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蓋勒特·格林德沃——
不再是客套冷淡的、英式拼讀的“格林德沃先生”,而是正确而标準的德語發音規則。“你可以這樣讀我的姓嗎?”他曾彬彬有禮地糾正過,“是v,不是u。”
紅發青年羞赧地道歉,“對不起,格林德沃先生。”
“算啦,你還是叫我蓋勒特吧,鄧布利多先生。”
“那你叫我阿不思——請。”匆匆忙忙地補充,他真客氣!一位英國紳士應有的樣子,正經卻迷人。
……
“蓋勒特,放下你的魔杖。”第二遍,那聲音在發抖。蓋勒特的魔杖掉在地上,他覺得心裏有個地方破開了,嘴唇翕動,發出的聲音好像不是他的,而是被鬼魂附身的陌生人。
“阿不思,不是我幹的。你大可以問他們,”他沒有撿起魔杖,而是把手舉過頭頂,“阿麗安娜,告訴他,我做了什麽。”
阿麗安娜臉色慘白,在沒有點燈的夜晚,猶如鬼魂。她抱着阿不福思——他頭發蓬亂,胳膊脫臼,鼻子流血不止,半張臉腫脹着,身上還挂着沒完全解開的繩子。女孩看着她的長兄,眼神閃爍,她僵硬地轉過頭顱,又望向蓋勒特。
“說話!”蓋勒特低吼,背心仍被魔杖抵着,“阿麗安娜,告訴他!告訴你哥哥!”
“我……”阿麗安娜和阿不思相似的藍色眼珠凝固了,仿佛看到一個博格特,挖掉眼睛的黑貓,在暗處向她拱起背嘶叫。她的喉嚨被恐懼扼住,只能冒出幾聲怪異的呢喃。
“我太失望了,”阿不思痛苦地說,“我沒想到,真的是你,真的是你,蓋勒特——你居然——我以為你會改正,哪怕只有那麽一點兒!我聽到他們說……我以為最後你忏悔了!真的反思過了!”
“我沒打他們,”蓋勒特舉着手臂,急切地為自己辯解,但語氣聽上去平淡至極,他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有只怪獸在咆哮,在叫嚣,幾乎沖破思維和身體,“聽我說,我救了他們。他們偷偷跑去跳舞,然後——”
“出去。”阿不思的聲音抖得更厲害了。
“我救了他們,他們被四個麻瓜圍攻。”蓋勒特慢慢轉身,“在教堂後面——”
他怔住了。身後的阿不思整個人都在顫抖,魔杖直指他的心髒。冰冷的憤怒席卷了紅發的男巫,他雖面無表情,但藍色的眼睛裏盛滿了無法遏制的怒意和絕望。
1945年,走上角鬥場的阿不思·鄧布利多正是這幅模樣。
“請你——出去。”阿不思說,汗水沿着鬓角滑落,他看起來幾乎支撐不住雙腿,“從我家……滾出去。格林德沃,別讓我再說一遍。”
蓋勒特機械地點頭,“好。”他沒有撿起魔杖,而是無視了它,仿佛那是根真正的木頭。翻到在地的桌子狠狠地撞上他的腿,他趔趄了一下。
“你是……阿不思嗎?”他弓着腰,扶着那條腿,喃喃問道,好像自言自語。
“對,我是。”那人咬着牙說。
“你還記得嗎?過去的那些——”
“對,我記得,全都記得。”
蓋勒特向前走,桌子突然炸開,木屑四散迸發,幾乎是在同時,玻璃窗爆碎,碎片劃過他的臉。怪獸沖出來了……他感覺不到疼痛,木然地走過小路,走進姑婆家的客廳。那裏的玻璃一樣碎了滿地,巴沙特驚疑不定地盯着他,“蓋勒特——”
“姑婆,我想回家。”蓋勒特失魂落魄,“我想回去。”
“我給你弄個門鑰匙。”巴沙特猶豫地說,“明天清晨你就走,好嗎?但是……”
蓋勒特倒在玻璃碎屑上,睜着眼睛。月亮升起來了,在群山之後。他的太陽熄滅了,黑暗降臨大地。他在暗夜中仰望,希冀光明的天使;他聽到雪橇鈴铛清脆的碰撞,在冰原回蕩。
“怎麽,這兒沒有玫瑰花嗎?”格爾達說。
于是她跳進一塊花畦中間去,找了又找,但是一朵也找不到。這是她就坐在地上哭起來,她的熱淚恰恰落在一棵玫瑰花沉下的地方。當熱淚把玫瑰花潤濕了以後,這棵玫瑰就立刻冒出來,開着茂盛的花,正如它墜入土裏時那樣。格爾達擁抱着玫瑰花朵親吻了它,于是她便想起了家裏的那些美麗的玫瑰花,同時想起了小加伊。
“啊,我耽誤了多少時間啊!”
他被陽光和蜂蜜的甜香喚醒。那種香氣,像輕柔的手,撫摸着他的身體。蓋勒特睜開酸痛的眼皮,發現自己安穩地睡在二樓房間的那張床上。窗戶半開,風吹動窗簾。他好像忘記了很重要的事情。
摸了摸心髒,還在跳。“見鬼。”他咕哝着,掀開碎花薄被,把腳套進拖鞋。有人敲了敲門,“進來。”蓋勒特說,嗓子啞得驚人。他撓了幾下頭發,豐沛的金發垂落肩頭,他決定待會兒就剪掉它們。
巴沙特小心翼翼地推開門,卻又掩飾不住滿臉喜色,“哦,謝天謝地,感謝梅林,我還以為你要再睡會兒——親愛的,起來吧,下去吃些飯。你睡了足足三天,治療師說這是正常現象,所以我就沒叫醒你。但人不進食總不行,我本來打算你要是再不醒,就——”
“我怎麽還沒死。”蓋勒特發自內心地感慨,“我恨梅林,還有上帝,我憎惡神。”
“別瞎說,梅林保佑你!”巴沙特喜笑顏開,“對了,你還不知道。老天,那天晚上你可真吓人。一條街的玻璃都被你震碎了。分化時就容易這樣,魔力暴動。我已經給你伯父寫信了,估計現在他該收到了。恭喜你,我的孩子,格林德沃家族出了個頂尖的alpha,你伯父該高興得昏死過去了——”
“alpha?”蓋勒特皺眉,“無所謂。”他的心髒還在有力地跳動,但他感受不到。他的心被挖走了,那裏只剩下一個巨大的坑洞,嗖嗖地冒着冷風。
“你應該為此感到開心。”巴沙特拿出一個玻璃瓶,“喝下去,你的信息素——太驚人了,你把阿不思吓壞了,幸虧他身體還算強健,換作普通的omega,估計當場就要暈倒了!阿麗安娜失聲了兩天。你醒了,我得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阿不思說他誤會了你,愧疚得不行。你不能指望一個omega在那種情形下還能保持鎮靜……老實說,連我都吓得腿軟,我活了這麽大年紀,從來沒見過這麽恐怖的爆發……”
蓋勒特把藥喝了下去,他聽從巴沙特的建議,去洗了個澡。阿不思,阿不思,他的心口被這個單詞填滿,阿不思,水淋在臉上,阿不思……
收拾幹淨後,蓋勒特邁着虛軟無力的腿走下樓。他聞到巴沙特烹饪的香味,但食物的氣息也不能遮蓋那種蜂蜜奇異的甜香。很快,他就找到了原因:阿不思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雙手安靜地放于膝頭。他身邊坐着阿麗安娜和阿不福思。他們三人一起朝他轉過臉,阿不思的細長的手指痙攣了一下,他慢慢站了起來。
“蓋勒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