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楚清綏幼時教養是很恭謹的,她自小大多時候養在外祖父膝下,思想難免就會稍稍古板一些。
活到十六歲,沒做過一件出格的事,不仗身份,安分守己。
她初遇謝寰時,小少年方才不過十三。
——太小了,太小了。
姑娘也小,少年也幼。
楚清綏那時候哪知道這叫喜歡,她不過是習慣了他的叽叽喳喳和活潑好動;頑劣也是新奇,調皮也是獨特。
何況,他又那麽好看,在一衆沒長開的孩子裏,最是鶴立雞群。
于她而言,他哪兒都是好的。
改畫的時候,謝寰每每就喜歡逗她兩句,明明還小三歲,個頭卻比她還高得多,手指修長,坐旁邊扯她的頭發玩兒。
她脾氣好,不欲與他計較,任由他為之。
他便得寸進尺,愈加喜歡冒犯這小老師。
就有那麽一回,楚清綏又坐那兒給他修改畫面,小少年在旁邊看的入了迷,不自覺地湊近;待她笑着轉臉,想同他講一講錯處——
倏忽,就對上了眼兒。
你曉得少男少女的感情,來的多麽猝不及防啊——
不過就那一次近距離的兩相對視,兩個孩子都是頭一遭;什麽該有的,不該有的感情,全都萌芽了。
——如野草般瘋長,火也燒不盡,長風一吹,就連了天。
——造孽,業障。
她心裏驚惶,她哪裏經歷過這些?可她忍不住,她就是喜歡謝寰。
後來假期結束,楚清綏沒再去那個畫室,她心裏裝着一個男孩兒,沉甸甸地墜在心尖。
她也不知還能不能再見到他,她幻想着,能同他發生點兒什麽。
等到來年夏天,家裏的管家想起當初的事兒,半開玩笑地問她,還要不要去做助教;她心裏又生出期盼,央求着去了。
謝寰當然還在,她再次踏進那個門,他眼睛都直了。
——歡喜地像是中了大獎。
只說到這兒,楚清綏已經幾番哽咽。
“說起來,我正經算是他的老師;再者,我又比他大;我不敢想啊,我既盼着他喜歡我,又怕他喜歡我。”
她歪着頭,聲音沙啞;淚眼婆娑地睜開雙眸,看着那圓月失神。
“我記得,他十五歲的時候吧,我十八歲,畫室組織着外出寫生;他什麽也沒畫,整整六天,他畫了六張我。”
她又哭,哪裏控制得住,眼淚流的到處都是,憋在心裏這麽多年,如今卻同一個算不上至交的人傾訴。
“還沒過變聲期,那聲音,幾難聽哦,梗着脖子,說楚老師,我喜歡你。”
她又笑,眼淚掉下來,笑得比哭還難看,形象全無。
“我心頭高興又害怕,就收了他摘的茉莉,說等暑假結束,就給他回複。”
她皺着眉,似是累極了,又閉上眼。
“哪兒還有什麽回複啊。”
“人都沒了。”
“我哪兒知道,那是我最後一回見他呀;那個夏天,幾乎耗盡了我半生的悲喜。”
說着,淚珠子又掉下來。
忱谒去摸她冰涼的手,雙手包着去溫暖她。
他想安慰她,卻發現自己根本說不出話來。
她沒說後來怎麽樣,但他比誰都清楚結局;她那時候心裏有多歡喜,後來就有多悲恸。
她沒等到謝寰。
——她這輩子都等不到了。
更別說,謝寰死的時候,還有遺憾未了;她流了多少淚,他連想都不敢想。
忱谒慢慢站起來,他給她擦眼淚,又輕輕攬她入懷,像對小孩子那樣輕拍她的後背。
“哭吧,哭出來就好了;明天酒醒,就都忘了吧。”
他柔聲哄着,亦眼眶微紅。
——我求求你,忘了他吧。
————————————————
楚清綏醒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了;外面的雪被曬化了好些,稀稀落落的一點兒白。
她有點兒餓了,就換了衣服,下樓去。
廚房半晌的時候都會備些點心,用來招待客人的。
平時她去上班,父母又都不在家,傭人便只需準備三餐和打掃衛生。
廚房有醒酒湯,傭人給她端了一碗,另有一小盤紫薯包。
“昨晚,是忱先生送您回來的,我在旁邊跟着;您醉的不省人事,在房間睡下了,他才走的。”
若是忱谕,她自然會喚忱少爺,忱先生,應該指的是忱谒。
她手裏正舀湯的湯勺一頓,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麽。
“我喝醉了,沒有說些什麽不該說的吧?”
她擡眸,略帶試探和審視地望着那個傭人。
“沒有,小姐睡着了,安靜的很。”
她不着痕跡的松口氣,打發那人忙去了。
——其實想想,她大約也沒什麽可說的。
即便是胡言亂語提到了謝寰和他生的像,他大約也不會有什麽反應,像便像了,又不會怎樣。
喝罷湯,她正欲回房再歇一會兒,方才那位給她回話的女傭,懷裏捧了一件疊好的外套過來。
“小姐,這衣服您瞧一下——”
她看了一眼,感覺有些熟悉。
“忱谒的?”
“應該是,昨天我見搭在您身上的,今兒早上打掃的時候,發現掉在二樓走廊了,就撿起來洗幹淨拿過來了。”
她看看那衣服,微微抿唇,最終還是接過去。
“給我吧,正好我要去忱家一趟,也好物歸原主。”
她方才,腦子裏忽然閃出些不怎麽清晰的片段來,好似忱谒抱了她,又給她擦眼淚來着,這衣服,又是怎麽到她身上的。
光是想想,她是睡不着了。
便打算去還衣服,順便去瞧瞧忱谕夫妻倆。
作者有話要說:
我……我真的有每天都更哈,沒有更這個就去更一枕,沒有更一枕就去更輕度了,混着盡量每本都填一下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