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飛來橫禍
翌日清晨。
陽光已久不露面,漫天風沙卷起的黃霧令這霧州城成了名副其實的霧州。
珈藍凝望着東邊的天空,一片如何也化不開的墨色在她湛藍色的瞳孔裏倒映着。
山雨欲來風滿樓。
霧州在珈藍眼裏像是風中飄搖無依的雲霧一樣。在那十分遙遠的雲霧裏,有一個黑點吸引住珈藍的視線,它又放大了一倍,像是噩夢一樣,追着過來。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丫鬟雲翠端着梳洗的服飾過來時,珈藍正站在窗前喃喃低語。
“姑娘,這是公子特地為你準備的水藍織錦羅裙,讓奴婢伺候您沐浴更衣吧!”
珈藍點了點頭,卻沒有多餘的動作,只平靜地問她:“這城主府的書房可還在西北邊?”
“恩恩,姑娘你來過府上?”
珈藍似乎又陷入了思考中,對于雲翠的問題,并沒有回答。
雲翠一頭霧水,對于珈藍不按套路出牌的路數絲毫沒有準備,只得尴尬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心裏想着:左右只不過是個小乞丐,架子竟然比靜雲小姐還要大,當她是誰啊?神仙都沒那麽難伺候。
她一邊腹譏着,卻也不敢怠慢。就因為她長得那雙勾魂攝魄的藍色眼睛,府裏就沒有一個人敢怠慢了她去。二公子只怕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将她帶了回來,據說二公子的生母是個長着藍色眼睛的美人兒,當年深得城主大人的寵愛,就連城主夫人都得禮讓幾分。
想不到二公子竟然跟城主一樣,喜歡藍色的眼睛,這一門兩父子,倒真是奇怪。
珈藍自然不知道這小丫頭心中所想。而她心中想的不過是趕快找到想要的東西,阻止魔族重現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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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府會客大堂中。
城主大人正跟神殿的祭司大人喝着茶。
獨孤城主年過四旬,依然神采奕奕,一點也不顯老,若是在二十年前,也必然是獨孤靖軒那樣的美男子,許是因為近日來的這些煩心事,他的眉間露出些許疲憊,只聽到他開口道:“萬年不出事的雪懋山日前發生了一場雪崩,山腳的村落無一幸免,就連護城河都淹了一半下去,霧州城裏飄了三天的雪粒子,到現在都還未平息,祭司您可有什麽良策?”
祭司仙風道骨,一邊喝着茶,一邊語重心長地說道:“城主大人盡管放心,此次雪崩雖然影響巨大,但是發生地區居住人口極少,受害人并不多,只要大人多舉辦幾次祭天活動,待天神平息了怒火,自然也就能風調雨順,繁華依舊了!”
城主大人連連點頭稱是,又憂心問道:“可是我這幾年治理不善,以至于天神震怒?”
祭司閉着雙眼,表情很是嚴肅,卻很久都沒有回答城主大人的問題。
這位霧州城的獨孤城主,說起來也是個愛民如子的好官,能把原本貧瘠的沙城霧州治理成如今這般富饒的樣子,也着實不是個昏官。但是,也不知為何,這位霧州城的父母官極其信奉神鬼之說,已到了一種癡迷的地步。
據說他少年時曾一度沉迷于修仙悟道,獨孤家就他一根獨苗,可是把老太君給急得啊,差點一口氣沒背過來,兩只腳踏進了棺材。可是他卻渾然不在意,依舊跟神殿的祭司走得很近,甚至離家出走要去昆侖山拜師學藝。
但最後被老太君給抓了回來,關在府上。直到娶了獨孤靖軒的娘親——霧州城第一美女雲翎,這位獨孤城主的心才稍稍收了一些。
只是,每逢有什麽大事,他必然會請祭司過府詢問,動不動就勞民傷財地舉辦祭天活動。
“城主大人盡管放心,您這些年來勵精圖治,天神大為滿意。只是,霧州富饒,這一次的祭祀恐怕得多費些心思。”祭司大人慢悠悠地說。
城主急忙答道:“那是那是。我出府庫裏一半的財富獻祭給珈藍神君!”
祭司摸了摸下巴說:“恐怕……”話說一半,他又搖了搖頭。
“難道還不夠?”獨孤城主這才有些猶豫起來,按理來說城主府府庫一半的收入都能夠舉辦十次八次的祭天了,祭司這般獅子大開口,他的臉色沉了下來。
祭司這時睜開眼睛,微微笑了起來,又說道:“城主大人誤會了,不是不夠,是需要一個引子!”
“引子?”
“對,據說公子昨日帶了一個姑娘回來,這個姑娘是來自于河東的,只有将她燒死,方可平息天神的怒火,重新賜福給霧州百姓!”
城主又問道:“可是珈藍神君的旨意?”
老祭司點點頭,諱莫不語。
獨孤城主立馬應答道:“好好好,就依您所言,來人,将二公子昨日帶回來的姑娘好好看管起來,三日後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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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孤靖軒走進院子的時候,珈藍還在怔然地望着天空,她有一雙歲月靜好的眼睛,整個人看上去也是這般靜默唯美。獨孤靖軒看着她的側顏,不自覺停住了腳步,站在青石鋪的院子裏一動不動。
他走進來的時候,珈藍已經轉過了目光,一個長身玉立的身影就映在她幽藍的目光裏,他長得很好看,與他張揚的個性不同,他的面容生得過分精致了些,面如冠玉,唇如點赤,最為可道的是他的那雙眼睛,烏黑的瞳孔裏透着一絲藍,跟珈藍一樣的幽藍,那是夢幻绮麗的色彩。
他說:“你怎麽不洗漱?”
珈藍搖了搖頭。
“我記得你是會說話的。”
這回,珈藍已經不再回答。
“你叫什麽名字?”
珈藍依舊不搭理他。
“喂,你叫什麽名字?”獨孤靖軒還是不依不饒地問。
珈藍身為神君,在過去的歲月裏都只是聽這些凡人不斷地向她禱告,卻從沒近距離這樣交談過。或許曾經有過一個,卻成了她的噩夢。所以,如果不是必要,她并不想要跟人說話。
她轉動着那雙美麗的眼睛,像是一只安靜的蝴蝶,正落在這華麗的金籠裏,她不飛,也不掙紮,像個安靜的過客。
“你為什麽總是不說話?你家是不是被大水沖走了?你一路走到霧州城來一定很辛苦吧!你放心,以後不會有人再欺負你了,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的!”獨孤靖軒說得很真誠。
但珈藍卻聽出了可笑,一個凡人妄圖保護一個神明嗎?
她記得在神界的時候,紫楓師兄也曾說過同樣的話,他說:“小五師妹,這是我的地盤,沒人敢欺負你!”只是,時過境遷,他們卻再也沒有相見的機會。
“你怎麽了?是我勾起你的傷心事了嗎?”獨孤靖軒手足無措起來,像個大男孩似地。
眼淚沖刷了珈藍臉上土黃色的色塊,露出裏面嬌嫩白皙的膚色來。
除了眼睛,她的臉蛋似乎也一樣絕色傾城。
獨孤靖軒仿佛發現了新大陸,也不再糾結她為什麽不說話的問題,急忙叫雲翠端了水來,親自為她擦拭面容。
珈藍沒有動,安靜地坐着,像個瓷娃娃,直到她白瓷一樣的容顏展現在衆人眼皮子底下。她美得飄逸,竟如天外而來的仙子,令人如墜雲端,飄飄然不知身之所處。
獨孤靖軒也呆立了一瞬,不因這絕美,而因珈藍與他生母的三分相似。只是,從外貌來看,她更加地精致,飄然如仙,這一點,就是當年榮獲霧州城第一美人的獨孤靖軒的母親也不能企及。
這是絕不是凡間能孕育的美人,絕對不是。
“你是碧海的鲛人族?”獨孤靖軒問道。
珈藍搖搖頭。
“你不洗澡就是怕沾了水露出你的魚尾來?”
珈藍依舊搖了搖頭。碧海的鲛人族是天生藍眸,而她是水神,也是神族唯一擁有碧藍瞳色的神,在她不表明身份的時候,确實也有神仙将她當做鲛人一族,但是鲛人雖生活在海上,但也不過是人族一員,又怎麽能同她神族的身份相比呢?
“若非鲛人族,怎麽可能有這樣碧藍色的眼睛?”獨孤靖軒也顯得有些着急了起來,拖着她倒入了浴池裏。
很遺憾,她沒有魚尾。獨孤靖軒有些失望地離開了。
霧州城裏盛傳城主府的二公子藏了一位妖孽似的美人,就是因這美人的存在,霧州城才會接連遭受災難,所謂紅顏禍水,大抵如是。
為此,獨孤城主更加鐵定了要拿珈藍祭天的主意,眼看着這些天城中的形勢變得嚴峻起來,這座繁華的古城似乎籠罩在一股陰郁之中。
暗沉沉的天令人心生恐懼,仿佛末日來臨前的救贖,他們總要找到一個發洩口來傾訴內心的壓抑與不滿,而珈藍陰差陽錯成了這樣的一個發洩口。
來到城主府的第三天,珈藍換上了獨孤靖軒送來的水藍色織錦羅裙,默默地将長發打理好,墨發仿佛一匹柔滑的絲綢傾瀉而下,她沒有用簪子挽起,輕輕地編了幾條交錯的小辮子,不要一點裝飾,只有眉心處,眉心處挂了一顆藍水滴的墜子。
那是雲翠找了大半條街才找到了琉璃墜子,照着珈藍說的樣式,一分不差地弄了回來。
這般模樣的她越發不似凡塵中人,飄逸如仙。是啊,這就是她在神界的裝扮,一襲藍色的羅裙,長發披散,額心一點水藍晶墜。
她換上這一身的時候仿佛又回到了從前,但是她雙手結印,念出咒語的時候卻什麽變化都沒有,她終究成了一個沒有用的凡人。
珈藍有些懊惱目光暗沉下來,這時,外面傳來喧鬧聲。
“你們把院子給我圍好了,若非城主之命,誰也不準進去!聽到沒有?”
珈藍正專注地往自己的手腕上套上藍寶石手鏈,動作突然一頓,手鏈上的八角銅鈴随着她的搖晃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獨孤靖軒為此火急火燎地找到了獨孤城主,城主府的慎德廳裏,兩人大吵了起來。
“你憑什麽動我帶回來的人?”獨孤靖軒滿臉氣憤,他本打算帶着珈藍去霧州城的街上逛一逛,卻連院子都進不去,多方打聽之下才知道他老爹竟然要拿自己喜歡的姑娘去祭天,這如何能容忍。
“你可還記得自己的身份?這霧州城還是我說了算!”
“你不能拿她去祭天!”
“為什麽?你難道要看着霧州城的百姓受苦嗎??”
“我喜歡她,要娶她做新娘,你換一個人選不行嗎?”獨孤靖軒怒氣沖沖地說。
若是他态度好些,此刻也許還有商量的餘地,但現在獨孤城主顯然正在氣頭上,大喝道:“不行。”
獨孤靖軒狠狠地瞪着眼睛,扭頭便走,完全不理會城主在身後的呵斥聲。
☆、天降流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