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波瀾起
街上的人很少了,零零落落。
“那位姑娘……”鄭之湄問他,“是魔教的人嗎?”
那人出手不凡,也不知道用什麽法寶,乍看之下就覺得至陰兇邪。那樣的紫芒比起軒轅的恢宏,更多了幾分妖豔,一如她眉宇間若有若無的風情。
不過讓鄭之湄好奇的是,林驚羽在她還沒出手前怎麽就知道對方不是善人。
“尋常人家的姑娘絕對不會有她這樣的媚态,蠱惑人心。”林驚羽淡淡地開口。
“哦。”她點着頭。
其實,她更想知道的是,抛開正魔之分,他是不是也覺得那個美人長得好看。
像是抓撓瘙癢般難受,她斟酌地開口:“……她的眼睛很漂亮,嬌俏妩媚,像是能勾人心魄,我都差一點沒魂兒了……你、覺得呢?”
林驚羽停下腳步,垂下視線看身邊的人,手裏握着的細腕還沒有松開。
他不想告訴她,那個女子使得極強的媚心奇術,擺明了操控男人心智,定是魔教妖女無疑。
他不想告訴她,剛才只要稍有不慎,就會吃了大虧,修為去半都是輕的。
他更不想告訴她,于他自己也不知道,如果不是有她在身邊,他是不是會一時心意動蕩而栽了跟頭。
林驚羽的沉默在鄭之湄看來就像是對方在細細思考。
細細思考那位姑娘長什麽樣。
細細思考那位姑娘長得好不好看。
心中漫起的不知道是苦澀還是酸澀,只能低下頭盯着腳尖,也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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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好聽的男聲在夜色之中浮動,“沒注意她眼睛長什麽樣,不過——”
聞言,她霍然擡起頭。
林驚羽看着她面紗之上的眼瞳,盈盈如水又燦若星辰,有美麗的火花綻放,清晰地倒映出他自己的樣子,好像眼裏就只有他,“無論怎麽樣,你的眼睛比她的好看。”
你的眼睛比她好的看……
沒有聽過這麽直白的褒獎,或者說,沒有從異性嘴裏聽過這樣簡單又沒有花樣的褒獎。
她又低下了頭,覺得很不好意思。
充滿紅塵煙火的空氣裏,也不知道泛起了令誰怦然心動的氣息。
“……嗯,現在還早,要去河裏放河燈嗎?”
“你想去?”林驚羽問她。
“想。”
“那就去。”
“……好。”
漢水有一支流從渝都城中穿過,天幕之上無月無星,卻還有絢爛的煙火仍在綻放,攪碎了點點的波光,逗起縷縷的明漪,反暈出一片朦胧的煙霭。
鄭之湄捧着一只蓮形花燈,蹲在石岸邊,對着燈中的小燭閉上了眼,整個人像是一首清清淺淺的歌。
一願師門安和。
二願同門無憂。
三願……
她睜開眼睛,轉過頭去看身邊的年輕男子,正巧對上他側頭看過來,眉眼如畫。他似乎很高興,一向堅毅清峻的唇角居然挂着一絲微笑。他平常不笑的,但一笑起來可真好看,好像冰山春融,那是最溫暖的景象。
三願,歲歲年年長相見。
兩只一樣的花燈随着水流越漂越遠,漸漸地和其他的混在一起,分辨不出來了。
很多年以後,當一切塵埃落定歸于平靜,兩人靠在龍首峰的古松樹下細數陳年舊事,林驚羽告訴她那一晚的心願——
一願師門祥和。
二願同門無慮。
三願……
他沒有許下第三個願望。
只是人在水邊,人在岸邊,滿目望去的良辰美景似乎都及不上身邊的風華,他驀然想起小時候,娘親溫婉地靠在案頭羞紅了臉,聽爹爹為她誦詩。
古老的傳唱,最原始的情話——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林驚羽和鄭之湄走進未名居大堂的時候,曾書書正坐在一張桌前品茶,軒轅劍還是歪歪斜斜被他擱在凳腳邊。
“你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鄭之湄邊說邊把面紗摘了,這不合常理,他這麽喜歡熱鬧的人,居然比他們回來得還早。
曾書書大嘆:“別提了,遇到祖孫兩個神棍給我看面相,那小姑娘年紀不大,一口一個冰糖葫蘆,看着也漂亮可愛,沒想嘴皮子比我還溜,比我還能诓人……”
他又咕哝道:“其實說的也很準,八九不離十。還有那老頭,學識也高,倒襯得我像不學無術似的……”
鄭之湄笑笑,四下看了客棧,基本上沒什麽人,只有三兩個客人在喝酒吃菜的,“師姐和小凡還沒回來嗎?”
“欸?”曾書書眼裏精光一閃,倏地從凳子上站起來,繞着兩人打轉了一圈,清秀的眉毛一挑,“原來是把小凡和雪琪抛下去幽會了?”
她瞪大了美目,“你胡說什麽?”
“我哪有胡說,出門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情況啊,難不成是剛好遇到?”
“就是剛好遇到。”鄭之湄臉蛋紅撲撲,還有些氣極。
“哦……”曾書書拖長了音調,走近了幾步低頭看她,“剛好遇到,這人海茫茫的剛好遇到,真是巧得很吶!”
“你……”
眼前投下一片高大的陰影,她被林驚羽拉到了身後。
“書書。”他用有些警告的語氣叫好友的名字,示意他別說了。
說都說不得了,曾書書聳了聳肩,但心裏也覺得之湄師妹臉皮實在是薄,再說下去說不定就要惱羞成怒了,于是封了口:“……這渝都城內,出不了什麽大事,兩個大活人還能消失不見,走了,睡覺去了。”
誰曾想。
曾書書還真的是一語成谶。
兩個大活人。
就真的這麽消失不見了。
同時消失的,還有一直纏在他們身邊的碧瑤。
鄭之湄昨夜一直等到很晚都不見陸雪琪的蹤跡,以為師姐有什麽私事晚歸,或者她又尋了個地方練功去了。自己撐了一會兒也就迷迷糊糊睡去了。
沒有想到,早起時發現被褥整整齊齊沒有半點用過的痕跡,恰逢林驚羽和曾書書來敲門,也說張小凡沒回來。
沒回來。
都沒回來。
曾書書決計不會說出這兩人也出去幽會而一夜未歸這種話,誰也不是這樣的人不是?
三人立馬分做三路去城中尋找。
鄭之湄一路沿着小攤小販問過去,都說沒有見到過像她一樣裝束的白衣仗劍女子,問到有些不耐煩的,她話都還沒出口,就幹脆直接說沒有看到青雲弟子,男的女的都沒看見。
也是,師姐如九天仙子下凡,任誰見過都忘不了的。至于小凡,呃,小凡也是模樣清朗的少俠公子,也很好認才對。
重新回到未名居門口,林驚羽已經在那兒等着了。
“怎麽樣?”
林驚羽搖頭,“沒有。”
鄭之湄憂心不已:“師姐和小凡到底去哪兒了?”
“驚羽,之湄。”曾書書提着紫劍從另一個方向過來,攤開手掌心,上面赫然躺着一片竹片,綠底紅斑。
“是淚竹,你在哪兒發現的?”
“風月閣外。”
風月閣。
林驚羽和鄭之湄兩人對視一眼,聽曾書書繼續說:“裏面人去樓空,什麽也沒有了。我問過邊上的店家,那是今年才開的酒樓,表面上賣飯賣菜賣酒,實際上賣……”由于鄭之湄在場,他話鋒硬生生收了起來。
“我們昨天路過那裏……”鄭之湄有些懊惱,也沒糾結于風月閣到底賣什麽,“難道是那個女人……”
林驚羽看着大街上的人來人往,英眉微蹙,“這一夜之間,渝都裏的魔道妖人減少了起碼有半數。”不再是剛來的時候,目光所及之處總有一兩個陰陰邪邪的人存在,如今,襯得尋常的老百姓多了不少,連斬龍劍的微芒都清澈透亮起來。
曾書書附和:“還以為他們會有什麽大動作,原來是挑昨天的日子撤離,不惹人注意。”
“可是,師姐和小凡到底去哪兒了,他們是不是在一塊啊,難道是發現了什麽,自己走的?還有那個碧瑤……”
她說不下去了,覺得自己的思維朝離譜的方向走去——
小凡總不會是跟着鬼王宗的大小姐一起走了吧?結果被師姐發現然後去追了?因為這關系到青雲門的聲譽不好聲張就沒有通知他們?
林驚羽沉吟說:“以陸師姐的修為,如果真的有沖突,肯定會設法讓我們知道,既然無風無雨,就是不想打草驚蛇,至于小竹峰的淚竹……”
“多半是給我們報個平安。”曾書書兩指拈着淚竹片,輕嗅了一下,“沒什麽異常,雪琪肯定沒有事。”
鄭之湄從他手裏拿過竹片,“淚竹片我們都是拿來當暗器投擲的,師姐衣服上會嵌一些,要不就是自己掉出來的,要不就是師姐故意留下的,咱們一瞧就知道。如果是打鬥,也不會只有一片。”
“那就分頭去追呗,總要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曾書書拍板,右手來回指了兩個方向,“渝都就兩個城門,東門和西門,分頭走?”
林驚羽點頭答應。
曾書書又說:“那之湄,你跟我們誰走?”
鄭之湄一愣。
跟誰走?
她就不能留在渝都嗎?
萬一師姐和小凡和他們錯過回來了看不見他們,要怎麽辦?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麽,林驚羽開口說:“我們出來很久了,沒道理繼續待在渝都,若陸師姐和小凡無事,他們自會回青雲,也會想方設法通知我們。”
“那,要是師門來信怎麽通知我們?”回青雲山上送信的那只白鴿還是她“拐騙”回來的。
“這你別擔心,我爹有的是辦法找到我。”曾書書有些無奈,從腰間解下金綠色的乾坤袋,遞給鄭之湄,“我能在千萬裏之外驅動它,或者你再找個大白還是小白的鳥通知我,以此做聯系吧。”
所以他的意思就是讓她跟林驚羽一路嗎?
她總覺得,自己一直在拖累他。
看師妹游移不定,曾書書嘴角噙笑,“成!那你跟我一起,師兄帶你好好見識一下人間風光。”
林驚羽從曾書書手裏将乾坤袋抽出來拿在掌心,“她還是跟我一路。”
曾書書清雅一笑,“走了。”說着,他跨步就往西走去。
林驚羽把乾坤袋遞給鄭之湄,“我們也走吧。”
她拿過袋子,別在腰間,應聲道:“好。”
作者有話要說: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長命女·春日宴》馮延巳
單身狗的寂寞:錯過早戀已經讓我很糟心了,眼看着如今的光景,好吧,我是要錯過大學校園純純愛戀的節奏啊,男票會從天而降砸中我的場景,就只能在夢裏想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