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忱家。
楚清綏到的時候,是忱谒出來迎的。
“大哥帶着嫂子出去了,沒說幾點回來。”
他把茶杯往她那邊推了推,水面輕晃,蕩出些漣漪。
楚清綏端起來,淺嘗辄止地抿了一口,味微苦,她喝不慣。
“不妨事的,我也沒什麽重要的事情,只是來還你個衣裳,順便看看他們。”
她捧着那杯子,低垂了眸,略帶些尴尬——
“阿谒——”
“昨天……我喝酒了,大約說了些什麽話,我記不大清楚了,要是有冒犯的,只希望你別往心裏去。”
這話既是圓場,亦是試探。
忱谒笑了笑,不甚在意地,又換了另一種茶葉,細細沖泡。
“你說了些故事,興許是你十幾歲時候的事兒吧,”
她心裏“咯噔”一下,雙手捏着茶杯壁,用力到指尖都有些泛白。
“不過斷斷續續地,我也聽不大懂;只看你實在難過,也不忍心,這才過去陪了你一會兒。”
楚清綏瞬間放松下來,面色也恢複如常。
忱谒用餘光瞧見了,只是輕笑。
他又推過去一杯茶,那些謊話說出來,舌尖兒都在發苦;但面對她,他還是笑得一臉從容。
“我瞧你不大喜歡手裏那杯,喝這個吧,是摻了甘草的人參烏龍茶,味甜。”
楚清綏果然被那杯茶吸引了注意力,她接過去,吹散些熱氣,試着嘗了一下。
——果然是微甘,又帶着恰到好處的茶葉獨有的清香。
“你喜歡茶葉嗎?我還是頭一次,見你這般年紀的男人愛喝茶的。”
她其實只是有些好奇,且不知怎的,一面對忱谒,她就不自覺要比在旁人面前放肆些。
也虧得他脾氣好,好像從認識他開始,每每見到,他總是細心溫和,半點不像其他富家公子那樣纨绔惡劣。
“你哥,還時不時地往會所酒吧裏跑呢,但你,抽煙喝酒我都沒見過一次。”
“忒安分守己了。”
說着,她卻忽然想起來,忱谒的身世。
忱谒的母親,她是見過的,浮躁易怒;忱谕以前也同她提過,說忱谒剛被接回忱家時,十幾歲的年紀,身上還許多傷疤呢。
更別說,後來又像流放一樣攆到國外;他孤身一人的,便是身上再多棱角,也早被磨得半點不剩了。
——有些人的溫柔沉靜不是天生,每拔掉身上一根尖刺,背後都是血淋淋的疼。
她心裏突然有些難言的心酸。
忱谒一直在看着她的臉色,瞧她那表情,大約也能猜出來她心裏在想什麽,無奈中不免覺得有些好笑。
抽煙喝酒他倒也不是不碰,只是興致不高,她以為他總是溫和良善之人,其實也只是在她面前裝的像而已。
至于茶葉,只是順着她的喜好,稍稍學了一些,為着有機會讨她歡心罷了。
但她誤會了,好像結果也還不錯,勿論憐憫還是什麽其他感情,他又不嫌,只要能關系親近些,他都照單全收。
忱谒垂眸,為着掩去眸中不合時宜的歡喜;楚清綏卻以為他想起以前,心中難過呢。
“阿谒——”
“我……我的意思是說,喜歡茶葉挺好的,真的,你泡茶的手藝很好,比你哥那個只會玩樂的強多了。”
她略顯笨拙地安慰着,殊不知她以為傷懷的那個人,其實高興地心裏要冒泡泡了。
“沒事兒,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微起身,給她的杯子又續滿。
“不過我在國外待得比較久,倒是少有喝茶。”
“所以也經常思念故鄉,哪兒哪兒都好,想見的人也在。”
忱谒擡眸,看了楚清綏一眼,意味不明,又轉瞬移開視線。
她受那一眼,心裏突然有些毛毛的。
照理說,六月份時兩人初見,他在國外思念的,自然也不應該是她。
可他方才正說着,又故意瞧她,倒好像說的就是她。
男人今年二十有三,比她小三歲,看着卻很成熟穩重,一身暗色系衣服,包裹住那具年輕的身體。
他那張神似謝寰的容貌,總讓她不自覺思緒飄遠——
要是那個少年還活着,大約也長得像忱谒這樣,身姿挺拔,長身玉立。
“阿谒在國外那些年,有沒有什麽有趣的事兒啊?”
她無意識地開口,帶着些自己都未察覺的,想轉移這種傷心話題的迫切。
忱谒坐直了身子,十指交叉着放在腿上,好像在看她,又好像在透過她看旁邊的虛空處。
“有啊。”
“我記得,有個朋友吧,他有個喜歡了很久的姑娘;有天喝了酒,也不清醒,給人姑娘打電話。”
“接通之後,他又膽怯了,不說話,人家就把電話挂了。”
“我那個朋友喝蒙了,以為那姑娘還在聽,鼓足了勇氣又表白,沒回應也一直說,從他們第一次見,說到他多年的暗戀。”
楚清綏聽得很認真,且面無異色;忱谒頓了一頓,又接着道——
“那傻子,對着那個黑掉的屏幕,絮叨了一夜;第二天醒了,整個人魂兒都沒了,他以為那姑娘願意聽他說,就是也對他有感覺呢。”
“結果都是一場空。”
很應景的,他垂眸輕笑一聲,仿佛真的在講一個笑話;明明是個誤會造成的烏龍,也還算有趣;可不知怎的,她卻從中聽出了一絲悲涼的意味。
——她笑不出來。
“那後來呢?後來你那個朋友,同他喜歡的姑娘在一起了嗎?”
——若最後是個好結局,她方且才能笑出來。
忱谒勾唇,右手拇指輕撫左手的。
“誰知道呢。”
“誰知道那姑娘願不願意。”
他側頭去看她,眉眼間,盡是些她看不懂的神色。
“清綏,要是你是那姑娘,你會願意嗎?”
“願意去接受一個,愛了你很多年,愛到可以付出一切的男人。”
他直直地盯着,眼神認真的讓她心頭發毛。
“你願意嗎?”
作者有話要說:
請叫我高産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