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九米又不見了
“你一定要把紙交給仁恻。”九米說着把那一沓紙交給路邊的小沙彌,一遍遍囑咐。
“那些官兵就在外邊,姑娘快走吧。”小沙彌小聲說。
“嗯!”九米點點頭,避開那些四處游蕩的官兵,往東邊跑。
之前為了見仁非,她在法恩寺外轉了幾圈,發現一處牆壁有很多凹陷,很易攀爬,從那兒出去不會被人發現。法恩寺的房子很多,有多地方都有官兵游弋,九米左拐右拐地繞過去。路過一處寶殿時,看見很多人帶着孩子來拜佛,大多是平民女子,帶着自己的孩子來求佛祈願。其中一個母親和一個很小的孩子,那孩子大約兩三歲左右,由母親牽着走得跌跌撞撞,那母親腦袋包着藍紗巾,不斷回頭看那孩子,為孩子一再地放緩腳步。九米的娘很早就因為饑荒餓死了,她一個人被爹爹撫養成人,對于母親的記憶,根本沒有多少。九米忽然覺得胸口很痛,很想她的爹爹。
九米掀開布布簾走進洞裏,華藥忙迎上去,見她臉色不好,擔心地問:“怎麽了?”
九米搖頭,“沒事兒,呆和尚不在寺裏,我把東西交給寺裏的和尚,讓他們等他回來就交給他。”
聞言華藥松了口氣,但九米的臉色不好,整個人都怏怏的,華藥擡手摸摸九米的額頭:“你生病了嗎?”
九米搖頭,在毯子上趴下,任華藥怎麽逗也不笑不說話。
“剩下的紙你先寫着,我明天去跟仁非要些紙來。”九米說,說完轉過身去面向牆壁,不再說話。
華藥越發擔憂,過了一會兒試探地問:“九米,你餓了嗎?”
她是妖怪,但九米不是,也許是因為沒飯吃所以餓壞了,所以沒力氣說話。老半天不見九米答應,華藥走過去一看,才發現九米躺在毯子上已經睡着了,眼角淌下兩道淚痕,橫着流到耳朵根,流到枕頭上。
連着幾天九米都有些郁郁寡歡,只是每天都送字到法恩寺去,她的情緒一天比一天低落,話越來越少。華藥不知道她為什麽難過,不知道怎麽安慰她,只是睡覺的時候緊緊摟住九米。她發現九米有時會半夜醒來,然後悄悄地哭。
這天,是一個陰天。晚上,天很黑很黑,月亮全被烏雲遮住了。
沉默幾天的九米拉開布簾往天空看了許久,然後進來穿上靴子,說:“我出去一會兒。”
正在寫字的華藥停下筆,疑惑地看着她,已是三更天,還要出去幹什麽?但未等華藥發問,簾子已落下,九米消失在沉沉的夜色裏。
九米一夜都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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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藥掀開簾子,掉光落葉的樹枝在寒風中亂顫,冷風從縫隙裏湧入洞中。
華藥等了一夜,九米一夜未歸。
天上白晃晃地,太陽已經出來了,但被雲層遮住,只看到一道亮圈。天空飄下一些白白的東西,等落到眼前才知道原來是雪,紛紛揚揚,紛亂糾纏。這是雪,九米曾繪聲繪色地描述過地。她見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場雪,可是九米卻不知所蹤,九米是來不及回來,跑去了別的洞過夜了?但是為什麽都要到中午了還不見人。還是被她爹爹抓回去了?或者都不是。
也許,仁非知道她去了哪兒。
華藥最後看一眼洞穴,走了出去。
漫天的雪都撲到地上,要到地上抓那個小心翼翼在林子行走的姑娘。華藥記得九米叮囑過她不要飛到天上去,因為一飛到天上就會被看見,就會被捉住的。可是華藥在林子裏走了一陣,實在走不出去。九米帶她回來時拐了很多路,她根本沒有記住怎麽走回法恩寺。
華藥擡起頭,冰冰涼涼的雪落到她臉上。根本不知道法恩寺在哪個方向,要是能飛上半空去看看就好了。心裏想着,回過神來時人已在半空中,華藥才看到滿山都裹上銀裝,不遠處屋頂覆白的寺廟樓宇清晰可見。她往前飛了一會兒,看到一些熟悉的小路,忙落到地上往法恩寺奔去。
忽然,眼前湧出一大群人,向她圍過來。她忙轉身往回跑,看見後邊正站着一個華衣寶冠的公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她住了腳步,不知往哪兒跑。公子手裏的折扇刷地合上,掃飛欲落其上的飛雪,飛雪四濺,劃出淩厲白光。
“大人。”所以的官兵下跪。
周斂左手虛擡,所有人站起,頓時,四周又都是森森人牆。華藥憑空而起,在一顆高樹落下,然後抱着樹幹低頭看着他。周斂握着手裏的骨扇擡頭看她,一言不發地和她對視。他的眼底有些烏青,似乎也和她一樣幾天都沒睡好。
“你,是不是把九米捉走了?”她沖他喊,嘴巴抿出生氣的弧度。
他眯起眼睛,等看夠了,才悠然道:“我沒有捉她。”
“那她怎麽不見了?”她根本不信。
“下來我就告訴你。”
“不下!”
“下來。”周斂的語氣加重了些,目光也變得危險。近十天幾乎不休不眠的尋找,他并非一點火氣全無。
“不下,你把九米放了!”華藥不為所動。
“我沒有捉九米,但我知道她去了哪兒,你若肯下來我就告訴你她去了哪兒,還可以帶你去找她。”周斂恩奈住那股煩躁道,生怕她一擡腳尖又飛得無影無蹤。
“我才不下去,我知道你要做什麽!”華藥說,這幾日九米日日念叨,她當然沒那麽容易被騙,她憤憤地道:“你要把我捉住,然後要我嫁給你!”
縱然是滿腔的怒火,聽着她惡狠狠的語氣,周斂也忍不住笑出聲。他既好氣又好笑,還覺得無奈,一看見她,她活生生在他面前說話,哪怕是沖他發火,他心中的怒氣和煩躁自動消了一半。周斂覺得很是無可奈何:“嫁給我不好嗎?”
她腦袋搖的像撥浪鼓,“我又不喜歡你,我為什麽要嫁給你。我喜歡仁恻,我只嫁給仁恻!”
周斂嘴角一抽,回擊道:“可他不喜歡你。”
這句話直戳到她心裏,她咬牙,大聲說:“不喜歡,以前喜歡過,現在……也會喜歡上的!”她覺得九米的法子一定行,很快仁恻一定會喜歡上她的。
“就靠着你那幾張大字嗎?”周斂道,他一搖手,一旁的桔福遞上一大沓紙,上面似乎寫着字。周斂拿來翻開,華藥看見上面的字,那正是她連日來寫的大字!華藥難以置信地看着他,整個人都傻了。
“你只知道埋頭寫,難道不知道這幾天仁恻師傅都早出晚歸嗎?九米把紙給了寺裏的和尚,那和尚把紙又交給了我。”仁恻嘆道,只覺得喉嚨嘴角都是苦的,“你當仁恻為何頻頻出門,就是為了躲你。你還不明白嗎?”
華藥渾身一震,抱着樹幹的手抓緊,她搖頭:“不,才不是……你們都喜歡說謊,我不跟你說話,我要去找九米。”說着她擡擡頭,準備找好方向飛走。
“你要去哪兒?”周斂問,看着她單薄的衣裳。
“我找九米去!”華藥大聲說,紛紛揚揚的大雪落在她的臉上,凍得她的小臉微紅,她握着樹枝的手也泛起紅。她是妖,但也僅是草木化身,若是行走在林子還好,直面漫天的白雪也會被凍着。以她的執拗勁,一定會晝夜不停地找她的朋友,找不到不罷休,被凍得更傻了還要找。她倔強的眼睛和戳人心窩的話讓他又苦又澀,但是,他卻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她回家去了。”周斂道。
“嗯?”華藥驚訝地看向他。
周斂仰頭看着她,想多看一會兒她的臉,他說:“九米回東風寨去了。”
嘩啦啦啦,雪花四濺,那顆樹上的積雪被抖落,上面的姑娘轉眼已飛到天上去。下面的人忙閉上眼睛躲開飛雪。唯有穿着最尊貴的那位大人,還在癡癡仰頭。
“不會再有人來捉你,你只管回小木屋去,住在洞穴裏終歸不好,會冷的。華藥,過段日子我再來接你。”周斂的聲音被風雪吹散,華藥頭也不回地往東風寨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