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孤身一人
經過了一段時間在劇組的高強度工作,梁千暮的生物鐘使得他在早晨六點便睜開了眼。陽光透過那略微粗糙的簾布,照射進房間裏,為這個狹小空間修飾上了一層朦胧。梁千暮正打算掙紮着起身時,猛然想到今天自己已經不用再去劇組上班了。他扭頭看了眼擺在床頭櫃上的時鐘,立刻躺下,不帶半點猶豫。
公司沒有給他放半天假,他自己同樣也沒有。不久以後的八點半,梁千暮依舊需要準時到達公司報道工作。
公寓內有些細微動靜,然而這被睡意纏身的梁千暮忽略在了一旁。
幫助他驅散瞌睡蟲的,是醒來之後發現擺放在桌上的早餐。簡單,卻充滿着用心。
見他起了床,顧岑放下手中的碗勺,“我給你做了早飯。”
梁千暮揉揉雙眼,确定這不是自己出現的幻覺。
雖然只是再平常不過的豆漿油條,卻樣樣都是梁千暮愛吃的,他甚至還發現了樓下早餐攤上,自己常常去買的煎餅。
“我看到桌上的鑰匙,就出了趟門。”或許是感覺到了梁千暮目光裏夾雜着的疑惑,顧岑開口向他解釋着。
“謝謝。”梁千暮低下頭,他平時啃面包啃習慣了,已經很久沒有吃到過這樣一頓“豐盛”的早餐了。
咬下第一口,那一股五谷特有的米香味頓時在梁千暮的口鼻之間蔓延開來。
或許是兩人曾經太過親密,生活中的一點一滴都能夠勾起梁千暮的回憶。
他想起了高三剛開始的那一段時間,每一天顧岑都蹲在學校某一角落的圍欄旁,帶着為自己準備的卷餅或是其他小吃。盡管高三被學校強制提前了到校時間,顧岑也從未有過缺席。
你太瘦了。
這是當時顧岑對他說的話。
梁千暮端起碗,裏面盛着略帶些米白色的豆漿。食物再香再甜,一旦摻進了他和顧岑之間的種種回憶,便索然無味。
“我會去找工作,然後盡快搬走。”顧岑坐在他對面,對着眼前的食物似乎毫無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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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他說的,梁千暮停下了手上的一切動作,擡頭望向他。
顧岑的表情,言語,動作,還有與自己的距離,全部都寫滿了疏遠。就像一盆冷水,澆滅了梁千暮心頭那一絲重歸于好的火花。
無形之中,顧岑給了他希望,卻在同時,帶給了他失望。
“沒有關系,住在我這裏也沒有影響。”他開口,想要挽留眼前的這位老友。
“會麻煩到你。”顧岑回答他。
麻煩到你……梁千暮沒有料想到的,兩人之間已經疏遠至了這樣的地步。
“怎麽會,我們不是好朋友麽?”他努力擠出笑容,卻忍受不了來自胸腔心髒位置的那一股擴散性一般的刺痛。“這點忙,我總得幫吧。”
顧岑又開始了他一貫的沉默,只不過,他的視線開始飄散,找不到固定的焦點。
他這個樣子,對梁千暮來說太過熟悉了。
對于喜好沉默的人來說,表情便是他們的文字。顧岑的一舉一動,一颦一笑,梁千暮都能飛快地讀懂此時此刻他心頭所想。
顧岑飄忽不定的眼神,意味着他的猶豫。畢竟,現在,他才是即将走投無路的那個人。
“留下吧,現在我和你一樣,也是獨身一人。”
無論曾經的我,擁有着多麽令人羨慕的家庭,背景,以及財富。現在,這些無形的虛榮品都已經與我無關了。
我只是一個普通人,為了夢想孤獨地在大城市裏奮鬥着,奔跑着。
所以,留下來,陪着我吧。
顧岑不知是被梁千暮的言語所打動,或是被現實的殘酷所逼退,他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無聲的答應。
梁千暮在內心,偷偷地松了一口氣。
好歹,留住了顧岑。
“打算去哪兒找工作?”重新拾起那些吃了一半的食物,梁千暮平息了剛才心頭的那番波動後開口道。
“可能還是找劇組。”顧岑垂眼,冷淡中慢慢附上了一絲無奈。
“我替你留意一下。”時間不等人,吃個早飯就花去不少時間,梁千暮沒有停留半秒鐘,拿上一早收拾好的背包,其中不忘特地塞上的一根火腿腸。
“我先走……”
“我和你一起出去。”顧岑打斷他的話,同他一道站起了身。不得不說,顧岑的一切行動都快速而利落,還在劇組的時候,梁千暮曾偷偷觀察過他工作時的樣子。即便坐着最普通最簡單的搬運或者傳遞,顧岑也絲毫沒有拖沓。
一大清早,老式公寓樓底下早就聚集了一群爺爺奶奶輩的鄰居。其中有些人認識梁千暮,見到他紛紛轉頭向他招手。然而看到了跟在他身後,面孔較為陌生的顧岑時,他們又紛紛露出了猜疑或是不信任的神情。
梁千暮心裏有些着急,并未注意這一小小的細節。
“我公司在5號線石川路,”馬上就到地鐵站,梁千暮反手在背包裏翻找着地鐵卡,順便同顧岑說着話,“要不要先去那附近看看?”
盡管自己剛才說替他留意一下工作崗位,可是像梁千暮這樣剛混入職場的菜鳥,又能借到什麽關系呢?大概只是一個口頭安慰罷了。
顧岑手裏捏着幾個硬幣,他走到售票機器前,選下了站臺地址。他今天一襲黑衣,即使布料粗糙質感廉價,只需在他的身上,都是顧岑散發英俊魅力的助劑。
梁千暮貪婪地凝視着顧岑的背影,在這僅有的半分鐘時間裏。
顧岑彎腰,從出票口取出磁卡轉過身,梁千暮立刻看向了別處,內心的擔憂讓他有些不自在地晃了晃身子。
“走吧。”梁千暮率先走向檢票口,不僅是因為那一絲絲的心虛,更有上班高峰期到來的因素。
下了電梯,站臺上每個車門前早已排起了隊。梁千暮走在最前面,他努力地撥開阻擋的人群,為自己和顧岑開辟道路。
顧岑輕輕地,悄無聲息地,擡手擋住了一個差一點就要撞到梁千暮的人。他沖得太急,對身後的情況絲毫沒有注意。
即使過了這麽久,那個一門心思沖向前方的男孩依舊沒有改變他最為突出的本質啊。
顧岑果然買了到石川路的票,石川路地處市中心地帶,下車時,梁千暮跟着人群一塊被擠了下去,而顧岑,依舊站在他的身後,為他盡力擋下一切碰撞。
公司門口,兩人即将做短短幾個小時的離別,梁千暮想了想,“這裏很多私人運營的公司,規模小,所以崗位一定很多。我一會去問一下我師傅……一定會解決的。”
他的頭突然被顧岑輕輕一拍,然後梁千暮聽到了,“沒關系。”
顧岑轉身離開,沒有任何猶豫。他不是小孩子,世界上也沒有任何能夠為他鋪路的人,梁千暮知道,即便顧岑走投無路,他也不會永遠來依靠自己。
直到跑着前來打卡的同事看到傻站在門外發呆的梁千暮,大聲地叫了他的名字,梁千暮才從顧岑剛才那輕輕一拍中回過了神。
可算是在遲到的邊緣打上了卡,梁千暮松了口氣,跑到編導辦公室放好自己的東西。
前腳剛坐下,後腳,小牌秀的總導演汪棱,也是梁千暮的師傅便找了上來。
“千暮,你發給我的燈光策劃我看了下,需要改的地方我給你做了标注,你看一下,十點前給我。”汪棱的意思便是,我不是來和你商量的,我标注的地方,必須改。
梁千暮看着策劃方案上,被标紅的那些自己精心設計的文字,雖說心裏有些遺憾,但他能做的只有打開其他相關策劃案,改。
汪棱的手下得也挺重,梁千暮定的主格調是與冰激淩風格想匹配的淡系色彩,他砍掉了将近一半的選色。
梁千暮結合着秀場設計與服裝設計,終于在十點前,将新的燈光策劃發到了汪棱的郵箱裏。
這次成衣秀将在石川路文化中心舉辦,屆時還會有其他幾個小型品牌開秀。
梁千暮理解汪棱的做法,自己只是一場小牌成衣秀的燈光指導,而汪棱負責的卻是當晚所有的走秀。
“在我們這行要想出名,那可簡單了,導高定去。怎麽才能導高定,那就難了,怎麽說,也得混個好幾年吧?”梁千暮還記得,在自己剛剛加入汪棱的團隊時,師傅同他說的這句話。
這次的舞臺就是最普通的縱向矩形舞臺,梁千暮這個小牌一共有三個主題板塊,沒有大間隔。第一個主題的小閉模特下場後,緊接着的便是第二主題的小開模特。這次走秀沒有固定的大開大閉一說,只看各品牌的協調順序來決定。
梁千暮新的方案則是采用冷暖交替的方法,三個主題板塊較為形象的描述便是草莓味、藍莓味以及巧克力味冰激淩,他仔細研究了一下服裝的設計原話,最終采用了這一打光方法。
汪棱沒有再繼續跳自己徒弟的刺,他簡單提出了幾個小建議後,便批準了梁千暮的新方案。
他小小地松了口氣,怎麽說也算是完成了一項工作。梁千暮想到了早上,自己對顧岑口頭上做下的承諾,眼看四下無人,剛要同汪棱開口的時候,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進來。”汪棱眼都沒擡一下,沉着聲音說道。
梁千暮朝着聲響發出方向看去,進來的是個白白瘦瘦的男孩子,給人的第一印象便是年紀不大,他估測一下,頂多二十出頭的樣子。男孩看到梁千暮,似乎沒有想到這裏還會出現第二個人,楞了一下,然後看向汪棱。
“汪導,我來報道了。”
報道?看樣子,這個男孩像是汪棱招進來的新人。他穿着白色短袖,上面還印着梁千暮認不出的漫畫人物,一件薄牛仔外套罩在外頭,再搭配着一條暗色的休閑褲。
聽到他的聲音,汪棱抽出了兩秒鐘将視線挪到男孩的臉上,然後又快速地收了回去。
“嗯,千暮。”
沒有想到自己會被汪棱叫到,梁千暮立馬做出了回應。
“正好,這是我招來的新人,你也開始做導演了,從今天起他就是你的助理了。”
“你好,”男孩恭敬地朝梁千暮鞠了一躬,然後向這位年輕的領導坐着自我介紹,“我叫蔣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