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九天(1)
第九天
黑黢黢的夜空,開始出現了星星,方木知道,雨就要過去了,天很快就要放晴了,就像自己陰晴不定的心情一樣,再昏暗不定,也都有陽光普照的一天。自行車沿着小路,從村莊旁邊掠過,沒有從村裏經過,也好,省的被狗追着跑。
呂樹宇知道的事情并不多,不知道的事卻很多,而這不知道中,方木全都知道,只是說不出口,怎麽開口?
方木不好開口解釋,呂樹宇沒辦法開口問,踟蹰間,被搜出來的人幾步奔跑過來,跌坐在兩人身邊,顫抖着從呂樹宇手裏接走方木:“你傷哪兒了?”
“你沒事兒?”方木幾乎同時開口問。
陳虎搖頭:“我沒事兒,還沒你打的疼。”
方木似乎想起什麽,輕笑了一下。
陳虎說着打橫抱起方木,方木忍着疼咬住嘴唇,被放到沙發上。陳虎低聲問:“傷哪兒了?”
自從陳虎出現,呂樹宇像是個不相幹的人,被排擠在外,眼睜睜看着兩人熟絡的不得了的樣子,陳虎的手,擦着方木臉上的妝,一下一下的像一根根刺,紮着呂樹宇的心髒,他看着一陣一陣的疼。
“你倆注意點兒。”
這話一出口,呂樹宇就後悔了。無論多久,他都見不得這兩個人和諧的親密無間模樣。無論過去了多久,呂樹宇都沒有資格說這麽一句無論怎麽聽都是酸溜溜的話。
而這句話勾起的連鎖反應,是多年前的回憶,回憶那時的争吵,那時的奔跑,那時的無知,那時的自以為是。
很明顯,陳虎知道一些呂樹宇不知道的事,不知道的方木,不知道的過往。呂樹宇卻不能追究,不能追問,不能刨根到底,甚至不能推開陳虎說一聲:“我來。”這種被隔離在外的感覺,讓呂樹宇十分不爽,看陳虎的眼神更是不快。
“你怎麽在這兒?”呂樹宇靠近兩人。
方木擡眼,雖然沒有開口問,眼神裏也全是同一個問題,陳虎卻知道,兩人問的并不一樣。
呂樹宇問的是“在這兒”,而方木問的,是“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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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了一下嘴唇,陳虎說:“我跟導師跑一個課題,來這兒交流。吃完飯以後回酒店,我被人偷襲打了一棍,然後就被綁起來了……”
呂樹宇有些嫌棄的看着陳虎:“你不是挺厲害的嗎?怎麽就這麽輕易被抓了?抓你幹嘛?黑社會也搶課題?你們研究的什麽課題?怎麽抓你不抓導師?”
陳虎黑着一張臉,不想跟呂樹宇說話,完全是兩回事兒,兩個世界的人,說着兩種不同的語言的感覺。輕易?那是偷襲,而且,一擊即中,根本沒有反抗的而餘地。黑社會搶課題?怎麽可能,分明不是為課題!
方木翻不動眼皮,想白呂樹宇一眼,沒能成:“別打岔。”她接着問陳虎:“他們說什麽了?”
“沒有。”陳虎搖頭:“就把我關着,不理不睬的。”說着靠近方木:“會不會…”
方木搖頭,示意不要多說。
這些年來,被方木棒擊過的人不少,但是說到一棒打爛頭,方木的腦子裏只有高三那年,打的那群小混混中的一個。對方在方木的背上留下了刀痕,方木一棒打爛了對方的臉。除此之外,再沒有哪一個是可以被稱作是“一棒打爛頭”的了。
隊長一腳踢斷的東西不在少數,踢斷過胳膊,踢斷過腿,踢斷過脊椎,可一腳踢斷脖子這麽暴戾,只有在方木家那一回。對方向二人開槍,殺人未遂,隊長自衛傷人。
為兒子報仇,所以盯上方木,綁架陳虎?不可能這麽簡單。
對方分明非常清楚的知道方木的身份,方木的背景,甚至是方木的社交關系,對方連呂樹宇和方潔都知道,能想到綁了呂樹宇來追蹤方木的下落,說明原本就是兩件事,只是碰巧遇上了,才變成了一件事,陳虎又是怎麽回事?方木的腦子飛速的旋轉着,忙碌間和隊長交換了眼神。
不對。
這事兒不對。
這個男人跟陳安國一樣,就算知道方木,不一定知道隊長,謎團還沒有完全解開。
隊長收到方木的信息,拎起地上的男人,開始問話。
同樣一直忙碌的還有陳虎。這些年,念書,鍛煉,念書,更重要的是學習練習了緊急處理傷口。父親說少說話,不讓方木心煩,就是幫方木了,可是,陳虎怎麽能容忍自己只能做這麽沒用的事兒呢?
父親和方木之間有秘密,父親從來沒有說過和方木之間到底是怎樣的瓜葛。陳虎知道,父親很欣賞方木,很喜歡方木,甚至總覺得陳虎比不上方木,如果不是清楚的知道父親很愛母親,陳虎大概會像母親一樣疑神疑鬼的以為“木木”是個怎麽具有威脅裏的狐貍精。
可母親明顯并不知道木木就是方木,或者說,母親只以為木木就是木木,是方木的木,而沒有其他。可眼前的一切都說明,木木不僅是木木,也不僅是方木。父親不僅對陳虎隐瞞了方木的事,也對母親隐瞞了這件事。而方木對于她和父親的交集也是避諱莫森。
心裏存着疑惑,陳虎手上工作不停,幫方木處理這明顯的傷口。
陳虎不是呂樹宇,陳虎可以把心底的想法很好的掩藏起來,不被任何人發現,連父親都不知道陳虎有這樣的疑惑,甚至有了一套自以為是的認知。
可無論怎麽藏的深,他都瞞不過方木。不是方木比父親聰明,而是方木更清楚的知道陳虎的習慣。更重要的是,陳虎從來沒有想過瞞方木,即便這麽多年不見,即便這些年可能讓所有人都改變。
三年同桌,到底有多麽了解彼此?陳虎說不清楚。是不是別的同桌這麽多年也會有這樣的了解?陳虎也不知道。只因為是方木,陳虎不願意隐瞞罷了,也許只因為是陳虎,方木關注的多一些而已。然而在方木的問題上,兩人似乎早就達成了共識,方木不說,陳虎就不問。陳虎只是固執的守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等待。
陳虎知道,方木知道他的疑惑,可方木不提,陳虎也就不開口,陳虎在等,等到合适的那一天,到了那一天,方木一定會全部告訴他。
斷了的手臂被陳虎固定起來。方木側了身,身體像是被打散了一般,方木很想閉上眼睛休息,可眼下的情況,并不容她休息。她側身,只是為了緩解被砸到的部分帶來的疼痛。
陳虎伸手捏着方木光潔的後頸,方木呲牙,陳虎似乎才想起來,拉開領子看方木的後背:“那時候的傷好了沒?留疤了嗎?我忘記問了,上回你走的匆忙,也沒來得及問。”
方木一怔,遲疑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陳虎問的是那一刀:“早都好了,你問的太晚了,沒誠意。”
“我看看。”
方木張了張嘴,沒有阻止陳虎的動作:“不知道有沒有留疤,在背後,我又看不到。”
有些事,掩藏不住,有些傷口,要攤開來看,否則,很多話将說不出口。
陳虎小心翼翼的撩開方木的衣服,原本應該光滑的後背,有了很多瘀青,大大小小,深深淺淺,有些一看就知道是剛剛的砸傷,有些則很明顯,是舊傷,後心上方,從肩胛骨上一直到脊椎中央,陳虎伸着手,卻不敢碰。
五年前的舊傷,傷口早就長好了,可疤痕還在這裏。疤痕并不醜,像是個針腳粗曠的補丁,有點兒猙獰,但是陳虎并不可怕,他只是難受。
他遲遲不敢觸碰那道疤痕,心口堵的頓疼頓疼的,鼻子酸酸的抽了口氣。方木輕笑了一聲,似乎也覺得氛圍有些尴尬了,故作輕松道:“有嗎?我當時也沒覺得疼,你別啊,我煩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