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坦誠是種美德,但過于坦誠就很容易讓人無話可說。“我想,”蓋勒特深吸一口氣,“我們還——”我們還沒到讨論這個問題的地步,他想說,我沒有讨厭你,也沒有喜歡你,畢竟你偏離了三十公分,雖然你們長了一模一樣的藍眼睛,明亮,盛滿了星光。
“……我要向你道歉。”阿不思摘下一根柳葉,在手中無意識地揉搓,“很抱歉,是我唐突了——那天我對你用了攝神取念。我很好奇,所以……”
蓋勒特幹巴巴地“哦”了聲,“我說呢,”他流暢地接上話茬,“那我也得向你道歉。你一定看到了很不好的東西,”聳聳肩,挑起一邊眉毛,“青少年嘛,腦子裏淨是些見不得人的玩意兒。我想你應該能理解,鄧布利多先生。”
阿不思點點頭,那雙藍眼睛挪開了,他扔掉柳葉,兩手交握。蓋勒特壓低嗓音,“我被開除之後到處閑逛,巴沙特姑婆抓住我之前,我在柏林——你知道,我有點兒好奇,就……麻瓜們喜歡金子,好吧,沒人不喜歡金子。”
說的跟真的似的!老實說,雖然黑魔王格林德沃在八卦小報頭條上的私生子足足可以編成一個連隊,情人遍布各個種族,但他實際并不沉溺于情欲,甚至可以這樣評價,他是個潔身自好的男人。他有輕微的潔癖,就連紐蒙迦德都沒能改變這點。他在很小時就注意到,只要人們一陷入愛情,就會變得愚蠢,“失去品位和尊嚴”。他打定主意要像故事裏的男巫那樣,永遠不做意志薄弱的犧牲品。
不過,他失敗了一次。令他失敗的對象——偏差了三十厘米——此刻就站在樹下,周身萦繞着甜蜜的氣味。
“總之,我想你認真地致歉。”阿不思岔開話題,“請原諒我。”
“沒關系。”蓋勒特說,再撒一個謊言,“要不是你告訴我,我都沒察覺到。你真厲害,鄧布利多先生。”
“謝謝,”這次換阿不思幹巴巴地說,“嗯……你要坐下嗎?”
“這裏有些飛蟲。”蓋勒特掏出魔杖,念了個小小的咒語。蟲群飛走了,在河面上起落。他挑了塊石頭坐下,“你怕蟲子嗎?”
“不,我的姓就是一種蟲子。”阿不思也坐下了,“這棵樹的樹幹裏住着一窩傷心蟲,占據了熊蜂的巢。你知道傷心蟲嗎?”
“聽名字就怪不吉利的。”
“傷心蟲是灰色的,它們的蜂蜜——假如可以稱之為蜂蜜的話,吃下去會令人傷感,不過是種很好的解毒劑。”
“大概能治療大頭毛怪的咬傷吧。”蓋勒特撿起小石子投入河心,“是姑婆請你來勸我‘改邪歸正’的嗎?”
阿不思沉默片刻。山谷的夏夜十分清涼,當風吹起,甚至有些瑟瑟的寒意。“不,巴沙特沒讓我來勸你。是我自己想和你聊聊——我在巫師考試局工作,過幾年,我想去霍格沃茨做教師。霍格沃茨是我的母校,而我喜愛教書。”
“所以你要提前在我身上做個教育學的實驗嗎?”三十厘米,有偏差但也不算太大。他果然要去做教師,教魔杖都拿不穩的小崽子念咒語,把蝸牛殼變成五顏六色,茶壺變烏龜。“你會是位稱職的教授,但我差不多無藥可救了。”蓋勒特抓起幾枚小鵝卵石,随手變出一把紐扣,“我就能做到個程度,你們那個O.W.Ls,貓頭鷹考試,管他的什麽玩意兒,我肯定不及格。”
“上次你解決博格特的咒語用得非常漂亮。”阿不思認真地說,“手法也很……老道。”
“謝謝,”蓋勒特哂笑,“三年級水平,不能再高了。”
“你的博格特——”阿不思好像猶豫了,“你的博格特,是什麽?可以告訴我嗎,假如你不介意的話。”他匆匆忙忙地補充,“每個人都有害怕的東西,我想——”
“這沒什麽可丢臉的,對吧?”蓋勒特把手掌裏的紐扣抛進河中,砸到了一只蟾蜍。蟾蜍鼓起肚子,責備地看向他。“那你的博格特是什麽?”
“我沒直面過博格特。”阿不思說。
撒謊——偏差了三十厘米,果然就不是“那個”阿不思了。當然,他也在撒謊,彼此彼此。“那是個鬼魂,”蓋勒特煞有介事地說,“一個鬼魂,不是幽靈。他住在我爺爺的城堡裏,在雪山附近。我父親早就去世了,他是個酒鬼,有次喝完酒跳下了山崖……大概以為自己長出了翅膀。我母親是個瘋子,近親結婚的産物。她倒是沒有跳下山崖……死于難産,帶着我弟弟或者妹妹。我被仆人領着去觀看父母的屍體,後來我就遇到了那個鬼魂。他在城堡裏游蕩,滿臉是血,走過的地方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他吓得我一病不起。奇怪的是,除了我誰都看不見他。也可能是我太寂寞了,臆想出來的産物。”
“原來如此。”阿不思說,“那是挺可怕。”
“你該好好收拾收拾家裏,免得有漏網的博格特,還有斑地芒什麽的髒東西。我姑婆說你是omega,omega就該負擔起家庭的責任。”蓋勒特懷着惡意說,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的泥土,“你弟弟可不像會清理衛生的那種紳士,至于你妹妹,她還太年幼,不懂事。”
“謝謝,我會的。”阿不思的語氣沒有異常,反而充滿真誠,“我對家庭虧欠良多,我是該多把注意力放到阿不福思和阿麗安娜身上。”
他們一前一後地按原路返回。晚風送來蜂蜜的甜香,聞起來惬意極了。等有機會問問香水的牌子,蓋勒特想,麻瓜只會造出刺鼻的人造香精,這肯定是巫師才能制造的香水。“你喜歡看什麽類型的書?”阿不思突然問,“你喜歡音樂嗎?”
“我喜歡念惡咒,打破同學的腦袋,把教授的帽子變成鼻涕蟲。”蓋勒特說,“我不喜歡念書,任何類型的書都沒興趣。”
“你的魔杖,形狀很特別。”
哦,梅林在上,別再找話題了。偏差了三十厘米的阿不思令蓋勒特一陣焦慮,“就是根樹枝。”他粗着嗓子說,“很容易刮破褲子——晚安,鄧布利多。”
“晚安。”阿不思站在栅欄前,“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