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紅眼雕
同樣是從未踏足這中原大地,但不得不說,人與人之間,差距還是很大。
在來渝都城的路上,鄭之湄不需要認路,只是一味跟在師兄師姐們身後就好。
而如今出了城門,她也不需要認路,因為有林驚羽帶着她。
“……下山前,齊昊師兄特意讓我默記過地圖。”
齊昊師兄。
鄭之湄想到了小竹峰的大師姐,臨走前文敏原本也是有一大堆的話想要囑托她,絮絮地也講了很久,但是後來看到陸雪琪就在她身邊,就大手一揮,讓她一切跟着師姐就好。
可眼下,雪琪師姐不見了。
既然林驚羽認路,那她就安心了。
否則,還指不定要走到哪裏去。
并不是很平坦寬闊的路上,兩邊是參天的古木,深綠色,淺綠色,暗紅色,掩映在一起,一景一致皆可入畫。
他們沒有選擇禦劍飛行,高空之上對地面的情形本就看不太清楚,徒步行走雖然慢了點,卻不會錯過些什麽。
林驚羽給她分析形勢:“漢中渝都,中心彙聚之地。西城門出去,西北蠻荒,魔教發祥之地,百年前被幾位師尊搗毀後難有恢複,而西南死亡沼澤,大兇之地,人跡罕至。”
鄭之湄點着頭,“所以你覺得師姐他們往東走的幾率更大嗎?”
“一半一半。”林驚羽說:“這些地方雖然兇險,鬼神莫測,但是奇珍異寶頻出,有什麽讓正魔兩道趨之若鹜的東西,也未可知。而魔教大多數人,萬毒門、合歡派、長生堂之流,也多聚集在西陲。”
“那書書師兄一個人可以嗎?”
“書書向來喜歡冒險,尤其是喜歡刺激險要之地……”說着,他看了一眼鄭之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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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知道書書的性子,一直在曾師伯束縛之下,躍躍欲試想要憑借自己的能力闖蕩一番闖出屬于自己的名聲,不是因為他是曾叔常的兒子,不是因為他青雲龍鳳,曾書書定會選擇從西而走,所以林驚羽才說,讓之湄跟他一起。
不是不相信書書的能力,只是覺得,放在自己身邊,在他能夠看到的地方,他會更加安心一些。
“……他本身道法極高,又有軒轅傍身,聰慧博學,放眼正魔兩道,也幾乎無人能出其右。他可以。”
“那東邊呢?”
“往東南的方向過去有狐岐山,是鬼王宗的地盤,如果碧瑤和他們一起……”
“那我們就往狐岐山的方向去。”鄭之湄懂他的意思,“其實關于碧瑤……”她看着林驚羽,“我和書書師兄是一樣的意思,即便她是魔教之人,可她沒什麽壞心眼的,至少,她是真心對待小凡,拿他當朋友。”
鄭之湄看得出來。
碧瑤的笑很純粹,很也清澈。
甚至于,她可能,可能還有那麽一點點喜歡小凡。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更擔心。”
林驚羽微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小凡他,誰對他好,誰對他不好,他心裏清清楚楚。別人真心相待,他也會真情交之……上次碧火天冰湖的事,我問過小凡,死靈淵的事,我也問過他,碧瑤三番五次救他于危難之中,小凡不會拿她當敵人看待。可我們都能理解的事,師門未必會理解。只希望陸師姐現在和小凡在一塊兒……”
鄭之湄想要寬慰他,還沒說出點什麽來,卻聽他繼續說:“而且就算碧瑤不是什麽壞人,那魔教其他的人,碧瑤喚‘幽姨’的朱雀使……”
他可沒有忘記。
幽姬是怎麽在他們面前,在他面前,把鄭之湄硬生生地扔到無情海裏去,扔到黑水玄蛇的血口之前,只為了她們自己的平安無虞。
無論出于什麽樣的目的。
無論有什麽樣的理由。
無論事情的結果是怎麽樣。
每每想到這件事,他本就對那些人難以和顏悅色,如今更是覺得半點都不想假以辭色。
鄭之湄觀察着他的神色。
剛才還好端端地說着話,現在一下子就冷下臉來了,也不說話。
朱雀使,那個看上去神秘又高貴的女人,除了無情海邊那件事讓她至今想起來還些後怕之外,好像也沒和他們有什麽沖突啊。
她也不開口了,默默跟在他身側,把目光放在沿路,看看有沒有同門的蹤跡信號。
一路上路過一些小鎮。
有人煙的地方問人,沒有人煙的地方問蟲魚,問鳥獸。
不過它們好像都沒見過像鄭之湄這樣可以與之對話的人,新奇之下往往亂扯一些有的沒的,根本沒有半點有用的信息。
這個時候,她就非常希望有焚香谷所豢養的紅眼雕,其目通紅,視覺敏銳,據說可是追蹤的好手,比起山野間沒有經過訓練的動物,好用太多了。
曾書書之前可是極其看不上她喚來的再普通不過的白鴿,這才給她普及了好些珍奇異獸的知識。
可是有什麽辦法呢?她想,也只是想想。
人生的奇妙之處在于,你永遠也不知道下一刻下一秒會發生什麽。
鄭之湄才想着這兒離南疆遠着呢,卻從天空之中傳來好似鷹擊長空的聲音。
她擡眼望去,青空之上出現兩只紅色禽鳥,在高空盤旋飛舞,像是兩朵紅雲,漂亮非常。
“那是雕嗎?”她問林驚羽。
“是。”
“紅眼雕!”她大聲叫出來,“難道焚香谷的人在這裏?”
回答她的,是俯身沖下來的紅雕,栖息在一樹枝桠上,随之而來的是兩道紅影,應了她口中的“焚香谷的人”,李洵和燕虹。
林驚羽沒有要開口的意思,曾書書又不在,寒暄問好的事情自然就落到了鄭之湄頭上,“李師兄,燕師姐,渝都一別,沒想到兩位還未回焚香谷。”
李洵輕點頭,“青雲的師兄弟們也并未回山。”
鄭之湄轉過一些思緒,看了一眼林驚羽,最終還是說出讓她有些無地自容的話:“我們在城內與雪琪師姐還有小凡失散了,于是和書書師兄分做兩路出來尋他們。”
李洵看着兩人,說:“那真是巧了,我與師妹也在尋他們。”
林驚羽往前半步,聽出了他話中的意思,“你們見過他們。”
燕虹給紅眼雕喂完食走過來,說:“原本是讓紅眼雕找準目标尋青雲之人,卻沒想遇到了林師弟和鄭師妹,它們自然而然就落地了。”
李洵臉色冷凝得厲害,像是一直在克制些什麽,“張師弟好本事,勾結魔教妖女搶奪我焚香谷至寶,這件事,青雲定要給出一個交代。”
林驚羽黑眸一眯,脫口而出的話已經帶了愠色,“你說什麽!”
“他張小凡……”
“師兄。”燕虹打斷他,“還是讓我來說吧。”
李洵看了師妹一眼,又看了鄭之湄一眼,眼睛裏的神色複雜難辨,拂袖走到了一邊。
“不瞞師弟師妹,我與李洵師兄此番出谷還肩負尋找玄火鑒之責。三百年前,狐妖入谷盜取玄火鑒,多年來焚香谷一直暗中派遣弟子外出找尋,原本,是找到了的……”
鄭之湄接收到對方的視線,點了一下下颚。是啊,不是找到了嗎?狐妖也死了。
“玄火鑒,實在事關重大,于是我和師兄決定早早回去,卻因為有事耽擱了……”
燕虹只挑揀了一部分說。
六尾狐妖跳入熔岩,連屍首都找不到。沒有他法,想起師門的要求,他們只能去往狐岐山附近找尋散落的狐族,看能否降伏幾只帶回去。但那是鬼王宗的地盤,又不能靠得太近,因此徘徊了良久。
“……路過狐岐山一帶的時候,我們無意中碰到了一只狐妖。降妖除魔本就是正道弟子之責,卻不想這個時候張師弟并着魔教妖女碧瑤一起出現了……”
燕虹頓了一下,再出口的話語就有些苦澀:“鬼王宗與狐族關系匪淺,碧瑤為了那只狐貍向我們出手,傷在我和李洵師兄的手下。可張師弟卻為了那妖女也向我們攻來,糾纏之中,玄火鑒落入了狡黠的小狐貍手中。兩人一妖,就這麽逃了……”
終究是他們太輕敵、太自負,還自喜碧瑤的出現,想着她和玄火壇那妖精的關系,此行定能不負師門重托。卻沒想到青雲五個人裏看起來最平庸的張小凡會有那麽高深的功力,讓他們師兄妹二人聯手一時都分不出上下。
這下,連到手的玄火鑒都失去了,還真的如了那妖女的意。
林驚羽聽着燕虹的話,越聽眉毛鎖得越緊。
再怎麽樣,焚香谷也不會平白無故捏造謠言出來。
玄火鑒被搶,放在青雲,無異于誅仙劍被奪。事關重大,他們不會拿來玩笑。
他沒有不信。
可也沒有全信。
小凡是怎麽樣的人他一清二楚,輕易不會與人交惡。
個中原委,只能找到他之後再問個清楚。
鄭之湄問:“那我雪琪師姐呢?”
燕虹看着大師兄長身玉立的背影,說:“我們遍尋不着,卻遇到同樣來尋張師弟的陸師妹。李洵師兄與陸師妹起了沖突,我們并沒有在一處……可是已經兩天了,被喚來的紅眼雕居然找不到陸師妹的下落……”
“啊……”鄭之湄有些失聲,“怎麽會找不到?”
燕虹搖了搖頭,“在遇上你們之前,紅眼雕把狐岐山方圓百裏都尋了個邊,什麽都沒有找到。”
“有一個地方你們沒找。”林驚羽出聲道,“是不敢找嗎?”
這時候,李洵轉過身走了過來,“你以為狐岐山是什麽地方,是空架子的碧火天冰湖還是半吊子的萬蝠古窟?在裏面的,是真正的高手。”
難得的,李洵臉上沒有出現倨傲之色,鄭之湄想,“高手”兩個字被他咬得這麽沉重,那情況就嚴重了。
“所以你們的玄火鑒就不找了?”林驚羽出口有些諷刺,倒是和之前的李洵有些相似,“看來焚香谷也不過如此。”
李洵面色一僵,卻沒有出口反擊。
他從見面開始就沒有掩飾過對青雲的不屑,對方對他也是同樣的冷淡。
這都沒什麽,個人性情喜惡罷了。
只是眼下——
當然還有其他的辦法可以找回玄火鑒,因為鄭之湄就在這兒。
沒有人比他更迫切地想要尋回寶物,哪怕要提前惹出青雲門和焚香谷的争端。
可他在驚喜之餘反倒驚出了一身冷汗,前面不遠就是狐岐山,如果讓鄭之湄落入了魔教手裏,豈非白白害了性命,後果也不堪設想。
這個姑娘,本該是他焚香谷的師妹。
林驚羽看着樹上栖息的紅雕,“我信焚香谷的異獸,所以小凡陸師姐他們一定去了狐岐山上。你們找玄火鑒,我們找人,各取所需。”
“你想怎麽做?”李洵問林驚羽。
“上山。”
言簡意赅的兩個字,帶着不容置疑的堅定,李洵眼眸微深。
同是此輩的正道弟子,十幾年前到焚香谷拜訪的蕭逸才和齊昊,那師兄弟兩人的驚才絕豔讓他真心服氣。也正是因為他們兩人,他才在空桑山看到青雲五人的時候覺得很失望。
他瞧不上曾書書舌燦蓮花,沒有絲毫正道弟子的氣度。
他瞧不上張小凡木讷呆笨,沒有半點所謂傑出弟子的模樣。
他瞧不上林驚羽固守清傲,沒有師長們口中斬龍舊主那樣一往無前的風采。
他甚至于一開始也瞧不上陸雪琪,執著于衣衫污穢的女兒家。
他更瞧不上鄭之湄,有能馴服火麒麟的天生本領卻沒有該有的傲氣。
印象不是沒有轉變。
曾書書的學識和胸懷,張小凡的道行和魄力,陸雪琪的風骨與氣質……
還有——
林驚羽居然能帶着師妹從無情海脫險,破海劈山。
當時他就知道,是他小看了青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