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美人
女人帶着體熱的暖香在鼻尖暧昧的萦繞，蘇夢樓喉結下意識滾動，卻全身僵硬，完全不知道該做什麽回應。
他的腦子裏亂糟糟的。
蘇夢枕過去的二十六年，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裏的，他只專注于藝術，名利尚且無意，更不要說女色了。
他固然欣賞美，欣賞女性的美麗，但在他眼裏，那更多的屬于自然藝術的一部分。
可現在，天才終于不得不從與世隔絕的象牙塔中走出來了。仿佛從小生活在溫室裏的小孩子終于見識到外界的雷霆雨露。
女性之美對他來說總算不是如同浮世繪上妖嬈古豔的仕女般毫無真實感，而是某種更加富有侵略性的、令他心跳加速的……
“那麽，就這樣決定了？”女性的聲音将他的思緒喚回。
在得到滿意的答複後，林杉便坐了回去。暗香杳無蹤跡，仿佛只是一場幻覺。這令蘇夢樓松口氣的同時，又悵然若失。
他擡眼看去，林杉姿态閑适地坐在那裏，臉上微笑輕松自如，哪裏還有半分暧昧的殘留痕跡。
這時的她，外表固然美麗，卻也僅僅屬于漂亮女孩的範疇。真正令他先前失态的，是她的氣質，或者說，是演技所鍛煉出的跨越性別的美。
一舉手，一擡眼，唇邊微笑，眼角風情。
無一不美。
他心裏隐約感到失落，卻不得不承認內心的激動。毫無疑問，林杉就是他此前最為渴求的那一類演員！于是他近乎迫不及待的問道：“那我們什麽時候可以簽合同？”
“這麽着急呀？”林杉調侃似的睨了他一眼。
蘇夢樓對她的揶揄毫不在意，仍然熱切地看着她。
林杉覺得無趣，聳肩道：“好吧，那我現在去拉投資了。”
蘇夢樓一怔，随後語調忍不住上揚，質疑道：“拉投資？你的意思是——”
“我也不知道老爺子會不會同意，”說着這樣沒底氣的話，可林杉的語氣全然沒放在心上。
這讓前一刻還在欣喜的蘇夢樓下一秒便如墜冰窟：“你是在開玩笑？”
“不。”林杉竟然一本正經地回答道，“但至少，他得接我電話吧？”
林杉并沒有騙葉歸鶴，更沒有騙蘇夢樓。
她确實可以拉來兩千萬的投資，理論上來說，只要老爺子願意，投資數億也不是問題。
她相信自己可以說服林恒嚴。
可這一切，都要建立在老爺子願意接她電話的基礎上。
她第一次見面便忤逆了林恒嚴的意願，即便初始印象不錯，也很難說之後的态度。
自己在內心分析了諸多情報，林杉便撥打了李秘書的電話。
李秘書是林恒嚴的生活秘書，因此與其撥打林恒嚴那個十次裏有八次都打不通的專線，還不如聯系他來得快。
示意蘇夢樓稍安勿躁後，林杉便撥通了電話。
電話過了片刻方才接通，沉穩的男聲正是與她有一面之緣的李秘書：“喂，是林小姐麽？”
“是我。”林杉說道，“我現在有件事想和爺爺申請，不知道他老人家有沒有時間？”
李秘書看了眼緊閉的會議室大門，神色有些為難。
林老先生确實吩咐過他，如果林杉來電話不必阻攔，直接彙報給他，聽起來不像是厭惡這個孫女的意思。
可同時老先生事業心與掌控欲極強，極其厭惡別人打擾他的工作，如今病還沒有痊愈，吸着氧就已經召開了三場緊急會議，要是他現在拿這個旮旯角裏扒拉出來的大孫女來打擾他的正事……
他心中暗忖，嘴上則是說道：“林先生工作很忙，暫時可能無法處理您的事情，不如您先告訴我，由我事後轉告他？”
林杉明白這确實不是李秘書的問題，便通情達理道：“好，其實也不是大事，只是我想動用兩千萬。”
被她用眼神硬是按在原地的蘇夢樓聞言一呆，這是在開玩笑麽，輕描淡寫便要動用兩千萬？還是說他聽錯了？
聞言李秘書也是心裏一緊：“美元？”
“不是不是，人民幣。”聽了李秘書緊張的語氣，她失笑解釋道，“我爺爺之前便給我一千萬的支配權，但我現在一個項目一千萬實在有些緊張，所以就想着能不能申請多用一千萬。畢竟不是小數目，我覺得還是要申請一下。”
……這是什麽土豪發言？
砸鍋賣鐵賣房賣車好容易才湊出兩千萬，一身家當只剩下一個不離身的耳機的吃土青年蘇夢樓，覺得要麽是他在做夢，要麽就是林杉在做夢。
可李秘書覺得很現實。
“哦人民幣啊。”他松了口氣，接着用一種仿佛自家小孩又看上了商品街上的玩具般見慣不怪的口吻道，“那我這邊備注一下您就盡管用吧。”
“我就能用了？”林杉确認一遍。
“是的。”看她不清楚，李秘書解釋道，“以後一千萬以內的資金調度，您是不必報備的，一千萬以上只要有合理用途，老先生也是不會在意的。”
說完他自以為開了個很好笑的玩笑般笑呵呵道：“一開始我以為您說要兩千萬美元，确實吓了一跳，這種程度的娛樂資金使用卻是不多見。最近一次也就是沈二先生去年買了個游艇試水才用到吧。”
一億多的資金，只能算進娛樂支出……
從林杉電話裏聽到只言片語的蘇夢樓徹底聽傻了。
或許以前的他對錢財有多少并不在意，但在經歷現實磨砺後，他已經明白了資本的力量。
可現在，他拼盡一切換得的資金還不如人家一次的娛樂支出……
如果這一切不是林杉說胡話，那她究竟是出身怎樣的豪奢之家？
作為頂級影後，林杉确實見過不少頂級富豪的做派，因此對自己二叔豪擲一億只為試水的舉動見慣不怪。
“那這邊您就說下用途，我幫您記下吧。”說完，李秘書特地提醒道：“不過上千萬的支出，想要得到老先生的支持，最好還是用于合理用途。”
聞言，原本将欲出口的影視投資被林杉硬生生咽下，她眼珠轉了轉，計上心頭道：“嗯，我是想用于人才投資。”
“人才投資？”李秘書疑惑道。
蘇夢樓木然，前有二叔一擲千金為試水，後有侄女揮金如土為人才——聽起來反倒是後者更靠譜一點。
“對的。”林杉含笑看着蘇夢樓，說道，“十八十九世紀不是有富豪會支持藝術家的創作麽，雨果他們就受過富翁的贊助。”
“我聽說過，所以您的意思是……？”
“我遇見了一個在藝術方面具有極高造詣的年輕人，所以我想資助他之後的學術進修。”
蘇夢樓眼睛微微瞪大，無聲地向她比口型：你瘋了？
“原來如此，我會彙報給老先生的。”李秘書恍然，随後不再糾纏，備注完成後便禮貌地挂了電話。
“就這樣？？”蘇夢樓見她挂了電話，立刻迫不及待地質問道，“你到底在搞什麽？”
“拉投資啊。”林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這麽激動做什麽？給你拉來投資你還不高興？”
蘇夢樓深深吸了兩口氣，憋在肚子裏的諸多疑惑總算分出了主次，他快速問道：“你到底什麽背景？”
林杉想了想：“比你應該有錢那麽一點點。”
蘇夢樓差點背過氣去——能拿兩千萬養小白臉，這叫一點點？
因為心情過于激動，他并沒有意識到自己把自己比作了小白臉。
他忍住了發自靈魂的吐槽，問出了第二個問題：“你剛剛說得都是真的麽？”
“真的。”
“你能用兩千萬？”
被一個小家夥這樣逼問令她感到被冒犯，林杉難免蹙眉：“同一個問題我不想回答兩遍。”
她的蹙眉令蘇夢樓心裏一緊，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林杉任何的一點微表情都會牽動他的心弦了。
“最後一個問題，”見林杉神色不耐，他連忙強調，“真的最後一個！”
“說吧。”林杉一邊說着，一邊表情嫌棄地把半涼的紅茶推開。
“你的家世可以讓你有很多選擇，但是，”他呼吸不自覺略微急促，蘇夢樓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林杉的一颦一笑如今都如此牽動他的心弦。他頓了頓道，“為什麽會選擇我？”
“怎麽，你對自己的才能沒信心？”林杉取笑道，“我看你不是驕傲的很，自诩當代梵高麽？”
蘇夢樓沒有理會她的取笑，抿起嘴唇，堅持道：“為什麽是我？”
見他态度認真，林杉總算不逗他了。
她用吸管撥拉攪動着紅茶，問道：“你想聽到什麽？”
“是想聽我褒獎你的才華，得到信心？”
“還是想聽我自誇財富，追加投資？”
“還是……”話音暧昧地消散于她的唇畔，女人似笑非笑地看過來，說不出的撩人。
蘇夢樓怔然。
恍惚間，她似乎又有了那種令他怦然心動的美。
煙視媚行，仿佛古豔的仕女在燭火下搖曳的眉眼，道不盡的纏綿妖嬈。
他看呆了。
于是便又聽見女人的笑聲，仿佛隔着層層的紗幔，從另一個世界傳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