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8)
容易裝卸好貨物時間臨近中午,阿芙挽留卡羅爾吃過午飯再走,卡羅爾搖頭:“吃過午飯恐怕要我們要入夜才能返回長湖,現在就算是密林入夜也不夠安全我是鎮長不能讓大家冒險。”
而我卻一直帶着鎮民涉險從擅闖密林、冒險冬捕和設計族滅巨狼族每件都是要人們以命相搏,陶瑞爾和加裏安的評價沒錯卡羅爾的确是比自己更加适合的鎮長人選溫和善良懂得妥協和卡羅爾告別後,阿芙邊翻書邊想。
自從缇米絲排練腐劇被巴魯曼關禁閉後她就承擔了給偉大的梵雅精靈偷渡精神食糧的任務,這幾本書不知道能不能糊弄過缇米絲,她600歲了,或許我能找本600禁的?
門外愛麗用力咳嗽,阿芙立刻從旁邊拿出本書翻開做出認真看的樣子,幾乎是同時有人輕輕走過來問:“我的灰眸棋手又在看什麽?”
他不懷好意地把“看”咬成重音,阿芙正色答:“在學習精靈文呢,您知道的,我只能聽和說基本的精靈語。”
精靈王似笑非笑:“你還該正經學習文學、音樂還有一些生活常識我遠征歸來後親自教導你。”他走過來,指尖在桌面上輕畫,“當然從精靈文開始是明智的做法,這是我的名字瑟蘭迪爾把從字根看是春天的樹,古精靈語中也有堅韌和長壽的延申意。”他慢慢地寫了幾遍。
很貼切啊,看名字就有種蓬勃修長的感覺。阿芙順着他手指辨認痕跡,很快就被他鶴羽一樣指尖吸引,光潔細膩帶着粉色水潤完全不像男性的手。指頭的主人輕敲桌面阿芙才眨眨眼,她剛才好像聽到了遠征?但他輕描淡寫的樣子似乎不願她多問,無論是五年前還是現在他都把她摒除于國事之外,與其說刻意提防不如說是“夏蟲不可語于冰”這種心态吧。
“萊戈拉斯,辛達語意為綠葉,你先學會寫這兩個名字。”
哎呀?那位王子可耀眼的完全不像這個名字,等等,他是綠樹他兒子是綠葉,合着兒子是他自己生的不對不對加裏安說王子有母親,說起來王子氣質溫和臉型剛毅和他完全是兩種風格,肯定更像媽媽,她對這位能忍受精靈王傲慢和冷淡并生兒育女的女精靈充滿好奇,便問:
“王子殿下的母親,聽說是位溫柔的女精靈,這名字是她的意願麽?她希望孩子像林中的樹葉一樣快樂而單純,別說還……”她頓住了,她看到他的手突然握拳手背上都是青色的筋脈,轉眼他已掐着她肩膀把她提起來,咬着牙一字一頓:“誰準許你提及她!誰準許你猜測萊戈拉斯!”
他許久沒有這樣提她,力氣比從前大的多劇痛,她不敢看那突然盛怒的精靈只感覺肩胛骨在他手指下被擠壓扭曲怎麽會這樣?是加裏安說的啊可是電光火石間她忽然想到要是加裏安不承認呢,總管是他數千年來的戰友和助手他信任加裏安遠勝于她,要是加裏安不承認,她又要多一項欺騙和誣陷的罪名啊。
“對不起,大王,我只是随口說的,請原諒我的愚蠢我以後再也不問了。”她疼的冷汗直冒鼓起勇氣望着他,眼睛裏都是敬畏和恐懼,她用另一只手去拉他快把她肩膀捏碎的手腕,他的手臂像鐵一樣紋絲不動,他的聲音像鐵一樣冰冷生硬:
“我知道這些天你在謀劃些什麽,”他冰藍色眼眸瞥梳妝臺那裏有幾袋這些天來她向他要的星光寶石,“凡人總是執着于攀比、嫉妒諸如此類的可笑情緒。這是一個法令,任何猜測和妄言密林辛秘者将再也不能發出任何音節,就算是你,阿芙。”
你打死我我也不敢問王子她媽了!她拼命點頭,仿佛用盡全身力氣一樣連膝蓋都随着點頭的動作搖擺,他另一只手圈起她這本來溫情的動作讓她吓了一跳直到她坐在他手臂上她還驚魂不定,他垂眸下颚向前溫暖的呼吸吹拂着她的鬓發。
阿芙遲疑了她認識這個動作她只是不明白前一刻他幾乎捏壞她的肩膀現在卻在索吻,某個模糊而冰冷的認知像只指甲劃過她的心。
“嗯?”
幾乎是他出聲同時她便溫馴地把唇印在他的面頰,左手下意思地扶住他的肩頭,小小的指尖上仿佛跳動着燭光。
☆、你可曾愛過我
愛麗正端着盤子孜孜不倦地敲門,阿芙向來喜歡賴床但天都快黑了還沒起來也不讓人進房的行為這可是破天荒頭一次再說大王明早就要出發遠征矮人國都鐵丘陵,精靈通常會為出征的戀人祈禱祝福可這家夥難道打算睡到大軍開拔?
她敲了許久就算是活了幾百年的精靈耐心幾乎耗盡要砸門的時候,阿芙才慢吞吞打開門開口第一句就是興高采烈的:“艾瑪,今天的菜色真不錯。”
女精靈托着頭看她用餐終于忍不住提醒:“小姐啊大王明早出發遠征矮人國,你有沒有什麽表示?我們女精靈會繡點衣服啊做個腰帶。”
阿芙吞下奶酪:“陶瑞爾肯定要去,我幾個月沒見她了對了巴魯曼和缇米絲去麽?”
“只聽貴族們說主力是我們密林的西爾凡,你可以繡面旗子伊利撒王後就為大步這樣做過哦。”
“這個嘛……再說吧,對了愛麗把那些星光白寶石放好一顆都不能丢還有發網也要收藏好。”她這麽說着卻沒看梳妝臺,“以後都用不着了。”
用完餐阿芙就拿了幾本書去地牢,她想得很明白像陶瑞爾一樣上戰場的女精靈到底是少數再說那個缇米絲那樣貌那血統兩軍對壘時簡直就是醒目的獵殺标記啊,她肯定還在關禁閉呢。阿芙邊想便笑這家夥關禁閉還不老實居然想質問大王為何對戀人小氣……
女孩的腳步停了她突然不想去找缇米絲也不願意回月影樓面對愛麗,居然不知不覺踱步到金發男人的牢房前,而房門沒鎖。
看來是哪個獄卒偷懶了,作為一個被老老實實關了快六年身上還帶着鐐铐被縮在石牆上的凡人西爾凡們向來放心得很——咕嚕都可以上樹,棋手肯定比咕嚕老實嘛。
“我說過很多次,我對毛孩沒興趣!就算你給我那個棋譜這個答案也不會變。”金發男人看到阿芙後不耐煩極了,他劈手丢出羊皮卷。
後者好像完全不意外他的态度:“我實在搞不懂你哎,西蒙魯德反正你閑着也是閑着和我下棋又不少塊肉還能打發時間不是麽。”
西蒙魯德嗤笑轉過身不再搭理她,就像他前幾次的态度。本來阿芙可以像從前一樣吸口氣就認栽走人,但他的金發和輕蔑的态度讓她想到某個人她突然不想這麽快洩氣
“我吃過很多苦。”
她有點想追憶過去的樣子,但很快揮手:“算了,總之最後結論是幹渴比饑餓痛苦,人渴的時候全身都像着火根本感覺不到餓。”說着彎腰拿起凡人腳邊的水壺慢慢退到對面牆角,西蒙魯德絕對夠不到的地方。
“只要一天,你就能知道我說的是不是真的了,高貴的西蒙魯德。”
金發的棋手終于正眼瞧她,他的面具早就掉了臉上遍布疤痕曾經的英俊蕩然無存看上去像腐爛多時的老鼠,可是當他開口聲音如玉石:“這就是你,看似淩厲雷霆萬鈞實則漏洞百出,西卡城和我真正對弈的人是你嗎?”
阿芙當然不會告訴西蒙魯德但對他的嘲笑她也沒打算照單全收:“哼,不用一天你就知道我是不是漏洞百出了,到時候求着下棋的可是你。”
“是嗎?那就是你要的嗎?”
“圍棋是腦力的角逐,憑借恐吓和折磨,你确定你能得到你想要的對弈麽?”
“我從未見過有人癡迷圍棋,棋力卻如此平庸。與其說你不在意輸贏不如說你早就确信自己無法獲勝才故作潇灑,這羊皮卷裏執黑的你每一步都寫着愚蠢、無能、淺薄,你真該去試試別的比如刺繡。”
“圍棋致勝在占地,占地的關鍵是棋手對勢的判斷,你執着于吃子和厮殺從開始就和圍棋精神背道而馳。”
“我太好奇那樣卓越的棋手為什麽肯和你下了上百局卻依然毫無進步的指導棋,是我的話十步都不會和你敷衍。”
他連珠炮似的斥責每一個字都能把她釘死,僅僅憑借棋譜西蒙魯德就推斷出執黑的是她,而西卡城的對弈是她模仿大王的手法,這個男人的确是中土最傑出的天才人類棋手而自己真的從一開始就選錯了路麽?不那不是路,圍棋對她是最初的驕傲是最終的……避難所。
她很确定這一點,所以她能接受西蒙魯德的判詞承認自己的平庸和無知麽?冷汗涔涔而下,她手足無措地站在西蒙魯德面前就像站在精靈王面前一樣,這兩個人好像難怪他會假扮西蒙魯德。
男人也在打量阿芙,目光落在她微微敞開的領口靠近鎖骨的地方有一塊硬幣大小的紫紅色,她是人類卻在精靈的地牢裏來去自如,服裝簡單而舒适當她靠近他是身上有淡淡的沉水香他五年前在某個精靈身上聞到過從此便被莫名其妙地關押至今,久經風月的西蒙魯德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呵呵女人讓我樂呵樂呵我也許會施舍你渴望的對局。”
阿芙困惑地眨眼睛,不過她聽懂了對局,顯然來了興趣,熱切地望過去。
男人啞着嗓子:“我們先從親吻開始。”
阿芙輕快地笑了她幾乎是立刻就地走近不過棋手可怖的臉讓她略停頓,她嘀咕着“搞不懂你們”左手小指翹着搭在西蒙魯德的肩頭,兩人靠近時男人嘴唇輕啓。
“娼·妓。”他的口型。
她張嘴卻沒說話只是伸出一截紅豔豔的小舌頭去舔他的口唇,一聲巨響近在眼前的西蒙魯德突然被拽開,昏暗的牢房瞬間被火把照的如同白晝阿芙跌坐在地,她面前站着身着白色木紋長袍的木精靈之王,周圍密密麻麻的精靈近衛也穿着同色系的盔甲看上去像用于某個儀式,其中一個已經把刀架在金發棋手的脖子上。
精靈王背對着她,頭擡得很高肩膀卻垮下來他牙縫裏擠出兩個字:“處死。”
于是精靈上前拖走面目扭曲拼命掙紮的西蒙魯德,剩下的精靈也緊随着他們退出鐵門關閉發出沉重而連綿的悶響。
阿芙聽着男人被精靈們越帶越遠最後似乎拖出地牢,而此處松油燃燒的噼啪聲在不大的空間裏格外清晰,一只暗綠色的小蜘蛛開始在窗邊結網,他沉默着高大的身影在燭火下如同跳躍的深淵,他握拳再放松如此幾處後俯身把阿芙的手放在掌心嘴唇貼着她頭頂:“
昨天教你了我的名字,現在寫給我看。”
“一個字母即可,我對你的記憶力有信心。”
沒有質問也沒有責怪他臉上甚至有短促的笑意,不知為什麽這樣的精靈王比昨晚更讓她恐懼,她雙膝一軟幾乎要下跪去被他卡住腋下冰藍色的眼睛裏全是她的影像。
阿芙回憶昨夜:他教她寫名字、他怒斥她捏她、他們接吻然後是旋轉的帷幕和他帶着薄汗的身體,最後一切消散在悶熱沉重的黑暗中,什麽都沒剩下她居然什麽都沒記住:
“對不起,對不起……我會重新學習我……”阿芙結結巴巴,在他面前她好像能做的只有道歉。
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他默許她找西蒙魯德也知道她對人類男子的執念只是圍棋,他想要給她快樂直到眼前的那一幕:她吻其他男人毫不遲疑,她左手小指輕輕敲着對方的肩頭和往日對他做的一模一樣,他終于看清這個動作——就像棋手在敲着棋盤。
是啊,圍棋她精通盲棋,憑有限的日常對話就能把晦澀的精靈文學到能聽說的地步,卻記不住他教了她一晚上的名字啊……自欺欺人啊,瑟蘭迪爾你活了六千年卻被渺小的人類騙了一次又一次啊。
“我的黑發情人,你愛我嗎?”他聲音變成耳語,“你可曾愛過我?”
阿芙倒抽涼氣,別開眼下意思地後退卻忘了被他舉着動彈不得,左手小指抽筋似得跳了下,他為什麽這麽問,他知道了什麽,她想起凱德的話似乎能用在這裏:
“精靈王美麗又強悍,我很喜歡呢。而且大王一直在拯救我幫助我,我一直很感激和敬愛大王。”她小心措辭他為她興建月影樓惠及長湖鎮民、種植羅林奇花、拿自己的血肉滋養她那些片段甚至能與阿爾文和阿拉貢相處的畫面重合,可在他心裏她不過是閑暇時取樂的奴仆吧連提及他摯愛的資格都沒有所以這樣卑謙懇切的回答應該算恰當?
他放聲大笑,從胸腔發出深沉的氣聲。阿芙以為他高興,也跟着笑,然而他突然就停了手握住她的腰肢。
“我總是忘記你是人類,錯以為你和我一樣有真誠炙熱的心,阿芙……阿芙你就是如此回報我。”
他的手掐着她就像痛苦本身,阿芙無從辯解只得哀求:
“等等,剛才的回答不算您讓我再想想。求求您,我只是一時睡糊塗大王我不會再犯了,我保證我會做個好情婦以後再也不出房門也不會祈求圍棋和任何東西求求您饒恕我,我可以對着伊露維塔立誓。”
“你的誓言不值一文你有兩個選擇。帶上秘銀頭盔永居月影樓,我會一如既往提供鮮血和九葉;或者就此離開永遠不得踏足我的領土亦不許返回伊利撒王宮。”
他說完慢慢把阿芙放到地上,女孩擡頭眼中都是火光,白雪透過窗戶落在那只小蜘蛛剛剛結的網上每片雪都讓蜘蛛以為是新的獵物急匆匆趕來。她膝蓋和手肘着地額頭抵住他的腳背嘴唇輕吻他的鞋面像個卑謙的奴仆:“萬分感激您的仁慈,遺憾今生不能再沐浴精靈王的聖光。”
她說完經過他伸手拉牢門,鐵質的大門鏽跡斑斑打開很費了一番功夫,門外都是列隊的精靈為首者是加裏安,這黑發的精靈一改往日的從容恬淡面對着她目瞪口呆他身邊的精靈目光也齊刷刷地越過她的頭頂盯着牢房內的某一點。阿芙把門拉的更開只要一步就能跨出去。
但精靈們看到了什麽他們在發抖?她忍不住也回頭看。
那雙眼睛,一只晶瑩的像紫水晶襯得精靈王的膚色慘白無比,而另一只卻變成白色骨骼的空洞血肉做成的網在他的左臉蔓延,她轉頭就跑卻被他抓回牢門關閉聲就像雲中的悶雷。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過渡,你們知道的那種過渡,改得頭疼……
☆、過渡章
時值初春,從昨天起就天色陰沉,而現在居然紛紛揚揚地飄雪,密林許多年沒有下過那樣大的雪小半天功夫一層一層的白色把幽暗森林映照的如同白晝,哪怕是在地牢深處也有雪花不知從何處細碎地灑在精靈們盔甲上慢慢結成薄冰,他們站的筆直如同靜默的雕像,就連手裏的松油火把即将熄滅也毫無反應。
一個獵裝的綠發精靈急匆匆趕來,地牢外列隊的精靈讓他稍愣但很快就回報:“加裏安大人,我們剛把那人類棋手押解到處決場,他居然掙脫繩套跑了看來是早有預謀,陶瑞爾的巡邏隊已經去搜查我們是否需要加派人手?”
加裏安像被驚醒,擠出一個像哭又像笑的表情嗓音幹澀:“不,現在不行。”是不能追還是不能去問大王,誰都知道那棋手犯的彌天大罪就這麽放着不管,總管大人你有沒有搞錯啊,綠發精靈正要追問,卻聽到一聲細細的嗚咽聲。那聲音比落雪還輕,短促的像蟬最後的鳴叫,待他正要仔細分辨時精靈手裏的火把徹底熄滅濃重的黑暗包裹了他們。
精靈們一直在門外,不可以哭泣。阿芙坐在精靈王的手臂裏,垂目看着那白金色的頭顱在她胸前,與其說他在吻她不如說是啃咬他啃咬着她,氣息灼熱而混亂齒印疊在昨夜的吻痕上深可見肉。更可怕的是他手上的動作,他揉捏着她的身體力氣比從前大得多,女孩不停地抽涼氣手指扣住背後的石縫竭力保持不動就像那些夜晚一樣。
沒關系的,阿芙安慰自己,無論他是生氣還是喜愛她除了活生生的忍受還有什麽辦法呢,沒關系的忍一忍就好,不可以哭,不可以尖叫,你知道這是注定的啊,阿芙從你欺騙精靈王開始就注定是這樣的結局,你怎麽會傻到以為他真放你走,兩人之間,精靈王從來都是那個做選擇的啊。
這次他咬在她的腋下,牙齒撞擊着肋骨,他沒松口反而隔着皮膚啃噬她的筋膜和骨節,阿芙指甲陷入石壁生生忍住痛叫,有一個瞬間她幾乎以為他想吃掉她。外面都是精靈們,他們和他一樣視她為異族,把她看成微不足道的蝼蟻陶瑞爾也好愛麗也好,他們都一樣,缇米絲那金發的梵雅也是這麽看她麽?
是了,缇米絲很快就知道,她是多麽卑賤無恥的凡人。阿芙心底悲鳴,片刻之後精靈王捏住她的臉頰令她張嘴與她唇舌糾纏,她生怕被咬又怕她的畏縮讓他惱怒便試探着主動舔他唇角他手掌稍傾只聽咯的一聲,阿芙下巴脫臼,他另一只手從背後環抱支撐着她全部體重,女孩仰頭挺直脊梁放松身體盡量配合他。
“阿芙,我早該殺死你。”金發的精靈耳語般說完這句,就聽骨節悶響, “你這沒有心,沒有血淚的怪物。”
她聽不見他說什麽,她只是徒勞地手前後揮舞伸想要攀爬牆壁,就像那只在牆角結網的墨綠色蜘蛛,對這些渺小而脆弱的生物來說,半屢微風丁點灰塵都能讓它們驚恐不已,當精靈王甩開長袍一小段松油穿過稀疏的蛛網短暫停滞後就刺破皮膚釘在蜘蛛身上。
痛啊,怎麽會有這種痛法,蜘蛛被帶到冰涼的地面它伶仃的腳拖着松油使勁往前爬,隔着薄薄的腹腔幾乎能看到異物的形狀——和它的身體比異常龐大可怖——沒有脫離反而帶着燙人的溫度和力量随着它的逃避越來越深入,直到反複試探也不能再前進分毫。小生物凄楚地望着這一切,它像人類一樣用手按住腹腔起初為了止痛後面變成瘋狂抓撓很快把自己抓的血肉模糊,這樣就可以少疼些嗎?
卑微的生物都沒有聲音也沒有血,就算有那微弱的呼救也會被神明忽略吧。
另一邊不知過了多久瑟蘭迪爾的表情柔和下來精靈特有的光潔肌膚緩緩覆蓋住已經蔓延大半張臉的血肉骷髅,現在他又是那個美豔絕倫的精靈王,溫柔的吻輕輕落在女孩的額頭上,這金發的精靈閉目詠嘆着。“阿芙啊,阿芙,幼小愚蠢的凡人啊我該怎樣待你。”
女孩無法回答他,只能從胸腔裏發出類似咳嗽一樣的聲音,慢慢的連呼吸都支離破碎,她早就不再掙紮,小小的黑色頭顱挂在脖頸上,
雪花從氣窗飄進房間,落在蜘蛛剛剛結成的網上,很快融化成細密的水珠仿佛挂滿星光寶石的項鏈,偶爾有幾滴落下蛛網也随之顫動那只小蜘蛛不再滿懷希望地奔來,它躺在凡人為它鋪成的血泊裏。
這時有人貼着牢門道:“大王,封禁儀式是否需要繼續巴魯曼尚在等待還有西蒙魯德逃逸了。”
“天亮再議。”
“可……現在已經天亮了。”
精靈王這時才注意到天色,他針一樣凝視着手裏的女孩,數千年來唯一讓他心悸的女孩,精靈喜愛戀人間的結合,他愛她也渴望她愛着他,他想要給她幸福帶給她愉悅。她愚蠢固執,他願意教導她;她脆弱幼小他會幫助她成長,就算她永遠不能承受自己他也能體恤;哪怕她不愛他,她一直欺騙他他也默認了,他可以違背精靈的天性這是永生的神愛上凡人的代價,國家、權力、理想、子嗣生命中攫取重要的東西他都付出巨大代價,而這次他瑟蘭迪爾也付得起。
可過了今夜冷靜自制的精靈王頭次有些不能确定了,想想她吻別的男人的樣子,她跪下決絕離開的背影,還有那小小的軟軟的軀體帶給他絕倫的觸感,何況阿芙除了開始嗚咽掙紮過幾次後再無反抗,她甚至沒哭也許并不那麽痛苦吧
他慢慢覆上她,讓她的臉貼着他的嘴角向下眼睛裏卻都是柔情:“那麽就是一個小時以後。” 不知怎的她軀幹滾燙手腳涼的驚人,他很想讓她和他一樣炙熱,最後的時刻仿佛漫天星星都炸開,許久沒動的女孩擡起右手又重重垂下,一滴黑血在她臉上蔓延,他心髒幾乎停止跳動急忙退出。
大門洞開,精靈們像風一樣進進出出,房間正中間是他們的王和幾乎隐沒在他懷裏渾身浴血的渺小凡人,一個精靈綠色的鬥篷掃過牆角那蜘蛛灰塵般粉碎,有人生有人死而對這個世界來說是公平的。
今天對長湖鎮來說又是例行拜訪精靈的好日子,通常這意味着布匹、飾物和特別甘甜的密林水果運氣好的話還有葡萄酒,卡羅爾帶着新捕撈的魚和幾個鎮民駕着馬車一大早就出發了,不知怎麽的這位年輕的女鎮長看上去有點心事。
“我的維拉啊,我記得上次走這條路碰到過大蜘蛛老大我們确定還得去地堡 ?”
一個鎮民問,事實上正因為大家怕再遇到蜘蛛已經兩個多月沒拜訪密林的精靈們了,而過往的商旅也少了一大半誠然密林的治安現在在中土各地是數一數二的好,但大蜘蛛這種東西凡人碰上就是死啊,他說出了大家一路上的恐懼,大家都望着卡羅爾就連車夫也拉住缰繩。卡羅爾正要解釋,卻聽到頭頂樹葉沙沙作響然後一個綠色頭發滿臉笑容的年輕人從樹上跳下來,他走到卡羅爾面前彎腰行禮:“這位想必就是長湖鎮長卡羅爾小姐了,我叫基德夥伴們更願意稱呼我為銀嗓。”
見沒人搭話基德清清嗓子說:“我前幾天和朋友穿過密林不小心迷了路,哎等我找回大路時那幫沒義氣的家夥居然丢下我跑了,看樣子你們經常出入密林,美麗的鎮長啊能不能帶上我呢,我是個吟游詩人這是我的豎琴,據我所知蜘蛛很怕琴聲。”
如此禮貌的寒暄讓跟粗人打交道慣了的卡羅爾很不适應,她打量着這個油頭粉面細腳伶仃的男人他又瘦又矮卻長着一張笑臉。“帶上他吧,就算他的破琴沒有遇上蜘蛛多個人也多個幫手。”大夥建議。卡羅爾覺得也對但出于謹慎她還是告訴他:“蜘蛛什麽的暫時不用擔心,因為我們是被精靈邀請前往地堡稍後精靈巡邏隊就會到來護衛,可如果你想要離開密林跟着我們會不太方便因為我們要在地堡住幾天,其實順着這條小路跑得快的話天黑前就能走出密林。”
基德順着卡羅爾指的方向探頭看了看那條淹沒在林莽中間的碎石小路縮縮脖子:“跑路可不是詩人的擅長,我更願意跟你們一起去密林深處宮殿看看,聽說那是融合了人類與精靈巧智不亞于明霓國斯的地下之城,還有傳說中那位金發璀璨的木與石之王,如果能見上一面必定是每個詩人靈感之源。”
☆、另一位藝術家
正如卡羅爾的預計,即将天黑的時候一支精靈巡邏隊趕到帶隊的卻不是陶瑞爾,卡羅爾打量着這個有些面生被稱為多摩的褐發精靈,不論男女精靈的體型都偏纖細修長而這位卻能稱得上強壯。
“初次見面,長湖鎮長我們是密林巡邏隊第五分隊奉加裏安總管之命擔任你們的護衛工作,夜幕将臨我們必須加快行程。”這精靈說完主動拉起缰繩牽引馬車其他精靈也在前面帶路。
哪裏有些奇怪,卡羅爾不太确定直到她看到頻頻回首的精靈,這種情況以前從未發生過,精靈在叢林中穿行靈巧而優雅對待人類溫和有禮卻透着疏遠,這次密林方面居然邀請卡羅爾拜訪,還主動提出增派人手護送,來的不是早已熟悉的陶瑞爾卻是個看上去頗有些着急的新面孔,這件事整個透着古怪。
等卡羅爾一行連夜趕路終于在黎明時分抵達地堡時,這種不安的感覺加劇了,眼前是一道道新挖不就黑色泥土還裸露着的壕溝,圍着地堡扇形展開向四周蔓延,地堡周圍的樹木也被砍掉壕溝後是一座座崗哨和用泥土和部分石塊搭建的兩人高的簡易城牆,幾隊精靈不停地在上面巡邏護衛。褐發精靈帶着卡羅爾越過壕溝站在城牆下比個手勢,城門打開卡羅爾進入,她在精靈的帶領下走進城門,越過吊橋最後才得以進入地堡。
她覺得今天的地堡可以用警戒森嚴來形容,再加上這一路走來那些往日和她嘻嘻哈哈慣了的西爾凡精靈大半不見,整個地堡顯得空曠又沉默,連光線都暗淡了幾分。鎮民們被帶去裝卸貨物,卡羅爾卷起袖子也去幫忙她想早點離開這個地方。
“卡羅爾,卡羅爾,我們一直期待你的到來。”有個精靈站在回廊那邊向她招手,“你是來看望阿芙的吧?她等你很久了。”
那是愛麗阿芙身邊的侍女,卡羅爾立刻認出她,前幾次見面愛麗足夠友善但這樣熱情的招呼很讓卡羅爾不适應更加不好意思拒絕。愛麗帶着她在地堡迂回的走廊上穿行,一路上遇到的精靈都主動為她們讓路,随着越來越到地堡深處卡羅爾忍不住說:“阿芙不是住在月影樓,喏就是外面那座白色的房子裏嗎?
愛麗猶豫下說:“這裏暖和,空氣好方便照顧。”
可卡羅爾覺得和幽暗的地下相比月影樓更适合人類,愛麗的神情讓卡羅爾聰明的不再追問,最後她們在一座雕花的巨大木門前停下,這座門用整個橡木的樹根部分做成,上面雕刻着繁華的木紋和星空周圍警戒的精靈也比別處的要多,無論是儀态和外貌都比西爾凡精靈要高貴典雅。
大門突然打開,幾位白袍的女精靈急匆匆地從室內出來,為首者拿着白色藥箱的人類後面跟着的女精靈每人手上拿着塊紅布,不,卡羅爾瞪大眼睛那不是什麽紅布是被鮮血浸染的繃帶,上面還沾着些肉塊和組織物。另一個女精靈手上的托盤裏赫然是幾小塊碎骨。就聽裏面有人大喊:“拿九葉,叫加裏安把九葉全拿來!”
人類醫生轉身對裏面說:“精靈小姐,她今天一早已經用了三盒,這個劑量早就超過普通人類耐受度數百倍,這樣下去這樣下去活着也和死人沒區別了,根據我多年的行醫經驗,恐怕九葉對她已經無效了,我看……我看……長痛不如短痛……”醫生聲音不高,為難的看着愛麗,裏面的精靈顯然聽得清楚立刻放聲大哭醫生搖搖頭嘆着氣離開了。
是阿芙?卡羅爾立刻跑進房間,這個房間出奇的高和寬闊,在書架後有一扇門此時門打開卡羅爾首先看到的是幾個神色焦慮的白袍女精靈,床邊趴着個異常美麗的金發女精靈,就聽她說:“按住她,你抓着她的手,腳也勒住,使勁!她剛才一腳踢在床板上骨頭又碎了。給她換毛巾,對嘴裏那個就這樣,她差點把舌頭咬斷,毛巾呢?不要讓她吞,換個杯子,我怎麽知道,我怎麽知道!”
卡羅爾只覺得雙腿打顫直愣愣地走到床邊一眼就看到那個青灰色頭顱,臉頰凹陷嘴唇開裂臉色是死人的鉛色,她知道阿芙像上次一樣發病了,她記得那次凱德把阿芙裝在框子裏阿芙露出來的頭就是現在這樣。
而那時的阿芙至少神智清醒比現在要好得多:她雙眼緊閉,那個金發的精靈正使勁扣住她的嘴手往裏伸想要摳出什麽東西來,她穿着的衣服早就被鮮血和肉塊弄成糊狀,另一個精靈似乎想給她換衣服,拉起她的衣襟立刻帶起一塊血肉,那精靈忙不疊的松手,她的腳骨肉脫落被鎖鏈纏在床尾,從腳踝到大腿,顯然床單剛剛換過,所以卡羅爾清楚的看到一小縷鮮血正從她身下蔓延浸染。
那金發女精靈終于從阿芙喉嚨裏掏出被咬的七零八路的白毛巾,拿在手上發愣臉上還挂着淚珠。
愛麗推了幾次卡羅爾如夢方醒,原來精靈們急着請她來是因為這個,可是她是個只會刺繡和打獵的人類她能有什麽辦法呢,精靈卻滿懷希望地望着她。
卡羅爾慢慢走到床前,用兩個指尖夾住阿芙變成骨骼的手,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小聲問:“阿芙,你能聽見嗎?我,卡羅爾好久不見……你……想吃烤肉嗎?你知道我的手藝不錯,凱德都誇呢,這次也加點九葉?還是算了大夥都說那玩意貴着呢,上次我和你說訂娃娃親,你還記得不,可別想着賴賬,我家大姑娘也就是力氣大點皮膚黑點鼻子大點眼睛小點,她總念叨着你啥時候再去還你欠她一顆糖,孩子就是愛吃糖恨不得當飯吃,對了你吃飯了沒?我從長湖帶了魚,哦你不吃魚那就蔬菜濃湯?只要喝上一碗立刻就能生龍活虎下湖撈魚。”說完居然立刻要去做。
愛麗攔着她:“阿芙舌頭破了,她自己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