片上的願望。蒼昀對神沒有什麽好感,但因為珈藍此刻是個普通凡人,為了讨好她,他也甘願做些妥協。
珈藍卻搖搖頭,拒絕了筆墨,一個沒有自由的人,要什麽願望呢?她只是覺得好奇,為什麽凡人如此熱衷于那些未知的遠方呢?明明一點兒也不浪漫,卻要編出無數個浪漫的故事來,明明花燈注定在激流中沉默,卻一廂情願地以為能到洛水河畔,入神女子娴的眼。
她沉默了一會兒,一轉頭卻看到蒼昀已經寫好了願望,小心翼翼地塞進河燈裏。
說實話,蒼昀塞紙片的動作有些滑稽,也實在不符合他的個性,誰會相信魔帝大人竟然會傻到向神女許願呢?
簡直是天方夜譚。
反正他已經裝好了,小心翼翼地放進河水裏,一直目送着它飄遠。
“你許了願?”珈藍還是有些不可置信。
“恩!”
“什麽願望?”她也忍不住好奇。
“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小氣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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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說着,已經走到了夜市的盡頭,一座高聳的白塔擋住了去路,八角銅鈴稀稀拉拉地系在檐角上,從這裏望去,這塔足有九層高,高聳入雲,直入天際。
這是聖城的穹蒼白塔,傳言整座塔只有星栾祭司一個人能上去,在塔頂上,放置着主宰天下運勢的星盤,被祭司用強大的結界隔絕開來,只有她聆聽着神尊大帝的神谕,承擔着人神溝通的責任,維護着人族的安寧。
“想不想去上面看看?”蒼昀問。
珈藍想了想,點點頭。
冰涼的夜風被蒼昀溫柔地隔絕在外,珈藍只覺得身體騰空,一下子失去了支撐,只得牢牢地抓住蒼昀,等她再睜眼,他們已經坐在穹蒼塔最高的塔頂上了。
蒼昀沒有破開結界,或許他只是純粹地想要看風景。
珈藍也是。
坐在屋檐上看那些繁華的街市,有着跟地面上完全不同的感覺,就像是局外人與局內人的區別。
局內人被困在局裏,眼前所能看到的只是眼前的這片渺小,而局外人站在最高處,一覽無餘,像個旁觀者似的看人來人往,車如流水馬如龍。
“阿藍~”蒼昀輕輕地叫她,似乎格外動情。
珈藍偏頭看他,蒼昀的臉格外白皙,一點雜質也沒有,好像一塊完美無瑕的璞玉似的。他變化凡人的模樣,收斂了紅眸與紅發,看上去顯得更加儒雅。
“恩~”珈藍應了聲。
“我們會回到從前嗎?”他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珈藍沉凝了一會兒,認真地搖搖頭,也不知道是說“不會”,還是“不知道”!
“算了,這樣也很好!”等不到她的回答,蒼昀自己接了下去。
接着,淡淡地,他在說着:“如果丢掉那些枷鎖,每天都和你像這樣度過,也許會快樂很多!也許以前我不懂,以為完成一個王使命,就是生存的意義,所以做了很多令自己後悔的事情,我不知道那個人還會不會原諒我!阿藍,你說呢?”
“那要看什麽事了!”珈藍很認真地看着他說。“不是所有的後悔都會得到原諒的,從你的角度出發,确實希冀獲得一個諒解,從被傷害的人的角度出發,她也有足夠的理由不諒解別人對她的傷害!”
蒼昀的目光裏露出了哀痛,透過珈藍的臉盤,似乎在看另外的靈魂,然後兩個靈魂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阿藍,我願意把我的真心拿出來,你會收嗎?”
“你是要血淋淋地切開你的胸膛麽?”珈藍翻了一個白眼,轉換話題,故作輕松地攏了攏鬓發。
蒼昀沉默了一會兒,“像今天這樣的事,我這輩子只會跟你一起做,我所有的卸下僞裝後的真實也只願與你共享,難道你就一點都不心動嗎?”
“朋友之間本身就不需要僞裝,你的真實也絕對不止我這一個欣賞者!蒼昀,不要把自己封閉了,還要拉上我作為你的陪葬。我沒有這樣的義務!”
“你有!”他突然執拗地大吼起來,将珈藍緊緊地擁進懷裏,一滴冰涼的淚水落在珈藍的後頸,令她不由得瑟縮了一下,心像蝶翅一般微微地顫動起來。
他流淚了。
印象中的魔帝,無論如何也不像是會流淚的樣子。他的冷酷、邪魅、殘暴早已經刻進了骨血裏,常人只是看到他那一張臉,就戰栗着邁不開腿。實在難以想象他流淚的樣子。
蒼昀,原來你也是這樣的脆弱!
作者有話要說: 日更日更日更,日更不是夢,哈哈哈……
哎,如果能多點收藏就更好的,我的小天使們,【星星眼】
☆、星栾
珈藍的心底有些澀澀的,她已經分不清那是一種什麽感受了,只覺得微微有些疼,應該不是心疼,一定不是!
夜風吹過他的臉頰,珈藍忽然微微地推開他,拿出錦帕伸手欲為他擦拭,只是手還沒有伸出去,就被蒼昀一把抓住,他那雙流過淚的、深情的眼睛像在水裏浸透過一樣,漩渦似地吸住了珈藍的目光,微微扯着她敏感的神經。
唇輕輕地印上來,像是兩片不同的花瓣貼合在一處,牽動着心跳的旋律,滿嘴的清香氣息,似乎比任何一泓清泉更加甘甜,緩緩地流入喉嚨裏。
忘記了呼吸,怕破壞花香的旋律,只有時空是靜的,氣流仿佛隔絕在身體之外,時間也停滞了流走,無數的香、無數的甜在唇齒間蔓延。
珈藍感覺到蒼昀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灼熱的氣息隔着唇瓣傳遞過來,吻也變得深情而激烈,仿佛攻城略地般占據了她所有的氣息。終于,他撐着手推開了珈藍,低着頭,努力平複着氣息,溫暖的驟然離去令珈藍醒了醒神,她終于找回了呼吸,目光卻依舊有些怔然。
看着蒼昀正低頭,努力壓抑着什麽的樣子。而她本想繼續伸手,卻發現手上的錦帕早已經被揉捏地皺巴巴的,只好收了回來。蒼昀卻眼疾手快地拽過她的手,輕輕地蓋在自己的側臉上,肌膚光滑而柔軟,微微地濕潤沾上了珈藍的指尖,她像是觸電一般本能地往回收,卻被蒼昀牢牢拽住。
那種濕意觸到蒼昀溫熱的臉龐,突然似燒着了一樣,灼痛着。
“你還好吧!”終是珈藍先打破了寂靜。
“阿藍,我愛你!”他忽而堅定地說,像是帝王睥睨天下時的豪情壯志,竟令人微微失神。
愛太奢侈了,不是所有人都能給得起,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收得下的。可惜他們那時還不明白這樣的道理。
微涼的夜風吹走熱氣,他們都靜了下來,所有壓抑的火有縮成了一團火種,各自收回平靜的面容之下。聖城依舊繁華,燈火璀璨,隐約可以看見街上來來往往的男男女女,或是手牽着手,或是肩靠着肩,都是溫馨的模樣。
八角銅鈴清脆的鈴聲迎風飄蕩,忽而激烈了起來,像迎接主人似地叮鈴鈴唱起歌來。
蒼昀帶着珈藍迅速隐匿在雲層裏。
白衣女子踏月而來。一襲純色衣裳,沒有繡花,只在腰間挂了天藍色的宮縧,沒有挽發,月牙兒狀的眉間墜發着乳白色的光芒。
她就像是一朵天邊飄着的純白的雲彩,動作優雅地在穹蒼塔的最高處停了下來。
是她!聖城的大祭司星栾。
這位傳說中的祭司星栾并沒有發現隐藏在黑色雲層裏的珈藍二人,而是輕車熟路地打開了一層結界,輕巧地鑽進塔去。穹蒼塔的四周浮現出一層透明的屏障,像是水紋一樣,一閃而過。
“這裏竟然還有結界!”
蒼昀目光微縮,帶着珈藍靠近穹蒼塔,在星栾破開封印的那一霎,化作一縷清風尾随而去。
浩瀚的星海漂浮在頭頂,河漢迢迢,無數璀璨的星光灑落下來,帶着微微的靛藍色。沒有月亮,只有閃耀奪目的北極星,像極了天上的帝王,眨着神秘的雙眼。
“這……這是另一片空間?”
“應該是用靈力創造出來的一片獨立空間!”蒼昀回答道。
他們從頭頂低下目光來,地面是用被磨成光亮平滑的黑色玉石鋪成的,中間幾乎沒有接縫,遠遠望去像是一片平靜的水面,倒映着星星點點的寶石光芒。在這片空間的正中間,有一片透亮的白色區域,珈藍看到星栾慢慢地走了過去,神情有些哀傷。
只見她望了望星空,慢慢地擡起雙手,優雅地捏出一個法訣,忽而,瑩潤的乳白色光芒從她玉筍般的青蔥指尖冒出來,筆直地射向北邊星空。
北極星忽而爆發出一道铮亮的光芒,霎時折射下來,落進那片白色的圓形區域。
在那白光大亮的瞬間,蒼昀拉着珈藍本能般隐匿進更深的黑暗處。
“這是,在做什麽?”珈藍輕聲問。
蒼昀皺着眉搖搖頭。
星栾的修為在人族當中算是拔尖的,不過蒼昀并不将她放在眼中,此刻只是純粹的好奇,又或者是,他很享受珈藍安靜地躺在他懷中的感覺。
怎麽說呢?總有種偷情的感覺,心裏酥酥癢癢的。
那道铮亮的白光裏霎時顯露出一道幻影來,一個着白色錦服的男子與他們背對而立。珈藍的目光暗了暗,心突地一跳。
“怎麽了?”蒼昀問。
“沒什麽!只是好奇,那男子是誰?”她托腮問道。
蒼昀眯了眯眼睛,心中有了猜測,但沒有說出來。
“尊主!”面對那個男子的幻影,星栾竟然雙膝跪下,恭敬地行禮。
尊主?蒼昀與珈藍心思各異。
只見那男子點了點頭,威嚴的聲音在這片封閉的獨立空間中異常洪亮,“第三個人找到了嗎?”
“啓禀尊上,前些日子屬下已經有所發現,但是剛剛确定在霧州城,人就突然消失了。很奇怪,霧州前段時間被人滅了城,人大概是死了吧!”
“就是死了也得給我找到魂魄!”
“可……可是……,突然失去了感應,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星栾這麽做了數百年聖城祭司的女子竟然慌了,像小姑娘似的撒起嬌來,着實令人詫異。
“沒有什麽可是,必須找到他!”那人有些憤怒。
星栾立馬變得哀怨起來,眼神裏寫滿了委屈。
“那個雲修最近怎麽樣了?”那人正了正神色,問道。
星栾的眼中霎時閃過一道光,欣喜道:“好,很好,一直都在掌控中,如今正在昆侖進修呢!”
“真的?我可是聽說他下了昆侖山,眼下正在你眼皮子底下活動呢!”
“怎……怎麽可能?”星栾仿佛受了驚吓,“他……他……,我立馬去查!”
“給我時刻注意他們的動向,必須盡快找齊那五個人,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天劫馬上就要到來!”
“天劫?真的有天劫嗎?”星栾詫異地問道。
“天劫?”珈藍也同樣詫異地問蒼昀。蒼昀神色一凜,伸手斂了斂珈藍的鬓角,柔聲說道:“不管是什麽天劫,只要有我在,定會保你周全!”
珈藍恍若沒有聽見,目光一眨不眨地不離星光下的那一人一影,卻聽那人又道:“不該知道的事不必多問,只要做好分你之事便好!”
話落,他已如青煙般消散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心情不太好,糾結症犯了,卡文吶!!!
☆、香囊
這麽一片偌大的獨立空間,絕對不是星栾的微末法力可以創造的,她背後的那個人到底是誰呢?難道真的是……他?
珈藍與蒼昀偷聽完牆角相攜而去,星栾正在為雲修的出逃,以及她在心上人面前的出醜而感到氣憤。
此刻,雲修卻在聖城寂靜的巷子裏狂奔,他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到了哪裏,連跑進了死胡同裏也絲毫未覺,險些一頭撞在了前面擋路的牆。
“該死的,就連你也要欺負我嗎?”一記老拳猛地砸在牆壁上,雲修氣哼哼地罵了一句。
憑什麽,憑什麽他一生下來就要讓別人掌控命運。父皇對他事事嚴苛,恨不得他未來就是個十全十美的帝王,還有星栾,對他也是處處管教,他們不顧他同意不同意,就将他送上了昆侖山修習,一句為了他的安全,就哪裏也不允許他去。還有那個蕭衍,他不過就是丞相的兒子,憑什麽也要來管他,憑什麽……
“如果只是為了控制我,為了要讓我有自己的思想,我明明不是傀儡,卻為什麽要把我當做傀儡?”樂觀的人并不是沒有眼淚,深藏在雲修心底深處的——對自由的極度渴望,令他時時都生活在水深火熱裏。今夜,在夜風無情的敲打下,他的眼淚也一顆顆地落在這不知名的弄巷裏。
在世人看不見的角落裏,我們每個人都有眼淚,辛酸苦楚,不足為外人道,卻總在這樣的深夜想起,獨自垂淚。
大概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他似乎意識到這種窮途歌哭的行為實在太不符合自己的人設了,抹了眼淚,酷酷地罵了句天,便又恢複了常态。
“哼,珈藍,你就是故意把我賣了的,你給我等着,小爺一定要讓你付出代價!”
他猛然想起自己給珈藍下毒的事情,按理說,珈藍沒理由那麽輕易就甩掉他啊!這時他好像記起來出門前珈藍硬往他懷裏塞了一個錦囊,叮囑他一定要日後看!
“哼,小爺就要現在看,看你能拿我怎麽樣?”他狠狠道,掏出錦囊,三下五除二就給拆開了。
“一個香囊,搞什麽名堂?”他皺起了眉頭,拿出了一個比錦囊小上一倍的香囊放在鼻端嗅了嗅,茉莉花香、桂花香、還有薰衣草……
只見上面繡了一副山水圖,針腳細密,做工精致!
雲修的心裏立馬淌過一道暖流,想不到這丫頭還挺有情趣的嘛,還知道給小爺送定情信物,看在信物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地……不行,不能原諒,你可是害我被那個冰山臉鄙視了!還無緣無故挨了一頓臭腳丫子!
他又把香囊放在鼻端嗅了嗅,清香四溢,他極端滿足放松地笑了笑。
錦囊落地,一張素箋掉了出來。
“咦?還有情書?”雲修撿起素箋看了看。
“相識一場,緣分使然;分別之後,望君珍重!”雲修又将素箋翻了過來,卻見珈藍在那裏用蠅頭小楷還寫了細細一句話:你的糖豆味道不佳,下次別亂充毒藥了,賣相不好,鐵定虧本!
“噗!”雲修腦補了珈藍一本正經寫下這句話的樣子,臉上憋不住笑意。但想到自己的把戲被拆穿了,又強行憋住笑意,嚴肅地低語道:“算你厲害,走着瞧!”
大概醜時上下,蒼昀帶着珈藍重返璞邺城,二人在子闌殿下榻,珈藍因為累極,沾了枕頭就沉沉地睡去,一夜無夢。而蒼昀抱着懷中的珈藍,卻是一夜未眠,也就過了兩個時辰的光景,他便輕手輕腳地起身去上早朝了!
珈藍醒來的時候,子闌殿中空無一人,四面窗戶都被幔帳緊緊地遮住了,只有一條透亮的天光從幔帳的頂部射進來,垂直地打落在漆黑的地板上。
珈藍起身坐起,猛地從上面倒挂下一張詭異的娃娃臉,“啊——”的一聲驚呼卡在喉嚨裏還沒有發出來,就被她自己制止住了。
“你……你是……”
“我叫蒼霰!”那小孩面無表情地說,兩個巨大的眼眶空洞無神,面皮卻是極為白皙的,慘白地過分了些,一丈長的頭發從腦後垂落下來,自抵着珈藍的錦被。
“蒼霰?蒼昀跟你是什麽關系?”珈藍着急問道。
蒼霰極其詭異地勾起了嘴角,陰測測地道:“為什麽要告訴你?”
“我……”珈藍被噎了一下,卻極其隐忍地道:“你先下來吧,這樣不累嗎?”
“要你管?”蒼霰幾乎是用鼻音哼出來的,嘴上是這麽說,卻很是從善如流地翻了個跟頭落在地上。這樣站着倒是比之前正常的許多,他那個樣子倒挂着,乍一看,真是吓死人,還好珈藍的抗壓能力好。
“你這樣大早上吓唬人是很不禮貌的,以後別這樣了!”
“你管我啊!”
“你現在住在什麽地方,誰照顧你?”珈藍笑着問道,親切地抓過他的手,冰涼的感覺立馬竄遍了他全身,“怎麽這麽涼?”
“我從小就這樣,沒人管我!”他無所謂道,卻立馬抽回了手,面上有些急迫。
“多穿點衣服,別着涼了!”
“你這女人怎麽婆婆媽媽的?”蒼霰終于怒了,他的耐心似乎被珈藍耗盡,黑色的眼眶裏立馬聚集出濃墨般的漩渦來。
珈藍只覺得心中鈍痛,一時之間,面色發白,悲哀地說:“吃過飯了嗎?我叫人給你做些糕點吃!”
一聽到吃的,蒼霰立馬高興了起來,那張詭異的臉竟也露出孩童般的天真來。
他沒有說話,只是面對珈藍的态度柔和了一些,雖然看不到他眼底的情緒,珈藍卻似乎聽到了他的渴望。
他到底是誰?一個四五歲的小孩子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珈藍的心底藏了無數的疑問。
她正想叫千蕊,卻被蒼霰拉住了,“別,別叫她們。長老說不能讓任何人看見我!”他的小手抖地厲害,好似很害怕。
“長老?風生?”他一個勁地點點頭,哀求道:“別,別讓人知道我在這裏!”
他的恐懼更讓珈藍感到心疼,溫柔地撫摸着他的腦袋,輕聲走了出去。
千蕊見珈藍這披頭散發地走了出來,吓了一跳,“娘娘您?”
珈藍沒有解釋,吩咐她去膳房取些糕點膳食過來。
美味的食物擺了一桌,蒼霰立馬大動起來,風卷殘雲般竟吃了一桌,珈藍捏着半塊綠豆糕才咬了半口,最後還被蒼霰一把搶了過去。
“你這是多久沒吃飯了?”
剛吃完東西,他也變得溫順起來,認真地掰了掰手指,算了好久才道:“兩天!”
其實上一次還是在珈藍這裏偷吃那一次,在此之前,他從沒有吃過東西。
珈藍一聽,更是覺得心疼,把他拉進懷中,輕輕地拍着他的背。
“阿藍!”蒼昀的聲音從殿外傳來,蒼霰仿佛聽到魔咒一樣,突然從珈藍懷中掙紮起來,一溜煙似地跑得沒影沒蹤。珈藍皺了皺眉,幾乎一瞬間,那個小孩就從她面前消失了。
“阿藍?怎麽吃了那麽多?”蒼昀從殿外踏步進來,看到這一桌子的“光盤”,簡直大跌眼鏡。
“怎麽跟餓了三四天似的?”他難得心情不壞,竟有空打趣。
珈藍卻皺眉道:“你們魔宮裏有什麽奇怪的小孩嗎?”
“小孩?”蒼昀神色突然緊張起來,旋即笑道:“有什麽小孩?若是阿藍喜歡小孩,我們可以生一個!”他湊了過來,豐神俊朗的模樣倒映在珈藍的瞳孔裏,珈藍透過他深邃的眼神,看到了一絲慌亂。
這個話題很快就被結束了,随即而來的是侍衛的通報聲。
蒼昀的神色有些古怪,狠狠瞪着侍衛不讓他開口說話。珈藍卻不以為然道:“怎麽?我不能聽嗎?”
“不……不是!我還有些政務,晚點來看你好不好?”他們之間的關系才有點緩和,這麽一鬧,珈藍一撇嘴,不太高興。
“還不快走?”蒼昀沉聲。那進來通報的侍衛吓得連頭也不敢擡,就那樣退了出去。
“什麽事?神神秘秘的!”珈藍小聲嘀咕着。
蒼昀最終還是走了,到了晚上也沒有回來,蒼霰被吓跑以後,也消失了,珈藍在子闌殿中百無聊賴。
“你說真的?我爹終于還是行動了!”慕華閣中的慕璇聽到結香的禀報立馬喜笑顏開。“我爹怎麽說?蒼昀他什麽态度?”
結香見主子高興的态度,也耍寶道:“長老今天聯合了數名大臣在議政廳中上書,要嚴懲珈藍,陛下不允,怒氣沖沖地就走了,長老并一幹大臣現在正跪在議政廳門前不肯走呢!甚至要請出魔窟裏的那幾位來主持公道呢!”
“哈!蒼昀怎麽說?”
“奴婢也不清楚,聽說陛下很生氣!”
“我已經讓人把珈藍是神族人的話放出去了,迫于輿論的壓力,蒼昀不可能坐視不理,他一旦要搭理,那麽就必須跟我爹妥協,到時候他要是想保珈藍一條命,就必須要娶我。我爹這步棋走得不錯!”
“可是這樣一來,陛下對您的誤解也會更深了!”結香小心翼翼道。
慕璇一聽大喝道:“你個賤婢懂什麽?也敢妄議我與他的事?我看你是皮癢了!桂花林裏正缺花肥呢!”難道她高興,卻被個小丫鬟觸了黴頭,霎時大怒起來。
結香哪裏還敢說什麽,立馬跪下賠罪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太開心,不但不漲收藏,竟然還掉,自我懷疑中!真的寫得很差麽!
☆、比美
在去往議政廳的長廊裏,蒼昀本匆匆走着,突然頓住了腳步。
“陛下?”
他沉思了一會兒,突然道:“先不去議政廳了,把九陰給孤叫來!”說罷,便轉頭向最近的水月臺而去。
手下人一臉茫然,不知這位魔帝陛下又在打什麽主意,要知道多半的重臣都還在議政廳外面跪着呢。
“陛……陛下,風生長老……”他忍不住提醒蒼昀。
蒼昀背着身子怒喝:“你是孤的人,還是風生長老的人?他們要跪就讓他們跪着,如此幼稚的行為,孤不奉陪!”話落,大步離去。
從辰時到第二日清早,大臣們一直跪着,而此刻,蒼昀卻已經帶着珈藍再一次去了人間。
“為什麽帶我來人間?”昨天晚上,她還在夢裏迷迷糊糊地睡着,就被蒼昀火急火燎地抱着來了凡間。
“你不是喜歡這裏嗎?我們這一次可以住很久!”蒼昀淡淡地說。
珈藍詫異地擡眸看他,只見他一臉輕松,那張平日裏緊繃着的容顏,竟煥發出無限少年意氣,卻有些陽光的味道。
“你不是政務很忙嗎?”珈藍不解,明明是昨日裏還陰沉沉的人,怎麽今早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蒼昀笑了笑,這一笑春風化雨,溫潤的聲音從耳邊響起:“政務哪裏有你重要?”
分明是句玩笑的話,珈藍心中明白,卻佯裝高興地微笑起來。
“別笑了。”蒼昀溫柔地說,目光卻深情地望着珈藍,在她眼底深處分明還是那麽哀傷。“阿藍,怎樣才能讓你真正快樂起來呢?”
珈藍眼中忽的閃現出淚花來,驀地打開蒼昀伸過來的手,笑道:“我現在就很快樂啊!”
他們在人間的陽光大道上走着,晨光透過薄霧如金線照射過來,一縷縷在目光中分明,青蔥的綠色撞入眼簾,如同蓬勃的生命的河流從心底流淌而過,溫和的清晨仿佛初生的嬰兒般純淨美妙。
蒼昀忽而伸過手來,緊緊地握住珈藍。
他們像人間的夫婦似的租了一輛馬車,雇了一位老馬夫,緩緩地向西方而去。晚間,他們在一個小鎮上落了腳,在人間的一家客棧裏住了下來。
珈藍有些詫異,實在是讀不懂蒼昀的心思。他分明騰雲駕霧日行萬裏,為什麽要跟自己坐人間的馬車,颠簸一天呢,放着好好的璞邺城魔宮不住,要住在這簡陋的客棧裏?
這一天都透露這古怪,他若不是被魔族人驅逐了,就是腦子出了問題。相比于前者,珈藍更願意相信後者。
她伸出手去,想探探蒼昀的額頭。
“你做什麽?”蒼昀詫異地避開半寸。
珈藍尴尬道:“我看看你的腦子是不是燒壞了!”
蒼昀一時臉黑。“我的腦子像是壞掉的樣子?信不信我今晚讓你看看我的實力?”透過他傳遞過來的暧昧氣息,珈藍打了個哆嗦,淡淡道:“沒壞就好,你不會是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從現在開始想學做個凡人吧?我看你就是吃飽了撐的,人家拼死拼活地修煉想要變成神仙,而你明明法力無邊,卻要學凡人那一套。”
“我……”他一時無言以對,其實,他不過是想要跟珈藍多呆些時間而已,反正此番出來,他已經跟九陰做了周密的安排,下一站,昆侖山,他跟珈藍先去,璞邺城會在黑暗之蓮的驅動下趕來。到時候在昆侖山腳會合便是。
蒼昀這番剛想着昆侖山,耳邊就傳來的交談聲。
“往年昆侖山論道都是五年一次,距離上一次論道才不過兩年,道門怎麽這時派發了請柬呢?”一個大高個子,黑臉的家夥坐在蒼昀他們不遠處說道。
跟他對桌的一個七尺大漢立馬接道:“據說是無相子大師出關了,今年親自主持這論道大會呢,比起往年顯然重視得多,如此良機自然不能錯過!”與他們共桌的還有一位蒙面女子,白衣素裙,跟珈藍正對而坐,卻是一言不發,目光時不時地往珈藍他們那桌看過來。
珈藍頂了頂蒼昀道:“那邊的姑娘好像看上你了,眼神一直往這裏飄!你看看,又看過來了诶!”
蒼昀不理,夾了一塊肉放在珈藍碗裏,柔聲說道:“那天看你這麽會吃,以為胃口變大了,怎麽今日吃得這麽少?”
珈藍哪裏顧着這些,況且先前根本就是蒼霰那個吃貨吃的,她才咬了一口桂花糕。“喂,你看啊!那姑娘蒙着面,會不會是個美女呢?”
“哪有我的阿藍漂亮,你這麽一直說,莫不是吃醋了?”
珈藍的興致頓時被消磨地差不多了,悶悶地吃了一口菜。
很快,後面又來了一撥人,各個穿着清一色的白衣,手上提着劍,浩浩湯湯地走進來,頓時吸引了一堆眼球,掌櫃的親自陪着笑,打聽幾位客館吃什麽住幾間房。
“要你們店裏拿手的好酒好菜,另外備六間上房,燒好熱水!”領頭的說。
“好好好!”掌櫃的立馬下去吩咐小二。
“天一門的肖公子真是好大的氣派啊!”那個黑臉的大高個說道。
這時肖楓才注意到了那邊的三位,他們似乎關系不好,這一打照面,兩邊的氣氛都變得詭異了起來。
“靈域的冥長老,久仰大名!”
“呵呵,不敢當。想必也是去昆侖山參加論道會的吧,今年的禦靈石必定是我靈域的,你小子最好有自知之明!”那被叫做冥長老的黑臉大個子說道。其實道門的論道會無非是召集各大修仙門派比試切磋一下,互相了解對方的實力,最重要的是通過這種方式确定自己在江湖上的地位,順便贏得頭名的獎勵,有着極大靈力的禦靈石。
肖楓是最近幾年才起的新秀,素有“道衍天楓”的美名,說的是道門的蕭衍,與天一門的肖楓,兩者不分伯仲,都是修仙界裏最具潛力的新秀。只見他轉開了話題,卻對邊上的蒙面女子說道:“沫漣仙子也來了,久仰久仰!”話落,他很紳士地鞠了一躬。
傳言中,靈域的沫漣仙子是修仙界的第一美人,為了避免麻煩,出門都會以輕紗罩面,不使人看見她的真容。
那位沫漣仙子不說話,眼神越過肖楓卻又向珈藍望了一眼。
珈藍此刻正同蒼昀低聲說着話,正說道高興處,眉角帶着隐約笑意,美目流轉,顧盼生輝,當真傾城絕色。
“哎,你耍賴啊!”珈藍嗔怒道,她正跟蒼昀玩着游戲呢,珈藍出題蒼昀猜題,猜錯了就刮鼻子。
珈藍已經出了好幾道題了,卻沒一道難住蒼昀的,也就理所當然地被蒼昀刮了好幾次鼻子。好不容易出了個題目,蒼昀好久不答,卻習慣了似地刮珈藍的鼻子,使得她惱怒非常。
蒼昀淡淡道:“久雨初晴,一個‘陽’字,太簡單了,答出來傷你面子!”
“那你為什麽現在又說了呢?”
“怕你覺得我智商低,這麽簡單都不會!”
鬼才會覺得他智商低呢,真是見鬼了才會跟他玩這個游戲。
珈藍賭氣道:“好啊,最後一個問題,對面那個姑娘面紗下是美是醜?”
“醜!”蒼昀想也不想地回答道。
衆人的眼神顯然已經被沫漣引向了他們二人,這“醜”字一出,沫漣的小臉兒先白了三分。
肖楓紳士地笑了笑,有心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