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牽挂
“公子,您、您這是?”周斂身旁的桔福有些遲疑,覺得公子這樣的行為到底不妥,這樣的作為只會是那些品行不端的纨褲子弟所為,桔福萬萬沒想到公子也會做這種事,偷偷跟在人家姑娘後面……
誰知公子也不辯解,只是擡眼看他一眼,又低下頭去看。繼續聚精會神地偷窺。
這這這這這這……桔福只覺得自己受到了巨大的沖擊,公子竟然承認了!
“去告訴旋風,九米姑娘在這兒。”周斂說。
“啊?哦哦!”桔福忙跑下樓。原來如此,公子是為了保護華藥姑娘何九米姑娘。現在去喊旋風來保護她們。嗯?怎麽她們後面還跟着那麽多家丁,哦,李家家丁,才幾個家丁,怪不得公子擔心,不僅自己跟了來,還有搬援兵。
嗯,對就是這樣。
見桔福一陣風跑不見影,周斂坐了一會兒,華藥九米也有些乏了,往回走。周斂起身下樓,跟在後面隐約能聽到她們的談話。
華藥說:“九米,我好想念仁恻仁非,李府好無聊,我想回小木屋去。”
“怎麽啦?都成小姐了還說這種話,多少人羨慕你呢。郡國公府不好嗎,揚州不好玩嗎?”九米問。
華藥搖頭,一貫無憂的眼眸有些許暗淡:“不,不一樣的。我總記挂着山上,記挂着仁恻,我不回去,仁恻會不會傷心難過?”
“你放心好了,仁恻那和尚說是什麽緣滅了,他這個和尚整天念經,哪裏有空想你。”
華藥眼眸越加暗淡:“是嗎,可是,我還是想回山上去。”
“可是華藥,你不能一輩子住在山上啊。”九米說,她忽然記起仁非的交代,想起了自己的任務,眼珠子開始咕嚕咕嚕地轉。
華藥說:“袁曦也是這麽說的。”
九米偷看華藥一眼,說:“華藥,我覺得,你還是不要回去了,因為……額,因為小木屋現在住不了人了!”
華藥急道:“怎、怎麽了?有人住了麽?”
Advertisement
九米支着下巴說:“……也有可能,但是……我也不知道,聽人說現在小木屋裏爬滿了小蟲子,就是那種專門爬在樹葉子上的那種!”
說完九米偷觑華藥臉色,果然,華藥的臉刷地白了。九米忙別過臉偷笑,華藥是最怕那種蟲子的,卻不妨看見了跟在後邊的周斂。
大晚上忽然看見後面跟着個人,九米吓得不輕,整個人都跳了起來,仔細一瞧才發現是熟人。九米怒氣沖沖地說:“周斂?喂,你怎麽在這兒?!”這人怎麽站在她們後面啊?
周斂也不忙,搖着扇子說:“周某也正想問,二位何故在此?”
“關你什麽事啊,我們在……哈哈……,我們就是來逛一逛啊!”九米幹笑道,心虛地看向別處,她總不能說她們倆兒是偷偷跑出來的吧?
周斂也照葫蘆畫瓢兒,說:“周某也是出來逛逛。”
“哦,哈哈。”九米又一陣幹笑,推推一旁的華藥希望她能接話,誰知華藥腦子裏還一直轉着九米的那句話——屋子裏都是吃葉子的蟲子,都是蟲子,都是蟲子……她越想臉越發白。
很快,旋風就帶着東風寨的兄弟趕到,看見後邊跟着的李府家丁還有她們身邊的周斂緊張的臉色才有所緩和。
旋風寒着臉來到九米身旁,說:“九米,你是越發膽大了。大晚上的,你竟在外邊亂跑?!我回去告訴首領,你還能出來?!”
“誰亂跑了?我們在玩呢!再說,離袁曦家也不遠,你擺張臭臉給誰看啊!你除了吓唬人還會幹什麽?你要告訴就告訴去,哼!”
“你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就知道狡辯!你現在跟我回去,不能再待下去了,不然你得上房揭瓦!”旋風陰沉着臉說。
“你!”九米氣不過,偏又自知打不過他,且爹爹很信任這個混蛋。咬牙道:“回去就回去,不過你要是敢再告狀,我就讓梨兒永遠永遠都不理你!”
梨兒是旋風的未婚妻,聽聞九米還要去未婚妻那兒煽風點火,旋風越發沉了臉:“還不走?”
“走就走,催什麽催!”九米嘴硬道,走之前還不忘回頭囑咐:“華藥,讓袁曦拿帖子請我來玩兒!記住了麽?我爹一定會同意的!一定要記得!”
旋風抱拳道:“還請公子護送華藥姑娘回郡國公府。”周斂點頭。
看着九米被旋風連拖帶拽帶走,華藥後知後覺地點點頭,算是答應了九米的要求。一旁的周斂說:“走吧。”
華藥這才又邁開沉重的步子,一路沉默着,滿腦子都是蟲子。
周斂說:“你來了揚州,沒想到卻是更難見着你了,在李府可還都好?”
“嗯。”華藥說,依然低着頭神游天外。
周斂也不介意,繼續道:“今日天氣漸冷,可見是秋天将至,還要多保重身體,添幾件衣裳才好。”她依然穿着那件山上穿的衣服,輕紗單薄,冷風一吹只怕就要着涼。
華藥依然低着腦袋,雙眼放空:“嗯。”
周斂看着她明顯走神的樣子,故意說:“秋天到了,山上的葉子該紅了。”
“啊?”華藥聽到山渾身一震,山?山怎麽了?也長得都是蟲子了麽?!想到這她渾身一抖,太可怕了。
周斂以為她是冷了,兼看她雙手交握瑟瑟發抖的樣子,忙把鬥篷解下來為她披上。華藥只覺得眼前一暗,上方便有人遮了月光靠過來,緊接着身上便多了一頂藍色鬥篷。
華藥愣了,說:“這是什麽?”
“鬥篷,是不是不冷了?”周斂問。
華藥摸摸身上的鬥篷,說:“好像……是。”她好像原也沒覺着冷啊。
本在他身上很合身的長鬥篷在她身上卻拖到地上,顯得有些寬大,雖然如此。眼裏倒映着她披着原先在他身上的鬥篷,周斂依然止不住彎唇淺笑。
繼續前行,一路上兩人又沒了話題,只是沉默地走着。華藥慢慢地又陷入蟲子臆想裏,滿腦子都是可怕的蟲子,她一直恍恍惚惚地,且那鬥篷輕如無物,她便沒注意鬥篷長了一截,周斂忙伸手幫她提起一段。快到李府大門,很長一條路都是開國公府的院牆,上面探出牆頭的樹葉已經開始泛黃。
周斂借着月光看到,感慨道:“秋日到了,就是萬物凋零的時候。只是倒也不是一無是處,山上的紅葉倒可以一觀。華藥,我與世子本欲去山上觀景,你與縣主可要來?”
“嗯。”走神的華藥回到。
周斂回頭,看着心神不在的華藥,嘆氣:“既然這麽說,我只當你答應了,是嗎?”
“嗯。”
“華藥?”
“嗯。”
“華藥?”
“嗯。”
“到了。”
“嗯。”彭,她撞倒一個胸膛,擡頭,是周斂眸光如星的眼睛。
“華藥,”他嘆道:“什麽時候,你才能真正的只看着我呢?”華藥呆呆地看着他,聽不懂他的意思,一時間無法回答。他輕輕握着她的手,拉開她,她這才看見不遠處李府的朱紅大門。随着落下的,還有他手裏的一截鬥篷,瞬間那寶藍鬥篷也覆了一段在地上。華藥低頭,才看到垂到地上的鬥篷。她忙伸手去提,周斂松開她纖細的手腕,她的手腕透過薄薄的衣袖似乎還能感受到些許溫度,他的手在虛空一握,似乎還能感覺到溫熱。他說:
“既然答應了,就不許反悔,幾日後帖子自會到李府。”說完他朝着小巷裏等着的馬車走去,那兒,桔福正躬身等着。
華藥下意識摸摸身上的鬥篷,他在說什麽?她答應他什麽了呢?
回到裏面的時候,客人都走了。李老夫人已睡下了,華藥與袁曦說了些話便回到房裏準備睡覺。
華藥躺在床上,怎麽都睡不着。心裏記挂了小木屋,她來李府住了小半個月,耳濡目染知道了不少人事,再加上袁曦的耐心教導,懂得也是不少了。華藥心裏不免想到,九米不會是吓唬她尋開心的吧?只是,九米為什麽要騙她呢,她明明知道她最怕那些小蟲子,還這麽吓她。那,會不會是真的,因為那小木屋許久不住人,都會有很多蟲子進去,或許……真的會。
華藥輾轉反側,腦子裏都是小木屋,她還是要回去住的啊,袁曦說,等她規矩學得差不多了,再和她一起回去玩。
小木屋不能長蟲子,直到半夜,她才帶着這個念頭睡去。誰知夢裏小蟲子也不放過她,害她一個激靈醒過來才知道是夢。她往外瞧,好麽,離天亮還早着呢。但卻怎麽也睡不着了,她穿上鞋子衣服拿起葫蘆走出去,丫鬟們睡得沉,連華藥開門走過都沒醒。
這個時候仁恻該起來念經了,過不了一會兒就該到小屋來教她念書。想到這兒她不免感傷,已有半個月沒有回去,也不知道山上怎麽樣了。心中某個念頭又開始動搖她,但還是強壓下去。袁曦說過些日子就和她一起回法恩寺去玩,再等等,等等吧……
袁曦三不五時就會寄信去邀九米來玩,有時袁曦會陪她兩出去,大多時候都是九米領着華藥在外邊瘋跑。每一次九米都會不厭其煩地提醒說:“小木屋裏蟲子越發多了,很可怕很可怕的。”
華藥有些疑心九米吓唬她,問:“你怎麽知道的?”
“我去法恩寺知道的嘛!”
“你爹爹不是只讓你來袁曦家麽?”經過袁曦的提點如今華藥聰明多了。
“我、我我,我就是偶爾在回去之後或者來的時候去一趟。”九米結結巴巴地說。
“你去法恩寺幹什麽啊?”華藥好奇地說。
九米眼神閃躲,一雙扇動的眼睫毛充滿了異樣的心事,她說:“是去找仁……哦,我看小木屋長蟲子,去看看蟲子又多了沒有。”九米又開始牛頭不對馬嘴的回話。
說起蟲子,華藥就沉默了,兀自沉浸在自己可怕的臆想裏。九米偷偷看她,見她不再發問才松了口氣。
她又失眠了。月亮還挂在天邊,四下無聲,華藥推開窗子呆呆地看着。馨山上的一切,在法恩寺生活的日子又在腦海裏浮現。
山上怎麽樣了?小木屋還有人住嗎?真的長蟲子了嗎?也許不會,問了袁曦,袁曦說木屋是不會那麽快長蟲子的。晚上木屋外籬笆小門栓好了嗎?有壞人進去怎麽辦?她走了這麽久仁恻仁非想念她嗎?仁恻會到小屋去尋她不到嗎?她剛來李府的第一日,常會因為等他的到來而亂了心神,回過神來才想起來已下山來揚州了。她看着半暝的房間,四下無聲。
李府更安靜,在後山的時候,她還能聽聽大樹小花的細語,至于這兒,這個熱鬧的揚州城裏的府邸,白日裏都會很安靜,晚上就連草木都不敢說話。
也許真的有蟲子,華藥想。也許真的有,袁曦不知道,其實山上的蟲子可多了,多得不得了,一不小心就能碰到很多的。
蟲子趁沒人的時候跑到屋子裏去。
所以,還是可能有很多蟲子。
只回山上去看看就回來。
最終,腦子裏竟只剩下這個念頭。她喃喃,起身,穿好衣服系上葫蘆,推開門悄然越過靠着門睡覺的丫鬟,想了想把來李府寫的字都放入一個絲綢塊裏包好,然後出門,來到一矮牆處飛了出去。
只是到山上去,看看有沒有蟲子。
她心想,抱着包着寫滿字的宣紙的小包袱。其它的什麽通通都驅逐出腦海,只來回閃過這句話。
只是去看看。
悄寂的揚州城上飛過一道白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