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夔牛現
鄭之湄迷迷糊糊抱着林驚羽睡着了,等到醒來,已經是第三天的事了。
這一覺,睡得很長。
如雷的鼾聲,那樣的熟悉,還以為是到了青雲山上虹橋碧潭邊。
梳洗好自身,她走出營帳,映入眼簾的巨大火紅甚至還讓她晃了一下眼睛。火麒麟就趴在門口的空地上呼呼大睡,一邊打着鼾,一邊大嘴裏還躺着口水。
四周很安靜,靜到鄭之湄沒有看到一個人。
是的,周圍沒有一個人。
無奈之下,她只好拽住粗粗的大硬須,帶着點力道往下扯,把火麒麟給弄醒。
“呼——”
“大家人呢?”
火麒麟像是沒睡醒,“昨天已經跟魔教打過一仗了,晚上就沒人回來,呼——我留下來看着你……”
握緊了拳頭,倏而松開,她能感覺到渾身的暖意緩緩流淌在周身,從前那股清透溫涼的熟悉感半點都不剩了。
有得必有失。
她一直也想要提高自己的修為道法,可如今,算是平白多出來的。
這焚香谷的功法,精深絕妙,同時也太過霸道淩厲。
他們……還特意把火麒麟留下保護她。
鄭之湄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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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下的大地突然劇烈抖動起來,震動得巨獸突然起身。
鄭之湄擡眼看天空,原本湛藍明媚的天色一下子出現了異變,狂風大作,大朵大朵的烏雲從天邊翻滾過來,像是洶湧的波濤。
然而在一片黑暗之中驀地出現萬道霞光,顏色聖潔而明亮,有靈獸的嘶吼仿佛從遠古之中傳來,一聲聲響聲扣得心神蕩漾。
“走,我們去看看。”
“吼——”
“呵。”鄭之湄輕哼一聲,已經祭起鑄犁,“你是聽呂順和李洵的,還是聽我的。”
“嗚——”火麒麟動了動鼻子,蹭着自己的前肢,而後席卷起塵土跟着那道瑩白色身影一道往金光乍現之處飛去。
海邊風雨更甚,絲絲血腥味混合在鹹風鹹雨一波又一波傳來。
在底下,或死或傷的正道弟子和魔教妖人并着無恙的,烏泱泱分作兩個陣營對峙着,而那半空之上,有一巨大的身軀,狀如牛,蒼身無角。
是夔牛。
洪荒遺種,上古神獸。
它渾身被各種奇幻色彩的光芒所籠罩,卻絲毫蓋不住它身上純聖的金光,向天嘶吼,每一聲吼叫都宛如驚雷響過,震動穹頂。
“救我!”
“救它!”
鄭之湄有些難受地捂住耳朵,勉強支撐着才不至于從鑄犁劍上掉下去。
這聲音不僅來自于夔牛,來自身側怒氣噴薄的火麒麟。
夔牛周身仿若已經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結界,層層包裹。
以它為中心,頭頂上是一個大鼎,形狀古拙,紅光劇烈晃動,隐隐看去是一個巨型陣法,把所有人都控制在內。
一邊是魔教之人,黑衣、灰袍、紅袖的約莫有十幾人,熟識之人如碧瑤、還有那個白面書生,最前方站着一個氣勢大盛的中年男子,手中源源不斷出現紅黑之芒,正是他在驅動那個大鼎。
而另一邊,張小凡是離夔牛離得最近的,他的身後是田靈兒、齊昊和林驚羽,蒼松和田不易兩人分列兩端,中間還有蕭逸才、陸雪琪、曾書書、法相以及李洵。
無數的法術和靈力相互糾纏,夔牛的叫聲越來越凄厲,叫的人心惶惶。
魔教收服靈獸,其心不純。
在這麽多神兵利器中,鄭之湄只能分辨出斬龍的心意。
它也在嘶吼。
想要沖破囚欄,卻逼迫于形勢的嚴峻只能固守不前。
她身形一動想要上前,可還未有動作就被下方的呂順喝止住,“丫頭別去!那是困龍闕法陣。”
對方原本就冷凝的臉色更是暗沉,看上去已接近黧黑,“鬼王的伏龍鼎威力巨大,再加上夔牛,田師兄、蒼松師兄二位道友尚且不能擊敗……”
對方話還沒說完,就朝這邊幻形而來。
鄭之湄只覺得眼前景象一晃,手臂被人拽着往後倒退,頃刻間就已經到了海灘之上,再擡頭就看到火麒麟大口中噴出熊熊烈火瞬間将撲上來的黑衣人燃為灰燼。
“都還愣着做什麽。”鬼王游刃有餘地驅動伏龍鼎,吩咐退守一邊的百毒子與端木老祖等人,“動手。”
幾人接到命令,紛紛禦起法寶沖将而去。
索性現在功法最高深的兩人已經困在困龍闕裏脫身不得,還被夔牛消耗內力,那些道行不淺的小輩更是無法動彈。
說不定,就能夠扳回多日慘敗的局面。
“烏合之衆。”呂順不屑地“呸”了一聲,把鄭之湄往燕虹身邊一推,吩咐說:“看住她。”既而手中操縱着純色火紅的玄火鑒應敵。
一聲虎嘯長吟,宋大仁緊跟着仗着十虎仙劍飛身而去,後面跟着正教門派的弟子們。
鄭之湄憂心無比地看着上空的情況,魔教那邊占據着上風,夔牛已經到了聲嘶力竭的邊緣,就像下一秒就要被那伏龍鼎吸摂而走,可那源源不斷的、下意識的靈力攻擊卻是往正道這邊過去的。
斬龍碧劍的龍吟夾雜在混亂的聲音中。
縱然師伯和師兄們道法高深,也經不住魔道異寶和上古靈獸的雙重攻擊,他們的內力和修為正在被一點一點消耗和吞噬。
各方力量膠着在一起,被夔牛席卷起來的靈力罩着,只能僵持,唯一的出路,大概就是将夔牛收進伏龍鼎。
可是這樣……
“師妹,夔牛救不下來了。”燕虹在她身邊以防禦的姿态祭起青靈石,語氣有些嘆然,“若是上官師叔在這裏,合呂師叔兩人加上玄火鑒就可以對抗困龍闕和夔牛,如今……”她看着上方,“看田師叔和蒼松師叔的意思,是要确保大家能夠全身而退。”
突然間,一道金色的、莊嚴的光芒陡然間迸發出來,射破這天地之間。
鄭之湄以為是法相。
可定睛去瞧。
那光芒分明就是從張小凡身上發出來的。
一個又一個佛印如同密密麻麻的經文,源源不斷地從張小凡體內出來,聚攏在他周身,最後形成一個巨大如蓋的印記。
像是金鐘一樣敲擊着對面的夔牛以及魔教衆人。
“當——”
“當——”
“當——”
所有光芒突然間消失。
夔牛仰天怒吼一聲,便消失在了伏龍鼎下。
張小凡直直往下墜落,林驚羽斬龍出手接住了兄弟。
齊昊攬過身形搖搖欲墜的田靈兒輕身降落下來。
幾乎是同時,田不易和蒼松兩人運功而起,寬大的袍袖裏像是鼓足了氣,齊齊往往前方打去,扣在青龍的乾坤青光戒,轟然将人擊退數十丈之遠。而蕭逸才并着陸雪琪和曾書書三人立于後方,也高高祭起了寶劍,做好随時應戰的準備。
鬼王收起伏龍鼎,似是心滿意足一般,對着田不易笑道:“田道兄,連理之事,田道兄不妨好生考慮。”說着,意味深長地掃了一眼昏迷的張小凡,拉過碧瑤的肩膀轉身離去,只餘清脆的鈴铛漸響漸遠。
鬼王離去,鬼王宗的人随後緊跟。剩下萬毒門、長生堂之類的角色也被收拾着差不多了,狼狽離去。
整個海邊亂糟糟成一團。
李洵抽身出來,喚回火麒麟,落到鄭之湄與燕虹身側,“這個張小凡,還真是讓人大開眼界,身上居然有大梵般若。”
強敵已退。
除去帶走了夔牛,魔道半點好處都沒撈到,反倒死傷重重。
剩下的,就是正道內部的事情。
可能是因為自己也有同樣的問題,鄭之湄看着面無血色的張小凡,毫無猶豫站在了林驚羽身邊面對天音寺的師兄們。
“阿彌陀佛,普泓大師不日會親上青雲山。”法相還是原來的說辭,含糊不清,什麽都沒講清楚,卻阻止身邊的師弟上前讨說法。
林驚羽深知張小凡。
他們從有記憶開始就玩在一處。
“正好。”他說,“恐怕要給說法的,不是小凡,而是天音寺。我也想聽聽大師會給出什麽樣的解釋。”
許是看到了鄭之湄,同樣身懷二法的青雲弟子,想到她的來歷,結合林驚羽的冷言冷語,法善氣得臉色大紅,“你休要胡言!”
“他怎麽就胡言了,也沒說什麽不是?”鄭之湄語氣也有不善。張小凡和林驚羽都是從青雲山下的草廟村來的,身世清楚明白得不能再清白了,可小凡身上居然也莫名其妙地出現了別家法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田靈兒附和道:“我們家小凡是怎麽樣的,我最清楚,他才不會修習你們天音寺的功法。我看就是你們故意往他身上潑髒水!”
“你!”
“好了!”田不易大吼一聲,原本就龐大的身材此刻看上去更像是一座随時會噴薄的火山,“什麽事,回青雲再說。大仁,把老七帶上!”說着,也沒看任何人,大步而去。
宋大仁渾身一凜,急急忙忙從林驚羽那兒把昏迷不醒的人架起來,招呼師弟們趕快跟上。
蒼松的臉色倒是比田不易好些,淡淡地吩咐說:“逸才,齊昊,你們留下善後。”兩人齊齊點頭稱是,便各自領着手下的師弟們散開來。
蒼松又看向呂順,“呂師弟也要上青雲山?”
“這是自然,呂某代表焚香谷拜訪青雲水月師妹。”呂順這話說得很正色,正色到讓鄭之湄心頭一顫,果然,他緊接着說:“如今的之湄丫頭,水月師妹還有青雲各位師兄們,恐怕都教不了了她了。”
蒼松眼裏劃過微不可見的一抹深沉,說:“既是如此,呂師弟便請吧。”
呂順大笑:“也有百年沒到過青雲了。”
“等到流波山的事情結束以後,我們就回青雲去。”
林驚羽的話猶在耳邊響起。
鄭之湄跟在隊伍中間整個人其實已經開始恍惚,火麒麟大搖大擺地走在她身側,像是在向衆人宣告她的身份。
她心心念念想要回去的地方,是可以回去了。
但仿佛只要一回去,就又要面臨離別的境地了。
林驚羽與曾書書兩人跟在最後,落後了很長一段距離。
“你想怎麽做?”
“我不會讓小凡出事的。”
“誰問你小凡的事了?”曾書書畫扇一打,“小凡的事太大,不能急。大梵般若需要天音寺給出一個解釋,噬血珠這樣東西,掌門師伯和首座師叔們自有決斷,魔教天書的事,我爹可能有辦法,再不濟,我再跑一趟蠻荒也要給小凡找到把天書取出來的方法。至于碧瑤的事,鬼王宗擺明了是離間挑撥,師長們不會信的。”
“嗯。”林驚羽心不在焉地應着,不斷湧上來的愁緒和煩雜幾乎攪得他太陽穴突突地疼。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情都是在他意料之外的,偏又是自己無能為力的。
小凡,張小凡。
還有……
“我是要問你之湄的事。”曾書書開口道,“我看那老頭的意思,只要水月師叔首肯,他們立馬會帶人離開。而焚香谷說的沒錯,之湄現在的情況确實不能繼續留在青雲了。抛開她的身份,就功法而言,一旦弄不好沒有焚香谷的人看護,之湄的身體只會自損。”
林驚羽嘴角漫起一抹苦澀,是啊,他也很想知道,要怎麽辦,她要怎麽辦,他又要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