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初到王府(2)
事實證明果子貍是杞人憂天,之後幾天都沒和雲冽碰面,她因為傷了中指被月香綁得像個小號火腿左手完全不能用,只能練練字把書院的道德文章翻來覆去地看,怎叫一個無聊透頂。
好在穆榮喜哭了兩三天後漸漸開始往果子貍處走動,時不時點評下果子貍弄來的玩意們,果子貍和她不太談得來不過屋裏多個人也覺得熱鬧些,這天穆榮喜來閑談時帶着個繡了一半的萬事富貴紋抽繩荷包,因為束口的縧繩用五色絲線手工編織她便邊看果子貍練字邊低着頭翻編,五指翻飛煞是好看。果子貍不覺被吸引問道:“這荷包瞧着像個扇子,真別致你手好巧。”
穆榮喜羞怯地紅了臉:“我也只是閑來無事随便找點事情,五哥春闱會試中了二甲第十三名只怕這些小玩意多的他戴不過呢。”
果子貍驚奇道:“你是說長清哥哥會試考完了?還考得很好,那他什麽時候回來?”
而且為什麽穆榮喜都知道了,她卻一點消息都沒有。
穆榮喜也奇怪道:“我們住過來第二天消息便回來了,父親特地差人過來說……想來是忘了告訴你。”
她說完就垂了眼去繡荷包,半響沒聽見果子貍答話便從眼角看去,只見果子貍愣愣地提筆站着墨汁暈成一團,穆榮喜把頭埋得更低專心把五色絲線穿進荷包邊緣的大孔裏,心中冷笑。
她雖然和果子貍一樣都進了這吃人的王府,但她好歹是清白的姑娘家,果子貍算什麽,之前仗着穆長清的庇護在穆府吃穿用度堪比穆蘭芝還去了書院,如今進了王府知廉恥的早就拿根白绫自我了斷,卻還有臉想着她五哥。
穆榮喜略坐了坐便起身告辭,月香進門來看見果子貍悵然若失地在廊前花窗下站着,已經是中午卻下起小雨一層層冰冷的雨水打在窗邊如同碎玉忙取了往日常穿的那件孔雀紋羽緞披風給她加上,果子貍對她笑笑沒頭沒腦問了句:“我是不是再也不能見着長清了。”
月香給她把領口的袋子系上道:“小貍姑娘莫要說傻話,等五少爺回來了自會來找你。”
“他來找我?月香啊他們真的很奇怪啊,大家都知道長清回來了就要娶我,也都知道那人……那人多可怕,為什麽還要送我來,來了以後還騙我還瞞着我,平城回瀚城也就是三兩天,說不定長清已經到了穆府,我如何來得及準備賀禮?”
月香發現她在發抖,從前那個圓胖的小姑娘不知何時起變得哪怕穿着厚厚的冬衣胳膊也只有細窄的身形,她把果子貍扶到椅子上坐下勸慰道:“姑娘不着急,你送什麽五少爺都會喜歡,就是不準備五少爺見了你也很歡喜。”
果子貍縮在椅子上小聲道:“他才不會呢。”
他不會在乎她送不送東西,也不會在乎她過得如何,穆長清和穆政一樣一直想要和雲冽搭上線,她既然進了王府他怎會冒着觸怒雲冽的危險再見她。
她覺得四周的家具和院牆壓得她透不過氣來,屋裏層層疊疊的都是吃人的陰影,這地方太可怕了她一刻也不想呆便猛站起來往門外走。
外面淅淅瀝瀝地下着牛毛雨,月香忙舉了傘跟着臨出門前還吩咐衆人把地龍火盆和換洗的衣服都預備上,果子貍出了随安苑一路漫無目的閑逛,王府大而空曠她逛了兩圈便鞋襪濕透,月香舉着傘疊聲地勸:“姑娘回去吧,別凍壞了身子吃苦頭的是自己。”
果子貍心中憋悶悶着頭又走了好一段只覺得鬓發都往下淌水,月香下了死勁把她拉住這時雨更大了,一顆顆黃豆似的砸在傘面劈啪作響。兩人尋了個僻靜的亭子等雨停,這時忽然有人聲從幽篁深處傳來。
只見一人肩上套着繩索拉着一輛板車,後面還有一人從後推,都是錦袍墨甲的士兵裝扮,車上蓋着油氈布又在布上壓着幾塊大石頭,因為下雨路滑那拉車的一腳踩空差點摔了個趔趄,車身也跟着搖晃,然後一樣東西從車上滾了下來地裏咕嚕地轉到果子貍腳下。
光線幽暗,果子貍只覺得眼前一團黑,大約是個小米缸大小的毛線團,線團轉了幾轉幾顆白而亮的門牙撞進眼裏,那分明是顆人頭!
月香驚叫一聲忙去捂果子貍的眼,但太晚了果子貍正和死人沒了眼白的眼睛四目相對,呼吸一窒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好冷 好累好害怕
有個聲音一直在她心中哭泣,它仿佛只會重複這幾個詞說幾次便嗚咽着哭泣,果子貍像從前那樣對它說別怕,你是最乖最好的姑娘,那聲音停了停,一個七八歲大小遍體鱗傷的小女孩化形,她赤腳蹲在冰雪中嗓音清脆如鈴:“你也要死了麽。”
果子貍知道這是原主的意識和形象,一挺胸脯:“瞎說,姐姐我好得很呢!”
小女孩羞怯地笑了,她伸出小手往前一推口中道:“再來我就救不了姐姐了。”
果子貍只覺得心痛如絞,全身像被巨石碾過雙目卻睜開了,入眼是流雲霞帔帳頂被燭光暈成深深淺淺的金明,許是睡得久了一滴眼淚從眼角滲出然後有人用手掌輕輕拭去。
溫和卻帶着骨節的摩擦感,果子貍一轉眸便看到穆長清坐在榻邊屏息凝視着她,目光幽深膚光如雪天底下沒有比他更俊俏的少年郎。
果子貍疑心自己做夢便眨了眨眼,穆長清也跟着眨了兩次眼,果子貍擡手順着他衣袍的下擺摸到他的腿,很暖和。
“不老實。”穆長清把她的手放進被子裏笑道,“像只懶貍貓,可要飲茶?”
果子貍把視線黏在他面上點頭又搖頭,她怕他走更怕他消失滿腹委屈卻說不出話來。
穆長清摸摸她腦袋道:“小貍長大了,會留人了。”言畢便起身給她倒了杯花茶,那茶加了蜂蜜和幹果燒的十分醇俨入口微溫。
他扶着她用了幾口便讓她躺下,他外出快一個月眉目五官沒變化但氣勢淩厲全然是成年男子的架勢,果子貍覺得陌生又惦念便垂目抓着他的袍腳。
“別走。”她無聲地說。
穆長清颔首:“不走,我答應毓王替他辦幾件差事,辦完了就接你回府。”
他言辭一派輕松,語調低低的如同情人間耳語呢喃,可一提及雲冽果子貍周身一震急切地望向穆長清。
“你放寬心也非難事,主要因幽州接連兩年受蝗災,毓王認為與其等蝗蟲壓境不如乘冬日幼蟲藏在雪下枯草中設法找到并剿滅,我左右不過是作陪,此事了了便能來找你。”他幫她把被子四個角都壓上在她額頭碰了碰又道:“不論出了什麽事,你還是我的嬌嬌小娘子。”
原來幽州地處西北是大郇朝的苦寒之地,百姓土裏刨食只能弄點糊口的糧食這幾年在雲冽治下漸漸少了賣兒鬻女之事,但今年接連降了幾場大雪有識之士根據歷年蝗災推演出開春之後一兩個月蝗蟲必定還要再次成群為災,穆長清自幼生長在瀚城對周圍水文地貌熟稔,科舉歸來後雲冽便讓他領了個州長史的虛銜去勘察蟲穴。
她聽他娓娓道來一顆心慢慢安定,只拉着他的袍角不肯松手,穆長清見她神情萎靡卻扛着不肯睡便也脫了靴上榻,一手穿過她頸子搭在她肩膀上問道:“可是想如此?”
果子貍把頭往他懷中靠着點點頭終于合眼,她困倦極了沒一下就睡着,呼吸間似有蘭花的香氣從鬓發間缭繞葳蕤,穆長清凝神打量她月餘不見她眉宇間的憨憨的孩子氣慢慢被少女的清麗取代,卻不知何時前額生出一股淡淡的經絡,她睡着時颦着眉那道青色就控制着整張小巧細致的臉龐,讓她有一種随時會破碎的美。
等月香舉着蠟燭進來時他已正了衣冠,子夜将近穆長清卻神色凜然一腳踏進黑沉沉的夜裏。
随安苑外來喜正舉着燈籠等着他旁邊站着從五,想來已經站了一段時間兩人身上都結了一層薄霜,從五領着他們來到一座地牢,火光通明牆壁上都是斑斑點點的紅黑色。
雲冽穿着薄衫把沾了血肉的骨鞭甩進池子裏揚唇一笑:“春宵苦短,孤等穆兄多時了。”
火光把他淡色的眼眸映成金紅色,看上去像常人怒極但他确實在笑,還帶了點打趣。
穆長清長揖道:“所謀者大必有所待,從今而後穆某願為殿下效犬馬之勞。”
雲冽左手扶着穆長清後頸把他拉進,嘴唇幾乎挨着他的臉頰:“孤就喜歡你不要臉牆頭草——你我協力何愁巨蠹不除。”
之前曾侍郎參雲冽,他就懷疑是穆長清暗中謀劃,只是沒有明确的證據,那日他強逼穆政獻上果子貍就是告訴穆長清,穆家保不住他心愛的女人,利益當前不止果子貍就是他穆長清也能毫不猶豫的出賣,穆長清一點就透得到消息後就來拜會雲冽并同他達成協議:剿滅蝗蟲并除掉穆政,從此穆長清便是穆家家主。
穆長清道:“但憑殿下差遣。”
雲冽只覺得有股淡香從穆長清衣衫上氤氲蒸騰,這股香氣太過清軟似乎還混着女子濕潤的體香,他略思索便心知肚明閑着的右手下意識收緊想要去摸骨鞭随即一笑。
作者有話要說: 嗯哪,其實我覺得自己寫的也不太壞,收藏太虐了,快點完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