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阿不思拆開一只冰蟾蜍,忽然意識到這是一天當中的第五只了。他把跳動的糖果咽下肚子,按摩胃部。等薄荷的冰涼讓思緒稍微安穩了些,他便抽出貓頭鷹剛剛送到的信,展開在燈下閱讀。
親愛的阿不思:
上次和你見面,老實說,你的想法讓我不安。你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人,但你總是極力隐藏自己的情緒——對不起,老朋友,請原諒我的無禮。忍耐是種美德,可過分忍耐會對身體健康不利。我感覺你遇到了麻煩。如果你信任我,我随時願同你聊一聊。
以及,有位傲羅對你傾慕已久。他高我們兩個年級,想必你能猜出他是誰。若是你有意向,就告訴我。(他本來想直接追求你,我請他冷靜。)
你真誠的
埃菲亞斯
一陣夜風吹過,雨後泥土濕潤,草葉清芬。對面那位進行式中的聖人預言成真,“阿不福思才把盤子放進水槽,”阿麗安娜連比帶劃,試圖還原當時的情形,“就聽到雷聲。明明上午還陽光普照……雨下得特別大,一會兒停了,我才想去巴沙特家,就又下了起來。”女孩興奮極了,“他真的具有先知的血脈!阿不思,他說準了!”
“也許是個巧合。”阿不思平淡地說,“也許……”
“但如他所言,午後,陣雨,一直到下午。”阿麗安娜鼓起兩腮,“你不喜歡他,是不是?”
“我只是不太相信占蔔。”蓋勒特·格林德沃做出過許多預言,從天氣到未來。除了一個,全部成真。而那個錯誤的語言偏生是最重要的。阿不思翻過手掌,皮膚光潔平滑,沒有任何疤痕,手腕上也沒有,但他總覺得手心隐隐作痛。查看糖果存貨,冰蟾蜍還剩兩個,他閉上眼思考,最後顫抖着手拿出一盒毛毛牙薄荷糖。
“親愛的埃菲亞斯,”阿不思提筆寫下,“收到你的信我很高興。”這句話發自內心,雖然尚不明顯,但他真的盡量去向朋友展露內心思想,哪怕就一小部分。“你說得對,上次我的想法是過于偏激,不過,在阿不福思和阿麗安娜沒有成家立業之前,我不會考慮自己。‘珍寶在何處,心也在何處。’我的家人是我最寶貴的財富。多謝你的關心。至于那位傲羅,我差不多猜出了他的身份。他是位值得尊敬的巫師,具有強大的力量。不過非常遺憾,我對他沒有特別的想法……是的,我不喜歡別人的追逐,這令人不适。”
他将信紙卷起,交給等候多時的貓頭鷹。對面的窗戶拉着窗簾,那位金發年輕人模糊的身影動來動去。假如他不是個對自己一無所知的天才,那必然就在裝神弄鬼。阿不思對他攝神取念,這個十六歲的辍學生是超一流的大腦封閉術高手,不但将他的思維滲透全部屏蔽,居然還能制造虛假的記憶。想起那兩個赤身裸體的麻瓜女孩,他就忍不住又咽下一把薄荷糖,然後從抽屜最深處取出一本破舊的小書。
——《詩翁彼豆故事集》。
對面的燈熄滅了。阿不思釋放出一個偵查咒語,巴沙特的房子毫無異動。鑒于哪個蓋勒特·格林德沃都顯現出的魔法天才,對他而言,不留痕跡地離開算是小菜一碟。他等了片刻,只聽到地精唧唧咕咕的咒罵和撞擊栅欄的響動。“閉嘴!”一聲德語在靜夜響起,接着“哐”的巨響,窗戶關上,地精飛了出去。
是時候睡覺了。阿不思聳聳肩,也關上了自己的窗戶。
“你覺得咱們關系怎麽樣?”金發少年熱切地問。阿不思被他抓住肩頭,那人的力氣好像打算捏碎他的骨頭。“關系?”他茫然地思索,蓋勒特靠得太近了,令他心髒悸動,難以呼吸,“我們的關系……呃,像兄弟那樣。”
“去你的,”蓋勒特用德語罵道,使勁搖晃阿不思的身體,“誰他媽要和你做兄弟!”
“那我們是朋友,很好的朋友。”阿不思腦子被晃成一鍋漿糊,“很好很好的……朋友。”
“你真是傻了,要麽就是嘴硬。”蓋勒特篤定地說,“阿不思·鄧布利多,你喜歡我。哦,不對,更準确地說,你愛我。你愛我,阿不思。”
“愛”這個詞讓阿不思瞬間回過神來,糟糕透頂,他那些肮髒、陰暗、荒唐不已的想法被他最好的朋友察覺到了!“不,”他結結巴巴地否認,“沒有,我不愛你——不,我對你,我們是朋友,蓋勒特——”
“你臉紅了,我的道德家。”蓋勒特叼着他那根枯枝狀的魔杖,利索地解開阿不思領口的第一枚扣子,“你幹嘛不承認呢?你就是愛我。你的眼神出賣了你,你看我的時候,腦子裏想的是什麽?”
“為了更偉大的利益。”阿不思想阻止蓋勒特,“死亡聖器,還有……”
蓋勒特挑着嘴角微笑,阿不思愛死了他這個表情。他金發的同伴是那樣英俊,那樣快樂,那樣狂放不羁,像一股自由的強風。他深深地被他吸引。“我愛你,阿不思。”蓋勒特收斂了笑意,認真又嚴肅,“讓我親吻你,撫摸你,碰觸你。”他鮮紅的嘴唇湊上前來,一手牢牢地扣住阿不思的腰,另一只手從解開的領口伸入,揉搓胸口的皮膚。阿不思十八歲了,他明白這種行為的含義。失樂園于眼前展現,蛇在蘋果樹下吞吐信子。這是不潔,是亵渎,但堕落的感覺如此幸福,青澀的欲望使他沉迷。他放棄思考和掙紮,默許了蓋勒特的舉動。
“你要摸摸我嗎?”蓋勒特忽然說。
阿不思羞澀地點點頭,解開對方的衣領,露出少年人結實的軀幹和白皙的皮膚。他緩緩探出手掌,放上心髒的位置,然而那裏一片死寂和冰冷,沒有任何躍動。
“你的心髒去哪裏了?”阿不思驚愕地問,“蓋勒特,你的心——”
蓋勒特笑了,“無須擔心。”他拿出一個水晶匣子,裏面放着一顆跳動的心髒。但這顆心髒與正常的不同,皺縮成一小團,上面長滿了黑毛。阿不思害怕極了,“蓋勒特,你做了什麽?快把它放回去!”
“已經太遲了。”少年的金發褪去色彩,他變得蒼白、冷漠和邪惡,“阿不思,”中年的蓋勒特·格林德沃面無表情地舉起老魔杖,“你已無處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