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4.2
我們收拾行裝到了國內最知名的大學——長娑。
晚會負責人看到老師很客氣,演員們也對老師有種莫名其妙的敬意,老師笑呵呵的貼着我耳朵自戀不已:“在外行人眼裏,化妝師就好比魔術師,能讓他們那一個個土鼈變好看,肯定要把我們當貴賓招待的啦!”
我笑笑:“但願沒有倒黴孩子不小心惹到你。”
不然不保證他穿的像個印度阿三,還以為自己帥得人神共憤而去招搖逛街。
不打擾老師和負責人交談,我離開會堂想随便走走,卻看到涼亭下有對情侶耳鬓厮磨,氣氛看起來十分融洽。
頓住腳步,我甚至奇怪此刻的我竟沒有任何情緒,或許因為我們彼此已經隔了三年未見。
記得當年我乘上火車前,他眼神堅決說學業不緊的時候會來看我,要保持聯系之類的。
兩年的職校生活和一年摸爬滾打的工作時間已匆匆而過,除了妖孽祈,沒有任何人來看我或者打過電話問候,這個名叫王義的少年亦然如此。
家室、學歷以及相貌,他終将是要選不相上下的姑娘作為自己未來的妻子,我也終究會是他的過客匆匆。
我不去埋怨什麽,我也不會因為自身卑賤而覺得配不上華麗的他。
我只是,平靜地蕩不出一絲波瀾。
這一切的一切都只因為,我從沒喜歡過他。
邁開腳步,踩着鑲滿水鑽的漂亮高跟鞋,我依舊走我的路。
他聽到聲音擡頭看了我一眼,又轉臉和身旁的美女說起什麽來。
灰姑娘和王子的結局,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只是區別在于,有了水晶鞋的灰姑娘,颠覆了王子的認知,蒙蔽了王子的雙眼,就這樣擦肩而過,都不曾認出。
老師說我不能丢臉,要擺出時尚尖端的架子出來,才能僅憑第一印象博得顧客信任。
于是我避開上次老師給我的定妝,提亮了膚色,淺淺描畫了眉眼,并未改變五官太多,只是提神了個人的氣質形象。
這漸漸,也成了我的另一種僞裝。
老師曾冷笑:“呵!虛僞的人生怎麽了?我樂意他們管得着嗎?”
是啊,虛僞怎麽了?人人都有撒謊的權利,人人都可以去看不順眼,人人也不能奈別人如何。
和他交錯着走開,我未偏斜半分眼神,猶如走在無人境地,坦坦蕩蕩,潇潇灑灑。
或許這一刻你會覺得很狗血,可确實,老師就在此時遠遠喊我:“沐風,幹嘛呢?快別玩了,回來化妝啦!”
王義略驚了一下,猛然擡頭看向了我。
我回頭,沒有去接他的眼神,也懶得去管他什麽表情,遙望着老師的方向應了一聲,快速走了回去。
第二次擦着他的肩走過,他沒有任何舉動,靜靜目送我遠離。
我們都已經走在各自的人生道路上了,他或許也明白,誰都別去打擾誰。
到了後臺,我正要像往常一樣給老師打下手的時候,他擡起優美的下巴,指了指另一張化妝臺。
色彩斑斓的彩妝用品已經整整齊齊的碼了一桌,我竟不曉得老師什麽時候帶了兩套裝備過來。
突然就明白,老師為什麽要接這麽沒意思的活動了。
一直以來,我都算個認真機靈的好助手,曾經也饞得公司其他老師羨慕不已。
老師願意栽培我,也該是覺得我不争不搶,沒有什麽可桎梏與人。
不過這一年多來,我雖也總會天馬行空的在腦中建設各種妝面創意,卻着實沒動手出過一個作品,老師也不打聲招呼,直接趕鴨子上架,殺得我真是措手不及。
雖然有些突然,我也不覺得緊張,向老師點頭致意,便從容不迫的走了過去。
技術上的問題,外行自然看不出來,覺得自己變好看了,就會贊美我,我卻并不把這樣的贊美當一回事,靜等老師的點評。
将近三個小時握筆,終于搞定了所有人,我偷偷轉了轉酸麻的手臂,長長噓出一口氣。
真正動手了才知道,這門藝術其實也是個苦力活。
老師笑呵呵問我:“感覺怎麽樣?”
“時間挺趕的!”我想了想,給了一個自己認為最艱苦的難題。
“這種要産量不要質量的單子,你能做到精細肯定是不行的啦!所以這才要考驗我們的技術和經驗嘛!”老師在傳授經驗的時候,我總是端坐着很認真在聽。
“你的成績總體來說還算可以的啦,但是你要學會看到模特第一眼,就能想到她化完妝的樣子哦。你化的第三個姑娘雖然眼睛不小,但臉也挺大的,你應該把眼線拉得再長點才好看,第六個姑娘下庭偏短,唇色不要過重了,否則你把眼睛化得再好看,被這缺陷搶去眼球也是白搭呢!”
老師說着說着,索性坐下來,翹着二郎腿說:“你又不是在化封面雜志,不需要把人打扮的樣樣精致,你要記得,以後這樣子的産量活動妝,只要掩蓋模特本身的缺點,其他的按照參演的節目類型随便搞搞就行了,不然人家活動都搞完了,你還化個毛哦!”
我頻頻點頭,牢牢記住他的只言片語。
“這次這個活動我是特意給你接的,好讓你練個手,順便看看你的實力。我這次來這裏的主要行程呢,是接了一個劇組的化妝邀請,這兩個月的時間,你将接觸藝術界裏最時尚最高端的造型師,這是個很好的學習機會,我想你一定能在這裏突飛猛進,我期待你的表現哦!”
此刻,我也只能說謝謝老師,謝謝他的栽培!
很多人會說這是我一個轉運的機會,說我會通過這次爬上時尚界的頂端,改變我土鼈的現狀。
我一貫認真的學習态度,也讓老師願意對我下心思栽培,可只有我知道我的真實想法。
我并沒有那種亢奮的情緒,并不認為開辟的那條前進道路有多讓我振奮。
我選擇化妝師這一職業,只是因為從班長和靜靜的悲劇裏感受到了可悲的人類,可悲的心理。
想用一張張假面去遮蓋扭曲的自己,在污濁的世界光鮮亮麗的活着。
所以成就名聲什麽的,根本沒法打動我,可我不會放棄,因為我敬重我的老師。
他曾說:“我當化妝師純屬愛好,打扮的漂亮點,才能挑到好男人搞基情啊。”
他明明扭曲在這個世界裏,明明每天換着男人去約會,卻從不曾遮遮掩掩,比任何人都要勇敢。
收拾好東西,老師和負責人寒暄了幾句道了別,我們連夜趕去了片場。
夜深人靜,老師去見了劇組負責人,回來後連連打哈欠,挪進洗手間梳洗,我幫他收拾好東西就去了隔壁,累得眼皮都擡不起來,懶得刷牙洗臉,倒頭就睡。
迷迷糊糊間聽到有人敲門,我睡眼惺忪的爬起來開門,還沒看清來人,就被他一巴掌按住了腦袋,一聲怪叫:“我去!你怎麽搞得跟剛被人強.奸過似的?”
聽到這個聲音,我不被驚到是不可能的,聚了聚神看向他,果然是妖孽祈,疑問道:“你怎麽在這?”
“當然是工作了!”
工作?我怎麽不記得他有工作要跟劇組?
“你現在改哪行了?”
祈好像很不爽的樣子,哼聲打了個響鼻,拽拽的說了句:“你終于關心起我的事業來了!”
于是我才知道,當初這小子說要去學的那點東西,是環境藝術設計。
三年時光裏,他已經混出了點成績,設計風格華麗裏帶了些溫馨,正好符合此次電影的整體感,導演又是個比較注重細節的人,便向制片人推薦,請他來出份力。
說到這,我不得不介紹一下此次劇組要拍的電視劇,名為《那一年熱夏》。
講述一個鄉巴佬窮小子,握着老母親街邊攤上風雨無阻賣的燒餅錢,背着破棉被急匆匆來長娑大學報名的新生,弄丢了入學通知書,被警務攔在門外的可悲時刻,被一個娴靜溫婉的千金大小姐救出困境,然後相戀的、老套的、讓人無力吐槽的弱智劇情。
所謂溫馨,是故事前半段,純樸而才華橫溢的青年袁大寶,懷着對女主角唐嫣兒濃濃的愛意,在唐家各個帶着有色眼鏡的親人腳下,為摯愛卑躬屈膝。
而華麗,便是袁大寶接觸到了真正奢侈的生活之後,漸漸迷失了自己。
這個愈見勢力的青年利用自己的才華,攀上了唐家,甚至棄了父母賜予的姓名,改叫唐竹青。
待他奪了唐家家業,逼死了雙方幾個老一輩的人,助長了惡脾氣,便覺得唐嫣兒也成了生活中可有可無的存在,直至唐嫣兒心灰意冷,絕然離去。
最後的結局也是顯而易見的,擁有了千萬身價,卻因過分操勞而累垮了的身體,已經沒剩多少生命的唐竹青,孤獨的躺在豪華的病房裏,懷念起年少時老母親粗糙的溫暖手掌,和那一年仲夏和唐嫣兒的相遇,流下兩行悔恨的眼淚,悄無聲息的閉上了雙眼。
這個故事的開端我惡寒的不想多提,但是它的發展和結局卻是我喜歡的。
我覺得它會成為一部好劇,起碼它诠釋了人的貪婪,也很好的描述了這個所謂的光世界,生生将人扭曲的全過程。
甚至我還在想,不管是才華橫溢的袁大寶,溫柔善良的唐嫣兒,勢力的唐家人,亦或者是賣燒餅的老母親,活在這個世界都是要不得善終的。
是不是一個好片子,也要看觀看的人,很不巧,我偏偏就是個另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