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 (2)
你叫進來,你這踢被子的毛病是真要命。”
裴羽摟了摟他的脖子,笑容甜甜的。
☆、36|034#034·
036
翌日早間,裴羽按品大妝進宮。
芳菲自然也要回宮複命,裴羽單獨為她安排了一輛馬車。
雖然有蕭錯的叮囑在先,裴羽仍是有些緊張。一想到皇後處事的手法,任誰又能坦然。
她與昨夜一樣,反反複複地打了很久腹稿,斟酌着皇後可能會詢問哪些問題,确信沒有忽略之處,這才放松了一些,想起了如意、吉祥。
它們吃飽喝足之後,便又去了後花園,甘藍忍不住笑意地告訴她,它們又跑到昨日大花貓出現的地方去轉悠了,估計昨日被氣得不輕。
一想到這些,她不自覺的唇角上揚,心神放松下來。
**
皇後閑閑地坐在正殿,看着裴羽款步進門,儀态恭敬而優雅地行禮。
“平身。”皇後語氣溫和。這是蕭錯的夫人,見人之前,便已先添了三分好感。
裴羽稱是,呈上折子,言簡意赅地說明進宮所為何事。
皇後一面聽,一面眯了眸子細細打量,唇角緩緩上揚成愉悅的弧度。
語聲如風振簫,身形纖弱如柳,容顏清豔,宛若空谷幽蘭一般悠然、潔淨的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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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真有這樣的女孩,能夠淋漓盡致地诠釋何為清麗絕塵。
皇後稍稍想象了一下裴羽與蕭錯并肩而立的情形,笑意更濃——樣貌實在是般配。再想到蕭錯不是懶得說話就是想把人噎死的做派,便會懷疑他會不會委屈了裴羽。
紅蓠給皇後續茶的時候,忍着笑遞了個眼色。
皇後打量女子的眼神,跟男子一樣直接,這會兒眯起眼的樣子壞壞的。這儀态實在是不着調。
皇後忙裏偷閑地斜睇紅蓠一眼,随後指了指近前的椅子,“坐下來說話。”
裴羽謝恩,半坐在椅子上,映入半垂的眼簾的,是皇後素色的衣裙。她倒是很想看看皇後的絕色容顏,偏生這是首次進宮,又沒別人插科打诨,如何都不能壞了規矩。
皇後一目十行地看完折子,滿意地笑了,随後問道:“多大了?”
裴羽站起身來,恭聲回道:“回皇後娘娘,臣妾虛歲十五。”心裏卻很是訝然,這問題完全不在她意料之中。
“坐下說話,不需拘禮。”皇後語氣愈發溫和,“沒騙你。”她要是看誰不順眼,便叫人站着回話了。
裴羽稱是落座。
皇後又問:“幾月的生辰?”
裴羽老老實實地答道:“十月。”
皇後笑着颔首,這才說起正事:“你二弟妹被驚吓一事,過些日子便有說法。”
“多謝皇後娘娘。”裴羽心裏再次意外:皇後完全不是惜字如金的做派,必是看在蕭錯的情面上了。
皇後思忖片刻,吩咐道:“闵夫人與闵二小姐,你回府之後便命人把她們送回家中;古氏母女兩個,這一半日就會有官差上門,把人帶去衙門。”
語聲剛落,有宮女進門來禀:“皇後娘娘,昭華長公主來了,這會兒去了慈寧宮給太後娘娘請安,等會兒就來正宮。”
裴羽适時地起身。
“派轎子去迎她。”皇後看向裴羽,笑道,“別的事由芳菲禀明即可,改日得空再與你說話。”
裴羽稱是告退。
皇後望着她的背影,輕聲笑道:“這次你眼光沒出錯。”那女孩子一言一行都是守着規矩透着恭敬,但讓人看着特別舒服,“有幾年沒見過這樣标致的人了。”
紅蓠笑着端詳皇後的容顏,“我倒是有眼福,每日都能見到最标致的人。”
“再捧我也沒用。”皇後睨了她一眼,“吉祥過兩日要是還不回來,你就去蕭府陪着它過吧。”
“……”紅蓠趕緊找轍打岔,凝了裴羽呈上的折子一眼,“蕭夫人辦事還算妥當?”
“妥當。”皇後颔首,“剛剛好。等會兒将這折子謄一份,拿給順天府尹。”有了這個引子,闵侍郎那個只管禍害女子不能善後的敗類、闵夫人那個視人命為草芥的妒婦做過的孽,便能一步一步公之于衆。
“是。”
皇後說起長公主,“昭華是怎麽回事?有喜了反倒總往外跑,她也不怕把韓越霖吓出病來。”
紅蓠笑道:“已經四個多月了,偶爾出門走動也無妨。”
**
裴羽回到府中,把皇後的意思知會了管家。
管家即刻派人送闵氏母女回家。闵夫人臨走前鬧着要見裴羽,裴羽沒見,“要打理內宅的事,不得空。”
午後,二夫人找裴羽說話,詢問她進宮的情形。
裴羽把所知的告訴了她。
說話間,有外院的小厮來禀:官差登門,帶走了古氏和喬明萱。
二夫人斟酌片刻,吩咐随自己到正房的綠梅:“回成國公府,把這件事告訴我娘。”
綠梅稱是而去。
二夫人對裴羽解釋道:“事情是因家母那個遠方親戚而起,她應該會求家父幫忙打點一下——到底是一條人命,古氏母女下場凄慘的話,她一定會夜不安眠。”
“這樣做也好。”官宦之家争鬥的時候,絕對是不留餘地,可是遇到平頭百姓或是境遇凄慘之人的時候,都會寬和大度以對。更何況,惹禍事在先的是成國公府的人。
二夫人又蹙眉嘆息,“說起來是遠房親戚,其實真是一表三千裏八竿子打不着的一個人,家母每日裏做夢都想行善積德,看着誰可憐就要幫一把,唉——”她擺了擺手,“算了,不說了,橫豎事情已成定局。”
裴羽問道:“不回娘家看看麽?”
二夫人苦笑,“過段日子再說。家母齋戒思過呢。”
“……”
翌日,如意和吉祥結伴去了宮裏。裴羽不免失落,可想到吉祥是皇後的愛犬,它不在宮裏,皇後的心情只能比她更差,也就釋懷。
轉過天來,蕭铮命人給蕭錯帶回來一封信:他在途中經過授業恩師的家鄉,要上門拜訪,團聚一段日子再回京。
蕭錯看完信件,微不可見地蹙了蹙眉。蕭铮是故意繞道去的,打量他不知道呢。不悅歸不悅,放下信件,就派人給蕭铮送去些銀兩和用來送禮的字畫古籍。
當晚,離京巡視的張放歸來,在醉仙樓宴請蕭錯、蕭銳。
兄弟二人回到府中的時候,蕭銳醉醺醺地,平日滴酒不沾的蕭錯也是一身濃烈的酒氣。
喝酒之後的蕭錯,言行如常,只是眸子特別亮。回來之後沐浴更衣,說了一陣子話,緊挨着裴羽歇下。裴羽踢被子的時候,他仍舊會及時地給她蓋好被子。
到底醉沒醉,是不是又忘記了一些事,第二天裴羽也沒好意思問。只知道他與張放的情分并沒受影響,不然他不會破例飲酒。
**
接下來的日子,喬明萱驚吓二夫人、闵青蓮的事擺到了公堂之上。
二夫人被吓到那一節,只說是以為光天化日之下看到了已故的闵采薇,和闵青蓮的情形大同小異。照實說的話,怕有心人以訛傳訛,那麽蕭府也會成為人議論的焦點。
陪同女兒到公堂的古氏對此供認不諱,稱女兒時時神志不清四處亂走,吓到人是她沒有盡心看管的緣故。随後則呈上一紙訴狀,狀告闵夫人毒害膝下長女。
事态逆轉之後,順天府尹秉公辦理,将闵府一些老人兒提到公堂審問,那些下人對門外的事情不清楚,倒是又抖落出幾名慘死在闵夫人手裏的丫鬟、良家女。
——闵侍郎人在京城,在府門外不敢再招蜂引蝶,但在家裏、坊間看到容貌出衆的女孩子,還是心癢難耐。闵夫人的行徑十分一致:夫君染指一個,她便除掉一個。
闵侍郎多年來只有一個正經擡進府的妾室的原因浮出水面。
夫婦二人的品行,可想而知。
朝堂之上,言官彈劾闵侍郎治家不嚴、歷數闵侍郎歷年來的過錯,勢頭越來越猛。
事态越鬧越大,闵侍郎夫婦叫人瞠目或不齒的事情越查越多,人們一日一日地打聽觀望着這場熱鬧,近一個月的時間便如此打發過去。
最意外的人,是裴羽和二夫人,先前她們能想到的闵夫人的罪過,只是毒害庶女這一條,後來事實卻告訴她們,有些女子要比闵采薇更可憐。
慢慢的,人們完全忘記了蕭府與案子僅有的一點兒關聯,都忙着咬牙切齒地數落闵侍郎的德行敗壞:沒有這樣一個男人惹禍,怎麽會平添那麽多可憐的女子。
而這局面,正是皇後要看到的吧?
**
秋日将逝,冬日将至。
這期間,蕭銳回到錦衣衛當差,比以前又踏實勤勉了幾分。二夫人自然是喜聞樂見,日子舒心之故,整個人容光煥發。
裴羽和蕭錯一切如常。
裴羽仍是盡職盡責地打理家事,若說有不同,是收到的帖子逐日增多——有幾個閨秀隔幾日便命人送來帖子,意在登門做客。她連閨中交好的人都不怎麽見,外人就更不需提了,一概委婉地回掉。
如意每日多晚都會回家來,每隔一兩日就會将吉祥一并帶回來,兩個小家夥與她越來越親近。
蕭錯偶爾夜間離府,或是徹夜留在書房與幕僚議事,大多數日子都回房用晚膳、歇息,哄着或威脅着裴羽多吃些飯菜,慢慢地成了他的樂趣。
起初,裴羽看着自己越來越好的氣色特別開心,後來發現臉頰圓潤了一點兒,一整日氣鼓鼓,晚飯時裏都不理蕭錯。她長胖的話,最先顯形的是臉頰,而一旦意識到自己長胖了,她便覺得周身都在發脹,難受得緊。
晚間歇下之後,蕭錯總算問清楚了原因,失笑不已,“只知道吃,不知道活動筋骨,這怪誰?”
“你總有的說。”裴羽瞪了他一眼,“再胖下去,我那些小襖、棉裙就白做了。”
“來,我給你量量。”他一雙手扣住她的腰肢,語氣篤定,“這兒沒事。”繼而咬了咬她的唇,“別處要我幫你量麽?”語畢,視線順着她修長的頸子往下落。
“你又沒正形!”發胖是讓她很煩躁的事情,他卻是心情大好,太混賬了。她翻了個身,擁緊被子,一本正經地道,“我跟你說,我可是真生氣了。”
反倒惹得蕭錯大笑。
他将她重新攬到懷裏,“氣什麽呢?以前是太瘦了,臉再圓潤一些才好看。”
“少騙我。”
“我幾時騙過你?”蕭錯撫着她的臉頰,“現在比以前好看得多。”
裴羽對上他的視線,見他眼神柔和,并無戲谑之意,心裏勉強好過了一點兒,“那也一樣,往後用飯時不準再管我。”
“不可能。”他低頭吻了吻她的唇,語氣柔柔的,“不管你,我管誰?”
裴羽心湖立時起了漣漪,竟是無法再堅持本意。
這件事之後,她是看出來了,自己跟他一點兒辦法都沒有。拿他沒轍,只好另想法子,每日午間不再午睡,抽空在府裏走動一陣子。便這樣逐日形成習慣,總算是沒繼續長胖。
她是十月初六的生辰,眼看就要到了。
再有兩日,就是她及笄的日子。
蕭錯記得她的生辰麽?
應該是不大可能。
甘藍與益明熟稔,遇見了便會說說話,聽說什麽便會告訴裴羽。
裴羽由此得知,蕭錯這兩日正在着手把楚王打發出京城。
皇帝早就與他、韓越霖定下了章程,只是之前時機未到,君臣三個一直在慢慢地鋪墊。
他們要把楚王打發到漠北喝冷風去,名義上是要楚王微服去漠北體察民情,實則是把人流放千裏,狠狠吃點兒苦頭再回來。
等到人回來的時候,起碼是明年這個季節,人一走茶就涼,楚王回京的時候,就是任由拿捏的軟柿子一個。
說起來,皇帝有時候處理事情讓人雲裏霧裏的,例如眼前的闵侍郎、闵夫人夫妻兩個:事态鬧到一定地步之後,他也不曾詢問或申斥闵侍郎一句,後來是闵侍郎主動寫了請罪折子,他才下旨将人關進大牢。
這是不是打定主意鈍刀子磨人?
廟堂上的紛擾,橫豎都不關自己的事;生辰本來就不能慶祝,蕭錯記得與否并不重要。
裴羽很快放下這些心緒,專心給蕭錯做冬日的外袍。
☆、37|034#034·
037
下午,裴大奶奶來了。她比裴羽大五歲,姑嫂兩個的感情一直很好,因着當家主持中饋,上有公婆下有孩子的緣故,平時很少有出門的空閑。
裴羽笑着迎出門去,“大嫂。”親昵地攜了裴大奶奶的手,将人迎到內室說體己話。
裴大奶奶眼神關切地細細打量着裴羽,随後舒心地笑了,擡手揉了揉小姑子的面頰,“氣色很好,真怕過來之後看到個小病秧子。”
“我已經好了。”裴羽笑道,“顧大夫醫術高明,幾日前就不再服藥了。”
“這就好,我們總算能放心了。”
裴羽問道:“爹爹、娘親和誠哥兒近來好不好?”誠哥兒是她三歲的小侄子。
“都很好,只管放心。娘說前不久才來看過你,這次就不親自過來了。”裴大奶奶說起正事,“過兩日就是你十五歲的生辰,也是及笄的大日子,你是怎麽打算的?”
“沒打算啊。”裴羽道,“在孝期,不宜操辦、飲宴。更何況,”她神色一黯,“祖父對我那麽好……他走之前,特地賞了我一枚寶石簪子,說最不放心的就是我……”說到這兒,她哽了哽,“他走了還不到一年,不管什麽日子,在我這兒又有什麽好慶祝的?”
“不難過,不難過。”裴大奶奶将裴羽攬到懷裏,手勢溫柔地拍着她的肩。
老太爺是那種典型的隔輩親情形,對長房的兩子一女、二房的三個兒子都特別疼愛。裴羽是家中唯一的女娃娃,最得老太爺歡欣,她自幼啓蒙、讀書、棋藝、書法,都是老太爺親力親為。
裴羽深深呼吸,牽唇微笑,“沒事。只是不能像往年一樣吃上娘親做的長壽面,有點兒失落。何時得空了,我回娘家蹭飯去。”
“爹也是這個意思。”裴大奶奶順勢說出裴大老爺的意思,“眼下外面是非不斷,楚王、闵侍郎這一類事情,說起來蕭府都曾或多或少的介入,我們更要低調行事,一言一行都不能讓外人抓住把柄。”
裴府雖然因孝期置身于朝堂之外,甚至于不曾來人詢問過什麽,可父親還是看的清清楚楚。父親如此,心裏向着楚王、闵侍郎的人又如何看不出端倪?裴羽正色點頭,“我曉得,你們只管放心。”
“嗯,真是長大了。”裴大奶奶又揉了揉裴羽的面頰,繼而喚來随行的丫鬟,“去把那些禮物拿進來。”
“是專程來給我送禮的啊。”裴羽笑着依偎着裴大奶奶,面頰蹭了蹭她的肩頭。
裴大奶奶給她報賬:“我和娘、二嬸給你的是頭面簪釵,爹給你的是文房四寶,你大哥、二哥給你的是金玉擺件兒,你三哥、四哥、五哥給你的是古畫、玉石棋盤棋子。我們家誠哥兒給了你兩個金锞子。”
聽到末一句,裴羽既感動又驚訝,“誠哥兒那麽小,怎麽好讓他送我東西呢?”
“聽我和娘說起你生辰的事兒,他就記住了,纏着你大哥讨金锞子,說讓姑姑買好吃的。”裴大奶奶啼笑皆非的,“你大哥一聽他這心意,自然是二話不說就給了,另外又賞了幾個銀锞子——放心,我們誠哥兒可是賺到了。”
裴羽聽着有趣,笑出聲來。
說話間,二夫人過來了,裴羽連忙為二人引薦。
二夫人與裴大奶奶因着裴羽的關系,待彼此的态度都很誠摯、柔和,說的又是家長裏短,氣氛很是輕松、愉快。
裴大奶奶沒有多做逗留,道辭時笑道:“改日得空再來。”
二夫人有些不安,“我沒打擾你們說體己話吧?”
“怎麽會。”
姑嫂兩個異口同聲,随後裴大奶奶又道:“實在是被孩子鬧得不得閑,若非如此,真想與你多說會兒話呢。”
裴羽笑道,“自從有了誠哥兒,大嫂走到何處都坐不住,這是趕着回家哄孩子呢。”
二夫人這才釋然一笑,陪着裴羽将裴大奶奶送到垂花門外。
裴大奶奶上了馬車之後,唇畔綻出舒心的笑容。原本是想問問裴羽過得可有不如意之處,可是後來見她與二夫人相處融洽,室內又是依照她的喜好布置,正在做的針線活是男子的外袍,再加上那氣色特別好的面容——有什麽好擔心的?
二夫人随着裴羽回到正房,從綠梅手裏接過一個巴掌大小的描金匣子,神色有點兒窘,“家母曉得你是十月生辰,這是她給你的及笄禮。”
裴羽很意外,“令堂真是心細,改日我要當面道謝才是。”又不解地看着二夫人,忍不住笑了,“你這是什麽表情?”
二夫人無奈地指了指首飾匣子,“她送的是綠松石十八子手串,用來辟邪消災的……”
裴羽輕笑出聲,當即打開小匣子,由衷地道:“多好看啊。我很喜歡。”
十八顆代表十八羅漢的綠松石,紅寶石墜子,大紅的絡子,末端是用綠松石、紫寶石做成的兩個小鈴铛式樣。
“真的麽?”什麽事跟母親搭上邊兒,二夫人就會莫名地心虛沒底氣。
裴羽笑道:“騙你做什麽,我要好生收起來,以後配着顏色相宜的衣物佩戴。”就算是矛盾再深,母女情分也是不可割舍的,作為外人,還是在母女之間和稀泥說好話為妙。況且,這首飾實在是精巧,站在成國公夫人的位置,也是真的花了心思。
二夫人因此放松下來,“我是真怕你看不上這物件兒。”
“怎麽會。別胡思亂想的。”
二夫人又道,“我也備了禮物,等到正日子再送你。”
裴羽心裏暖暖的,“這麽有心,要怎麽感謝你們才好。”
二夫人笑着握了握她的手,“我們是一家人啊。”又說了一陣子話,方道辭回了清風閣。
晚間,益明來傳話:蕭錯還在宮裏,要晚一些回來。
不跟他一起用飯也好。她可以由着喜好吃魚吃蝦,禁止什麽百花鴨舌、八寶肉、陳皮兔肉之類的菜肴上桌。
這樣腹诽着,裴羽獨自用飯的時候,心情也很不錯。吃完之後意識到,自己以前只吃小半碗米飯,這一段卻是習慣了吃一小碗。要是改回到以前,他不肯成全不說,她少不得要好長一段時間餓肚子。
算了。跟自己又沒仇,并且現在這情形剛剛好,日後維持現狀就行。
飯後,裴羽把今日收到的禮物一樣一樣擺在炕桌上,反複賞看,手裏一直把玩着誠哥兒送的兩個金锞子。
有小半年沒見到誠哥兒了。先前病恹恹的,體力不支,不便出門,娘家也是三令五申地讓她好生将養。倒是沒想到,誠哥兒還這般記挂着她。
蕭錯進門來的時候,看到的裴羽一手托腮,一手把玩着兩個金锞子,笑容有些恍惚,辨不清悲喜。
“又偷着樂什麽呢?”他故意逗她,“真撿到金子了?”
裴羽見他回來,笑容轉為愉悅,“比撿到的還叫人高興,誠哥兒送我的禮物。”
“不是才三歲麽?”蕭錯坐到大炕上,視線略過炕桌上的物件兒,“居然記得你的生辰?”
裴羽聽出話音兒,驚喜不已,“這樣說來,你記得我的生辰啊?”
“不是初六麽?怎麽今日就送來了?”蕭錯先糾結了一下這個問題,随後擡起手,食指、中指鉗住她的鼻梁,“你是不是把我當健忘的傻子了?”他只要開始留意、在意一個人,那個人的大事小情都會放在心裏,絕不會出錯。可她這是什麽反應?
“我是沒想到,”裴羽理虧地笑着,推開他的手,“你平日那麽多事。”
“你想不到的多着呢。”蕭錯用下巴點了點那些東西,“怎麽回事?”
裴羽就把裴大奶奶過來的事情跟他說了。
及笄禮對于女孩子來說,是人生當中很重要的一件事。但她不能領略個中感受。蕭錯不免生出幾分疼惜,把她抱到懷裏,安置在膝上,“我們家這笨兔子,要受委屈了。”
“什麽笨兔子。”裴羽不滿地捏了捏他的下颚。
“那是什麽?小可憐兒?”蕭錯用冒出胡茬的下巴蹭着她白嫩嫩的面頰。
裴羽不理他。
“岳父說的是實情,只能日後彌補你。”蕭錯柔聲問她,“當天想怎麽過?跟我說說。”
“跟平日一樣過就好。”裴羽笑道,“或者,一整日就鼓搗收到的這些禮物。”
“他們送了一堆,我到時候送什麽才好?”蕭錯本來就對女孩子的喜好一頭霧水,桌子上的東西又是各不相同,這不是難為他麽?總不能每次送她東西都心裏沒底吧?
“你能記得這個日子,我就很高興了。”這句是真心話。雖然他不記得于她是情理之中,可到底會有點兒失落。
蕭錯把玩着她的小手,“還是我自己看着辦吧,準備的什麽,就送你什麽。”
“好啊。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歡。”
“真的?”
“嗯。”
他的唇滑到她耳際,輕聲道:“我,你要不要?”
“……”裴羽呼吸一顫,轉頭躲避。
“嗯?”他趁勢捕獲她的唇,予以短促而灼熱的一吻。
裴羽連心肝兒都顫了顫。
他語帶笑意,語聲有點兒低啞,“要不要?”
裴羽眨了眨眼睛,把臉埋在他肩頭,竭力轉動腦筋,跟他打岔:“怎麽樣的盒子,能盛得下你這樣一份大禮?”
蕭錯低低地笑起來,繼而抱着她下地,“帶你去開開眼界。”
☆、38|034#034·
038
裴羽來不及出聲,他已抱她走出西次間,跨進廳堂。
兩個人晚間都沒有叫下人杵在室內等候吩咐的習慣。若非如此,她早就急了。
蕭錯抱着她走進寝室,将她安置在千工床上。
裴羽擡眼看着床帳內的空間,不知作何反應。
蕭錯俯身笑微微地凝視着她,“你看如何?”
“這……”她能說什麽?
“我能想到的,只有床、浴桶、棺材。”他笑着038啄了啄她的唇。
“胡說什麽?”裴羽對他說出的最後一樣又氣又笑,“百無禁忌也不是你這個法子。”
“你還沒回答我。”他說。
裴羽展臂環住他的頸部,思忖片刻,索性按捺下不自在,順着他的話往下說:“要。又不是要不起。”随即對上他視線,眼神是面對着他時極少見的慧黠。
那雙清淩淩的大眼睛,笑笑的看着他,仿佛在說:我要的起,可你能怎樣呢?
蕭錯失笑,一下一下輕咬着她的唇,“過兩日就是長大了。”他的手沒入湖色衣衫,寸寸上移,手勢風情無着,“記不記得答應過我什麽?”
“不記得答應過你什麽。”裴羽打定主意裝糊塗,偏生臉頰開始跟她唱反調,有點兒發燒,他某日的言語回響在心頭:
“像桃子。”
“……讓我嘗一嘗。”
她抓緊了領口。
“我這兒可不賣後悔藥。”蕭錯笑着低下頭去,吻住她嫣紅的唇。
這種時候,他已習慣了克制,鬧歸鬧,掌握着分寸,不會引火燒身。裴羽卻是哪一次都會方寸大亂,嬉鬧一陣子,累得氣喘籲籲不說,小臉兒亦飛起了霞色。
幾時能把這種帳連本帶利地讨回來呢?沐浴歇下之前,她不甘地腹诽着。
蕭錯熄了羊角宮燈,在黑暗中給她掖了掖被角,随後将自己的枕頭被子拉過來,緊挨着她躺下。
經過這些日子,兩個人都習慣了這種情形。
千工床似是一個小小的房間,她外側是他,裏側是什錦架,供她折騰的地方委實有限。
他入睡後亦十分警覺,她一動來動去的,他便伸出手臂輕拍安撫;她踢或掀被子,他就及時給她蓋上;她折騰得厲害,他就索性把她連同被子摟住,她有一會兒動彈不得,也就消停下來。
睡前,裴羽已習慣和他閑聊幾句:“這一段日子,我收到不少帖子,你知道吧?”
“不知道。”
“嗯?”
蕭錯溫聲解釋道:“你的分內事,外院不需再留意。以往是我和管家不放心。”
這算是對她主持中饋的能力的肯定。裴羽心裏很高興,嘴裏則繼續之前的話題:“張府二小姐、兵部阮侍郎長女的帖子送得比較勤,我都稱不舒坦,沒應過她們。要是她們日後還是如此呢?”
蕭錯對這些無所謂,“你自己拿主意就行,怎麽高興怎麽來。”他是早就看明白了,她只跟他犯迷糊,為人處世很清醒。既是如此,人際來往這些事,随她心意就好。
“那就行。”裴羽打個呵欠,“如意回來了?睡了?”
“嗯。”這是她每日都要問的,蕭錯笑着蒙住她的眼睛,“睡吧。”
“好。”她笑着閉上眼睛。
翌日上午,張二小姐、阮大小姐又派來随身服侍的大丫鬟送帖子。
裴羽照舊和顏悅色地對那兩名大丫鬟道:“我身子不舒坦,不宜見客,過了病氣給你們家小姐又是何苦來。”随後打賞、端茶送客。
張二小姐是文安縣主的胞妹,是裴羽無法揣測的人——從張夫人那邊來講,她擔心又是一個小瘋子,從張放那邊來講,她又覺得是品行端方的将門之女。正是因着無法揣測,她才不願意接觸。她懶。
阮大小姐據說是八面玲珑的人,裴羽自認人緣兒也不錯,這樣一來,反倒讓她覺得沒必要走動——都有交心的摯友和泛泛之交,不同處是一個待字閨中一個嫁為人婦,并無來往的必要——能不能有共同的話題都是個問題。她仍是犯懶,有那個應承人的工夫,不如用來做雙鞋襪、逛逛後園。
**
十月初六。
蕭錯如常早起去上大早朝。
裴羽醒來之後,看看身邊空落落的位置,不由蹙眉。他不是說了,并不是每日都要上早朝的,等皇上清閑一些就好,可皇上這都忙了多久了?怎麽還是每日上朝?坐在龍椅上的那個不得閑,別人就更不得閑了。
她擁被坐起來,看看天色,又懶懶地躺回去。
片刻後,小金鈴的聲響讓她精神一振,立刻揚聲喚道:“如意?進來。”繼而挪到床外側,望着門口。
小金鈴的聲音趨近,神清氣爽的如意出現在門口,随後颠兒颠兒地跑到床榻板上。随着它進到室內的,還有周媽媽。周媽媽見裴羽并無即刻起身的意思,便忙着收拾炕桌、鏡臺上散放着的物件兒。
随後,還有驚喜——
吉祥也喜滋滋地跟着跑了進來。
“吉祥?”裴羽滿臉是笑,“這一大早你就來了?”
吉祥跑到床前,立起身形之際,将一雙髒兮兮的前爪搭在床沿兒。
裴羽知道,這是它一大早從宮裏跑到蕭府途中弄髒的,笑着伸手去摸它的頭。
這時候,如意立起身形,把一只前爪伸向裴羽。
裴羽笑逐顏開,忙伸手握住。
吉祥不高興了,爪子直接按到了如意頭上。
如意歪了歪頭,不理它。
裴羽大樂,湊到兩個小家夥近前,左手握着如意的前爪,右手摸着吉祥的下巴。
要到這時候,她才發現右手多了樣東西——戒指。
定是蕭錯在她神游夢境的時候給她戴上的。
裴羽神色一滞,繼而收回右手,端詳着那枚戒指。
是和田羊脂白玉戒指,套在手指上剛剛好。
他是早就量好了尺寸命人去打造的。
她開心地笑起來。
吉祥這時候卻不高興了,一爪子上去,把如意那只被裴羽握着的前爪推到一邊。
如意氣哼哼的,身形撲向吉祥,因為動作太快,吉祥被它撞得身形一歪,肥肥的身軀落在榻板上。之後吉祥自是不依,跟如意沒完沒了的找補,兩個小家夥嬉鬧起來,沒多會兒,便一先一後地跑出寝室,去外面較量了。
裴羽察覺到了,但就是沒法子收回心神,只一味看着戒指發呆、微笑。
她用了好些時間,才能讓自己神色如常,起身穿戴。
小廚房裏的人有陪嫁過來的,告訴別人之後,小廚房便張羅着給裴羽做了一碗長壽面、幾色精致的小菜。
裴羽高高新興地享用。随後周媽媽進門來,喜笑顏開地道:“益明回來了一趟,打賞正房的下人,奴婢和四個大丫鬟每人十兩銀子,二等丫鬟每人五兩銀子,其餘人也都有賞錢拿,說是我們這一段當差得力,侯爺發話賞的。”
“好事啊。”裴羽心想,那個人,好聽的話不願意說,卻特別擅長做一些給人臉上增光的事情。
去正廳理事之前,白梅來了,見到裴羽之後,恭恭敬敬行禮。她那次被吓着之後,在正房将養得痊愈之後才回了二房,那期間細細一品,發現正房的下人俱是精明伶俐的,侯爺待夫人也委實不錯。她是要在府裏長期當差的,對正房夫妻二人自然是打心底地更添三分恭敬。
行禮之後,她奉上二夫人、蕭銳送的生辰禮。
二夫人送的是一套文房四寶,其中的硯臺是古硯,蕭銳送的是一冊孤本的古籍。
裴羽心裏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