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老太她金口玉言
武定村的後山上,張沉翳久病不愈的身體一日日的好了起來。不過小半個月的功夫他已經能自行下床行走了。
張倚翠一邊為爹爹疊着剛收進來的衣服,一邊笑道:“爹爹你是不知,桂花嬸子當真金口玉言,她說您會好,您就真的好起來了!還有啊,桂花嬸子曾經對害了她夫君的惡人說……”
聽小女兒虎着臉粗聲粗氣地學她口中的“桂花嬸子”說話,張沉翳無聲輕笑。小女兒這些天已經把秋家的事翻來覆去地給他說了個遍,關于秋家,小女兒知道多少他就知道多少,說是聽得耳朵長繭也不為過。
只是他素來是個有耐心的,小女兒在她娘親過世之後又是郁郁寡歡。現在見女兒開心開朗,便是女兒再重複同樣的話一百遍一千遍他都是願意聽的。
“……後來果真應驗!”
張倚翠的眼睛亮晶晶的,裏面充滿了對顧淩霄的崇拜。她住在後山,又不怎麽與村裏人來往,村裏發生什麽沒法馬上知道。等聽說秋家二房一道搬去了鎮上,那已經是秋家搬家後好幾天的事了,為此張倚翠還失落了好幾天。
好在顧淩霄并沒有因此與張倚翠生分。張倚翠到鎮上給張沉翳抓藥時去了一趟顧淩霄新置辦的宅子,她在門口徘徊不敢敲門進門,卻是被顧淩霄撞見了。
顧淩霄讓張倚翠進去坐,臨別時又給了小姑娘一壇活血的藥酒——張沉翳的病顧淩霄幫不上忙,但張沉翳卧病在床這麽多個月,身上難免會生褥瘡。用這藥酒內服外敷,張沉翳又癢又痛還不好意思對女兒說的褥瘡不到三日便結痂掉痂了。
女兒自打從秋家回來就不再惴惴不安,人有精神了許多不說,還朝氣蓬勃.起來。張沉翳自知病弱的自己就是那個讓女兒惶惶的根源,他對女兒有多愧疚,對安慰激勵了女兒的顧淩霄就有多感謝。
聽小女兒說秋家二房與賭坊打手起了沖突,怕日後賭坊的人又上桂花嬸子找茬。張沉翳想了想還是提筆給州刺史修書一封。
他曾是尚書令,縣太爺這種芝麻綠豆大的小官或許不明白他張沉翳的.名字意味着什麽,但州刺史一定明白。
就是這封信一去,他的行蹤也暴露了一半。不管先找上門來的是哪一路人馬,他想再過清淨日子是難了。
“對了爹爹!您肯定不知道,和秋家那些惡人們沆瀣一氣的賭坊也被縣太爺查抄了呢!”
張倚翠咯咯笑着,眼睛都喜得眯縫了起來:“抄得好!誰叫他們還敢追着桂花嬸子要秘方!秘方能随便給人那還是秘方麽?桂花嬸子真的好厲害!她說那賭坊掌櫃的再派人糾纏,他不出半月就會家徒四壁、妻離子散,這也應驗了!爹爹,您說桂花嬸子厲不厲害?”
張沉翳一抿嘴角,心道這些地方官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畢竟事情一旦鬧大,那是影響地方官的政績的。這次縣太爺會如此重視秋家的事情,還不是因為自己修書給了州刺史?然而這麽點小事州刺史親自出馬就太顯眼了,所以實際出面的還是縣太爺。
“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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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說的和心裏想的是兩回事。張沉翳為官幾十載,早就不信什麽鬼神之說——鬼神要是有用,那還要做官的幹嘛?他只是不願破壞了小女兒“善惡到頭終有報”的美好想象罷了。
至于他的身體大好……那應當是女兒堅持不懈地給他抓藥煎藥的成效吧。
這頭張家父女溫情脈脈,那頭一行人策馬奔騰卷起陣陣塵土。
在福臨鎮這種鄉下地方驢車已經是尋常人家的頂配,只有大戶人家才用得起馱馬。這一行人胯.下的駿馬個個比人還高,揚蹄奔騰之聲更是猶如奔雷。
福臨鎮的街道兩旁,無數人都擠出來看熱鬧。無奈寶馬跑得太快,鎮上的人沒能怎麽看清寶馬的廬山真面目,倒是吃了一嘴煙塵後看見了被吓破了膽子,滾到角落裏瑟瑟發抖、連挑來賣的山貨都丢在一邊不要了的武定村村人。
不說福臨鎮的人如何嘲笑武定村的村人,只說這駕馭着寶馬的一行。這一行人一進福臨鎮就直奔着秋家二房的宅子去了。
也是正巧,這天中午顧淩霄正在家門前潑水。最近天氣太過幹燥,一有人從她家門前過就得掀起一片塵土來。顧淩霄要釀酒,釀酒就需要糧食。一會兒糧商就要送糧食過來,到時候一群人進進出出還不得把到處踩得都是腳印?是以顧淩霄讓柳綠桃紅掃地,自己拿了桶來潑水。
馭着一匹純白寶馬跑在最前頭的是一個弱冠年紀的男子。男子修眉俊眼高鼻深目,細長的鳳目帶着些玩世不恭的倨傲,身上的氣質卻是如開刃寶劍般銳利。他一襲白色的外裳以金線繡着飛天金鶴,內裏玄色袍服上暗繡松枝,兩者合起來看竟是一副仙鶴栖松圖。
皎皎如月令.女子望之面紅的容貌配上華貴異常令男子目瞪口呆的衣飾,男子一看便不是凡夫俗子。朝着這位王公貴族兜頭而來的卻是一桶冷水。
顧淩霄舉着桶,口中“唉呀”了一聲。她不是故意的。
田桂花的反應速度比她原本的反應速度要差很多。這一行人的馬又都騎得極快。最要命的是這一行人突然減速要停在她家門口,她這一桶水就不偏不倚澆了那為首的男子。
男子被這桶水從頭澆下,他胯.下的白馬也遭了秧。踱着蹄子的白馬打了個響鼻,抖着脖子就開始甩鬃毛,飛散的水珠頓時讓男子猶如被潑了第二次。
夏袍輕薄,為了趕路男子更是只穿了一件真絲的裏衣在裏邊兒。這會兒他衣裳濕透全黏在身上,壯碩的胸肌線條随之噴薄欲出,火.辣辣地燒着人眼睛。
柳綠桃紅只是看了男子的俊顏一眼便不敢再直視如此俊美的男子,兩人連忙面紅耳赤地低下了頭,偏偏她們低頭時都瞥見了男子那壯碩優美的身材線條。哪怕柳綠桃紅已經努力克制着自己讓自己別再回想自己看到的東西了,她們的腦子依舊不停地回味着男子的身材,連帶着她們的喉嚨都幹燥起來,喉頭像是有自我意識滾動連連。
即便是見過不少美人的顧淩霄也要承認這名男子的容貌非同一般;一個個單看,他身後那些侍從模樣的男人們也都相貌不差,然而和男子出現在同一個地方,這些人卻被男子襯得如同土雞瓦狗。
但,也就這樣了。顧淩霄對男子沒有更多的感想,她比較好奇男子堵在她家門口是要做些什麽。
“侯爺!”
見自家主子被水潑了,後面的馬上立刻跳下來幾人,為首一個絡腮胡子大怒,朝着顧淩霄就是又瞪眼睛又吹胡子。
“喬大,還記得本侯說過什麽?出門在外要有禮貌。”
絡腮胡子一愣,旋即恭謙地拱手:“是!侯爺!”
男子翻身下馬,喬大便忙不疊地幫他牽住了馬繩。他朝着顧淩霄上前一步,衆人都以為顧淩霄這是要遭難了——聽這人與那絡腮胡子的對話,這男人似乎還是個王公貴族!?這樣的人被當頭潑了一桶涼水,就是殺人都不會被問罪的啊!
柳綠和桃紅瞬間白了臉,再想搶上前去為母親解釋說她不是故意的也來不及了。
來到顧淩霄面前的男子卻只是姿态潇灑地将濡濕的前發往後一順:“這位老太,你可是田桂花?”
顧淩霄點頭:“我是。”
男子的鳳目頓時一亮,點漆的瞳仁裏透出一絲不作僞的喜悅。
“那本侯便沒找錯地方!”
男子收一擡,他身後侍從模樣的男人們全部都開始解下馬上的東西往秋家的宅子裏般。柳綠和桃紅都傻了,兩人站在一邊連攔都忘記了攔一下。
遠在京城的蓬萊縣主被氣了個仰倒。她那素有“京城第一纨绔”之名的侄子居然給她偷溜出了京城,還一跑就跑到了極為邊遠的地方說是要找什麽名酒仙釀!福臨鎮?這個名字她聽都沒聽說過!
“侯府的人都是做什麽吃的!本縣主讓他們看個人他們都看不住!”
“縣主息怒!”
婆子輕敲着蓬萊縣主的腿,讨好地道:“京城裏誰不知道錦衣侯要做什麽,下面的人從來攔不住?您再如何懲罰下人,下人們也還是攔不住小侯爺的。您倒不如順了小侯爺的意,等小侯爺的興頭過了,他自己就會回來了。”
蓬萊縣主想想也對,嘴上卻道:“那我這百花宴又是白擺了!讓他相看貴女怎麽就這麽難呢?他都已經弱冠了!別家的男子到了這種年紀,不說是兒女成群,起碼也是成了親的!就他一個,死活不願成親!像是我逼他成親是害他似的!他也不想想他一個沒爹沒娘的孩子哪怕占着一個侯爺的位置那也是沒有貴女稀罕的!也就我這個姨姨還願意為他打算兩分!他不趁我在世的時候成親,難道是想氣死我讓我地底下為他找姻緣麽!?”
說罷蓬萊縣主又覺得自己說得太過,不由得長嘆一聲,婆子也為她錘着腿,安慰着她讓她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