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氣。”簫遲手上的動作頓住,食指一彈,開了煙盒,抖出一支煙含到嘴裏,沒點燃。“心疼了?”
喬暮不理他,轉進櫃臺把藥箱放下。
簫遲又笑,咬住過濾嘴,兜唇吐出口氣,目光向下,沿着她修長的頸項一點點往下移。
喬暮收拾好藥箱,繞出櫃臺,把大門掩上,掉頭往後邊走。
簫遲雙手抄兜,咬着嘴裏的香煙,神色愉悅跟在她身後。她的影子落在地上,上半身猶如仕女畫投影,一晃一晃,羽毛似的在心尖上刮了下,一下子癢到心底去。
進天井坐下,自來熟的三兒已經跟着劉媽擺好碗筷,這會正殷勤的給老爺子上酒。
喬暮去洗了把手,拉開老爺子對面的椅子坐下。“我明天開始好好練功。”
“知道反省就好。”老爺子擡了下眼皮,視線落到簫遲臉上。“你的傷口怎樣。”
“沒事,明天拆線再有幾天就愈合了。”簫遲取下嘴裏的煙,順手別到耳朵後。
“這些小偷越來越嚣張,早該抓住,讓他們到牢裏折騰去。”劉媽給大家夥盛了飯,生氣莫名。“三姑婆差點丢命,都是那幾個小兔子崽子害的。”
三兒拿手遮嘴,輕輕咳了聲,笑道:“這不都抓了麽,後續要怎麽賠,這個法院和檢察院會處理。”
劉媽不知道人是他倆抓的,就知道喬暮被挾持了,還差點挨刀子,聲色俱厲的嗆他。“要不是三姑婆出事,警察會來抓麽,都在這一帶混多久了,電瓶車的電瓶都丢了不下十組,這些不是錢啊。”
三兒撓撓頭,老實閉嘴。
喬暮低頭,眼底驟然多了份笑意,端起碗,笑意尚未褪去,不期然對上簫遲的眼,神色一頓,平靜移開。
簫遲忽的笑了聲,端起酒杯陪老爺子悶了一杯。
劉媽唠叨一陣,見沒人附和,這才不說了。
吃到一半,有街坊帶着孩子上門跟喬暮道謝,老爺子聽明原委瞟了眼喬暮,面露不悅。
喬暮一陣尴尬,客套兩句,送那對母子出去。
簫遲側眸望向她的背影,嘴角勾了勾。早前他還覺得奇怪,就喬暮那張冰山臉,是誰給了小偷勇氣挾持她的,原來跟三年前一樣是代人受過。
真能耐。
吃飽飯,喬暮上樓,關門把護士服脫下來,脫掉身上的襯衫,發現兩條手臂都起了淤青,眉頭微皺。
她真的許久沒練,尤其是打樁。
噴了些白藥,把衣服穿上,聽到簫遲的聲音從天井裏傳上來。“給了十天的假,要我把傷治利索,不然不準回去。”
“是該治利索。”老爺子深以為然。
“那我可得天天來煩您老人家,正好腰也還有點不舒服,大概是舊傷犯了。”
“回頭,讓喬暮給你貼幾副膏藥。”
“謝謝喬爺爺。”
喬暮呲牙,坐到書桌前把喬輝的筆記本拿出來,邊看便寫自己出診的心得。
寫完,聽不到樓下有聲音傳出,知道是在下棋了,起身把護士服穿上,下樓去前院把大門打開。
快三點的時候,李成安拎着一只袋子過來上班,喬暮見他不騎自行車,詫異了下,有點想笑。
李成安去換了護士服出來,不緊不慢的把那只袋子放到櫃臺上,拿出裏邊的成套化妝品,輕輕推到她面前。“不知道你喜歡什麽,所以買了這個。”
喬暮低頭看了一眼,客氣推回去。“我用這個牌子過敏,謝謝師兄的好意。”
許青珊害人不淺,沒事提什麽化妝品。
李成安尴尬不已,又把東西推過去。“你留着送人吧,我帶回去也用不上。”
喬暮不想收,借口不知道送誰,又給推回去。
正推着呢,簫遲從裏邊出來,嘴裏叼着根煙,眯眼掃了一眼櫃臺,落到李成安臉上,大大方方的湊過去。
李成安略顯不悅,留下化妝品,轉身欲走。
“等等。”簫遲笑了笑,不疾不徐的從帽衫的口袋裏掏出個打火機,“噠”的一聲打火點着煙抽了一口,對着他的臉吐出大團的煙霧。“沒誠意啊哥們,送化妝品還送山寨貨。”
“你什麽意思!”李成安仿佛被踩了尾巴,蒼白斯文的臉龐漲得通紅,橫眉怒目。“臭癟三!”
喬暮往後挪了下,靠着椅背,面無表情的看戲,眼底笑意盎然。
簫遲餘光瞟她,忽然轉頭,曲起胳膊肘支在櫃臺上,傾身靠近過去,低低笑出聲。“他說我臭?”
“這是你們的私事。”喬暮擡腳踢了下櫃臺,借力挪開轉椅,起身,頭也不回的走人。
煙頭紅光亮起,簫遲吐出口煙,側過頭面對李成安,眼神玩味。“不好意思,我不懂化妝品,剛才就是開個玩笑。”
“無賴!”李成安把化妝品裝回去,拎起來,掉頭去找喬暮。
簫遲弓着背,半傾着身子,雙手手肘支在櫃臺上,幽幽吐出口煙,站直起來,手指在腿上輕彈了幾下,也跟進去。
三兒接了新任務吃完就走了,他這會回去搞不好挨頓罵,閑着也是閑着。
病人陸續上門,喬暮負責要拔罐的,需要施針的病人,沒有允許她不能接觸。
簫遲早上紮了一針,還有兩針沒紮,倚着門看了一會,把煙抽完滅了,擡腳入內。
喬暮當他不存在,拿着竹罐燒熱,仔細扣到病人身上。
連着弄完幾個,見他不走,皺了下眉去藥房把艾柱拿過來,坐到另外的病床前,點燃後病人施灸。
簫遲一瞬不瞬的看着她,視線從頭頂移下去,慢慢落到她手腕上,喉結無意識滾動。
十五分鐘後,喬暮把艾柱放下,轉頭給先前拔罐的病人取罐。
忙完接着施灸,神色專注認真。
病房空了下來,簫遲出去,走到羅漢竹前,掏出煙盒和打火機,取出一支煙叼到嘴裏,打火點着。
老爺子在給他熬膏藥,濃郁的中藥味從內院那邊傳過來,間或聽到一兩聲咳嗽聲。
吐出口煙,他上前幾步,坐到通往內院的玻璃牆下,眯起眼,靜靜看着收拾齊整的院子。下棋的時候又喝了點酒,這會勁頭上來,有點難受。
一支煙抽完,做艾灸的那位大姐也走了。簫遲站起來,拍拍褲子上的灰,不緊不慢的走了過去。
“晚飯不行,我得陪着爺爺,8點半到江邊的前度酒吧見面,那兒是我朋友開的,就這樣。”喬暮在打電話,嗓音跟平時一樣,聽不出喜怒。
簫遲進去,挑中一張沒人睡過的病床,直直躺上去,也不說話。
喬暮把手機揣回口袋,瞟他一眼,轉身出去。過了一陣,有腳步聲靠近過來,簫遲聞到氣息不對,下意識睜開眼。
“師父說今天還有兩針,你得紮完。”李成安拿着針包,不屑睨他,公事公辦的口吻。
簫遲微微偏頭,看到喬暮進了內院,不由的笑了笑,再次閉上眼。
喬暮到酒吧的時候剛過8點,許青珊穿着性感勾人的小禮服裙,外邊套着白色風衣,風風火火的趕過來,見面就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不唱好不好?”
“好。”喬暮挑眉,“我師兄要過來,順便介紹給你認識下。”
“啧……”許青珊松開她,後退一步,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個遍,又湊過去,壓着嗓音壞笑:“原來早就有主了,你可以的啊。”
“我的符咒呢。”喬暮伸手,正兒八經的樣子。
Chapter 11
許青珊“嘿嘿”笑了聲,餘光見停車區進來一輛銀灰色哈弗,曲起胳膊頂她的胸,一臉暧昧。“是這位麽?”
“嗯”喬暮瞪她一眼,見孟長風下了車,沖他揚了揚手。
“沒遲到吧?”孟長風開了個玩笑,繞過車頭,從副駕座上取下一束鮮花抱在懷裏,鎖了車,從容朝着喬暮走來。“知道你最近忙,特意給你挑的。”
“謝了。”喬暮接過他遞來的花,轉手就給了許青珊,并給她遞了個眼色。“我師兄孟長風,在市中醫院針灸科任職。”
許青珊接住她的花,含笑揚眉。“孟醫生好,我是喬暮的發小,許青珊,青色的青,珊瑚的珊。”
“你好。”孟長風伸出手跟她握了下,視線落到喬暮臉上,淡定解釋:“沒別的意思,花店說這些花能緩解疲勞。”
“你要是有意思就慘了。”許青珊接話,嚴肅的語氣。“孟醫生是想害死我們家喬暮麽,她對大部分花都過敏。”
喬暮點頭附和。“青珊說的是真事,不過不知者無罪,進去吧。”
孟長風有點下不來臺,尴尬的笑了笑,跟着她們一塊進了酒吧。
酒吧一隅,簫遲坐在吧椅上,手裏端着杯牛奶,視線有意無意落到喬暮身上。
“你覺得喬醫生是不喜歡花呢,還是不喜歡送花的人。”關公端起托盤裏的牛奶,惬意的喝了一口,不等他回答,又接着說。“我覺得喬醫生跟他的身高氣質都很搭。”
簫遲擡手給了他一個爆栗,指着那杯牛奶,“這是給客人的,你自己掏錢。”
“呃……”關公被口水嗆了下,端着托盤悻悻折回去。
經過吧臺,意外看到目标人物坐到喬暮身邊,眸光閃了閃,不動聲色的靠近過去。
夜生活開始的時間還沒到,酒吧裏的客人稀稀落落,故而離得稍遠一些,也能聽清那邊的對話。
關公一手拿着托盤,一手拿着抹布,半蹲着擦拭桌子。
“我的工作還沒着落,無業游民一個。”喬暮端着酒杯,跟許青珊擠在一張卡座裏,神态放松。
“你要找還不容易。”盧展鵬笑了笑,舉高舉杯,邀她碰杯。
孟長風也端起酒杯,笑呵呵的接話。“這可是實話,你們班就她年年拿獎學金,讀研也是保送。”
“誇我呢,你不也一樣。”喬暮坐直起來,曲起胳膊頂了下許青珊,臉上表情依舊。“介紹下,我發小許青珊,b大中文系高材生。”
“幸會,幸會。”盧展鵬抿了口酒,望着喬暮,說:“我在同學群裏看到說你出國了,還以為你沒回來呢,今天碰到真的很意外。正好,我有件事想跟你打聽打聽。”
“什麽事。”喬暮把酒杯放下,換了果汁輕抿一口。
待會得開車回去,她差點忘了。
“聽說霖州有位德高望重的老中醫,擅長針灸,我們老總的腰最近總是不舒服,我剛到人生地不熟,不知道上哪找。”盧展鵬說着,朝她點了點下巴。“怎麽喝果汁,老同學見面,不應該喝一杯酒麽。”
“老同學見面确實值得喝一杯,不過我和師兄待會都要開車,惜命。”喬暮目光坦然,“德高望重的老中醫不知道,擅長針灸的倒是認識,居安巷仁濟堂。”
“對對對,就是仁濟堂,看我這記性。”盧展鵬又笑,正好手機有電話進來,欠了欠身,把酒杯放下,去外邊接通。
喬暮偏頭,若有所思的看着孟長風。“他不是本科畢業就來了霖州麽,怎麽說剛到?”
“不清楚,他很少在同學群裏說話。”孟長風也換了果汁,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喬暮咬了下唇,想起盧展鵬在創天任職,前幾天創天的司機特意去仁濟堂,眉頭微微皺起。
轉開話題閑聊了一陣,盧展鵬接完電話回來,告罪一聲,先走了。
喬暮轉過頭,看到跟他一塊來的幾個男人相繼起身,遂收回視線。
“這人面相狡詐,喬暮你不要跟他過多來往。”許青珊壓低嗓音,偷偷跟她耳語。“将來會橫死,相信我。”
喬暮聽話點頭,餘光瞧見遠處有個人跟簫遲很像,下意識扭頭望去。
恰好那人回頭,确認不是,收了視線繼續跟孟長風閑聊。
晚上回去,喬暮進門就把碰見盧展鵬這事給忘了,一覺睡醒,穿衣服的時候,手臂疼的要命。
下樓陪爺爺打了半個小時樁,雙手抖得拿水杯都拿不住。
“喬爺爺早。”簫遲大大方方地穿過門診,倚在門上,嘴裏叼着支煙,唇角愉悅揚起。
“今天這麽早。”老爺子側過頭,目光犀利地掃他一眼,示意他過去。
簫遲吐出口煙,左手抄進褲兜裏,吊兒郎當地邁過門檻。
“你也練練,手上的功夫夠硬,命也長些。”喬老爺子擡手指向木樁。“先練力氣,讓喬暮教你。”
喬暮飛快轉頭,拒絕的話還沒出口,老爺子又說:“八極拳強身健體,練好了配合你們的格鬥,會更有力量。”
“多謝喬爺爺擡愛。”簫遲丢了煙頭,擡腳踩滅,跟着彎腰撿起來,丢進一旁的垃圾筐裏。
喬暮停下來,無語松開拳頭。
老爺子打完一套拳,門外傳來八哥的叫聲,還有隔壁陳阿伯的聲音。“老喬頭,走了。”
“這就來。”老爺子拿毛巾擦擦臉上的汗,拎起放在石桌上的畫眉鳥籠,背着手,慢悠悠的走了。
關門聲傳來,簫遲笑了下,走到木樁前,伸手撥了撥。“喬醫生,開始教吧。”
喬暮沉下眸子,走到他身後,擡腳将他的雙腿踢開。“馬步,腰要挺直,雙手擡起,手臂與肩齊平,五指收攏。”
簫遲一一照做,回過頭,對上她的眼,唇角勾起一抹笑。“對人過敏,還是對花過敏。”
“右手出拳,先肘後掌,木樁轉動出左手。”喬暮上前一步,隔着很近的距離,曲起膝蓋卡進他雙腿中間,力道很重的左右頂了兩下。“腿要直。”
簫遲臉上的笑意僵住,磨了磨後牙槽。“公報私仇呢?”
“是。”喬暮答的幹脆,在他有所動作前,迅速退到一旁,示範了下動作,涼涼的語氣。“一百遍。”
說完,雙手跟要斷了似的,無力垂下。
簫遲回過頭,恰好看到她的眉頭幅度很小的皺了下,禁不住又笑。
難怪昨天手沒勁。
喬暮懶得理他,坐到一旁擦了擦汗,拿起手機看新聞。
過了幾分鐘,門診那邊的座機有電話進來,鈴聲大的有點刺耳。喬暮站起來飛快跑過去接通。
“喬暮,你快來,我家孩子爸忽然昏迷倒地,289號。”電話接通,女人慌亂無措的聲音立即傳過來。
“我馬上到。”喬暮扣上話筒,繞過接診臺把藥箱拿出來,背上就沖了出去。
簫遲停下來,擦了把臉上的汗水,從褲兜裏摸出煙盒打開,取了支煙含到嘴裏,打火點着,不疾不徐的跟出去,順便把大門關上。
劉媽去買菜,她有鑰匙。
進了巷子往前走,遠遠看到有戶街坊家門外圍着人,吐出口煙,加快腳步過去。
“救護車很快就到了,我已經打了電話,王姐你別擔心,喬暮是醫生,老莫不會有事的。”
“有喬暮在呢,你真不用擔心。”
簫遲聽着議論,黑臉擠進人群,看到喬暮跪在地上,正在給個胖子做心肺複蘇,皺了皺眉,把手上的煙扔了,快步上前幫忙。
喬暮看到他楞了下,反應過來立即吩咐:“掌根放在他胸部中央,胸骨下半部上,将另一只手的掌根置于第一只手上,垂直向下用力按壓。”
她的手沒勁,病人又特別的胖,每一次按壓都要命的很。
簫遲略略颔首,十分專業的配合她的指示。
圍觀的街坊七嘴八舌,一邊擔心病人的狀況,一邊議論救護車怎麽還不來。過了大概五分鐘,救護車停到門外,倒在地上的病人也恢複了自主呼吸。
喬暮把病人交給來接診的醫生和護士,平靜說明病人的情況,以及發病原因。
簫遲跟着接診的醫生把病人擡上車,如釋重負的吐出口氣,目光習慣性落到喬暮身上。
她身上還穿着運動服,頭發固定在腦後,雕工粗糙的發簪斜斜插在頭發裏,臉上出了層薄汗,雙眼沉靜如幽潭。陽光籠在她身上,那股子揮不去的冷意散了些,好看極了。
圍觀的街坊讓開路,救護車很快開出巷子,兩人肩并肩往回走,誰都不說話。
太陽剛剛升起,空氣裏裹着潮濕的水汽,耳邊不時響起鳥叫的聲音。
簫遲偏頭,視線從她額頭上掃下去,停在她的嘴上,喉結無意識滾動。“晚上一起吃飯?”
喬暮不為所動。
簫遲摸出支煙,放在掌心敲了幾下,叼嘴裏。“那人怎麽回事?”
“心髒驟停。”喬暮嗓音淡淡。
簫遲點着煙,深吸一口,偏頭吐出大團的煙霧,不再吭聲。
回到仁濟堂,劉媽已經買菜回來,老爺子還在附近的公園遛彎。簫遲去了治療室,一言不發的把衣服脫下來,老實躺到病床上。“幫我拆線。”
喬暮戴上口罩、手套,瞟一眼他腹部的傷口,皺了皺眉,準備一番端着托盤過去。“昨晚出任務?”
“有個漏網之魚。”簫遲曲起左手,枕到腦後,黑漆漆的眼望着她。“追了一夜,早上才逮着,我就直接過來了。”
喬暮不置可否,伸腳勾了張椅子過來,把托盤放到架子上,拿起剪刀和鑷子把傷口縫的線拆下來。
刀傷,縫了五針,傷口愈合情況一般。
清理完畢,喬暮做好消毒,端起托盤放回去。簫遲看着她的側臉,又問:“對人過敏,還是對花過敏。”
Chapter 12
喬暮偏頭,目光向下,眼神戲谑的跟他對視。“跟你沒關系。”
“有,你摸了我的槍。”簫遲笑了笑,意味深長的口氣。“槍認主。”
“那應該認你的左右手,而不是我。”喬暮把托盤收拾幹淨,擡手看表。
簫遲被口水嗆了下,壓着傷口,低低咳嗽起來。
喬暮眼底浮起一抹笑,垂下手,淡淡移開視線,雙手抄進衣服口袋裏,不疾不徐的往外走。爺爺再過半個小時才會回來,他昨天熬的膏藥時間到了。
簫遲咳了一陣,捂着傷口慢慢坐起來,把衣服套上,晃去院子裏曬太陽。
過了一會,喬暮從內院出來,手裏拿着兩貼膏藥。“衣服撩起來。”
簫遲坐直起來,随手把煙放到石桌上,脫去上衣。“剛才沒看夠?”
“轉過去。”喬暮面無表情。
簫遲拿回煙叼進嘴裏,乖乖轉身。
喬暮上前一步,把膏藥放到桌上,微微下蹲,找準他腰上的穴位,伸出食指和中指按上去,涼涼的語氣。“什麽感覺?”
簫遲脊背微僵,咬着牙從牙縫裏擠出倆字:“舒服!”
“這呢。”喬暮嘴角抽了下,挪了下手的位置,落到他凹下去的腰窩上。“酸不酸?”
簫遲壓下奇怪的痛感,笑了下,反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帶過來,後背撞到她的胸口。“真沒有,不如……你告訴我,怎麽個酸法?”
天氣漸熱,她身上穿的也不多,這麽貼着,額上很快熱出了層薄汗。
喬暮的手滑過去,落到才拆線的傷口上,力道加重。
簫遲弓下背,松了手,老實了。“真打算要我的命?”
“有病!”喬暮站直起來,伸手拿過丢在桌上的膏藥,猛的拍到他腰上。“啪”的一聲,震得簫遲一哆嗦,眉峰霎時壓低。
“啪”又一聲脆響傳來,簫遲嘴角抽了下,夾在指間的煙隐隐抖動。
喬暮甩甩手,轉身進了內院,上樓洗漱換衣服。
老爺子按時回來,吃了早飯,招呼簫遲去治療室紮針。喬暮整理好藥房,去門診坐着。
9點整,李成安準時進門。
“又這麽早,最近天氣好,來做針灸的病人不多,不用這麽趕吧。”李成安臉上堆着笑,走到櫃臺前,傾下身,雙手曲起随意撐着臺面,熱情的說:“附近開了家不錯的川菜館,中午一塊去嘗嘗?”
“上火。”喬暮坐直起來,不冷不熱的語氣。“怎麽不騎車了?”
李成安臉色讪讪,好似被人抽了一耳光,心虛避開她的目光。“在減肥。”
“哦”喬暮點頭,視線又回到筆記本上,身子後傾,随意自在的靠着椅背。
李成安讨了個沒趣,恰好座機有電話進來,這才笑了笑,狼狽轉身。
喬暮接通電話,把對方需要出診的地址和病症記下來,挂斷電話,把喬輝的筆記本收起來,拿着記錄去找老爺子。
“成安你去,下針比平時多半寸,他那是老毛病。”老爺子擡頭,瞟了喬暮一眼,複又低下頭去。“喬暮,你過來盯着,十五分鐘後取針換穴。”
“好。”喬暮把本子遞給李成安,不疾不徐的走到簫遲床邊坐下。
李成安斂去眼底的不悅,拿着記錄,套上護士服,斜乜簫遲一眼,慢吞吞的往外走。那個臭癟三怎麽天天那麽早過來,跟上班打卡似的。
之前可沒見他來的這麽勤。
老爺子坐了一會兒,拿着收音機去院裏曬太陽,不時跟着哼上一兩句。
喬暮偏頭望向簫遲,見他不知何時睡過去,起身給他蓋上腰,順便去書架上拿來一本醫書看。
時間到,她關閉鬧鐘,把他腿上的針取下來,發現爺爺紮的針又深了半寸,暗暗記下。
換了穴位,簫遲還是沒醒,其他的病人也陸續上門。
老爺子關了收音機回來,坐到書桌後,開始接診。忙到10點多,又有街坊打來電話,喬暮接完電話,過去跟老爺子說了一聲,背上藥箱去出診。
這次的病人是原來租住在巷子裏的租戶,搬走後也經常回來,這回是第一次要求出診。
她看過記錄,患的是肩周炎,正常來說,如果是爺爺施針,大概兩個療程下來就好得差不多了。
李成安給她治了兩年,一點效果都沒有,不知道問題出在哪。
對方住的有點遠,喬暮把車開出來,意外看到盧展鵬從一輛勞斯萊斯上下來,抿了抿唇,踩下油門加速離開。
許青珊的話一向不做準,不過這件事,她選擇信她。
到了地方,喬暮停車下去,核對門牌號無誤,擡手按下門鈴。
片刻後,有人過來開門。阿姨五十歲上下的年紀,身上穿着制服,看着像管家或者保姆。
“我是仁濟堂的醫生,姜小姐打電話約我上門給她做針灸。”喬暮禮貌報上身份。
“小姐說了,快請進。”阿姨請她進去,關了門,引她進別墅。
人在琴房,門沒鎖,喬暮一拉就開了。
純白的色調,地上鋪着灰色的手工地毯,患者躺在地毯上,身上穿着一條吊帶的絲質睡衣,整張臉幾乎完全被發絲蓋住。
喬暮關上推門,平靜上前。“你哪兒不舒服,是肩周炎犯了麽?”
“不是……”姜半夏粗粗的喘着氣,嗓音發啞。“我動不了,不知道什麽原因。”
喬暮放下藥箱,鼻尖聞到一絲淡淡的血腥氣,目光向下,看到她身下的地毯顏色發黑,本能的讓她別動。
姜半夏應了聲,眼淚落下來,順着發絲打濕了身上的睡衣。
“你忍一忍,我幫你處置下。”喬暮抓着她的腿慢慢曲起,打開藥箱戴上手套。
姜半夏皺着眉,估計是扯到哪裏,身體哆嗦了下,肩膀一抽一抽的哭起來。
喬暮默不作聲,把需要用到的東西都拿出來,開始給她清理傷口。
她的兩條腿從膝蓋往上全是淤青,看着觸目驚心。
而且她看起來好年輕,這麽狼狽的情況下,那張臉看着依舊膠原蛋白滿滿,漂亮的很。喬暮覺得眼熟,恍惚想起她就是前段時間,開着沃爾沃故意停在藥堂門口的女人。
移開視線,腦子裏忽然冒出個疑問:她是去求醫,還是蹲簫遲?
姜半夏哭了一陣,漸漸安靜下來,喬暮按住她的腿,仔細觀察傷口。“會有點疼,你忍忍,需要報警的話我也可以代勞。”
“不用。”姜半夏尴尬的紅了臉,艱難搖頭。
喬暮處置完畢,把東西收拾起來,問她是否還需要施針。
“要的。”姜半夏躺在地上,粗粗喘氣。
過了一會,喬暮把她扶起來,套上搭在椅子上的外套,上樓去了二層的卧室。
“謝謝你。”姜半夏躺到床上,臉上全是冷汗。“肩周炎确實也犯了,我本來想歇一會能好,結果實在是太疼了。”
喬暮擺擺手,把藥箱放到床頭櫃上,視線瞟過床頭的婚紗照,怔住,再看。
竟然是盧展鵬……斂去驚疑,她把針包拿出來,狀似不經意的說:“你丈夫很忙?”
姜半夏瑟縮了下,輕輕點頭。
喬暮将她的反應盡收眼底,識趣的打住話題。盧展鵬從沒說過,他已婚,娶的還是這麽年輕漂亮的妻子。
差不多該拔針的時候,樓下有男人的聲音傳來,以為是盧展鵬,還沒想好怎麽打招呼,人就上了樓。
“小姐請了醫生過來給她施針,這會差不多該結束了。”阿姨的嗓音隐隐發顫。
男人不吭聲,腳步聲比先前更急了些,也更重了些。
時間到,卧室的房門亦被人推開。
喬暮扭頭,見一四十來歲模樣的男人站在門口,微微怔了下,淡然收回目光。
他不是盧展鵬。
“醫生來了?”郭鵬海背着手,目光淩厲的盯着姜半夏。“不舒服怎麽不說,我讓司機送你去醫院。”
“沒事……”姜半夏甕聲甕氣的應聲。
喬暮覺察到她在發抖,手上的力道稍微加重,飛快把針拔下來。
收拾好藥箱,姜半夏伸手打開床頭櫃的抽屜,從裏邊拿現金給喬暮。
她給了五百,喬暮收起來,也不找零,背着藥箱站起身。“好好休息兩天,要實在不舒服,你還是上醫院好些。”
“謝謝你啊喬醫生。”姜半夏縮在被子裏,嗓音發顫。“我就不送你了。”
喬暮“嗯”了聲,轉過身沖站在門邊的男人略略颔首,漠然越過去。
回到仁濟堂,盧展鵬已經走了,簫遲睡醒,跟老爺子一人一張搖椅,躺在院裏曬太陽聽曲。
喬暮把藥箱放下,去治療室那邊看了看,意外被李成安叫住。“喬暮。”
她停下來,不明所以。
“剛才你同學登門,給你留了電話,說是有人想請師父號脈開方。”李成安壓低嗓音,躍躍欲試。“師父沒答應,說今天有客來,不接。你能不能幫我勸勸師父,讓我去。”
創天的董事長,給他治好了,出名都是小事。
“勸不動。”喬暮瞟了眼治療室,見只剩下兩個病人,掉頭去了門診。
“喬暮……”李成安追上去,嗓音更低了。“我要是出名了,沒準師父會讓你接管仁濟堂,你考慮下。”
“你想出名就自己去,跟仁濟堂沒關系。”喬暮擡手,伸出食指指着背後的牌匾,嗓音發涼。“不識字麽。”
她頭上挂着仁濟堂傳承下來的牌匾,上書六個蒼勁有力的大字:貧不欺,富不媚。
李成安怔了下,換上笑臉。“我就是想想,拜師這麽多年,師父也不說讓我出師。”
喬暮收回手,懶得再理他。
送走最後一個病人,李成安下班走人。喬暮把大門虛掩起來,掉頭回內院幫劉媽的忙。
簫遲睜開眼,盯着她的背影看了片刻,打開煙盒,拿了支煙叼上,坐起來點着。“明天不能來了,出了件大案子。”
“悠着點,你身上傷還沒好。”老爺子睜開眼,語氣嚴肅。“有時間過來教你學拳,省得哪天再見,你已經被人挂在牆上。”
簫遲一噎,嘴裏的煙嗆進胃裏,頓時劇烈的咳嗽起來。
老爺子關了收音機,慢悠悠的坐起來。“老許看人,從來不看第二眼。之前吃飯,他看了你三次。”
Chapter 13
老爺子口中的老許,簫遲從紀景煥那聽說過不少關于他的事,最神的是看風水。
算命這種事他是不信的,只不過這話從喬老爺子嘴裏說出來,多少有點敲打提醒的意思。
晚飯劉媽沒在這邊吃,準備好就回去了。
各自坐下,老爺子看着桌上的菜,吩咐喬暮去拿酒。
“不能多喝。”喬暮放了碗,轉身去酒櫃那把剩下的茅臺酒拿出來,倒了一小盅,又把還剩的放回去。
老爺子知道簫遲晚上要出任務,端起酒盅倒了兩小杯,招呼他吃飯。
喬暮先吃飽,拿着手機坐到桂花樹下,給許青珊發微信,問她要符咒。
許青珊很快回複過來,簡單的兩個字:沒有。
喬暮掃了一眼屏幕,退出窗口,鬼使神差的進入同學群。
這個群裏不光有他們班的同學,還有她記不住的很多人,因為不怎麽冒泡,很長一段時間她都屏蔽群裏的消息,也不管裏邊聊什麽。
找到盧展鵬微信,她點進去,翻了翻相冊,眉頭微皺。
裏邊沒有絲毫關于他已經結婚的內容,也沒有提及是否有女友,所有的內容都是雞湯,還是馊了的那種。
發的也不是很頻繁,一個月兩三條。最近的一次,是曬了輛車——紅色邁巴赫。
底下點贊無數,還有無數的留言。
喬暮退出去,仔細回想出診時看到的婚紗照,還有那位忽然出現的中年男人,感覺愈發的看不懂了。
打開網頁,随手搜了下創天,發現董事長竟然就是她見過的那位,面相兇惡,雙眼很給臉省地方,塌鼻子厚嘴唇。
把照片複制下來,退出網頁給許青珊發微信,讓她點評此人的面相。
她說盧展鵬面相不好會橫死,不知道這位的命數會如何。
許青珊很快回複過來:此人耳薄無根,眉交不分,眼中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