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那天之後,楚清綏有兩三天,都沒再見到忱谒。
她心思他那天在她這兒得了個難堪,許是不願再見她了;說來可惜,他那樣極好的男人,偏偏碰到的是她。
白白辜負人家。
她心下湧起些絲絲縷縷,不甚明顯的難過,是為失去了這麽一個合得來的友人,往後怕是又要經常孤身一人。
但她又慣是個心冷的,即便心裏再是不舍,她也不願施舍他,不願白白碣磨他和自己。
強求不來的,也就罷了。
在桑槐鎮的第三天,楚清綏身上不舒服,就央了借住的主人家,借用了他們的浴室。
方才洗完澡,就斷了電,主人家隔着門不停地道歉,說是不知道什麽原因,線路燒了,興許要好一會兒才能修好的。
她只得擦幹身體,頂着半濕的頭發從裏面出來。
迎面就瞧見了忱谒,穿着深藍色的外套,米色的高領毛衣遮住喉結,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心裏有些複雜,但還是朝他點頭,打了聲招呼。
“阿谒,中午好。”
忱谒放下手裏提的東西,步子有些急切地往前走了走,離她一米遠的地方停下。
“怎麽……頭發還濕着,外頭起着風——”
他頓了頓,沒往下說,但眼裏的擔憂顯而易見。
楚清綏瞧着那打在他身上的陽光,忽然就有些恍惚;他被拒絕了,還是那麽從容,且事事把她放在第一位,待她,他是溫柔到骨子裏。
思及此,她語氣有些吶吶,心裏有些不安——
“停電了,洗到一半兒……”
忱谒聽罷,轉身把院子裏的凳子搬來兩個,
“你先坐,我去想辦法,燒些熱水來——”
他又脫下外套,不顧她輕微的抗拒,披在她身上,
他裏面穿的毛衣,其實也沒有多厚,如他說的,初春風涼,他竟連想也不想,只怕她感冒。
楚清綏心裏越發五味雜陳,指尖揪着裙擺,低頭不敢看他。
大概過了有十幾分鐘,她被外頭暖融融的太陽曬得快要睡着的時候,遠遠地,忱谒提着水壺和水盆過來了。
“我另接了涼的,兌了一下,水溫正好,可以洗的。”
他一邊兒說着,一邊兒往水盆裏慢慢倒着熱水,間或用手撩一捧水,試試水溫。
“好了——。”
忱谒心細,往水盆下又墊了一個凳子,使得她坐在那兒彎下腰,正好可以不太費力的洗頭發。
楚清綏還是人生中頭一次,當着男性朋友的面兒,這麽大大咧咧地洗頭發。
她眼神有些閃躲,只能假裝不去看他,低頭專心地往濕發上撩水。
忱谒站在一旁看着,突然伸手,從她鎖骨處伸過去,險險扶住了她的肩膀。
“小心——”
因為借力,楚清綏這才沒有一頭紮進水盆裏。
但真的太尴尬了,她表情極不自然,手上的動作也停了,氣氛一時有些凝滞。
忱谒垂眸,手仍然沒有收回來,他聲音極低,低的快要聽不見——
“清綏——”
“你不用覺得不自在,我那時候說的話,你就當沒聽過好了,你不願意,我不會強求,”
“往後,咱們還是朋友。”
明明悲哀的是他,不知怎的,她心裏那種不明顯的悶疼,又開始了,
“你——”
“你心裏……不覺得委屈嗎?”
往難聽了說,這委屈,還是她給的,這世上那麽多女人,她想不明白,他又何苦執着于她一個呢。
但忱谒卻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他甚至勾了勾嘴角,好似在勸她安心一般,
“清綏,我的想法同你有些出入——”
“即便不能和心愛之人相愛,”
他伸出另一只手,也捧了些水,沖掉她方才不小心沾到耳朵邊的泡沫——
“也要和心愛之人相守。”
——情話的威力有多大?
她心口震顫,半晌說不出話來。
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她甚至恍惚着,心裏竟隐約有了一絲動搖。
這世上有那麽多種牽絆,他心裏有她,什麽法子都不在乎,只求陪在她身邊。
楚清綏抿着唇,忽然有些想哭。
他這般為她,那他知不知道她心裏的人,又知不知道,他有多像那個人。
她即便真的松口答應了,又把他置于何地,待他以後知道了,心裏該有多難受,她不敢想。
她受不起這樣的深情。
楚清綏緘默不言,面上雲淡風輕的,卻在心裏,悄悄地扼殺了某些感情。
她重情,也絕情。
忱谒垂了眸子,只是輕輕地扶着她,外頭起了微風,屋檐下的風鈴又叮當作響,
兩人再沒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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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她睡得沉。
到後來,魇着了,又開始做噩夢,那個在夢裏每每都棄她而去的少年,搖身一變,成了二十多歲的忱谒。
他們兩個生的那樣像,她如何一眼知道,那是忱谒,不是謝寰?
他喚她“清綏”,幾溫柔幾溫柔地對她說,人要好好兒的,才能談情愛二字。
她恍惚着從夢裏醒來,一摸眼尾,竟然沒有掉淚。
心裏雖然還是堵,卻不似從前那麽痛苦;她一想到,在這世上,還有一個人那般愛着她,竟有些莫名心安。
她坐在床上,迎着窗外清冷的月色,輕輕擡手,捂住了狂跳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