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離開法恩寺
“什麽下山去住?”華藥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袁曦柔聲道:“華藥,我已從周公子那兒知曉了你的身世,你在這世間沒有親人,無依無靠。我就想既然我倆如此有緣,不如我認你作義妹,你喚我一聲姐姐。我的爹娘也是你的爹娘,出嫁後,我們還是你的娘家。”
華藥聽得有些懵,吶吶道:“什麽你的爹娘就是我的爹娘?”
袁曦摸摸她的小臉:“就是要你作我的妹妹,你答應不答應?”
“為什麽?”華藥依然有些不了解狀況,呆呆地看着袁曦。
“那樣你就可以到我家去,與我住在一起了。華藥,我沒有姐妹,從此以後我們一塊讀書說話不好嗎?”袁曦說。
“可是,做了姐妹為什麽就要住在你家?我在這兒已經有地方住了。”華藥說,她不反對與袁曦做姐妹,但是,為什麽要住到她家去呢?為什麽袁曦的爹娘就是她的爹娘了呢?
袁曦笑道:“傻姑娘,你救了我,我爹娘很是感激,我們商量出這個法子,一來是為了我們的緣分,二來也是為了心安吶。你在這世間無依無靠,若出了這法恩寺出了這山,你要去哪兒呢?我為何要認你做義妹?就是好讓你出了這山有個去處,有個家啊。你還不明白麽?”
華藥搖頭,袁曦知她很多事懵懵懂懂,也不多解釋,便說:“我只問你,你願不願意認我作姐姐,願不願意住到我家去,和我住在一起?”
華藥說:“我願意與你作姐妹,可是、可是我想住在這兒,揚州城太遠了,仁恻很少到揚州城去,他如何教我寫字呢?”
袁曦失笑:“這有什麽要緊,我在揚州為你尋一位女西席,不然,我教你。雖說我才疏學淺不及仁恻師傅,但一些尋常字句還是會念的。”
華藥還是有些猶豫:“那,我能回法恩寺和小木屋來嗎?”
“當然可以了!又不是關着你,你想什麽時候來看看,就什麽時候來。”
只是華藥到底還是拿不定注意,頻頻拿眼看仁恻,袁曦忽然要她去與她做姐妹,到揚州城去住,這是多麽奇怪的事情啊,那樣大那樣喧鬧的地方,她該去那兒住嗎?
一旁的仁恻開口道:“師傅原也吩咐,若你習得一般的世俗禮節,便放你離去。如今字你已學得很多,其餘的我也不會了,人間的東西還須得去人間取。這位女施主既好心為你籌劃,也願意為你指點錯處,教你詩書,再好不過了。”
“仁恻是要讓我走嗎?”華藥說,雖說還能回來,但是她還是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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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這位女施主說世俗女子最重要的便是有個去處,有個出處的名分。你終是要離開,如今也是時候了。我若阻攔你,便是我的罪過。”仁恻說。
你的罪過?仁恻,我不離開怎麽就變成你的罪過了呢?華藥情緒有些低落,說:“那我還能回來嗎?”
“嗯,能。”仁恻點頭。
袁曦低頭看華藥的臉,說:“怎麽了?華藥,你是不願意麽?”
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仁非從外邊跑來,他才得了消息,因此晚來了些。他停下邊喘氣邊說:“大師兄,怎麽?華藥要搬出去了麽?”
仁恻低聲道:“嗯,這位女施主願意收留她。”
“李縣主?可是,這,華藥這麽笨,去了國公府不是給你們添麻煩嗎?還不如先住在這兒,等她記起自己的身世,好回自己家去。”
袁曦道:“華藥不是孤兒麽?”
仁恻道:“華藥确是孤兒,這是師傅親口說的。”華藥是石雨花化身,怎麽可能會有父母呢。
仁非說:“可是華藥她、她明明心裏……”
仁非說到一半卻說不下去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他身上,包括大師兄和華藥,皆是一臉困惑,就連華藥仁恻他們都不了解自己的心意,自己這樣貿然公之于衆真的妥當嗎?
袁曦道:“華藥怎麽了?仁非師傅若有什麽話只管直說罷,各位有所不知,我并不是接華藥去我家暫住,而是想認她作義妹,從此以後住在我家。若是實在不可以,我也不會強求。”
袁曦一臉的真誠倒是使仁非為難了,既然兩個當事人都同意了他又有什麽理由反對,若華藥真是孤兒,李縣主的提議于華藥簡直是雪中送炭了,而且成為開國郡公的義女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好事。況且……華藥留下來,任事情再這麽發展下去,真的是所有人原意看到的結果麽?不,不會有人願意。包括師傅。
仁非看一眼一臉稚氣的華藥,再看看清和沉靜的大師兄。
既然如此,在什麽都沒有發生之前,華藥,你還是走吧,走得更遠。
“沒有,沒有,哪裏有什麽難言之隐,我不過是覺得華藥在這小屋住也有些時日,心裏早把這兒當家了,貿然帶她離開她只怕舍不得。”仁非慢慢把話說全,說完扯起一個笑。
袁曦笑了:“我當什麽,原來是這樣。這人啊,若要離開一個地方,只會越呆得久就越傷心,還不如早做了斷!遲早要走,何不擇日不如撞日?”袁曦拉起華藥的手:“華藥,今日就陪我回家去吧,我的母親很想見你。”
華藥說:“母親?”
“是啊。”袁曦笑着答。
終于事成定局,仁非站在仁恻身側,看着那蜿蜒的車隊帶着那個小姑娘遠去,初次見她時,她又怕又好奇的模樣還清晰如昨。誰能想到那日救回的李縣主會帶走她呢?緣分就是這麽奇怪,也許,這世上真有因果,在李縣主在那個趙骁蝶姑娘為難華藥時決定站出來時就已注定。
那麽,他們的因果呢?
仁非看向依然沉靜如昔的仁恻,他清楚地記得,師傅曾說過華藥為大師兄的有緣人,且贈與華藥那個葫蘆,那個葫蘆長得與寺裏衆人用的并無二致,只有師傅和大師兄二師兄和他知道,那是一個特殊的葫蘆,與大師兄一直安放在櫃子裏的葫蘆長自同一顆葫蘆藤。那是根長命的葫蘆,一生卻只長了兩個葫蘆。
車隊越來越小,最後被綠樹花草藏住了最後一點行跡。
師傅所謂的有緣人,到底是什麽意思?
雖然猜不透其中緣故,但是也不用猜了。
很多事情,總是逼不得已下了決定才知道有些事已是不可不行。只是,現在還來得及麽?好在大師兄并未有異樣,他也是贊成華藥走的。至于以前因為華藥大師兄的一些異樣,也不過是出于悲憫罷了,師兄因華藥而有時看書眼中隐現的笑影不過是因為華藥的言行逗人發笑罷了。仁非努力安慰自己,把自己以前的猜測壓下,什麽有緣人,還不是眼看着分開了麽?還不如一如既往地面不改色麽?
一切還沒有變,大師兄還是大師兄
以後,華藥便是世外之人了。
第二日,仁非看着手裏寺裏這幾日的賬本,忽然想起什麽似地問:“大師兄呢?”
“不知道。”一旁的小沙彌回道。
“這還不知道,一定在藏經樓,你去看看。”仁非低頭翻賬本。
“我真不知道,一早就看見大師兄從後門出去了。”小沙彌說。
仁非的手卻僵住了,一動不動,然後他擡頭無聲地看着小沙彌。小沙彌忙說:“今日我早早起來挑水,遠遠看見一個身影朝後邊走去,我正奇怪呢大清早的不去做早課幹什麽去,走近一看背影可不就是大師兄麽。”
仁非當下回道:“只看到背影,認錯了。”
“誰都能認錯哪能認錯大師兄啊,那身形那走路的姿态,有人能一樣麽?”小沙彌嘟囔。
仁非把賬本摔給他,轉身往藏經樓跑去,跑到一半還是轉了彎朝後門跑去。
原地,另一個沙彌小聲說:“怎麽了這是?三師兄火氣恁麽大?”
“不知道,他問大師兄哪兒去了,我說從後門出去了,便一副怪樣子。”捧着賬本的沙彌說。
“後山?……華藥姑娘不是走了嗎?”
“是啊,你說大師兄……”小沙彌嘆氣。
兩人對視一眼,皆低首緘口。一股異樣的默契彌漫在兩人間,稍知道內情的人沒有不這麽心照不宣。
在屋外大樹下的椅子上坐了許久的九米回頭,卻看到來的竟是法恩寺最喜歡念經的和尚。
她詫異地說:“是你?唉!我還以為是華藥,你來做什麽啊?”
那和尚合了雙手,依然是低首平和地道:“貧僧……來看看。”
“有什麽可看的,華藥不在了,你也查不了功課。”九米氣悶地道,她昨晚才得了消息,說華藥被接到開國郡公家去了,以後不住法恩寺了。她輾轉反側了大半夜,終于是忍不住偷偷跑到小木屋來看看,果然是門窗緊閉空無一人,冷冷清清。揚州城太遠,她便索性坐下來,心想或許這是華藥在與她開玩笑,等一會兒就跑出來了,或者飛出來,畢竟華藥會飛嘛。就這麽苦中作樂着,卻等來一個念經和尚。
果然是念經和尚,只見合掌他念道:“緣來則去,緣聚則散,緣起則生,緣落則滅。”說完阖眼不再言語。
九米郁悶,說:“你除了念經還會念什麽?還以為你來是幹什麽來了,敢情是念書,咦,怎麽又來一個?仁非!你敢來!”九米拍桌而起。
仁非剛到就看到大師兄身側的九米,滿腹憂惱變為煩躁,頭疼地說:“你怎麽在這兒?”
“好啊,你還敢來!你知道若華藥不在這兒了我便不能來了,也不能煩你了,你便逞心了!肯定是你讓她走的!”九米拔出短劍就沖了上去。
仁非邊躲邊說:“你搗什麽亂啊!我找大師兄有事!”
“管你什麽事,華藥不見了,我打死你!”
“刀劍無眼!你瘋了不成?”
“知道怕了?哼,是男人別躲!我見不到好姐妹,都是你的錯!”
“難道你就不能到揚州去找華藥麽?華藥認識李縣主你不認識?”
“是哦。”九米的劍停在半空。
仁非輕呼口氣,轉頭才發現那個沉靜如樹的身影不見了。
“大師兄?大師兄去哪兒了?”
“回去了吧。”九米湊過來說。
“都怪你!去去去,一邊兒玩去。”
“哼!”
“剛剛,我大師兄做了什麽說了什麽沒有?”仁非遲疑着問。
“沒什麽。”九米嘟嘴,罵了她又來問她問題做甚?
“快說吧,我找不到大師兄還不是因為你?”
“幹我什麽事,你大師兄?還不是念經咯?”
“念什麽經?”
“什麽……我想想,嗯,是這樣的。”九米學着仁恻的樣子合起雙掌,微低下頭煞有其事地念:“緣來則去,緣聚則散,緣起則生,緣落則滅。”說完閉上眼,過了一會睜眼說:“就是這樣,哦,手還有點抖,你看,這樣。”
仁非別過眼,九米還把手湊到仁非面前抖:“這樣……這樣抖。”
“好了,知道了。”仁非無奈道,九米越學他越心煩。大師兄自己都說了,緣滅随緣,他還能說什麽。只是緣分這種東西,真是随它它就能滅的麽?
唉!
“以後,你勸華藥少上山來。”仁非揉揉眉心道。
“啊?”九米呆望着他。
“說你就做,不然就把你在法恩寺做的事情告訴你爹!”
“你威脅我!”九米眼看着就要拔劍。
“對,你做不做?”
“我……好吧。”九米恨恨地道,若是被她爹知道她在外面的所作所為,真是出不來了。這對她來說比死了還可怕。握着劍的手松開,九米苦惱地皺眉。
只是要怎麽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