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2)
所蹤了!”
“那現在又在何處?”城主大人又問。
管家無奈地搖搖頭。
城主氣得把手上的茶杯一摔,怒道:“把那個逆子去給我找回來!”
接着他又開始安慰起了女兒,好不容易把哭哭啼啼地獨孤靜雲給送了回去,又開始操辦亡妻的喪禮,一連幾天來發生的事令他頭疼欲裂,兩鬓生生地逼出了幾根白發來。
他對着管家微微嘆了口氣,渾濁的目光落在遠處的天空裏,天色越發暗沉下來,好好的清晨卻好似黃昏一樣,竟令人萌生悲戚之感。
獨孤靖軒與珈藍并沒有選擇出城去,這種非常時期,城裏跟城外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獨孤靖軒自然是希望出城去,最好帶着珈藍一起私奔,但珈藍卻不願意走,她的流光神戒還沒有到手,怎麽可能輕易地離開呢!
幾次三番糾結不下,珈藍竟把獨孤靖軒往玉指山上領。這玉指山是什麽地方呢?
其實是霧州城神殿所在,也就是祭司那老家夥的老巢。
獨孤靖軒當下就不樂意了,那個老神棍的地盤,他還真不願意去。
只是珈藍堅持,獨孤靖軒也擰不過她,最終還是上了山來。
神殿裏空無一人,獨孤靖軒上上下下地翻找了好幾遍,那個老神棍果然不在。
珈藍淡淡地說:“不用找了,他早跑了!”
獨孤靖軒揮舞着拳頭恨恨道:“虧他跑得快,要不然小爺我揍死他。”珈藍沒有理他,輕輕地拉着小男孩說着話。
因為神殿處在玉指山最高的山峰上,所以沒有受到天火的幹擾,一切建築還是原來的樣子。
獨孤靖軒這裏摸了摸,那裏摸了摸,像個孩子似的坐在了珈藍女神的神臺上,哈哈大笑起來,看到珈藍領着小男孩從門口處走進來,目光變得迷離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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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珈藍啊,這麽一看,你還真的很像個女神啊!”他大大方方地打量了起來,珈藍身影颀長,有一股飄逸之風,尤其是額前的水藍色晶墜,充滿了靈氣,将她這白皙的臉蛋兒襯托地更加仙氣,讓人看着看着,就朦胧了起來,好似上了天宮,見到了仙女!
“哼,我娘親自然很美!”說話的竟然是那個小男孩。
獨孤靖軒一愣,反問道:“你娘親?她何時成了你娘親了?”
“就在剛剛!”小男孩不以為然。
獨孤靖軒變得不悅起來,想來自己跟珈藍認識的時間明明更長一些,這個小鬼才認識了半日就成了珈藍的兒子,自己認識了這麽久,好歹也該當個夫君什麽的才好。
他美滋滋地想着,珈藍卻好似看穿了他的心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吓得他一陣心虛,卻又轉頭狡黠地對小男孩說道:“小鬼,你還沒有名字吧。小爺今天心情好,不如給你取個?你看你啊,鬼精鬼精的,不如就叫小鬼子。這小字說明你的年紀,突出可愛,這鬼呢又代表了聰明,子呢更是體現了別人對你的一種尊敬。你說好不好?”
小男孩一聽,怒道:“你才叫小鬼子呢?我娘給我取過名的,叫劉二柱子!”
“啊?劉二愣子?這名不好、不好!”獨孤靖軒裝模作樣地搖搖頭,強憋着笑說:“這哪有小鬼子來得清新脫俗?”
“就是不好,我不要叫這個名字!”小男孩大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跑向了珈藍,一把鑽進她的懷裏,牢牢地抱着。
獨孤靖軒一看,氣得從神臺上跳下來,大吼道:“你個小兔崽子,小小年紀,好的不學,竟學會揩油了!”
珈藍不悅地看着他說:“小孩子懂什麽,別吓壞了他!”
小男孩果然很配合地擡起頭,無辜地看着珈藍問道:“什麽是揩油啊!”
珈藍對小男孩莫名地心疼,再加上對獨孤想來沒有什麽好感,便溫柔地說道:“沒什麽,大哥哥是想給我們找些吃的,激動了一些!”
獨孤靖軒氣得心肝直顫啊,他還沒這麽光明正大地揩過珈藍的油呢!
說起吃的,小男孩一下子就來了興趣,眼淚來得快,去得也快。
珈藍最後還是給他取了個名字,叫劉天柱,小名就叫小天。他聽了還是興高采烈的,至少比那小鬼子聽起來舒服多了!
小天得了新名字,暫時忘記了失去親人的痛苦,這時肚子早已經唱起了空城計。只是獨孤靖軒卻遲遲沒有弄來食物。
昨晚一場大火,把該燒的都燒了,這種時候上哪裏去找吃的啊。
獨孤垂頭喪氣地發現,什麽吃的也沒找到,又怕回去沒法跟珈藍交差,在玉指山的林子裏瞎轉悠。
珈藍久等獨孤不回來,小天又實在餓得難受,可憐巴巴地看着珈藍,她也于心不忍,最後只得讓小天好好在神殿呆着,自己沿着下山的路找了出來。心中想着:凡人果真是最無用的族類,需要天天進食不說,連找些吃食也要費這麽些功夫,最後還不得自己親自出馬!
☆、林中偶遇
夜色清明,山風滌蕩,珈藍摸着林中小路下山而去。
玉指山是霧州城裏地勢最高的一座山,因為供奉着珈藍女神像,所以特地修了一條石板路,一級級臺階,直通山腳,兩邊林深樹茂,即使是落盡了秋葉,繁密的枝丫依然遮出了濃陰,總有月色照不到的角落,像個黑漆漆的洞口,令人心裏發慌。
珈藍卻是不怕的,一步步地往下走,時不時地往邊上瞅幾眼,夜深人靜,一點聲音都沒有。
所以,當林子裏響起笛聲的時候,她也着實吓了一跳,差點一個不小心,跌進了旁邊黑漆漆的林子裏去。
她本能地想要抱怨一句自己運氣真背,但是一想到自己是神仙,立馬停止了這種粗俗的行為,改成輕輕地舒了一口氣。
那曲子溫柔哀婉,像夜風一樣在這片林子裏彌漫開來,吹的竟然是珈藍昨晚吹的那首曲子。
獨孤靖軒就在林中不遠處,聽到了這聲音,以為是珈藍在找他,立馬從密林裏跑出來,大叫了一聲:“珈藍……”他剛準備叫第二聲,一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身影從側方亟亟向他撲過來,還順便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他準備大叫而出的聲音最後只有沉悶的嗚嗚兩聲。他承受不住重量,一個不穩,兩個人都向密林深處滾去,好在樹葉子積得厚,軟綿綿地,沒磕到什麽地方。
他氣急敗壞地下嘴去要那只手,嘴下可是一點也沒有留情,卻聽到身後的人輕輕地嘶了一下,這一出聲,他就知道不對勁了,聽這聲音,襲擊他的分明就是珈藍啊。
他還咬得這麽重。
他睜着大眼睛,可憐兮兮地想要轉頭去看珈藍。珈藍的另一只手狠狠地把他的頭按進了樹葉子裏去。他張開的嘴巴,啃了一嘴的樹葉子。
此時靜了下來,細聽時,笛聲已經停止了,透過枝丫間的細縫往上看去,遠處山崖上有個黑影。
那莫不是吹笛人?獨孤靖軒心裏想着,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竟然看見那人影直直地往懸崖上跳下去。
他吓得倒吸一口冷氣,這人就算是有什麽傷心事,也犯不着尋短見吧!
他掙紮着想起來去救他。
可是再一看時,那人卻在空中飛了起來,轉眼已經到了眼前的石板路上。
珈藍的心撲通撲通地跳着,在看到那個人的時候,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不出來。
蒼昀,這就是她九萬年來唯一愛過的男子,此時相見,她的心依然想被刀子紮着一樣難受。
蒼昀,我一定會把你加注給我的痛苦加倍奉還。
蒼昀,我也定要讓你嘗嘗痛不欲生的滋味。
蒼昀……
珈藍的心一滴一滴地泣着血,手上狠狠地按着獨孤靖軒,卻一點聲音也不敢發出來。
蒼昀落在石階上,開始火急火燎地在附近找了起來,好像丢了什麽重要的東西似的。
珈藍的呼吸變得壓抑了起來,此時她是絕對不想要見到蒼昀的,這是她人生中的一個巨大失敗,以她的高傲,絕不想在蒼昀面前表現出現今的狼狽。
蒼昀最終還是沒有朝他們那邊找過來,原因是,中途出現了一個姑娘。
那姑娘也是憑空飛過來的,飛到那人面前就大吼道:“蒼昀,你到底什麽意思?”
蒼昀不理她,繼續找着!
慕璇郡主氣急敗壞地拉住蒼昀的衣袖,劈頭蓋臉地罵起來:“蒼昀,你就是這麽實現我們魔族的宏圖霸業的?為了一個女人,什麽都不管不顧了是嗎?你還記得數萬年前,我們魔族是怎麽被趕到荒蕪的地方被封印起來的?你忘了你父親還被關在暗無天日的無妄海底,你忘了我們的使命了嗎?這些你都忘記了嗎?你忘記我們一起修煉法術的時候說的話了嗎?踏平六界,統一四海!”
蒼昀終于無奈地停下了動作,轉過頭去看慕璇,只見她眼中微微含着淚,身子不知因為什麽瑟瑟發抖,可能是太過于激動了,呼吸是急促的。
蒼昀伸手去幫她擦幹了眼淚,猶豫了好久,對她說:“我沒有忘記,我們在魔窟裏接受試煉的事情,我如今還歷歷在目。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我的使命!”他沒有用孤來自稱,今天他用同伴的身份來跟慕璇說話!臉上泛着微微的苦澀。
不知不覺地,珈藍的眼淚落了下來,啪嗒啪嗒地掉在獨孤靖軒的脖頸上,涼涼潤潤地,順着脖頸一直往他的胸膛裏淌下去。
珈藍本來是不流淚的,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心就劇烈地疼痛了起來,牽動着喉嚨也哽咽了。
也許他們終究不是一路,所以如今才會是這樣的局面。
珈藍不說話,她以為自己早已經忘情,可心裏總有些東西藕斷絲連,令她心裏總湧現出絲絲期待,最後又被無情地打擊。
曾有很長一段時間,珈藍都覺得人世間的愛情其實自欺與自虐的過程,兩個人相愛的時候總喜歡欺騙自己,覺得他心裏眼裏就你一個人,沒有安全感,所以反複求證;于是等到分別了,就開始了自虐之路,腦子裏時常會冒出來,為什麽不能在一起,為什麽要利用欺騙我,為什麽最後走向了這樣的結局?無數的問題帶着絲絲心痛,不斷地挖開傷口,自己撒鹽上去,然後默默舔舐。
這樣的珈藍自然是不受自己待見的。她所認為的神應該淡然無求,應該超凡脫俗,她想了很多屬于自己該有的形象,唯獨沒有自艾自憐這一種。
但她今天卻哭了,莫名其妙地,眼淚止不住地打在獨孤靖軒的後頸上。最後連獨孤靖軒都覺得疼了,心疼地像被什麽東西揪住一樣,說不出的難受。
他好想問問珈藍為什麽哭,他想安慰她。
可是嘴巴被珈藍嚴嚴實實地捂着。她雖然哭着,但力氣卻絲毫沒有減弱。
最後,那人說了句:“三日之內,踏平霧州,一個不留!”然後,兩個人相攜離去了。
珈藍這才松開了獨孤靖軒,傷心地痛哭起來,她的眼淚終于不落在獨孤靖軒的肌膚上了,可是他卻更覺得難受了。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珈藍哭泣,哭得肝腸寸斷,哭得痛徹心扉。他覺得她從天上落入了凡塵裏,從珈藍女神,變成了和他母親一樣有着悲劇色彩的平凡女子。
“珈藍,珈藍,你為什麽要哭,別哭了好不好?”獨孤靖軒手足無措了起來,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并不懂得如何安慰一個女子。
珈藍沒有搭理他,仍舊抽泣着,但是可以看得出來,她在極力地控制地眼淚,其實她真的不想哭,眼淚是最沒用的東西。作為偉大的神族,她怎麽可以哭呢?
最後,她強力地抑制住眼淚,終于只剩下有一搭沒一搭地吸氣了。
獨孤靖軒很想問她為什麽哭,但是觸及她那仿佛要殺人一樣的眼神,她還是讪讪的轉移了話題:“你怎麽來了?不是在神殿等我的嗎?”
珈藍已經停止了哭泣,悶悶地問道:“你有找到吃的嗎?”
獨孤靖軒為了逗她開心,笑了起來道:“剛才是沒有,不過現在有了!”
“嗯?”珈藍不解。
只見獨孤靖軒從身下掏出一個東西來,珈藍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楚了,那是一只足足有兩三斤重的山龜,此刻也許還在冬眠,所以就算獨孤靖軒這樣把它從樹葉底下掏出來,它也依舊一動不動的。
獨孤說:“剛剛我們滾下來的時候,我就覺得下面有什麽東西硌得慌,用手一摸,原來是只冬眠的王八,也算它倒黴,今晚我們有王八湯喝了。”
山龜是祭司占蔔用的聖物,所以在人間是禁止捕殺食用龜類的,玉指山又是神殿坐落所在的神山,平常有人誤抓到山龜,都會放生在此處,所以他們能碰到山龜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因為老祭司的關系,獨孤連帶着對山龜這類動物也帶有了莫名的敵視。
兩人果然帶着這只倒黴的烏龜,回到了神殿。一踏進神殿的大門,就聽到小天嗚嗚的哭泣聲。珈藍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頭發,溫柔地問:“怎麽了?”
小天一見珈藍回來了,一把撲進了她的懷裏,嗚嗚咽咽地說:“我以為你們跟娘親一樣不要我了,我好害怕!”
“害怕個鬼,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都能自己出城打獵了!”獨孤對于小天随時随地博同情的行為表示深深的鄙視。
“喏,你的晚餐!”只見他把烏龜直接扔給了小天,小天愣愣地接住了那個大家夥,癡癡地抱在懷裏,等他反應過來一看,“啊”地大叫了起來,氣哼哼地指着獨孤說:“你……你怎麽可以吃它!娘親說山龜是神靈的信使,是不能吃的,吃了會天打五雷轟!”
獨孤瞟了他一眼,不以為然地說:“你娘親的狗屁言論真多!不吃餓死你!”
經過這一天的相處,小天顯然已經摸準了獨孤的脾氣,立馬轉身求助于珈藍,珈藍正在一邊閉目養神,她的腦海裏全是剛剛撞見蒼昀的場面,她不想去想,卻偏偏冒出來,在她的腦海中,勾勒着蒼昀與她相見的場面,是刀劍相向,是溫言軟語,還是各自緘口不言?
小天的動作即使止住了珈藍的思緒,她不滿地瞪了瞪獨孤,獨孤委屈地撇了撇嘴,也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狀。
他們終究還是沒有吃成王八湯,因為小天的堅持,珈藍的護短,獨孤想要一嘗美味的心願最終沒有達成。為了不讓大家餓着肚子,珈藍去後山采了些野果子,勉強充饑。
☆、被困街頭
第二天,霧州的清晨出現了久違的陽光,從萬裏雲層中透露下來,明滅的金線筆直地射中了玉指山的密林,從密林一直一直蔓延到山峰上,古老的神殿在這樣靜谧的黎明裏清醒了過來。
獨孤靖軒一個鯉魚打挺從簡陋的木床上坐了起來。
他迷迷愣愣地說:“珈藍,你還記得昨天那人說的最後一句話嗎?”
珈藍正坐在黑色的水缸前,用手捋順自己的長發,然後挑了額前幾縷,開始認真地編起來。本是臨水梳妝的人聽到獨孤的話,停下了動作。
“恩?”
珈藍頓了一下之後,又開始認真地編起頭發來。珈藍其實記得,蒼昀說,三日之內,踏平霧州!
“你說那到底是什麽人?竟然口氣那麽大。雖然我霧州城此次遭逢大難,可到底也是個有底蘊的百年老城。就是聖城想要一口吞下我們霧州也不是容易的事情,他怎麽就這麽有底氣呢?”獨孤雖然這樣吐槽着,心裏卻有着隐隐的擔心,他看蒼昀的樣子,不像是善于吹噓的人。
珈藍繼續編着頭發,小辮已經編到了末梢,只差一個銅扣把它固定起來。霧州城怕是保不住了,蒼昀此次破開封印而出,絕對不是能輕易善罷甘休的人,她現在人單力薄,根本保不下這裏,她只求能趕緊找到流光神戒。
她一邊想着,一邊拿起近在手邊的銅扣,把編好的頭發固定好,又把剩下的漆黑如瀑的長發攏到身後,傾瀉而下。
金光照射在她美麗的側顏上,柔順的長發在清晨裏反射出明亮的光彩,她的皮膚很白,比獨孤靖軒看到過的任何一塊美玉都要出彩,光線落在上面,仿佛還能看見細小的絨毛,密密的、小小的、怪可愛的。
獨孤靖軒看着珈藍出神,他心裏總覺得珈藍藏着許多事,卻又不肯透露的樣子。使得他都開始隐隐相信,她就是珈藍神君這種狗屁言論了。若不是神殿的珈藍女神像被毀了,他還真想好好對比一下。
他們吃過東西之後,便下了玉指山。霧州城的氣氛跟先前大不相同,變得極其安靜了下來,若不是還能看到寥寥幾個人走來走去,也許會被以為是走進了一座死城呢!
他們似乎從巨大的災難中清醒了過來,從起初的驚慌失措到了現在的緘默不語,他們終于意識到了現實,開始陷入一種絕望的情緒當中。
珈藍極慢地從他們身邊走過,他們卻并沒有心情擡頭去看身邊的人,大多數人是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游蕩着,如同冥界忘川裏那些失去了意識的游魂一樣。
不知道是誰的一聲大吼,他們紛紛往城主府的方向沖了過去。
“怎麽回事?剛剛還跟死人一樣,這會兒又像是打了雞血!”獨孤靖軒看着無數百信從自己面前狂奔過去,有些不明所以地摸了摸鼻子。
珈藍渾然不在意,牽着小天,默默地跟了上去。
只聽到人群中在議論着:“聽說今天城主要開倉赈災,看來我們的日子有指望了!”
“哼,城主府能有多少銀子,我們霧州可有三十萬百姓,到時候又能分到多少?”
“是啊,是啊,往後的日子要怎麽過啊!”他們面露凄苦,各自言說着。
突然有個大膽地跳了出來說道:“不如我們去搶了城北的王家?他們可是霧州首富!”
他們餓得只能咽口水的時候顯然已經想過了這個方案,并且在心裏盤算糾結了多日,這才試探性地問了出來。
“別指望了,王家早就在這事出來的第二天,連夜遷往王都聖城了!”
“什麽?這班孫子,出了事情總是跑得最快的。”
“據說城主為了不讓這事傳出去,已經封鎖了城門,這些天不是誰也出不去嗎?”也有人提出了看法。
但是立馬有人接上來說道:“那只是我們小老百姓而已,那群有權有勢的,怕是早就跑得沒影了,要是獨孤城主再棄我們而去,我們怕真得餓死在這裏!”
他們一邊說着,一邊加快了腳步。
珈藍跟在身後,聽着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着,有些不是滋味。盡管她對于人間這些自私與欲望早就不以為意,但大概因為自己也淪落成了這樣悲哀的凡人,此刻竟有些難過起來。
她問:“霧州的商賈都跑了,你爹為什麽不走?”
獨孤意識到自己被點了名,下意識地答道:“我怎麽知道?不過,我們獨孤家的根基都在這霧州城,不到最後關頭,他是不會走的!”
珈藍嘆了口氣說:“你還是勸你爹早些離開吧。三日之後可能真的是這裏的末日了!”
“你信昨晚那個人說的話?你認識他?”
珈藍神色一怔,搖了搖頭,也不再繼續勸說。
這回反倒是獨孤先問了起來,“珈藍,你說的是真的嗎?”珈藍以神自居,總覺得凡人是小輩,對于小輩,她是向來不屑于撒謊的,當然也不屑于解釋。
獨孤老城主大概真的是個好官,眼看着手下越來越多的官吏撂攤子不幹了,城裏的富戶也逃得不剩下幾個了,他依然還是選擇開倉赈災,其實這種時候他要是選擇卷鋪蓋走人,大家頂多也只會背後罵一兩句昏官。
但他卻選擇了留下來,跟這群災民們一起度過難關。他已經派出了親信前往附近的大城去采購糧食,但是日前卻失去了聯絡,他心中着急,又怕百姓們鬧起來,只得把自己家裏的口糧拿出來先分一分。
要是在以前,城主夫人必然是要哭鬧着阻攔的,現下城主夫人也翹辮子了,只有獨孤大小姐在一旁哭哭啼啼的。
手下人找了一天并沒有找回獨孤靖軒,這使得老城主更加疲憊無奈起來,面對傷心的女兒,還有一城不知前方命運如何的百姓?他又該何去何從?
他低頭沉思着,一步步走到府庫門前,百姓們已經一窩蜂似地擠在了一處,但沒有他開口,士兵們并沒有給他們放行,以至于他們吵吵嚷嚷地。
老城主輕輕地咳了兩聲,沒有人聽見,他又提高了音量,重重地咳了聲。
“肅靜!”有人大喝道。
周圍吵吵嚷嚷地聲音一下子安靜了。
有人叫着:“城主大人來了,城主來了。”百姓們激動地就要撲上去。
“看來你父親的威望很高?”珈藍問獨孤。
獨孤不屑地哼了哼說:“哪有的事,估計他們也就是病急亂投醫,我爹有幾斤幾兩我能不知道?就是把我家掏空了,也養不活這一城的百姓!”
“那你爹還這麽做?”珈藍見識過凡人在走投無路之下的瘋狂,面對絕境,自私的本性被全面激發,易子而食這種事情都幹得出來,鮮少有人會在這種危急關頭選擇散財的。
“我爹是個老頑固,認定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不過這下好了,我下半生恐怕要成為一個窮光蛋了,珈藍你不會嫌棄我吧!”
珈藍裝作沒有聽到他說話。在珈藍心裏,凡人就是喜歡這樣信口胡謅,這些話總是當不得真的。
接着聽到了城主大人老邁的聲音道:“大家稍安勿躁,本官已經請管家清點了府庫裏的所有存糧,還有銀錢,先給分發給大家用來度過難關。我已在幾日前派出商隊前往附近的雲城、夢城采購糧食,請大家放心!只有有我一口吃的,就不會讓你們餓死。眼下是關鍵時期,大家一定要同心協力挺過去,重建霧州城!”
“重建霧州!”不知是誰喊了這麽一句,百姓們立馬附和起來:“重建霧州!”,一時間聲如雷動。
似乎被這澎湃的激情所感染,珈藍的臉上現出了微微的紅暈,她整個人有些眩暈,仿佛處在一個并不真實的世界之中,也許她見慣了骨肉分離、家破人亡,心情始終淡淡,而此刻深處在衆人之間,聽着他們在廢墟裏的豪言壯語,一時心潮澎湃。
獨孤老城主确實把家裏的餘糧盡數分給了百姓,之後又親自巡視了城中燒毀的房屋,以及百姓們臨時居住的地方。
一路上,十分親和地向大家了解了生活狀況,毫無官架子。
珈藍想,凡人或許也有可取之處吧!
城西有個開茶棚的劉老漢,因為茶棚被燒毀,生活斷了來源,舉目無親,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跟老城主哭訴,獨孤城主親自扶起了他,親切地安慰他道:“老哥哥一把年紀了也不容易,天災人禍誰也不能預料的,我城主府中尚卻一個茶農,如若不嫌棄,明天就讓人領你去,也不至于在這裏受苦!”
有這樣的好事,一隊人全圍了上來,老城主也面露苦色,只得一個勁地說了些安慰的話。
有人為此熱淚盈眶,有人黯然自傷。
珈藍輕輕嘆了一口氣。小天緊緊地拽着她的手,小聲問道:“娘親,那就是城主嗎?看上去一點也不兇!”
“乖!”珈藍摸了摸他的頭,正準備轉身離去。
突然有人大喊一聲:“二公子!”
也許是獨孤靖軒穿的一身太有辨識度了,一群人立馬一窩蜂似地圍了過來,距離實在太近,他們又帶着小天,幾乎還沒怎麽開始跑,就給人堵住了去路。
獨孤低着頭,表情有些讪讪的,珈藍淡然地擡着頭,把小天護在身後。她看着老城主不遠處走過來,百姓們很自覺地讓出了三尺的道來。
見到獨孤靖軒,老城主慈祥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看到珈藍,他先是閃過一絲驚詫,立馬又古怪地皺了皺眉。
珈藍終于想起來了,獨孤城主,就是那晚在書房發現了她行蹤的人,看他的表情似乎也認出了自己。她不知道他接下來會怎麽做,安靜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咦?這不是那天祭天的姑娘嗎?她怎麽跟獨孤二公子在一起?”終于有人認出了珈藍的身份,大叫起來。
于是一群人恍然大悟般,怒視着珈藍。
“對,就是她!一定是她擅自逃脫惹怒了天神,才會帶來禍端!”
“對,一定是這妖女!”
“……”
他們似乎一邊倒地覺得珈藍是罪魁禍首。珈藍始終淡漠如初。
獨孤靖軒按耐不住,沖出來怒道:“你們這群愛嚼舌根的長舌婦,天火燒不死你們簡直是可惜!”
“逆子,你說什麽呢!”獨孤靖軒一看就是個纨绔,智商不夠,這挑起怒火的話剛說完,老城主就大怒起來,先叫手下人将他按下了。
珈藍微微地笑了,她明白老城主的愛子之情,但她也不想為了這一場天災背黑鍋,淡淡道:“你們口口聲聲說是因為我的逃脫而引發了災難。但是這場天火降下的時候,我還被綁在祭祀臺上。你們又怎知不是自己殘忍的活祭行為觸怒了上神?”
百姓們自然是怒氣沖沖,又怎麽肯信珈藍的話,只一時間想不出對策來,老城主這才出來講和,将獨孤跟珈藍一同帶回了府中。
☆、危機初現
一進城主府的大門,家丁們把正門一關,手下人推着獨孤靖軒直接進了祖宗祠堂。
“跪下!”老城主這時才顯露出他的憤怒來,對着獨孤靖軒大吼道。
獨孤靖軒瞪着眼睛,氣哼哼地說:“不跪!”本來,一路上他就很不服氣地掙紮着,一回城主府更覺得委屈,自然犯起了倔脾氣。
獨孤城主似乎故意忽略了珈藍先開始教訓起兒子來。
老城主一腳踢在他的膝蓋上,他受不住,重重地跪在地板上。
“你知不知錯?”老城主質問道。
“不知!”
“你還敢嘴硬?”老城主更加氣憤。
“你說,是不是你殺了嫡母?還嫁禍她與人私通,敗壞我獨孤家的門風?以前老子對你偏愛了幾分,想不到今天蹬鼻子上臉,不知天高地厚了是不是?還敢私自救下祭天的祭品,大庭廣衆之下維護妖女的利益!你是當真無法無天啊!連我都敢不放在眼裏了!”
獨孤靖軒白了他一眼,不說話。氣哼哼地沉默了許久之後,說道:“其他的我都承認,但我不承認嫁禍老妖婦的事情,她是真的跟老神棍私通了。我只是幫你教訓了一下紅杏出牆的妻子,免得你的綠帽子戴得太歡!”
“你……你……你……”老城主被氣得狠了,連話都說不清楚,大口大口地順着起,管家在一旁給老城主順着氣,一邊責怪地望着獨孤靖軒說:“孩子啊,老奴是看着你長大的,你平時雖然頑皮了一些,但心地裏其實還是好的,快跟城主認個錯,好好道個歉!”
獨孤靖軒斜着眼睛,低下頭,不說話,也是堅決不肯妥協。
珈藍看着這一出,冷笑着,老城主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眼神裏透露出的關切也是真真實實的,她似乎有點理解人世間的父子情了。就像師尊對她一樣,不管犯了什麽錯都只是象征性地罵一罵,最終還是心軟的。
老城主緩了過來說道:“好好好,我知道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我現在就把雲兒叫過來,你們兩個當面對質。當事人在此,我倒要看看你怎麽抵賴?”
獨孤靖軒的大姐獨孤靜雲很快就被叫了進來,只見她一副披麻戴孝的模樣,身體消瘦了許多,娉娉婷婷地走進祠堂來,先是對着老城主盈盈一拜,喊了聲爹爹。然後淚眼汪汪地看着獨孤靖軒。
獨孤靖軒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莫名其妙,當時獨孤靜雲離得那麽近,她是應該看清楚了的,根本不是他有意殺了老妖婦的。但是他不知道,獨孤靜雲當時蒙着眼睛,聽到動靜睜眼去看的時候,看到的正是獨孤靖軒将長劍刺進她母親的咽喉。
這種目睹親人死去的痛苦就像是噩夢一樣萦繞在她的身邊,令她夜不能寐,食不知味。
她幽幽地說:“那日,我聽見母親的慘叫聲,匆匆起床去看母親,卻看到軒弟的長劍刺在母親身上,一劍封喉。他還把母親身上的衣服給脫了,說母親是因為跟別人通奸,被發現後無地自容,撞死在他的劍下的。我當時害怕極了,只顧着哭,也不知道軒弟什麽時候逃走了!嗚嗚嗚~爹爹,我以後是不是沒有母親了!”
老城主憐惜地拍了拍女兒的肩膀說:“放心,爹爹會為你做主的!”
“這……這不可能,大姐,你在說謊,你為什麽要陷害我!”獨孤靖軒訝異地擡頭。
獨孤靜雲哭得梨花帶雨,老城主怕她更加觸景傷情,于是讓下人把她送了回去。
獨孤靖軒憤憤說道:“人就是我殺的,但我堅決不承認陷害了她。反正我現在就在這裏,要殺要剮随你便!”
老城主差點氣得一口氣沒上來,老管家不斷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