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這一天早上,蓋勒特從醒來便心神不寧。他爬上房頂,陽光燦爛,萬裏無雲。對面的窗戶打開着,能清晰地看到房間內的情形——沒有人,這個時間阿不思·鄧布利多已經在他的辦公桌前忙碌。單人床,床單整潔,書架上壘着滿滿的書。一個墨水瓶躺在低矮的桌子上,無聊地打着呼嚕。桌上還有個相框,想必是全家福。
“讓我想想。”蓋勒特閉上眼睛,心髒在胸口躍動,“……阿麗安娜。”
這次,白霧中出現的仍舊是阿不思的臉。但場景變換,他好像站在壁爐前,憤怒地舉起魔杖。“哦,太棒了。”蓋勒特咕哝,“五十四年,一個輪回。”他翻身從屋頂下去,決心在今天過去之前絕不踏出房子半步。
下午的時候,阿麗安娜在窗外呼喚他,蓋勒特充耳不聞,全身心地沉浸在閱讀《球遁鳥的捕捉:論渡渡鳥的失蹤》這本書中。巴沙特照例譴責了他的無禮,“真是的,你變得不可愛了。”老婦人抱怨,“鄧布利多家都是些可愛的孩子,你應該——”
“我要做個動物保護者。”蓋勒特說,“養幾只寵物——不粘人的那種。”
“随便你,”巴沙特不悅地編織毛線,“你适合養紅帽子,正好你父親留給了你那麽大的城堡。”
“我喜歡毛茸茸的小東西。”那小姑娘還在窗外尖叫。巴沙特打開門,讓她進來喝杯茶。阿麗安娜搖搖頭,“我不能進去……我哥哥不許我和蓋勒特靠太近。”
“我可真傷心。”巴沙特瞪了眼蓋勒特,“他是很粗魯,你們得原諒他。他那個學校,德姆斯特朗淨是些粗野的教師,我懷疑他們都是巨怪的後裔。我必須寫封信……”
蓋勒特聽到了那句話,隔着整個客廳,看向那個小女孩,“那你來幹嘛?”他說,“聽到沒?我可是巨怪的弟子,随便就能打斷你的胳膊。”
“沒有金毛的巨怪。”阿麗安娜扮個鬼臉,“要我說,你還不如巨怪。阿不思對巨怪也很溫柔,我從沒聽到過他對誰評價那——麽——差勁。”
“謝謝,這是我的榮幸。”蓋勒特抱起那本大書,“永別了。”
“等等呀,你就不能給我做個預言嗎?”阿麗安娜扒着門框,探頭探腦,“求你了,大預言家。你給我做個預言,我就幫你在我哥哥面前說好話。阿不思最聽我的,他會對你改變評價。”
“我為什麽要讓他對我改變評價呢?”蓋勒特無所謂地攤開手,“他又不是大人物。而且,即便是大人物,在我眼裏,他也不過是——”
偏差了三十厘米,那家夥誰也算不上。
說完,蓋勒特上樓回到自己房間,任由巴沙特抱怨和阿麗安娜大聲懇求。他施了個閉目塞聽,趴在床上看完了球遁鳥戲耍麻瓜的喜劇故事。暮色逐漸籠罩大地,光線漸漸由明轉暗。他揉揉眼睛,去廚房搶了個三明治然後上了屋頂。心髒越跳越快,幾乎跳出喉嚨。“該死的,肯定要發生特別麻煩的事情。”蓋勒特嘟囔。兩只蔔鳥渴望地盯着他手裏的三明治,他掏出魔杖,毫不猶豫地炸飛了這種傳說中預示死亡的倒黴鳥兒。
他躺在屋頂,試圖做出預言,卻始終無法集中注意力。過了一會兒,當紅霞鋪滿西方的天幕,他看到阿不福思和阿麗安娜出了門,仔細地別住白色的栅欄。他倆穿着麻瓜的衣服,阿不福思看起來完全是個放羊的野孩子。阿麗安娜則整潔漂亮,麻瓜時興款式的泡泡袖裙,辮子底下緊緊紮着蝴蝶結,還有一雙漂亮的舞鞋。兄妹二人非常開心,哼着歌兒向鎮子的方向走去。
“那個阿不思今天不在家?”蓋勒特移形換影到客廳,巴沙特正在寫信。“對,他今晚可能要回來非常晚……要是十二點還不回來,那就不回來過夜了。加班,魔法部的新章程,重新檢查那些考卷。”老婦人推推花鏡,“真稀奇,你不是不關心他嗎?”
“我看到那個小丫頭出去了,還有那個放羊的。”蓋勒特給自己倒了杯茶,“該死的,沒咖啡嗎?”
“注意你的言辭,”巴沙特嚴厲地瞥他一眼,“我給你伯父寫信了,你不能再去德姆斯特朗——好孩子在那裏也會變得頑劣不羁,你就是個絕佳的例子,親愛的。”
“他們出去了。”蓋勒特說,茶水滾燙,燙得他差點把茶杯扔出去。“都是蔔鳥,”他憤恨地擦了擦嘴唇,“明天我就把它們的巢全燒成灰。”
“今晚有晚會,”巴沙特吹吹羊皮紙上的墨跡,“他們去跳舞了,我猜。”
“跳舞!”蓋勒特看了眼壁爐上方的老式挂鐘,八點。“他們還是小孩,怎麽可以大晚上去外面跳舞?梅林的胡子,我那個年代——”意識到說走了嘴,他趕忙端起茶杯掩飾,“我是說,我伯父從不允許我在這個年紀夜裏單獨出門,麻瓜的世界充滿危險。”
“那是肯定的,蓋勒特,你只會在夜裏溜出去,把麻瓜當球踢。”巴沙特努努嘴,“不過,确實不安全。阿不思也不許他們去跳舞,大概今天他不在,所以——”
蓋勒特重新坐到房檐上,看向鎮子的方向。他不知道自己幹嘛這樣關注阿麗安娜。大概是一百年前的陰影……那個膽怯的女孩了無聲息地躺下了,藍眼睛空洞地睜着。她沒有外傷,就像個陶瓷人偶。阿不思抱着這個人偶瘋狂地呼喚她的名字,“阿麗安娜,”紅發垂落,像一捧血落在阿麗安娜的睡裙上,“阿麗安娜,看看我,看看我——”
“混蛋。”蓋勒特閉了閉眼。在遇到阿不思之前和那之後,他遇到過很多死人,也殺死過很多人。他從未感覺到悲傷。清理垃圾有什麽可難過的呢?可他為阿麗安娜真實地感到悲傷……也許不是為了那個瘋女孩,是因為阿不思。他了解他,知道他的痛苦。他還曾利用過這種痛苦——
九點了。他焦慮地盯着路的盡頭。鄧布利多家的石屋漆黑一片,阿不思大約還在與魔法部刻板的規章制度作鬥争。“我不是為了他。”蓋勒特自言自語,“就這一次……”他拿起魔杖低語,“呼神護衛。”
魔杖頂端噴出一絲銀色的霧氣,沒有成型的守護神。他是黑巫師,黑巫師不可能擁有守護神。“呼神護衛。”蓋勒特不甘心地試了第二次,他需要守護神幫他尋找阿麗安娜,“呼神護衛!”
銀色的霧氣越來越稀薄。呼喚守護神需要集中精力回憶,調動起最快樂的記憶。蓋勒特悲哀地發現,他在大腦的角落到處搜刮,居然搜刮不到一絲快樂。他的過去——伏地魔、綠光、漆黑的牢房……巧克力蛙,空白的畫片……寄不出去的信……阿不思冷靜地舉起魔杖,血浸透了他的袍子……阿不思抱着死去的阿麗安娜哭泣,“為什麽?”他用含淚的、模糊的藍眼睛望向他,“為什麽,蓋勒特?”
“去他——”蓋勒特咬牙切齒。“就這一次。”他對自己強調,然後跳下屋檐,移形換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