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勉強算是同居
大半夜,梁千暮與顧岑一同搭乘M市的最後一班地鐵,回到了那件出租屋。顧岑的行李沒有多少,兩人各騰出一只手便足夠搬了。
昏暗燈光的凝聚下,點點細塵随風飄散着。兩人無聲無息地走出了深夜的地鐵站,此時,道路上已經沒有多少行人了,白日裏人來人往的地鐵站現在顯得略有荒涼感。梁千暮頭一次這麽晚出現在這裏,也是頭一次,身邊有了另一個人的相陪。
說到這個,梁千暮突然精神了起來,他怎麽可以忘了他的另一個朋友呢?
原先那個地方,并沒有往日那個搖着尾巴等待自己的影子。梁千暮放慢了腳步,不見那條流浪狗,他開始變得有些着急。
顧岑見他的狀況有些異常,陪着他一塊放慢了腳步。
梁千暮伸手,從那個固定的位置取出他事先準備的火腿腸來。
“怎麽回事……”他小聲嘀咕着,目光穿梭在黑暗之中,企圖尋找到那個屬于自己的夥伴。
顧岑既沒有詢問他停下腳步的原因,也沒有出聲來催促。他只是靜靜地站在梁千暮身旁,做着最普通的陪伴。
就在梁千暮快要放棄的時候,一陣細微的極其容易忽略的腳步聲傳進他的耳中。這細小的聲音,像極了肉墊踩踏在地鐵站門口的地磚上。
梁千暮回過頭,正好那流浪狗跑過來,往他褲腿邊輕輕蹭了蹭。
“還好你沒跑丢啊。”梁千暮見自己老友平安無事,懸着的那顆心也放了下來。蹲下身,和平常一樣,他撕開包裝,将準備好的糧食喂給流浪狗。
流浪狗像餓瘋了一般,即便梁千暮手中的,是最為普通劣質的火腿腸,看它吃得也如同高檔狗糧一般。
這時,顧岑走到了梁千暮身邊。
感覺到了陌生人的存在,流浪狗停下了一切動作,眼中帶着些敵意看着顧岑。
“他是我的朋友,”梁千暮一點都不嫌棄自己的這個朋友,手輕輕順過流浪狗的身軀,安撫它。
也不知狗是否真的能夠聽懂人類的語言,它看了看梁千暮,又轉而掃過顧岑,最終,他們之間什麽沖突也沒有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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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千暮站起身來,因為細小的動作他和顧岑之間免不了身體的擦碰。在他看來這并沒有什麽,可是他看到了顧岑有意地閃避。
停在半空中的手頓了頓,然後梁千暮很自然地搭上了背包的肩帶,就好像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走吧,不早了。”
“嗯。”顧岑居然回應了他。
流浪狗還是和平常一樣,陪着梁千暮到了他租住的公寓樓下。只不過,和往常不同的是,今天的它看似格外不舍。梁千暮上樓時它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着他。
“明天見。”梁千暮朝它揮了揮手,在黑暗中他看不清它究竟是什麽樣的神情,只是覺得自從顧岑出現以後,流浪狗便和以前略有不同。
“汪——”在看不到梁千暮身影後,流浪狗朝着被黑暗籠罩的樓房輕輕叫了一聲,梁千暮透過樓道裏的玻璃窗向它看去,只看到了它徘徊在小區門口的身影。
即便這麽大老遠,梁千暮也能感覺到那股來自于它的不同尋常。
再一看的時候,已經看不到流浪狗了,梁千暮轉回頭,正好這時遠處的高光燈打過,他看到了顧岑聚集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掏出鑰匙,梁千暮打開了自己公寓的門。
這間公寓一個人住剛剛好,一下子進了兩個人就顯得有些擁擠。梁千暮幫着顧岑将行李提進門,他看了眼自己居住的地方,發現只有一張床。
梁千暮在租房子的時候哪會想到,有朝一日,顧岑會出現在這裏。
“坐一會吧,我去開熱水器。”梁千暮從鞋架上取出拖鞋,遞至顧岑面前。
顧岑接過那雙鞋,他環顧一圈這間不大的公寓,最後将目光落向梁千暮。
“怎麽了?”被他這樣盯着略有些不自在,梁千暮輕咳一聲,問道。
“你……怎麽會住在這樣的地方?”顧岑眼神裏附帶着與他現狀不符的淩厲,在他的印象裏,梁千暮是那個上下學都有專車管家接送的富家子弟,怎麽如今,住在了這樣一間公寓裏?
“我自己跑出來的。”梁千暮挪開視線,顧岑的眼神依舊不變,不咄咄逼人卻壓力倍增。“我大哥想讓我回去協助他管公司,我拒絕了。”
提及了那幾個過去同兩人有過交集的人物,顧岑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就像打開了抽氣泵一樣,公寓裏的氣壓驟然降低。
“我去開熱水器,一會洗個澡吧。”梁千暮站起身來,直直地走向了浴室。
顧岑是他心頭一道未愈的傷口,四年前那沒能見到的一面,拖到如今,怕是再也回不去當時了。
靠在浴室的門上,梁千暮能夠感覺到屋裏多出來的這股外來氣息,熟悉卻又陌生。顧岑身上新增的那股淡煙草味,在這狹小空間裏逐漸散發開來,它們圍繞着梁千暮,就這樣,靜悄悄地将他包圍。
開熱水器只不過是梁千暮的一個借口,現在,他有些害怕去直面顧岑的眼神。
為什麽,他笑了笑,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梁千暮和顧岑之間從未發生過任何矛盾口角,僅僅四年的分別,他們從無話不說變為了無話可說。
這就是友情麽?
這不是。
梁千暮嘆了口氣,對于現在的情形,不是也沒有辦法。
只有一張床,今晚注定有一個人要睡地鋪了。
梁千暮終于打開了那扇阻隔他與顧岑之間的門,門開的那一瞬間,他看到了仍舊坐在大門邊上,一動不動的顧岑。
“去洗個澡吧,你一定也累了。”他讓自己不去看顧岑,走到儲物櫃前。搬進這裏時,梁千暮買了兩床被子做備用。看樣子,今天算是派上用場了。
梁千暮抱着被子轉過身時,發現顧岑依舊坐在那裏,正盯着自己。
“你……不去洗澡嗎?”那床被子有些大,梁千暮抱着它,用後背關上了櫃門。
“我睡地板吧。”顧岑走到他身旁,從梁千暮手中接過那床被子。他本身個子就比梁千暮稍高一些,塊頭也與身高成正比,顧岑将這床軟軟的覆蓋物鋪在了公寓唯一一片空地上。
顧岑做事的效率過高,梁千暮仍舊維持着抱被子那個動作。反應過來後,他甩甩手,從冰箱裏取出些飲料遞給顧岑。
“以前經常喝的。”他手裏的,是梁千暮一日路過一家裝修略有年代感的小賣部時,無意間發現的高中時期在校內風靡的那種飲料。在家長眼中,或許這就是色素與香精混合液體,但是對于被關在學校這座挂着美名的監獄的學生們來說,這是将是陪伴他們三年的回憶。曾經,梁千暮經常在放學前跑去小賣部,給自己和顧岑各買一瓶,然後貓着腰躲過管家的視線,跑到小弄堂裏送給顧岑。
顧岑從梁千暮手裏接過那瓶飲料來,盯着那充滿回憶的包裝紙。梁千暮偷偷擡眼,這個時候,顧岑又會在想些什麽呢?
“明天不去劇組麽?”突然間,顧岑将視線轉向了他。仍站在原地發着呆的梁千暮,就這樣對上了顧岑的眼神。
明亮的燈光下,顧岑的面容不再是那樣的朦胧。身高差的緣故,梁千暮略微擡頭,顧岑的薄唇輕輕抿着,雙眸依舊是那樣的淩厲,就像一把刀一般,将梁千暮封鎖。燈光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留下了一小片陰影。
“不去了,今天是實習的最後一天。”與顧岑對視,梁千暮甘拜下風,他挪開視線。
“……”顧岑停頓了一下,小聲地說了句什麽,梁千暮并沒有聽清楚。
“什麽?”他下意識朝着顧岑湊近些,詢問道。
顧岑搖搖頭,“沒什麽,你先洗。”
梁千暮沒有再推脫,聽了他的話,稍作回應後便拿着換洗衣物走進了浴室。
這裏的熱水器往往只夠一個人洗,他一個人住的時候從不擔心熱水問題,但是現在這裏多了一個人,梁千暮只能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洗完澡。即便這樣,他仍舊有些擔心留給顧岑的熱水會不會不夠用。
梁千暮換好睡衣,簡單地扣了幾個扣子,一邊擦着頭發一邊推開了浴室的門。
顧岑就坐在原先的那個座位上,什麽也沒有做,只是靜靜地等待着。梁千暮推開門的那一刻他聽到聲響,擡起頭朝浴室那裏看去。就這麽普通的一眼,正好落在了梁千暮微開的衣領那裏。剛經過沐浴的肌膚白裏透紅,随着梁千暮擦拭頭發的動作,顧岑透過那半敞的布料,看到了他的鎖骨。
顧岑的反應很簡單,便是挪開視線,不再去看這充斥着誘惑力的場面。
梁千暮顯然沒有注意到顧岑的這一小動作,他拉開門,讓裏面的熱氣散的快了些。
“我好了,應該還有熱水。”梁千暮将毛巾搭在頭上,轉頭對着顧岑道。
顧岑點點頭,從自己包裏拿出換洗衣物,沒有片刻猶豫地走進浴室。
門一關,浴室裏便響起水聲。梁千暮站在不遠處,緊盯着那扇門。
幾分鐘後,他垂下頭,輕輕嘆了一口氣,然後轉身去做他該做的事。
他嘆的,是他對顧岑那份暗地裏的感情。
如果依舊是這樣的相處方式,梁千暮看不到這份感情的未來。
顧岑洗完出來時,梁千暮已經趴在床上,正開着電腦處理着公司裏的事務。結束了實習不代表他解脫了,而意味着他即将面臨更有難度的工作——進入秀場。
公司安排給他的第一個秀是國內的一個小牌,職位當然也不可能是總導演,是負責燈光效果的副導演。
初入秀場進行幕後工作就被分到了副導演的職位,這對于梁千暮一個剛剛踏進時尚行業的新人來說,已經是一個天大的機會了。
所以,他必須把握住,正所謂機會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
小牌秀也是秀,即便它不會像橫掃國內時尚品牌,在巴黎時裝周展出的Mclord,或者是聚集國內外所有商業性目光的女性品牌Q.I一樣,具有多個不同風格的獨立單元。但是,只要它獲得了開秀許可證明,梁千暮就必須認真對待。
他趴在電腦前,仔細研究着公司發來的資料。這一次的主題是冰激淩,主打夏日風。梁千暮在備選燈光效果裏,首先将幾個不符合主題的顏色劃去。
将注意力全都投入進了工作,梁千暮根本沒有注意到走到自己身旁的顧岑。
他靜靜地看着眼前認真工作的那個人,輕輕舉起手,想要觸碰那仍舊濕漉漉的碎發。
顧岑的手就這樣停在半空中,良久,他默默地收了回去。
卧室和客廳是連着的,顧岑走到剛才兩人鋪好的“床鋪”旁,默默地坐下來。他伸手拿過自己的背包,從裏面那個最小的隔間裏拿出一個東西攥在手中。
這是陪伴了顧岑近五年的東西,是一個貓咪樣式的挂墜。
這樣一個可愛的東西,與顧岑看似有些格格不入。
“我那天經過學校旁邊那家新開飾品店,看到了這個。”高二梁千暮朝着顧岑亮出了他手心裏的東西,兩個相似的喵咪形狀的挂墜,“因為……因為實在太可愛了,我就給買了。”
“嗯,這個給你。”梁千暮挑選了其中的一條,将另一個遞到顧岑的眼前,“你那麽看我幹嘛,不是我少女心,真的太可愛了……”
“怎麽又一點了?”梁千暮處理完工作後一看時間,發現又到了往常自己忙完的那個點,不由得抱怨了一句。也正是這樣一句話,讓顧岑從回憶裏清醒。
将那個挂墜放回原處,顧岑準備躺下。
“今天一定很累了,我先睡了。”梁千暮朝着顧岑的方向說了一句,按下了開關。
頓時,這間公寓陷入了黑暗。
梁千暮睜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腦袋裏時刻有那麽一個聲音在提醒着他。
你現在和顧岑,勉強算是同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