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4)
的師父一樣都想要讓我們魔族毀滅!”
蒼昀沉着臉,沒有說話。
哈哈,是啊,我就想要你們魔族毀滅,最好一個都不剩。珈藍紅了眼睛,逼迫着自己不去看他們,她半跪在地上,獨孤就倒在她的身前。
愛她的人為她死去,而不愛她的用無情将她蹂躏,當琉璃心碎成一片片,無邊的寥落包圍了她,黑夜恍如巨獸,将她吞進黑暗冰冷的巢穴。
她的身體開始一寸寸地冷下來,血液也停止了湧動,寒冷包圍着她,只有最後一分倔強支撐着她沒有倒下。
就算輸了,也不能倒下。
蒼昀的目光恍惚躍動了一下,他邁出了半步,在珈藍淩厲的怒視中,他終于還是橫抱起慕璇轉身離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有毒,魔帝,你為什麽是這樣的男主!
☆、她的宿命
珈藍已經記不起是什麽時候失去意識的了,她只記得蒼昀離去時那絕情的背影,還有獨孤慢慢變涼的身體,以及他緊緊抓着她的手……
清醒與迷糊之間,不知道哪個溫情的懷抱将她收容,夢裏有淡淡的香草氣息,混着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古怪地纏繞着。
她想,她應該要死了吧!
九萬年的歲月,想不到死亡距離她這麽近,近得根本來不及預料。應該沒有什麽遺憾了吧,只是,神魔之間,一場災劫在這六界的風雲裏醞釀。
在這樣的清晨裏,遠在萬裏之外的昆侖山,一泓澄澈的天泉忽然變成了血紅色,從那天闕兩極之間,淙淙地流出,引得掌門無相子親自查探,擺開九九八十一面水鏡,七七四十九枚龜甲,耗盡門中數十名弟子的靈力開壇測兇吉,卦象所指,西邊流星隕落,數年來一直壓制着紫微星的貪狼瞬間黯淡,竟成為了一顆隐星。還有北方玄武七宿竟齊齊黯淡,有一蹶不振之勢。
一場法師畢,無相子蹙着白眉,搖了搖頭,師弟無極問道:“如何?”
“怕是有大事要發生,這幾天加強山中守衛,另外,派阿衍去西方看看!”話落,他疲憊地閉上雙眼,不再多說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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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初冬的天氣裏,飄了第一場雪,弱水河畔,羽毛般飄落下冰冷的雪片,一位披散着白發的赤足女子站在雪地裏,她的年紀看上去不大,手上卻拄着一根烏木拐杖,靜靜地站着,一身白袍,仿佛與這蒼茫的雪融在一處。
來了,天劫即将降臨。
我的珈藍,你還好嗎?
因為上天選中了你,便要讓這使命繼續。
睡夢中的珈藍仿佛聽見了呼喚,輕輕地,柔柔的,像她小時候頑皮時,師父喊她那樣。
珈藍,珈藍,醒過來吧,你的使命還在繼續,你的生命還沒有走到盡頭。
一陣柔和的光芒籠罩着她,珈藍覺得心裏暖暖的,在這幹涸的生命裏,忽然落下一滴春雨,于是草綠了,花紅了,一切都在那柔和的光芒裏複蘇了,清冽的泉水從她心田裏流過,暖風吹拂着,陽光照耀着,婉轉的黎明的鳥兒在呼喚着她醒來。
“陛下,您已經耗了七成的靈力了,在這樣下去,身體會吃不消的!”
蒼昀搖了搖頭,把身邊的人全部都支了出去。
他就是靜靜的看着珈藍的面容,蒼白如紙的容顏,像她的性格一樣冰冷,他伸出手去,撫平她眉間的輕愁,又用粗糙的手溫暖了她的臉頰,她還是沒有醒來,眉間那藍色水滴的印記卻已經隐去,蒼昀從懷中掏出一串藍色水滴晶墜來,小心翼翼地将它戴在珈藍的額上,冰藍色的水滴仿佛渾然天成,一接觸到珈藍的肌膚,立馬晃過一道溫潤的光芒,像是一道狂奔而來的潮水,來迎接主人的回歸。
珈藍在夢中輕吟,仿佛是一種應和。修長的睫毛晃了晃,蒼昀突然握緊了晶墜,屏氣凝神地看着珈藍,神色裏閃過一抹慌張。
有一種極其溫和又熟悉的氣息呼喚着珈藍醒來,于是,她慢慢地睜開了眼睛,恍如隔世一般,她好像回到了蕪芳島的傾風小築裏,水藍色的幔帳在頭頂搖曳着,陽光透過天窗溫和地灑在她的臉上。
她這是回家了嗎?
不,細看時,每一根柱子都透着黑色龍紋的雕刻,地面是漆黑的,窗臺也是漆黑的,透亮的光滿從光潔的柱子上反射過來,她揉了揉眼睛,有些刺眼。
“陛下,為何要隐身?這姑娘醒了,您不進去看嗎?”
“不了,好好照顧她,我晚些再來!”蒼昀走了,手上緊緊握着那水藍色的晶墜,一步一步,走得極其緩慢,好似被什麽東西扯住,無法輕易離去。
珈藍,你到底是怎麽了?為什麽你變成了一個普通的凡人,為什麽?
我真後悔昨天為什麽會對你說出那樣的話。我以為、愚蠢地以為你還是當年那個不可一世的珈藍神君,我以為你還是那個什麽都不懼怕,能在這四海八荒肆意妄為的珈藍神君,我以為你還是那個……
不,一切都變了。
你變得那樣脆弱,像塊透明的水晶,輕輕一推,就萬劫不複了!
我真該死!!!
如果能早點發現,無論如何也不會到這樣的地步!
蒼昀心潮激蕩,那晚,他看到珈藍氣勢洶洶,以為她要對慕璇下殺手,為了避免與風生長老起沖突,他才不得不護着慕璇,可是,直到他轉身那一刻才知道,真正需要他保護的,是那個倔強驕傲從不認輸的女子。她就是那樣傲氣,寧折不彎,即使是同歸于盡,也絕不低頭,絕不認輸。
這樣的她,他又該如何去面對?
珈藍的記憶像潮水一樣湧來,她看見獨孤從她面前緩緩地倒下去,猩紅的血濺在她臉上,火辣辣地想要灼燒着,可等她觸碰時,卻什麽也未曾觸摸到。
獨孤死了,在她的懷裏一點點冷卻。
他說:“珈藍,我愛你。我舍不得你死!”
為什麽要這麽傻?
她看到了蒼昀冷漠的臉,他溫柔地抱着慕璇,卻陰沉着一張臉轉而對她,怒沖沖地問她為何傷人?
為何傷人?她還有什麽能力傷人?他為何不說魔族在霧州犯下的惡形呢?一切顯而易見。
立場不同,他們終究會是宿敵!
珈藍慢慢坐起來,手上忽然撐到什麽東西,膈應地緊,她從錦繡被褥下取出那東西來,怔怔地看了半晌。
流光神戒?流光神戒?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躺在自己手心上的那枚指戒,純銀色的指圈,上面精細地雕刻着四方神獸,青龍、玄武、朱雀、白虎,中間一點鑲嵌着純白色的寶石,一點點溫潤地光浸透着它乳白色的光芒閃耀着。
真的是流光神戒!
珈藍激動地要跳起來,真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即刻想用靈力開啓它,折騰了半天才記起來,原來她已經完全沒有靈力了,因為之前開啓了死亡咒印,所以現在身體很虛弱。
不對,她開啓了死亡咒印,為什麽還活着?好像有一股極強的靈力在幫她吊着性命,會是什麽呢?
還有,流光神戒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她處心積慮找了這麽久都沒有找到,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呢?
她想破了腦袋也一無所獲,也許這就是上天眷戀吧!也許是流光神戒給予了她新生。
“娘娘,你醒了!”婉轉如莺啼的叫聲将她從沉思中喚醒。
娘娘?
珈藍想了想自己九萬多年的記憶,确實沒有這樣的稱呼,詫異地轉頭看去!只見水藍色的紗帳被一雙藕臂輕輕地挑了起來,陌生的容顏倒映在她眸子裏,一個穿桃色綢裙的小丫頭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她能想象,剛剛那空靈的聲音就是她發出來的,小丫鬟長了雙紅色的瞳孔,卻不逼人,像水嫩的櫻桃似的,撲閃撲閃,靈動可愛。而頭上紮了兩個丸子,發色也是微紅的,發梢卷曲,像一團理不清的亂麻似的。
珈藍的眼中慢慢露出敵意來,這樣的打扮,她是熟悉的,深藏在遠古記憶之中的魔族人都是這樣的紅發赤眸。
小丫頭卻對她的敵意恍惚未覺,甜甜地說:“娘娘您已經睡了好幾日了,陛下在這守了好幾天,剛才去了大殿議事,您稍等片刻,陛下會過來看您的。”
“娘娘恐怕是餓了吧,千蕊給您拿東西吃去!”小丫頭很是善解人意。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她來了魔界?她說得陛下不會就是蒼昀?
一提起這個名字,珈藍的心就疼了起來。
魔帝蒼昀,魔帝蒼昀,她反複地咀嚼着這個名字,好像要深深地刻進心裏去。為什麽?為什麽她明明獲得了新生,卻還要在這裏。
這是魔窟,是地獄!
不行,她得離開。
珈藍一把掀開被子下床來,一雙玉足剛踩在地上,一陣涼意襲來,令她微微眩暈,她忍不住往後傾倒,千蕊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娘娘,您的身子還很虛弱,太醫說要将養很久才能恢複!”珈藍哪裏肯聽,腦子裏稍微有些意識就将千蕊一把推開。只是她剛醒來,身體虛弱,禁不起幾回折騰,便又昏睡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啊姚寶貝說,魔帝對女主的态度前後銜接不自然,所以加了一段!
感謝每位讀者的建議,說一句特別矯情的話,擁有你們是我最開心的事情(比交了男票還開心!哈哈!)
☆、璞邺城
魔宮的大殿裏,将軍們在清算戰果。
破鏡将軍得意地說:“本将軍率領手下八大羅剎屠盡了霧州半城的百姓,未用一分法力,此番一戰,我破鏡堪當首功!”
白罴哼了一句,鼻子裏喘出氣來,聲音極大。破鏡怒道:“你個死熊難道不服?”白罴蒙然不知得罪了破鏡,雙掌垂着胸,眼睛看着上首閉目養神的蒼昀。
破鏡怒得要沖上去,猰貐拉住他道:“破鏡兄幹嘛同個蠻夫計較,你又不是不知道他?”
“哼,他掃了老子的興!”破鏡在猰貐的阻攔下才沒有拿他出氣,一旁的九嬰、黑猿、血鹘則看着熱鬧不說話。
蒼昀敲了敲桌案,問道:“九嬰将軍沒什麽要說的嗎?”
九嬰恭敬地答道:“公道自在人心,臣相信陛下自有定奪!”
蒼昀點點頭,有掃了一眼黑猿跟血鹘,他倆向來是九嬰的跟屁蟲,想來也是沒什麽要說的了。
“那好,既然你們都說完了,就散了吧!”蒼昀有些疲累地道。
破鏡慌忙道:“陛下,您還沒有……”
“還沒有什麽?”
他指的自然是賞賜。
蒼昀臉色一沉,面無表情地道:“殺幾個區區的人,破鏡将軍想要什麽封賞?”
破鏡自然知道魔帝生氣了,只得忍氣認錯道:“微臣不敢!”
“那就散了吧!”
“等等,微臣還有一事要說!”破鏡喊道。
蒼昀的眼睛眯了眯,卻不接話。氣氛有些尴尬,魔帝已經下令散去,而破鏡提出異議,蒼昀不加以回應,這顯然是不願意提及此事,可破鏡不甘,頂着氣壓也要說。
“魔帝可是帶回了一個人族姑娘?”
“孤的事情需要向你報備?”蒼昀的眉間已顯出怒氣。
“自然是不敢,但是自古以來,我們魔族是斷然不允許外族進入的!”破鏡竟迎難而上。
蒼昀怒拍桌案道:“少拿這些來壓着孤!破鏡将軍請注意你的身份!”
破鏡依然不死心,最後掙紮着說道:“如果三位長老得知您如此,恐怕……”他沒有說下去,這個後果在場的人顯然都知道。
蒼昀徹底地怒了,沉聲道:“就算孤再入魔窟千百次,也與破鏡将軍無絲毫想幹。但是你今日若敢再言,以下犯上的罪名怕是坐定了!”
“三位長老……”
破鏡話還沒有說完,蒼昀便大怒道:“來人,破鏡以下犯上,賜鞭刑一百!”話音剛落,蒼昀踏步而去。
自從老魔帝跫婪被封印之後,他便留下了蒼昀這個遺腹子,還有三位輔政的長老,大長老風生,原是一只鲲鵬鳥,修煉萬年,靈力深不可測,二長老白澤,號稱是魔都萬能的百科全書,知曉古今之時,對所有的典籍都有所鑽研,他不愛參與朝廷大事,整日著書為樂。三長老旱魃,是一位彪悍野蠻的女漢子,當初暗戀跫婪魔帝,但因為形貌十分醜陋,跫婪魔帝最終還是娶了她親妹妹魑魅為魔後,但是她卻至此情深不悔,至今未嫁。
魔帝座下有六位将軍,分別是破鏡、猰貐、九陰、血鹘、白猿、白罴。其中破鏡與猰貐早就明确地投靠了風生長老,也因為這一層關系在,對待蒼昀反而沒有這麽恭敬,另外的九陰、血鹘與白猿,他們本是在同一座山頭修煉的三兄弟,關系極好,也因為并沒有表明立場,但是因為九陰喜歡慕璇,而慕璇郡主剛好又是風生長老的女兒,因此跟風生長老關系暧昧,唯有白罴是旱魃收養的義子,最是忠誠于蒼昀。
如此看來,蒼昀也處在一個尴尬的局面。
晚間的時候,蒼昀又去看了珈藍,她還沒有醒來,一雙幽藍的剪水雙瞳緊緊地閉着,蒼昀握着她的手,坐了半晌,卻沒有說話。
千蕊拿了些膳食上來:“陛下,娘娘白天醒來過一次,但……”
“如何?”
“她似乎很着急離開,奴婢們攔不住,只是身子虛弱,這會兒又昏迷了!”
蒼昀颔首,輕聲道:“沒有什麽事就先下去吧!”
千蕊将盤子放下,猶豫了一會兒,卻道:“陛下,白日裏慕華閣那邊派了丫鬟過來,說是郡主的病還沒好,希望你過去看看!”
蒼昀擺擺手,道:“知道了!”
千蕊慢慢退出去,看着蒼昀在等下拉長的影子,仿佛有無限的孤獨萦繞着他,唯有他的目光深沉而多情地注視着沉睡的女子。
也只能這樣注視着她了吧!千蕊想着,如果眼前的這位娘娘醒過來,恐怕就不會這麽安靜了。
那天,蒼昀急匆匆地将珈藍抱回了自己的子闌殿中,辭了所有的大臣,把自己關在寝殿中三天三夜,施法救人。
她從沒有蒼昀陛下如此瘋狂。他從小就失去了父母親,三位長老對他的要求十分嚴苛,族人們更是将他當做魔族的救世主。他從很小的時候就被關進魔窟試煉,每一次都帶着血出來,漸漸的,他那雙哭泣的眼睛不再害怕流淚,因為沒有人安慰他,他不在同身邊的人玩耍,沒有人把他當成一個普通的少年,他是魔帝,每一個魔族人的希望。在這期望背後,他從小就必須承受着壓力。也正是在這種壓力之下,他變得沉默寡言,不管是憤怒的時候,還是悲傷的時候,他都能保持那份淡定從容的氣度。
可是,昨日,她看見魔帝竟然為一個女子瘋狂了,甚至紅了眼睛,這是她從沒有見過的。
璞邺城的黑夜,空靈靜美,華燈初上,浮游鳥煽動着翅膀在八角宮燈旁飛舞着,突然,啪嗒一聲,停留在了窗臺上,慕璇連人帶着被子從床上起來,激動道:“怎麽樣?怎麽樣?蒼昀來看我了嗎?”
“沒有,沒有,他在看另一個姑娘!”浮游鳥張大嘴巴說道,慕璇熱切的眼神徒然變冷,突然喚出一道火光,将那浮游鳥燒成了灰燼,黑色的靈魂痛苦地呻吟求饒,慕璇卻一手按着桌子,蹙眉不說話,獨自生着悶氣。
她突然大叫道:“結香,我父親什麽時候出關?”這個名叫結香的侍女一刻也不敢耽擱地動外面飛奔進來,急匆匆道:“回禀郡主,三日後舉行慶功宴,長老說,屆時他會出席!”
“三天,怎麽還有三天?我現在就要讓那個賤人死!”
“郡主,您還是忍忍吧,畢竟她是魔帝的人!據說魔帝已經命人拟诏書,要封她為妃了!”
慕璇心中一滞,手下的桌案一下子化為灰燼,目光中的怒火已經快溢了出來,結香不敢再說一句話,默默守在一邊。
☆、往事不可追
連日來,珈藍時醒時睡,其實她很想要醒來,卻擋不住困意襲來,将她困在深深的夢境裏。
“你叫什麽名字?”她記起了與蒼昀的初遇,那時她還是蕪芳島上那個無憂無慮的神仙,整日裏不過是修煉罷了。
以前她還喜歡出門拜訪一些仙友,比如弱水河的子獻,神宮裏的師尊,黎鏡師兄,紫楓師兄,雪巘師姐,但漸漸地,無數的神族隕落,他們之間的聯系也越來越淡,再加上魔族封印不斷遭受着沖擊,她也不得不全力彌補,日夜不停地守着。
她記得,那一次是封印動蕩最為嚴重的一次,她在藍澤灣守了整整五日,海水激蕩,風不斷地刮來,掀起滔天巨浪,不斷地拍打着礁石,她手執流水斷紋簫,以通身神力鎮壓,折騰數日,直到把自己弄得精疲力竭,昏倒在海岸上。
那天醒來,風和日麗,珈藍掙開雙眼,透亮的日光照射在臉上,暖融融地,海水親切地拍打着她的臉,她坐起來,轉過頭去一看,有個約莫十八九歲的少年暈倒在不遠處,出于善意,珈藍走過去将他救起。
少年生得俊美,面色瓷白,睡顏安詳,她就那樣靜靜地注視着,心中隐隐有些疼痛,少年昏睡時都放不下的輕愁令她感到酸澀。罷了,身為神族,本因濟世救人,所以她救了他,破例将他帶回了自己居住的傾風小築裏。
珈藍喜歡清靜,這裏除了她的師兄師姐們會來之外,基本不會有其他人來的。蒼昀是第一個踏足這裏的外人。
珈藍細心的照看着他,只以為他是遇上了海難流落到這裏的凡人罷了,她卻不知,魔族傾注黑暗之心的靈力才沖破封印,将蒼昀送了出來,為的不過是破除封印,重臨人世罷了。後來蒼昀醒了,他那一雙憂郁的眼睛好似黑曜石一般明亮,灼灼地望着珈藍,問她:“這是哪裏?”
珈藍怕吓到了他,謊稱自己是世代居住在蕪芳島上的漁民,打漁為生,那日正好在海灘上散步,看到他暈倒在那裏,便給救了回來。
少年呆呆地看着珈藍,似乎是看癡了,許久都沒有回話,吞吞吐吐地,怎麽也說不出一句謝謝。
珈藍噗呲一下就笑了,想不到凡人竟是這樣的腼腆,這是她對蒼昀的第一印象。
因為蒼昀的到來,珈藍的生活變得忙碌起來,以她的修為早已經不需要進食,每日只不過飲一些仙露,但是蒼昀不同,看他那虛弱的身子,珈藍忙上忙下的,又是給他抓魚做飯,又是滿山地尋找靈芝藥草給他調理身子。
那些日子,她忙得焦頭爛額,從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變成了滿手都是魚腥味的庖廚,從一個伸手便能要來無數靈丹妙藥的洪荒神族,變成了一個圍着藥罐子無計可施的藥童。
明媚的晨光裏,蒼昀半躺在床榻上,一手捧着珈藍無聊時看的話本,一邊瞄着忙上忙下的珈藍,見她滿臉黑灰地在拯救即将熄滅的爐火,懶懶地道:“你真的是一個人住的嗎?你這樣也像是會做飯的樣子嗎?”
珈藍氣得把蒲扇一扔,真想暴怒地反駁:“本神君本來就不會做飯,本神君也不需要吃飯!”她按了按疾馳着的眉心,才勉強壓抑下怒火來。
蒼昀憋着笑,用那人間掏來的情愛話本半掩着面,幽幽說道:“藥汁溢出來了!”
珈藍低頭一看,那被她堆得滿滿當當的柴火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燃燒起來,火勢很旺,藥湯開了以後紛紛從罐子裏面溢出來,黑色的藥汁在米黃的陶罐上流出幾條醜如蚯蚓般的痕跡。
“啊!”珈藍大叫一聲,慌忙去掀蓋子,猛地被燙了一下,手閃電般地縮了回來,蒼昀不知道什麽時候從榻上沖到面前,緊緊地抓着她的手,将那燙傷的手指溫柔地含在嘴裏。
珈藍的臉刷地就紅了,原本并沒怎麽疼的手指突然火辣辣地燒了起來。
蒼昀含了一會兒,認真地吹着氣。
溫柔的氣息将珈藍包裹起來,她那顆平靜如水的心突然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也不知是怎麽的,她的腦袋似乎也燒壞了,竟一時反應不過來,傻傻地說:“我,我還沒洗手呢!”
蒼昀愣了一下,擡頭看她,面白如玉,眸光似水,他的個頭比珈藍稍微高了一些,珈藍微微仰頭,目光毫無焦距地落在他略有些尖的下巴上,有一層輕輕的胡茬似乎要冒出來,讓珈藍想起來一句叫做“草色遙看近卻無”的詩句來。
她的臉又紅了紅,這會,全身上下都燒了起來。
“我不嫌棄你!”
一個清新的懷抱将她收攏進去,珈藍這才意識到他們站得有多近,蒼昀的手一攏,就把她撈進了懷中,陌生的氣息鋪面而來,像二月裏空谷的幽蘭香,一陣一陣地襲上腦海來,那隐約的胡茬蹭着珈藍的脖子,酥酥癢癢的,還有那溫熱的氣息,微微打落在珈藍的耳畔。
她從沒有落入過這樣的一個懷抱,以前師父抱過她,在她大戰饕餮兇獸身受重傷的時候,但是,師父的懷抱是冰冷的,沒有感情,她在昏迷之際依然害怕地直打着哆嗦。師姐也抱過她,雪巘師姐的懷抱是溫馨的,有着淡淡的冷梅香。
隔着兩層單衣,火熱的心跳傳達過來。她從沒有體會過這樣的擁抱,明明是冷淡清香的氣息,偏偏碰到哪裏都像燒了起來,灼燒着她的神經,令她無法動彈,無法思考。
蒼昀微微推開了她,突然俯身下來,珈藍驀然睜大眼睛,登時推開了他,小跑着出去。
呼呼的海風刮過她的臉頰,暫時緩解了那種灼熱感,但她的腦袋還是暈乎乎的,一想起蒼昀,她的臉就灼燒起來。
珈藍,珈藍,你一定是瘋了,竟然會對一個凡人動心,師父對你幾萬年的諄諄教誨你都喂了野狗嗎?人神殊途,怎可一時糊塗,中了他的迷魂計呢?
後來,他們誰也沒有提起這件事,蒼昀似乎變得沉默了起來,也不再經常同珈藍說話。珈藍的心卻一點點忐忑起來,一方面她慶幸那種感情沒有繼續發展下去,另一方面,她又隐隐失落,好似有極其誘人的東西就放在她面前,她半撕開了封面,卻又突然蓋了回去,總有一只手在抓撓着她的好奇心,令她整日裏揣度着,蒼昀是喜歡她嗎?那天為什麽抱她?
在她還沒有想明白這件事的時候,蒼昀卻要告辭離開了。
他說,他是涼州城的商戶,出海的時候遇到了大風暴,商船翻了,他被海水席卷,也不知怎麽地就飄到了這裏。
珈藍沒有生疑,這基本跟她猜測的一樣。
“就此別過吧!”他還要回去看看家中年邁的父母親。直到那一刻,珈藍才知道,自己對蒼昀的感情絕對不是空穴來風的,因為他可能離開,珈藍的心隐隐作痛,這些日子她早已經習慣做飯熬藥洗衣,習慣有個人陪她說話,習慣蒼昀身上溫柔而憂郁的氣息!他也許是在為家人擔心吧!
習慣真是一種可怕的東西。
她九萬年的矜持竟敗給了這種習慣。蒼昀的身子調理地差不多了,臉色也紅潤了一些,看上去比初見時更加陽光帥氣,竟讓人移不開眼。
“你真的要走嗎?”
蒼昀低垂着眼簾,輕輕地應了一聲。
“還會回來嗎?”
蒼昀說,可能不會再回來了!
珈藍的心又是一痛,拼命地安慰自己,離開便離開了吧,對于她們這樣的神來說,孤獨才是常态,就算他留下,也不過是幾十年的光景,到時候他容顏老去,兩個人又該如何相處?
放棄吧!她要做回那個無欲無求的珈藍神君。
可是,看到蒼昀轉身,她還是忍不住大喊起來:“蒼昀,我在這裏等你,不管多久,都在這裏等你回來!”
她生平第一次因為離別而哭出眼淚來,越哭越傷心,越哭越絕望,仿佛周圍熟悉的一切都變得陌生起來,偌大一個蕪芳島,無邊的孤寂,冷冷地包圍着她。
原來,寂寞這種感情并不是一開始就有的,因為心裏住進了一個人,才會因為見不到他而覺得百無聊賴起來,生命也變得漫長而難熬。
珈藍放肆地痛哭起來,藍澤灣的海水因為她的哭泣而洶湧起來,白色浪花像是發狂的猛獸一層一層從遙遠的地平線上嘩嘩地沖過來,浪頭一個比一個高,敲打着黑色的教室,月白的沙灘……
突然,一件白色的外衣披在了珈藍的肩頭上,高大的黑影朝她壓了下來,這一回,蒼昀的擁抱不再那麽平靜,火熱的胸膛緊緊貼着珈藍,他可能是小跑過來的,身上出了一層薄汗,有些濡濕地貼在珈藍淡薄的裙子上,竟似浸透了一般,急促的呼吸依然落在珈藍耳畔,一雙修長而帶着薄繭的手在珈藍身後交疊着。
他抱得十分用力,仿佛一不小心就要失去她似的。
作者有話要說: 寫個回憶篇,不知道好不好,就這樣吧!
☆、往事不可追2
珈藍愣住了,呆呆地問道:“你,你怎麽回來了?”
“你在這樣哭下去,蕪芳島都要被淹沒了!”蒼昀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珈藍有些窘迫地低下頭去。作為一個神,在凡人面前哭得稀裏嘩啦,總歸是有失風度吧!
“剛才怎麽不覺得臉紅?這會兒卻沒法見人了?”
珈藍有些嗔怒,剛剛的感動一掃而空,狠狠地瞪了一眼蒼昀。蒼昀猛地又将她拉回了懷中。
“珈藍,你嫁給我吧!”他很認真地說。
珈藍看不到他的表情,這深情的話語像一泓清泉流過她的心底,渾身舒暢欣喜的同時,又免不了有些悵然傷懷。
其實她有想過,可嫁給一個凡人,總歸需要勇氣。而這種勇氣,因為愛而變得堅定。她自私地想,她只要這一世的愛情,她當了幾萬年的神,她想當一世的凡人,過一回凡人的生活。
他們理所應當地在一起了,誰也沒有提自己的過去,珈藍每日裏打理着家裏的菜圃,蒼昀每隔一段時間出海去打魚回來,日子過得怡然自得。
那一天,藍澤灣的魔族封印又出現的松動,彼時珈藍已經懷上了蒼昀的孩子,即将臨盆。因為懷孕的關系,她的神力很大一部分用來供養了孩子,當時她也覺得奇怪,若是凡人的孩子,本不會對她造成什麽影響,只是她沒有想到,自己懷的是神魔之子,傳說神與魔是絕對對立的兩端,神魔之間是絕對不能在一起的,更何況是孕育生靈呢?
珈藍她并不想要孩子,可不知怎麽的,就懷上了,想過打掉,卻最終也沒有硬得下心來,她只是想等蒼昀百年之後,還能有個牽挂,有個念想。
而這念想正是真正災禍的源頭。
因為神力被孩子吸收,封印裏的魔氣開始蠢蠢欲動,那天,她辭了蒼昀,孤身一人去藍澤灣修複封印,幾乎耗盡了所有靈力才将魔氣鎮壓下來,她不知道狼狽地在海灘上昏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陰雨綿綿,雨水跟海水将她整個人都浸透了,衣裳濕漉漉地搭在身上,頭發淩亂,一縷縷貼在面頰上、後背上……
她只是輕輕地動一動,身上便是一陣火辣辣的疼痛。
珈藍忘了那一天是怎麽回到傾風小築的,她只記得那天她站在傾風小築的門口,看到蒼昀小心翼翼給另一個女子上藥,目光溫柔,神情專注。
她的腦袋一下子就轟炸開來,心裏無限的酸澀,她懷着孩子,在外面拼盡全力,而他卻可以這麽溫柔地對待另一個女子。
那個女子長得很漂亮,火紅色的衣服襯得整個人妖冶美麗,一雙勾人的桃花眼灼灼地看着蒼昀。
珈藍心中郁氣堆積,甩袖離去,蒼昀似乎瞥到了她,慌忙追了出來,珈藍因為身上的傷跑不快,被他一把拉住。
她覺得窘迫急了,又是生氣又是郁悶,根本不想理蒼昀,冷着臉不說話。
那個姑娘也追了出來,可憐兮兮地說道:“我是蒼昀的表妹,孤身一人出海來找他,前幾日被海風刮到了這裏,幸虧表哥及時相救,要不然慕璇這一條命怕是要丢在大海裏了!”
珈藍的腦子嗡嗡地響着,心裏還是郁結着一口氣出不來,她總覺得慕璇看蒼昀的目光過于火熱,而蒼昀卻渾然不覺。
慕璇也在傾風小築裏住了下來,珈藍的身子越發疲累,将養了好多天才把身上的傷勢養好,臨盆的日子卻越發近了。
蒼昀沒有問她的傷勢從何而來,只是日複一日單調地給她上着藥,珈藍明顯地感覺到,自從慕璇來了以後,蒼昀對她的态度就來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以前還能同她說上幾句情話,現在,就連一些關心的話也沒有,整日裏便是沉着一張臉。
珈藍心裏的那口氣非但沒有出出去,反而是一天比一天郁悶了。慕璇總在蒼昀面前晃來晃去,幫他提水、幫他擦汗、幫他澆花……原本屬于他倆的一切,現在換了一個女主角,因為慕璇的到來,珈藍的心情跌落谷底。
一日清晨,珈藍正在房中小睡,慕璇把蒼昀叫了出去,就在門口說着話:“蒼昀哥哥,你我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