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忱谒曾經在心裏想過,他的清綏,到底是以何種心情去愛他的呢?是愛他這個人,還是愛屋及烏?
感情這種東西太過複雜,他不敢奢求太多,心想着,為替身也好,別的也罷,只争朝夕。
她在他身邊,就足夠了。
但他萬萬沒想到變故來得那樣快——
說來也巧,正好他在收拾舊物,正好她就推門進來,忱谒當時只來得及迅速地把東西藏到身後,卻還是遲了一步,被她看到。
她起初沒有注意到那些東西具體是什麽,還以為他在跟她鬧着玩兒,笑眯眯地,帶着點兒逮到他的得意:
“阿谒,你在藏什麽?”
“拿來給我看看。”
她沒有注意到他眼神的躲閃和表情的凝重,她知道他有多愛他,從不懷疑他的忠貞,所以她笑着跟他讨要,就是在鬧着玩兒。
那一刻忱谒就知道完了。
他瞞不住了。
或許老天爺就是這樣,總喜歡在他最幸福的時候,奪走他的一切。
他看着她湊過去,看清了那些東西以後,臉上的笑瞬間凝滞,他那顆心,也一寸一寸地變冷。
這件事的無解之處在于,他隐瞞了,隐瞞的真相還是楚清綏最難以接受的事情;可若他坦白,他同她之間,就會隔着萬水千山,隔着一個去世的謝寰,或許他這輩子,都不可能跟她有任何交集。
忱谒沖過去抱住她,看着楚清綏失神的雙眼,他慌得像個孩子。
“清綏,你聽我解釋,我不是有意要瞞你的,我……”
他一聲聲,喚得惶恐痛苦,他腦子一片空白,說不下去,一時之間,竟不知從何說起。
語無倫次地:
“我不是刻意瞞你,我怕你恨我,我怕你不要我。”
她好像在發抖,表情極痛苦。
“所以說……”
楚清綏看向他,皺着眉頭,眼裏噙滿了淚:
“所以說,你早就知道這一切?”
她臉上都是不可置信,大概是所有的傷疤,都被一瞬間全部揭開的那種痛楚,她眉目從未如此冷冽,字字珠玑地質問:
“謝寰他,是你的什麽?”
忱谒沉默了很久,直到楚清綏過來抓他的衣袖,
“是……是我表哥,我母親……是他的姑姑。”
他說這話的時候,氣息都不穩了,支支吾吾地,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在發顫。
楚清綏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卻發現自己根本就做不到,她渾身都在發抖,那些痛苦的記憶,又卷土重來,纏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忱谒伸手去幫她擦,卻始料未及地,被她一把推開。
“你還瞞着我什麽,說啊——”
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撇去了平日裏所有的溫柔,朝他嘶吼着。
她明明都已經決定好好愛他了,為什麽?為什麽世上會有這樣的陰差陽錯?為什麽老天爺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讓她的生活發生變故?
忱谒一臉痛色,他皺着眉頭,往前有走了一步,缺見楚清綏瞬間往後退,再往上,就是她冰冷的眼神。
——不要,不要這樣看着我。
“清綏,對不起。”
他終究還是低下頭,好像有眼淚“啪嗒”一聲落下來,他的雙手垂在身側緊握成拳。
“謝寰他是為了救我,才……才去世的……”
楚清綏腦子裏“轟”的一聲,她往後退了一步,扶着門框,她快要站不住了,
什麽?
什麽為了救他,謝寰才會死的?
她雙目失神,所有的記憶洶湧而來,包括這麽多年來,她同謝寰生前的,她獨自一人痛不欲生的,還有……和忱谒的,那些美好的回憶。
她真的,真的把他當做救贖啊,她還一直以為,遇到他就是這輩子最後的幸事,她感激他,也深愛他,可到最後,原來她所有的苦難,都來源于他。
瞬間分離崩析。
她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那種心境。
恨嗎?
沒有的,他對她那麽好,她有什麽資格去恨;可謝寰因他而死,楚清綏能感覺到心中那道原本已經跨過去的坎兒,又慢慢重新顯現出來。
她無法原諒,無法替謝寰原諒。
忱谒擡頭之際,只看得楚清綏最後的衣角,和她摔門而去的巨大響聲。
再也承受不住,近一米九的大男人,流着淚,頹坐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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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初冬,外面不知何時飄起了小雪,屋裏開着空調,暖融融的,楚清綏坐在床前,面無表情地,透過落地窗,看向大門外站的那個人。
是忱谒。
他已經伫立在那兒三個小時了,也不進來,也不走,身上落了一層薄雪,快要和愈下愈大的雪融為一體了。
楚清綏不讓他進來,吩咐了傭人,不許給他開門。
她就那麽呆呆地坐在床邊,盯着外面偶爾飛過的鳥兒或者枯樹出神。
她想了很多,把這輩子經歷過的一切,全部都想了一遍,想到了謝寰,想到了她的十八歲,想到她和忱谒在蘇城和桑槐鎮的那段日子。
苦也是他,樂也是他。
可是偏偏老天弄人,非要作弄于她。
她哭的麻木了,眼淚都要流幹了,這讓她想起十八歲那年剛得知謝寰死訊的時候,魂兒都要沒了的凄慘樣子。
和現在出奇的一致。
整整一夜,她一直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忱谒也是,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只眼睛一直看向她房間的方向,她沒開燈,卻感覺他好像能透過玻璃看到她。
楚清綏掏出手機來,按了那個熟悉的號碼,響了兩聲後,那邊接通了,耳邊傳來呼呼的風雪聲,她光聽這聲音,就知道有多冷了。
電話那頭顯然沒想到她會打過去,遲疑了一會兒,
“清綏,我……”
可能是因為冷,他說話的時候微微帶着顫音,冰冷僵硬。
她瞬時便打斷了他:
“我叫傭人給你開門了,有什麽話,進來再說。”
她的聲音毫無波瀾,聽到忱谒耳朵裏,好似比外頭這風雪還冷,他心裏好像被冰錐刺入,刺痛感席卷全身。
“進來以後,你就在我房間門外說……”
“我不想看到你。”
忱谒一愣,手機差點兒拿不住掉到地上。
他有一瞬間真恨不得就此死過去,便再也不用受這萬般情愛的苦了,他心口疼得快要裂開,眼淚流到下巴處,混合着冷風,像一把尖刀,生生劃爛他的臉。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