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膚呈淺麥色,高鼻深目,眉色墨黑,理着幹淨利落的寸頭,天庭飽滿臉型有點小方,右邊下巴上有一道半指長的刀疤,使得原本清俊的面容,多了幾分滄桑粗犷。
身上穿着黑色t恤、灰色夾克衫,手腕上帶着只黑色皮質表帶的腕表,底下是灰色運動褲旅游鞋,尋常不過的打扮,在他身上意外的順眼。
仔細搜了一遍記憶,再次确定自己不認識他,插在口袋裏的手更加沒有要抽出來的意思。
簫遲不以為意,動作自然的收回自己的手,眼底笑意漸沉。她不動,也不說話,黑色的長款風衣搭配白色襯衫、卡其色九分褲,整個人由內而外的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息。
那雙黑白分明的眼亮晶晶的,仿佛在跟他說,我就靜靜的看着你裝逼。
氣氛稍顯尴尬,所幸周圍都是喇叭聲,還有步行上山的人的抱怨聲,不至于讓他徹底下不來臺。
“走吧。”喬老爺子習慣了喬暮冷清清的性子,見狀也懶得教訓她,背着手繼續往山上走。
喬暮移開視線,目不斜視的從簫遲身邊越過去。
簫遲摸了摸下巴,聞到空氣裏淡淡的中藥味,舌尖無意識卷起,目送她的背影走遠,眼神幽邃莫辯。
“吃癟了。”關公吐出口煙,嬉皮笑臉的學着他的動作,朝三兒伸出手:“喬小姐,我是簫遲,晚上想請你一塊吃飯,不知你是否願意賞光。”
三兒劍眉一挑,嘻嘻哈哈伸手摟住關公,故意大聲答:“當然願意。”
簫遲歪頭,又看了一眼喬暮的背影,擡起手,一人給了一個爆栗,若無其事的往前走。
過了9點,堵了一路的車子漸漸疏通,整個墓園煙熏火燎,鞭炮齊鳴。
喬暮跟喬輝跪在父母墓前,恭恭敬敬磕頭。
喬老爺子背着手,站在高處往下看,臉色漸漸變得凝重。“再過幾年,我也該住這來了,喬輝你是老大,該你承擔的責任別推喬暮身上,她一個女孩子,遲早要嫁人。”
“都哪年的老黃歷了,誰規定女孩子必須嫁人。”喬輝堵他一句,拍拍喬暮的肩膀,起身拿出籃子裏的紙錢點着。“藥堂我不接,我爸當初不也不接麽。”
“混賬!”喬老爺子倏地動怒,回過頭恨鐵不成鋼的說:“他就是不聽我的話,才帶着你們媽早早睡在這裏,你難道也要跟他一樣,想氣死我麽!”
喬暮吐出口氣,拉住脾氣上來的喬輝,輕輕搖頭。
這事吵了好些年,到現在都沒吵出個結果,今天是來祭拜的不是來這吵架鬥嘴。
中午從山上下來,誰都不說話,回去的路上也是如此。
藥堂今天歇業,祖孫三個從通往內院的小門進了家,誰都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喬暮把東西放進雜物房,默默跟喬輝交換了個眼神,去廚房準備午飯。
“兩年,兩年後喬暮治不好她的臉,你給我滾回來接管藥堂。”老爺子忽然開口,火藥味十足的語氣。“別說我不講理,這是喬家的規矩,她也沒這個天分。”
喬暮手上的動作頓了下,無意識捏緊手裏的電飯鍋內膽,手背露出白白的骨節。
“你怎麽知道她沒天分,保送研究生是她老師瞎眼了收的,還是她白撿的。”
“啪”的一聲,茶幾上的茶杯茶具傳出嘩嘩的聲音。
“她有天分也不至于把自己的臉弄成那樣,考研究生有什麽難,中醫不是讀死書背死醫案,她真有本事就證明給我看,沒有就別逞能!”
“她沒有逞能,她可以!”
喬暮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松開手上的力道繼續淘米煮飯。
客廳那邊靜下去,過了一會,聽到腳步聲往樓上移去,每一步都踩得木質的樓梯嘎吱作響。
搖搖頭,她垂下眼眸,很努力的想要擠出一抹笑,終究不行。
喬輝的航班在淩晨,喬暮開車送他,爺爺氣了一整天,晚上吃完飯就回房聽收音機去了,什麽都沒交代。
到達機場已經是夜裏十一點多,氣溫有點低。喬暮忍不住哆嗦了下,下意識攏緊身上的風衣。
喬輝去打開後備箱把行李拿出來,抿了抿唇,從背包裏拿出兩本已經很舊的筆記本遞給她。“不用送了,這個你拿去,一本是我的學習筆記,一本是手抄的醫案。裏邊是咱家開藥堂這些年經手的病例,有時間多看看。”
“知道。”喬暮接過來,眼底寫滿了笑意。“我會治好我的臉,相信我。”
“我當然信你,自己多注意點,別讓人欺負了。”喬輝揉揉她的頭頂,像似想起什麽,又從包裏拿出一樣東西給她。“我親手雕的,你嫂子一支,你一支,這事不許告訴爺爺。”
喬暮微微挑眉,小心打開手絹。
裏邊是一支檀香木雕成的木簪子,刀工一般般,梅花的花瓣也不是很均勻,上邊還刻着幾個小字:贈吾妹喬暮。
“嫂子沒吃醋?”喬暮随口一問,跟着取下頭上用了很多年的桃木簪子,換上檀香木簪。
媽媽走的有點早,奶奶就只會挽發鬓,後來她也走了,喬暮更加懶得打理頭發,留長了不燙不染,随便一挽拿只簪子固定住,一年四季都如此。
喬輝笑了下,縱容的語氣。“她那個人,全部的心思都在實驗上,能想起我還是因為肚子餓了,我倒是希望她醋一下。”
喬暮眨了眨眼,抱着筆記本和醫案沖他擺手。“進去吧,我也該回去了。”
喬輝含笑注視她片刻,拖着行李大步進入航站樓。
喬暮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平靜回到車上,發動車子返回市區。
爺爺這次當真是氣夠戗,一連幾天都黑着臉,看誰都不順眼。喬暮見師兄李成安被他折騰的像個孫子,沒轍,只好留在藥堂幫忙。
清明後一直下雨,來藥堂做針灸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很多都是街坊。看到她回來,一個個都熱心的要給她介紹對象,有些甚至把人拉到藥堂來,煩不勝煩。
之前給她打電話的那人也來了,見光死。
這天雨勢加大不時響起驚雷,趁着藥堂沒什麽人,不到下午六點喬暮便讓李成安回去,關了門開車去新城區見許青珊。
吃飯的地方,是新城區最有名的一家私房菜館,許青珊挑的,聽說廚師還特別的帥。就因為她給人家斷事業,說一定會飛黃騰達,那人當真舉債開了這家餐廳。
至于準不準,喬暮不敢恭維,畢竟廚師燒菜難吃,顧客肯定會差評投訴,不會因為你命好就慣着。
停車下去,雨又大了些,幹淨寬敞的街道上幾乎看不到人影,從商店裏透出來的光線穿透雨幕,朦胧點亮夜色。
進了店裏,許青珊已經點好了菜,高興的沖她招手。
喬暮坐過去,面無表情的看着她,眼底笑意沉沉。“今天心情這麽好?”
“我給自己算了下,馬上要走桃花運了。”許青珊歪頭,目光專注的打量她片刻,忽然道:“喬暮,你最近幹嘛了,面相都透着桃花成災的跡象。”
“确實成災了。”喬暮斂去眼裏的笑意,告訴她居安巷從巷頭到巷尾的阿姨大媽,個個都要給她介紹對象,光是這幾天她就見了不下十個。
這都不算,還有上門帶着戶口本,産權證的,大有只要她點頭,馬上民政局走起的架勢。
不過,大多跟她見過面就全都被吓走了。
許青珊忍了忍“噗”的笑出聲。“活該。”
喬暮聳肩,她其實也沒說什麽,更沒本事看臉就能斷定誰誰有什麽病,她只做一件事:什麽都不說,就盯着對方看。
“我覺着,要是能遇到能被你看三分鐘不破功的男人,嫁了吧。”許青珊大笑。
“裸着被我看三分鐘,或者摸上一分鐘不破功還差不多。”喬暮淡定挑眉。
許青珊又笑,樂不可支的表示要把她的話當做選男友的标準。
“你可別亂來,這種男人要麽定力十足,要麽絮狀海綿體已經廢了。”喬暮擡眸,一本正經的說:“如果是後者就虧大了,凡事不能一概而論。”
許青珊笑得直不起腰來,過了好一會才扯開話題跟她聊別的。
吃完已經夜裏十點多,許青珊接到臺裏的電話要回去處理工作的事,喬暮去拿了車把她送到地方,再掉頭回去。
經過錢水橋雨勢忽然增大,路上幾乎沒有車經過,一輛黑色沃爾沃,開着雙閃停在路邊。
喬暮降下車速,錯車的時候,發現前方有人在打鬥,其中一個人好像還受了傷,遲疑把車停下。
看了大概三四分鐘,她猛地踩下油門加速開過去,并打開遠光燈。
打在一起的三個人被遠光燈照得楞了下,受傷的那人忽然爆起,迅速将另外兩個打趴下,自己也重重的撲過去,濺起無數水珠。
喬暮開門下去,打着傘穿過雨幕,從容停在兩步開外,淡淡掀唇:“要不要打急救電話。”
Chapter 5
簫遲死死的壓住身下的兩個嫌犯,艱難擡起頭,望向聲音發出的方向。
遠光燈刺眼的白光從她身後照過來,纖細單薄的身影露出鮮明的輪廓,燈光照亮了她頭頂那一把黑傘,順水順着傘尖淌下,掩在昏暗中的那張臉仿佛雕刻一般,保持着萬年不變的表情。
不是喬暮還能是誰。
簫遲勉強撐開眼皮,痞氣十足的笑了。“喬醫生,真是有緣,我們又見面了。”
喬暮垂下眼眸,面若寒霜的盯着他看了一會,餘光見有人從橋下沖上來,旋即轉身折回去。
“都帶走,這幫鼈孫真特麽能跑能打。”
“頭?你沒事吧?!”
身後的聲音混合着雨聲清晰傳來,喬暮腳步微頓,聽到那人尖銳的叫聲:“快叫救護車,簫隊昏過去了!”
喬暮收回已經落到車門的手,掉頭跑過去,面無表情的把傘遞給喊話的人。“拿着。”
将簫遲移到平地上,她迅速檢查出血的地方,果斷解開他身上的衣服,冷靜吩咐:“副駕座的儲物箱裏有藥箱,去幫我拿過來,快!”
關公楞了下,把傘丢給三兒,一頭沖進雨裏。
簫遲是舊傷口裂開,必須立即做止血處理,防止傷口被雨水污染發炎。
喬暮拿到藥箱,有條不紊的處理完畢,救護車正好到,她身上的衣服也濕透了。
拎起藥箱,她看着簫遲被擡上救護車,給關公和那個叫三兒的留下自己的手機號,拿回傘這才看到停在橋底的三輛警車。想起在酒吧摸到的東西,抿了抿唇,略覺釋然。
“喬醫生謝謝啊,回頭他醒了,我讓他親自去跟您道謝。”關公心有餘悸,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嘿嘿”直笑。“太感謝您了。”
“遇到其他人我也會救,還有,我不認識他。”喬暮丢下話,拎着藥箱轉身去拿車。
關公臉上的笑容僵住,曲起胳膊撞了下身邊的三兒,悄悄壓低嗓音。“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好像是。”三兒聳肩,見喬暮已經把車開出去,遂拉他去拿車。“收工了,全部抓住一個沒跑。”
關公走了幾步,忍不住又回頭望向喬暮車子離開的方向,不解搖頭。她怎麽會不認識簫遲,不應該啊,那天在墓園他明明做了自我介紹。
喬暮回到家,爺爺已經睡下,大雨如注。
洗了澡把衣服丢進洗衣機回來,她照例打開喬輝給的筆記本,一邊看一邊比對孟長風的畢業論文,再拿針往自己臉上紮。
“嘶……”抽了口氣,她看着鏡子裏的冷漠臉,完全想象不出來自己笑的樣子。臉上的穴位紮針時比別的穴位疼,可除了疼之外,別的感覺都沒有。
都快半個月了,還是沒什麽效果。孟長風倒是隔一天就給她打電話,問她是否需要幫忙。
喬暮謝絕了他的好意,他能把論文給她,她已經感激。臉是她自己紮壞的,爺爺要她自己治好,沒什麽不對。
大雨下了三天,總算徹底放晴,五一也随之臨近,空氣漸漸變得悶熱。
市局出了份通告,發生在3月8日淩晨的鬥毆致死命案于近日告破,抓獲主犯、從犯将近二十餘人,不日将移送檢察機關。
喬暮關閉新聞推送,戴上耳機下樓。大雨初晴,空氣還有些潮濕,卻比之前清新了許多。
天井裏的杜鵑花開了大片,桂花樹也冒出了不少新鮮的嫩芽,養在缸裏的睡蓮葉子上,躺着晶瑩的水珠,閃閃發亮的迎接着朝陽。
劉媽已經在廚房準備早餐,喬暮打過招呼,深深的做了個深呼吸,見爺爺在外院練拳,默默上前陪他一塊練。
他的氣消得差不多,雖然還是不許她給病人下針,但同意她跟在一旁看着。
“聽喬輝說,你的功夫都丢得差不多了。”喬老爺子看都不看她一眼,語氣略顯不悅。“你跟青珊那丫頭以後少那麽晚出去,會為非作歹的人,不會因為你們是女人就手下留情。”
“知道。”喬暮乖巧應聲。
爺爺自小就教他們兄妹八極拳,重在自保,一般的情況下脫身逃命不會有問題。
生活不是電影電視劇,國內的治安也相對要好,沒有那麽多飛車爆炸刀劈斧砍的群毆事件發生。
她确實沒怎麽上心,只當是強身健體的運動,有時間就練練,忙起來幾乎不動。遇到尋常流氓逃肯定能逃掉,要是遇到簫遲那樣的,估計只能祈求自己的命夠好。
吃過早飯去開門,喬暮跟平時一樣,去藥房準備筆墨,檢查針包。
忙完,聽到門診那邊傳來爺爺跟人說話的聲音,微微蹙眉。李成安每天9點過來,從未早一分鐘也不會遲到一分鐘,這麽早不知道來的是誰。
轉去治療室,爺爺似乎把那人往這邊領,中氣十足的嗓音隐隐透出幾分笑意。“就你小子心眼多是吧,我要裝傻,說上回那西湖龍井不錯,我看你上哪給我再弄去。”
“管夠。”喬暮聽到熟悉的聲音,臉色沉了沉,人已經進了屋子,耳邊傳來爺爺半是命令的聲音。“喬暮,你來下。”
喬暮轉過身,面無表情的上前。“爺爺。”
喬老爺子指指簫遲,說:“去拿我的銀針,這小子皮厚。”
喬暮應了聲,擡手撩開治療室門上的珠簾,去藥房取針包。那套銀針是爺爺的爺爺留下來的,算是傳家寶,簫遲那個流氓倒是能耐的很,竟然哄得爺爺用這套針給他治病。
簫遲偏過頭,不動聲色地盯着她的背影,唇邊滑過一抹幾不可見的笑,直到她走遠看不到了才老實躺到床上等着。
喬暮拿了針包回到治療室,爺爺已經點燃了酒精燈,正坐在床邊給他診脈。過去把針包放到一旁的架子上,剛想退出去,誰知爺爺忽然叫住她:“委中穴下針直刺1.5寸,二十分鐘後換後溪穴,1寸深。”
“嗯”喬暮打開針包,取出銀針放到酒精燈上炙烤消毒。
喬老爺子微微偏頭,意味不明的看她一眼,目光落到簫遲臉上。“我去給你開個方子,你腰上那傷口不好好治,将來有你哭的。”
“謝喬爺爺。”簫遲道了聲謝,等他出去,視線一轉落到喬暮身上,嘴裏發出一聲輕笑。“要脫褲子麽?”
喬暮把銀針放下,掩在口罩後的臉龐依稀覆上寒霜,慢條斯理的吐出一個字。“脫。”
簫遲挑眉,當她的面慢悠悠的把長褲脫了。往回來,下針的也都是那幾個穴位,他每次都特意多穿一條中褲,避免尴尬,今天也不例外。
喬暮目不轉睛的看着他,眼底無波無瀾。
等他演夠了戲,徹底消停下來,拿着針過去,俯身捏住他的腿,準備下針。
簫遲趴在床上,他長得太高,治療床不夠長,小腿挂在外邊懸空了一截。她的手按下來時,他正好想往上挪,針尖滑過皮膚,有些輕微的刺痛。
他回過頭,視線在她胸前意味深長的掃了一圈,慢慢下移,停在光裸的小腿上。
喬暮個高,該翹的地方翹,該凹的地方凹,雙腿長得又長又直,那護士服穿在她身上,即使臉上沒表情,也有種讓人想入非非的魔力。
重新趴好,鼻尖聞到她身上淡淡的中藥味,放松下來。
喬暮等了會,左手摁住他的腿,右手拿着針徐徐刺入穴位。
兩條腿都紮了針,她把針放回去,順便把酒精燈滅了,低頭整理別的器具。
收拾完,擡手看了下表,從病床前經過時垂下的右手意外被他抓住,粗糙的拇指指腹貼着她發涼的手腕摩挲。滾燙的體溫裹着砂礫似的觸感,透過皮膚傳上來,好似火星落入草堆,霎時熱烈燃燒。
喬暮偏頭,居高臨下的盯着他看了幾秒,漠然掀唇。“松開。”
簫遲握着她的手腕不放,雙眼微微眯着,痞痞的看着她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也不說話。
氣氛倏然變得寂靜,空氣裏隐約冒出一絲火藥味。
喬暮斂眉,黑漆漆的雙眼沉靜的好似一潭死水,看不到絲毫波瀾。
往前走了兩步,他的力道加重,故意不松手。她停在他腰部的位置,抓起他身上的t恤,不疾不徐往上撩,露出他淺麥色的寬闊後背。
那背上縱橫交錯着無數的傷疤,左手覆上去,指甲磨得圓圓的指尖,在那些疤痕上劃了幾下,順着脊椎,一寸寸往下游走。
簫遲發出舒服的輕嘆,曲起另外一只手,好整以暇的支起下颌,微微弓着背,抓着她手腕的那只手收緊力道,視線定格在她臉上,饒有興味的表情。
喬暮手上的動作沒停,也沒看他,過了一會,感覺到他的神經在繃緊,故意停下,手指擡高指腹貼着他的腰窩,一圈一圈的畫着圈圈。
他應該經常鍛煉,或者訓練的強度不小,皮膚非常緊繃,肌肉鼓起明顯,
“喬醫生?”簫遲琢磨出不對味,眼底泛起一絲隐忍之色,喉結無意識滾動。
喬暮瞟了眼門外,波瀾不興的語調。“好玩麽。”
涼飕飕的嗓音,黑白分明的眼微眯着,眼底流淌着異樣的光,惡意滿滿。簫遲被自己的口水噎到,松開她的手,先是用手擋在嘴邊輕輕地咳了一聲,誰知她的手又繼續往下,頓時劇烈的咳起來。
氣氛微妙。
“不說?”喬暮再次掀唇,冷冰冰的嗓音。“那就是繼續的意思,嗯?”
Chapter 6
簫遲回頭,漆黑深邃的雙眼危險眯起,本欲再次抓住她的手,冷不丁聽到外邊有腳步聲靠近過來,悻悻作罷。
喬暮也聽到了腳步聲,若無其事的收回手,轉身往洗手盆的方向走去。擰開水龍頭,冰涼的水流沖下來,手上殘留的滾燙觸感霎時消失不見。
來的是李成安,看到治療室已經有病人,他楞了下,一臉歉意的跟喬暮解釋路上堵車了。
“沒事,還有十分鐘。”喬暮略略颔首,擦幹淨手,坐到沙發上,随手拿了本醫書翻開。
簫遲趴好,臉朝着她坐的方向,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目光肆無忌憚。
十分鐘後,喬暮把書放下,起身過去取下紮在他腿上的針,消毒裝回針包卷好,換了別的針給他紮後溪穴。
簫遲躺着,黑黢黢的眸子從下往上瞄她,迎上那雙明亮幹淨的眼,舌尖卷起,無意識頂了頂下颚,“手感好麽。”
“很軟。”喬暮避開他的視線,長長的針紮進他的肉中。
簫遲太陽穴突的跳了下,眸光隐隐發沉。移開視線,頭頂又傳來她的聲音,冷漠刻板。“師兄,過二十分鐘,給他取針。”
她的手從他手上離開,起身,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簫遲抿了下嘴唇,目光落到李成安身上,眼底多了幾分怨氣。
喬暮不在,老爺子也不在,簫遲趴了一會困意上來,漸漸睡了過去。
最近風濕複發的街坊有點多,不到十點,兩間治療室的病床基本都躺滿了,一院子的艾葉味道。
喬暮打開窗戶透氣,順便回內院給爺爺泡了一碗茶。
把茶端出去的時候,李成安正在跟個四十來歲的男人說話,一臉媚笑,态度謙卑的脊梁都彎了,不由的皺眉。
收回視線,見爺爺站在藥房門外,低頭把茶送過去。“來的什麽人?師兄為什麽會是這個态度。”
老爺子站的位置正好種着一坡羅漢竹,從李成安的角度望過來,看不到這邊有沒有人。
“創天的董事長,跟成安說話的是他的司機。”喬老爺子接過茶碗,捏着碗蓋擡高,輕輕撥了下茶葉,抿了口茶從回廊繞回內院。“說我不在,什麽毛病沒有,身邊天天圍着一群專家,我可沒功夫伺候。”
喬暮“嗯”了一聲,搖搖頭,轉身去了治療室。
簫遲趴在床上呼呼大睡,手上紮的針時間都過了,李成安也不說進來給他取下來。
上前給他取了針,轉身去打開櫃子,取出一床被子抖開給他蓋上。
“喬暮。”李成安興沖沖的從門外進來,見她正在收拾用過的針,略顯尴尬。“師父呢。”
“巷尾的張伯打電話邀他去下棋,他說今天不是街坊不接診了。”桑榆把針收好,回頭看他。“人命沒有高低貴賤,外邊那人沒病,你卻把精力都放他身上,裏邊躺着的都是病人,你反倒不在意。”
“喬暮,事情不是這樣的……”李成安心虛撓頭。“對方也是來求醫的,師父總不見,只能我去應付。”
喬暮沉下眸子,話裏明顯多了絲怒意。“你不是第一天拜師,仁濟堂的規矩是什麽,你應該清楚。”
李成安也有些火,想到這幾日,附近的街坊熱心于她的終身大事,咬了咬牙隐忍下來。
師父就他這麽一個徒弟,如果藥堂真的要傳給喬暮,他絕對是最合适的女婿人選。
暗暗吐出口氣,他擡起頭來,苦笑告罪。“是我不對,喬暮你別生氣了,我保證下次他們再來的時候,絕不耽誤其他的病人治病。”
喬暮聽他這麽說,也不好再計較,擡手看了下表,轉身去門診那邊坐着。
仁濟堂的門診沒什麽值錢的東西,收錢也不是在這邊收,只要開着門就表示營業,熟悉的街坊都會直接進院子裏去找人。
不熟的也不用擔心,櫃臺上印着說明和箭頭,真是求醫的人來了,自然會找得到路。
吃過午飯,早上來的病人幾乎都走光了,就簫遲還在睡。
李成安進去看了幾趟,見他實在睡得沉,也就懶得管了,下班走人。喬暮有點不放心,想了想起身進去,坐到早上爺爺給他診脈坐過的凳子上。
方子她沒看到,爺爺把藥都抓好了,只寫了怎麽煎怎麽服用,具體什麽毛病她毫不知情。
伸出手,貼近他的臉晃了幾下,見他沒反應,喬暮挪過凳子,微微傾身,伸出兩根手指小心搭上他的脈搏。
品了一會,她收回手,保持着前傾的姿勢,若有所思的觀察他的臉。
除了舊傷尚未愈合,有些脾虛,肝髒不是很好,她沒品出他有別的毛病。爺爺沒教她診脈,在學校的時候,一大堆人擠在教室裏上課,老師講的也不很細,基本沒學到什麽。
“看出花來沒有?”簫遲忽然睜開眼,出其不意的攫住她的胳膊,将她整個拽到自己身上。
喬暮暗驚,條件反射的曲起胳膊,一只手格開彼此的距離,另一只手加重力道迅速壓向他的脖子。“沒玩夠麽。”
四目相對,簫遲清晰看到她眼底的火氣,喉結無意識滾動,有些微微的喘。
視線下移,驚見她臉色依舊,不由的笑了。“你不會臉紅。”
喬暮挑眉,撤回手臂的瞬間手肘發力,猛的撞向他的下巴。“你會就行。”
“嘶……”簫遲吃痛,不得不放開她,呲着牙摸向險些脫臼的下巴。
何止是紅……他倒是小瞧她了。
喬暮瞥他一眼,甩了甩疼到發麻的右手,從容往外走。“爺爺把藥都分裝好了,拿回去照說明煎水服用,別的沒什麽了。”
簫遲手上的動作頓住,嘴巴微張,忽的笑了聲,意味深長的注視着她的背影。“我明天還來。”
喬暮腳步微頓,只一瞬便繼續往外走。
簫遲将她的反應看盡裏,眯了眯眼,揉着下巴慢條斯理的坐起來。
喬暮回到內院,忍了許久才把火氣壓下去,悶悶坐到桂花樹下的石凳上。
太陽有點曬,凳子被曬得溫溫的,風從遠處吹來後背霎時涼飕飕一片,不知剛才到底出了多少汗。
回頭,她得找許青珊幫幫忙,弄點符咒什麽的貼門上避邪。
仁濟堂門外。
簫遲扯高風衣的領子遮住下巴,坐上三兒開來的車,随手把一大包的藥丢去後座,雙手交疊枕到腦後懶洋洋架起腿躺着,。“回家,明天還得來。”
三兒見他氣色不錯,忍不住八卦。“有進展了?”
“信不信我抽你倆。”簫遲寒着臉瞪他一眼,抽出一只手拿起放在儲物箱裏的煙,抖了抖,倒出一支叼到嘴裏點着。
深深的抽了一口,他眯起眼,惬意吐出個完美的煙圈。
沒玩夠麽……
散漫淡漠的語氣,眉眼間不見絲毫的難為情,調侃他呢。
簫遲兜唇吐出口煙,額上青筋隐現。
三兒也摸了根煙點着,一臉賊笑。“又吃癟了?”
簫遲當沒聽見,嘴裏又吐出大團大團的青白煙霧。
過了一陣,他想起自己走的時候忘了跟喬暮要電話,睜開眼,狀似不經意的卷了下舌尖。“三兒,喬醫生的手機號你記得吧?”
“記得。”三兒擺出一副了然的樣子,把喬暮的手機號報給他,末了賤兮兮的揶揄道:“她該不會都不記得你是誰吧。”
簫遲沒搭理他,坐直起來,低頭把喬暮的手機號存好,複又繼續閉目養神。
“你怎麽她了。”三兒收了笑,正兒八經的語氣。“我怎麽覺得你倆有生死大仇的樣子。”
“她摸了我的槍。”簫遲又拿了支煙出來,叼嘴裏沒點。
“所以你壁咚人家?”三兒感覺自己受到了驚吓。“你不會還幹了別的吧?”
“扯淡!”簫遲咬牙吐出倆字,想起占喬暮便宜的事,眸色漸深。
三兒轉頭認真看他,順便送了他一對白眼。
簫遲當沒看見,又扯了下領子。轉過天,他依舊一早就去仁濟堂施針,然而喬暮不在。
把特意準備的武夷岩茶給了喬老爺子,他尋思一番,閑聊的語氣。“今天怎麽不見喬暮。”
“有個街坊風濕犯了走不動,家裏又沒人得閑,她上門去瞧瞧。”喬老爺子把消毒過的銀針舉高,仔細看了一會,徐徐給他下針。“你小子這麽拼命做什麽,舊傷未去又添新傷,待會她回來,我讓她給你推下腰。”
“謝謝喬爺爺。”簫遲眯起眼,唇邊滑過一抹幾不可見的笑。
喬暮快中午的時候才回,進門就直接去了藥房,把診金放進抽屜裏,順便把出診的過程寫下。
春夏之交,雨水天氣增多,風濕病發作最為嚴重。她之前讀研實習在中醫院,接觸到的大多數也是這個病症,大概是跟這邊潮濕的氣候有關。
寫完記錄,李成安過來,隔着門簾出聲,酸溜溜的語氣。“喬暮,我下班回去了,師父讓你去治療室給個病人做推拿。”
簫遲那個流氓打聽她打聽了一早上,這不正常。來仁濟堂求醫的,除了居安巷附近的街坊,偶爾也有慕名而來的,像他一來就給師父送茶葉的,還真不多見。
之前喬暮在國外,他只是覺得這人油滑不正經,現在看,他打一開始來的目的,估計就不是為了治病。
“嗯”喬暮應了聲,頭都沒擡,把手上的筆記本合上,拉開抽屜放進去。
“那我先回去了。”李成安郁悶摘下口罩,轉身走開,邊脫身上的護士服邊去拿車。
喬暮給抽屜上了鎖,摘下口罩喝了口茶,起身出去。李成安已經走了,爺爺估計是回了內院,隔壁治療室只剩一個病人趴在床上呼呼大睡,身上還紮着針。
Chapter 7
這個時間,還留在這不走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喬暮低頭把袖子挽起來,走到床邊,視線掃過床頭的鬧鐘,淡淡出聲:“簫先生。”
簫遲睜開眼,曲起手肘掌心托住下颌,回過頭痞痞扯開唇角,“簫遲,洞簫的簫,遲到的遲。”
“可與筷子比肩。”喬暮涼涼掀唇,視線從他頭上掠過去,一瞬不瞬的盯着鬧鐘。
簫遲臉上的笑意一瞬間凝固到嘴邊。
片刻後,鬧鐘發出“叮”的一聲脆響,喬暮伸手把針取下來,稍稍舉高,若有所思的盯着針尖。他身上的針是爺爺給下的,深度和她昨天下的不同,至少深了半寸。
她的臉或許可以試試加深看效果,想到這,她收了針偏頭直視簫遲的目光,眉梢微攏。“看出花來沒有。”
“沒有。”簫遲擡起眼皮,嘴角挂着抹笑,黑得深不見底的眼彎起來,眼尾往上勾,一臉的不正經。
喬暮神色淡淡,給針消毒放回針包裏,驟然出手襲擊他的頸側,“看到了麽?”
簫遲眼冒金星,臉上的笑意漸漸凝固,徹底老實了。
喬暮甩甩發麻的手,好似什麽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