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傳奇
“你瘋了？”徐玉緩緩舒展眉頭，語重心長道，“我知道落選對你來說是個打擊，但是你要清楚，蘇夢樓這樣的導演，無論給出多麽優厚的條件，你都不能冒險。”
“這是你的第一部 電影，我不會放任你成為不入流的十八線小演員，這種電影……”徐玉輕描淡寫地把劇本扔回茶幾，“配不上你。”
不能創收的導演不是好導演，任憑他才華再高，電影再怎麽有藝術價值，不也是曲高和寡，孤芳自賞麽？
蘇夢樓前三部電影全是文藝片，票房大撲特撲，這次劇本看上去貌似确實有點開竅了，但誰又能知道，這種半商業性質的文藝片就會火？
以林杉的資質背景來說，第一部 電影只要不是大火，對她來說都是虧。
徐玉會跳槽到一個新創的公司除了薪資優厚外，還不是因為老板幕後的背景。她瞅着林杉有點像老板包養的小情人，不然也不會這樣捧着護着。
不過她爸爸是林守裕，或許是正式交往的情侶也說不定。
“徐姐，你簽我之前，和葉總談過嗎？”
徐玉說道：“大概聊了聊，怎麽了？”
說這話的時候，徐玉已然不悅，在她聽來，林杉這句話純粹就是用靠山的名頭壓她。果然還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不知天高地厚。
林杉對她一笑：“那你知道葉總的目标麽？”
徐玉不禁微怔。
咖啡廳，角落的座位。
“所以這就是你讓徐玉把我叫到這裏的原因？”葉歸鶴看腕表，“看了你的消息，我以為你有多重要的事。而你的理由，只是為了一個不入流的導演。”
“因為你的事，我推了一個至少千萬價值的會議。”他半真半假道。
林杉卻沒有急于解釋，她單手支着下巴，長發随意的攏在一側，懶懶地看着他，輕笑一聲道：“但你還是來了。”
她神色放松，聲音仿佛也浸透了午後的陽光般，渾身散發着令人眷戀的慵懶氣息。
看這副模樣，對他上句話是半分不信。
葉歸鶴喉結不易察覺地微微滾動，面上卻愈發冷淡地說道：“說出你的理由。”
林杉嘟着嘴，撒嬌似的說：“是你說徐玉會完全配合我的。”
她掰着手指，一條條細數徐玉的罪狀：“但是她對我态度不好 ，事先工作也不到位，竟然讓我去內定女主角的劇組試鏡，還不讓我演我喜歡的本子……”
聽她這麽說，好似真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一般。
聞言，葉歸鶴淡淡道：“既然她讓你不高興，那就炒了她吧。”
“你真好。”林杉向他甜甜一笑。
如果不了解的人看到，說不定真會以為這是霸道總裁和小嬌妻的劇本。
然而并不是。
林杉的甜美笑容保持了沒兩秒，便在葉歸鶴的目光下破功了。
“哎喲不行不行，笑死了。”她笑着擺手，“葉歸鶴，你真的不适合霸道總裁人設。”
葉歸鶴輕嗤了一聲。
這丫頭應該隐約察覺到了他的心思，不然不會這樣開玩笑試探他。
啧。
“現在可以說正事了？”葉歸鶴挑眉，“我确實因為你延遲了一個會議。”
這說的可是實話。
林杉幹脆地說道：“徐玉沒法做主，才讓我直接和你對話的。”
“你想演蘇夢樓的劇本，你知道——”
“是的，我知道。”林杉做出打住的手勢，“我知道他失敗了三次，只拍文藝片，甚至在資金有限的情況下還有龜毛的強迫症，全身上下都寫滿了撲街相，但是。”
葉歸鶴挑眉。
林杉的手指轉向自己，依舊是一手支着下巴的懶散模樣：“你看我怎麽樣？”
“以一個觀衆、一個投資人、一個男人，随便什麽角度都可以。”
葉歸鶴眼神微微閃爍。
這是他在初遇林杉那天晚上林杉用來說服他的話，而這番對話再次出現，只能說明——
他略含諷刺意味道：“你又要彰顯你那不合時宜的自信了？”
這家夥說話總是這麽刻薄。
“不不不。”林杉總算坐直了，她說道，“我對導演的要求只有三個，只要滿足這三個條件，他就一定可以拍出迎合大衆審美的片子。”
“願聞其詳。”
“第一，會用鏡頭。”
這是個籠統的概念，基本是個導演都可以自稱會用鏡頭，但是能力水平，就是兩碼事了。
不過蘇夢樓能得到國際上的廣泛認可，硬核能力肯定沒有水分。林杉這麽說，難道是要列舉蘇夢樓的優點來說服他？但是他可不會像那天晚上一樣被她将軍了。
葉歸鶴很有自信。
“第二，會拍女人。”林杉豎起了第二根手指。
葉歸鶴微微蹙眉，蘇夢樓很會拍女人？這個優點似乎不太具有說服力。
但還不等他反應過來，林杉便接着說第三點。
“第三，他要會拍我。”林杉笑眯眯地說道，“不管是什麽手段，必須要把我的魅力完整傳達給觀衆。只要能做到這點，他就是最好的導演。”
如此自信。
令人想笑卻又笑不出的嚣張。
因為只有親身體驗過的葉歸鶴才清楚，那究竟是怎樣駭人的美麗。
豔光之盛，勾魂攝魄。
如果某個導演确實可以完整展現出她的魅力……
葉歸鶴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反駁她的話，因為對美的追求是人類的共性。
“但是那樣，全部的賭注就在你頭上了，蘇夢樓會配合麽？”
林杉對他的問題早有預料：“我看過劇本梗概，女主就是這部電影的靈魂，即便不是——”
“只要蘇夢樓不是瞎子，他都會做出決定的。”
“你不是想讓我成為傳奇麽，能為常人所不能為，這才是傳奇的标準，不是麽？”
意料之外卻又是情理之中的，葉歸鶴被林杉說服了。或許他也是想看看這個富有野心卻又很有主見的漂亮女孩能否創造出奇跡。總之不管怎麽樣，葉歸鶴還是幫她說服了徐玉。
至少先見蘇夢樓一面。
林杉之所以敢于這麽自信的大包大攬，自然也是事先做了功課。
如果說最初只是看上蘇夢樓處境的落魄弱勢，以及劇本角色人設的優越性，在了解了蘇夢樓的作品後，她便愈發欣賞起這個青年導演了。
邏輯的盡頭是詩。
而蘇夢樓便可以通過冰冷的鏡頭，傳達給觀衆一種近乎于詩意般美的享受，偏偏他的鏡頭并不累贅，鏡頭語言之高效流暢，幹淨利落的如同刀光。
哪怕是外行人，也可以從他的鏡頭中感受到電影之美。
這樣的功力，便是林杉前世也唯有在寥寥幾位名導身上才見到過，蘇夢樓年紀輕輕便擁有這樣恐怖的天賦，無怪乎屢屢斬獲國際大獎，屢戰屢敗卻仍然能得到不信邪的投資人賞識。
想起百科裏關于這名年輕天才的資料，林杉罕見地生出了好奇的情緒。
他究竟是能有多倒黴，成績才會撲成這樣？
又是陰雨綿綿的一天。
林杉坐在咖啡廳相同的位置，只是幾天前她等候的是年輕有為的企業家，這次等候的卻是落魄潦倒的天才導演了。
她輕輕啜飲了一口咖啡，就在這時，她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人，一個清冽的聲音在她身前響起。
“抱歉，我來晚了。”
她擡眼望去，一個穿着黑色衛衣的青年同樣看着她。
他很年輕，落魄的處境似乎沒有對他産生多大影響，脖子上套着耳機黑色衛衣的休閑打扮讓他看起來就像個大學男生，、。
以及，作為一名導演，他實在好看的有些過分。
這便是林杉對蘇夢樓的第一印象。
“不，是我來的太早了。”她沒有表露出自己的詫異，而是好脾氣地說道。
“嗯。”林杉這麽說，蘇夢樓竟然就這麽理所當然的接受了，他單刀直入道 ，“我聽說是你主動要求見我的。”
林杉很少和人商談正事時就這麽幹脆的直奔主題，心裏不禁有些微的怪異。
“基本上如果你能說服我，那我就會出任你的女主角了。”林杉微笑着說道，“我的經紀人應該有把我之前的試鏡片段發給你看，我想在你如今的選擇範圍裏，我應該算是最優秀的？”
蘇夢樓摘下耳機道：“不，我很感謝貴公司的欣賞與支持，但很遺憾，我覺得還是不合适。”
林杉怔住了。
活了這麽多年，她是第一次遇見如同蘇夢樓這般說話的。
欲擒故縱？
蘇夢樓說道：“我看了你的錄像，你确實非常出色，但是并不是我心目裏需要的形象。”
她這是被……十動然拒了？
有生之年第一次被發好人卡的林影後懵了。
偏偏拒絕她還不夠，蘇夢樓說完之後，又巴巴地擡起頭，略含幾分期待的說道：“但如果貴公司願意入資的話……”
林杉差點被他逗笑了，這小夥子有點前途啊。
可以聽出來，蘇夢樓确實如傳聞裏那樣不善言辭，說話甚至讨厭的有些可愛。
“為什麽會覺得我不适合。”林杉饒有興趣地追問，“貴方的劇本我看過了，女主蔣婉玉的人設我覺得非常适合我。”
蘇夢樓固執地搖頭：“林小姐你确實很漂亮，但你是清純天真的美，而蔣婉玉則是性感頹廢的美……就算退一步，也必須是性感明豔的，您何必強人所難呢？”
蘇夢樓的這部片子名叫《風月無邊》，講述民國女星蔣婉玉傳奇的一生，尤其刻畫了上海紙醉金迷下，那份末路狂花的頹靡之美。
只看劇本便能看出來，這部影片盡管向市場做出了一定妥協，但蘇夢樓仍然向裏面注入了自己獨特美學。
可在資本的傾軋下，清傲天才的堅持只會被磨得粉碎。
想到這裏，她的心裏反倒生出幾分興致。
林杉天生是個讨人厭的性子，有心之下，更是揀着蘇夢樓的痛處踩：“明說吧，如果不用我，那注資也不用想了。而你要是用我，那我可以幫你說服我的公司，對此我有十成的把握。”
她向蘇夢樓露出極其惡劣的微笑：“現在，你同意了麽？”
“沈、大、導、演——”
字句綿長，纏綿入骨，将可惡刻薄發揮到了極致。
多半是沒想到林杉會這樣明晃晃的威脅，蘇夢樓露出略顯羞憤窘迫的神色。可他無法否認林杉的話，他确實陷入了除了林杉背後的鶴林影視便無人賞識的窘境。
就連鶴林，似乎也只是老板為了捧情人才勉強給臉的。
——他蘇夢樓何時受到過這樣的羞辱？
可他還有別的辦法麽？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導師當初看了他的作品，對他做出的評語。
真正的導演，作品不應是孤獨的。
......
蘇夢樓心裏萬千愁緒，表露在臉上的便是長久的沉默與毫不掩飾的痛苦。
林杉一邊從容地啜飲紅茶，一邊饒有興致地觀賞着蘇夢樓的痛苦，興味盎然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沉默持續了許久，可林杉并不覺得無聊，只是耐心地等待着回答。
終于，蘇夢樓開口了。
他的神色平靜極了，既沒有向現實妥協的羞憤，也沒有理想破碎的頹廢，他只是沉靜地向林杉說道：“非常感謝貴公司的賞識，但齊大非偶。”
“抱歉。”他向林杉深深鞠了一躬。
從坐下到剛才，他的情緒一直是被林杉牽動着的，狼狽無措，可就在現在，他終于恢複了那分傲骨。
寧可就此沉默，也絕不願妥協，這樣的人無疑是不适合大衆電影的。
但是。
他聽到了女孩愉悅的笑聲。
這樣的笑聲若是讓之前的他聽見，必然是要覺得深受羞辱憤而離去。
可在明确自身志願後，他反倒不覺得受辱，只是有些無奈。
可他擡起頭後，臉頰卻被輕輕捧住了。
“我很中意你啊，小少爺。”
女人聲音沙啞，纏綿如絲的聲線幾乎要化作豔色紅線将他層層纏裹，目光妩媚，令人情動難已。此時的她哪還有半分清純氣息，分明就是個久經風月的老手。
被她觸碰的肌膚仿佛着了火般驟然滾燙起來，蘇夢樓下意識想要逃離，身體卻不受控制。
恍恍惚惚間，他意識到，這句似乎是劇中蔣婉玉挑逗男主，稚嫩天真的小少爺沈意之時的臺詞。
偏偏在此時，女人向他耳邊輕輕吹了口氣，帶着體熱的暗香襲來，說不出的绮思，而她便在耳邊，仿佛喁喁細語般說道：“我覺得你就挺适合演小少爺的。”
聲音含笑，不知是情人調笑，還是認真出言。
聞言，蘇夢樓終于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或許從見面的一開始，林杉便在證明自己是蔣婉玉的最佳人選了。
在影片中的她，正是這樣豔色絕世，令清高孤傲的沈意之磨去一身傲骨，為她神魂颠倒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