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蓋勒特抓過羊皮紙修修改改,劃掉一個單詞。他撓了撓頭,豐沛的金發打着卷兒垂落。“應該用哪種變位法?——詞典飛來!”
花園裏的那群地精第四次搬了回來,大概是出于報複,連冬青都慘遭毒手,滿地殘枝敗葉。蓋勒特說服自己,要從源頭解決問題。他也奇怪為什麽沒有巫師發明一種有效的地精驅逐咒,“該死的。”他蠕動嘴唇。用厲火把這些長了手腳的土豆燒成灰是個好主意,但他不确定會不會被巴沙特發現。其實被發現也沒什麽了不起,因為他的姑婆已經嘟囔了一個星期,抱怨他總窩起來看書,“沒個十六歲男孩的樣子,像個老頭子。”
“事實上,我已經一百一十六歲了。”蓋勒特心平氣和地說,“閱讀有利于老年人的身心健康,有效防止人們變成老糊塗。”
“你得多出去走走,去拜訪鄰居,到鎮上逛一逛。”巴沙特熱情地建議,顯然以為蓋勒特在開玩笑,“夜裏有晚會,親愛的,你不想去跳舞嗎?”
“我更想給人們的舞鞋念咒。”
“蓋勒特!”
“好吧,姑婆,我不想跳舞。跳舞浪費生命,你肯定不想知道維也納的貴族在舞會上幹了什麽。”蓋勒特說,翻開詞典,“他們在換衣間亂搞,有時候——”
“行啦,行啦,我知道你不願去了。”巴沙特讓另一本詞典飛到案頭,“看這本,那本的頁碼經常錯亂——那群家夥,仗着祖先留下的金子,腦子裏沒有半點腦漿。但他們怎麽能讓你這樣的孩子看到呢!看在梅林的份上,太過分了……”
蓋勒特最後也沒找到合适的變位法,他打算每種都試試。地精在窗外啃咬蔓藤植物的根部,洩憤似的撕扯枝葉。這時他想起對面的那位天才,他們以前發明和改進了許多咒語。阿不思的拉丁語說得極其流利,可以直接進羅馬的神學院。“應該不會把房子炸了,”蓋勒特拿起魔杖,“好了,三——”
顯然,第一次的嘗試失敗了。地精頭朝下飛了出去,沒五分鐘就罵罵咧咧地走了回來。蓋勒特消磨了一個下午,兩個地精瘸了腿,三個撞破了頭,還有幾個好像折斷了某幾處骨頭。但它們展現出了頑強的耐力,冒着被炸飛的風險鑽進栅欄,變本加厲地禍害植物。吃過晚飯,蓋勒特爬上屋頂,盯着星空發呆。一只比利威格蟲嗡嗡盤旋,興許是從哪個澳大利亞巫師的行李中逃逸出來的。這種蟲子的蟄針是滋滋蜜蜂糖的原料之一,蓋勒特用魔杖将它擊暈,抓在手裏端詳,然後搖搖頭,把它扔進了山毛榉樹上的蔔鳥梨形的鳥巢。
星空緩緩轉動,大火星閃着紅光。他生來具備預言的天賦,無須後天學習。蓋勒特渙散精力,試圖再做一次預言,但眼前出現的白色霧氣中冒出的還是阿不思·鄧布利多的臉,他神情溫柔地對某個人說着什麽。“了不起,”蓋勒特幹巴巴地自我評價,“也許我可以痛改前非,去柏林開家算命鋪子。‘先生,您會和一位褐色頭發的男人結婚,生三個孩子,兩個男孩,一個女孩。兩個加隆。’——我會發大財。”
到九點鐘的時候,巴沙特來喊過他一次。“我不吃夜宵,”蓋勒特說,“我在這裏很涼快,沒有蟲子,謝謝,晚安!”然後他繼續躺在房頂,思考未來的方向。再當一次歐洲的黑魔王?現在就動手,殺掉格裏戈維奇奪走老魔杖,接着去那個岡特家……不,他可以先去岡特家,斯萊哲林的後人論能力和啞炮差不了多少,三個阿瓦達索命就可以後顧無憂。但那又能怎麽樣呢?他蹲了半個世紀單人牢房,足夠反思前半生的罪過。“可我也做不成個好人。”流星劃過,涼風習習,鄧布利多家的燈熄滅了,“……一個傳統意義的好人,聖蓋勒特?得了吧,”他坐起來,“那我還真不如做個酗酒的老瘋子,在一月份的嚴寒中痛飲兩瓶伏特加,接着往第聶伯河縱身一躍,一了百了。”
就這樣胡思亂想着,用魔杖射擊飛蟲打發時間,不知過了多久,整個山谷進入了安靜的睡眠。蓋勒特打個哈欠,在星光中怔怔地盯着阿不思的窗戶。他多少次翻過栅欄,爬上窗臺,壞笑着敲擊那塊左上方的玻璃!他喜歡欣賞他紅發的戀人又驚又喜的神色,“我衷心希望你讀過莎士比亞。”
“沒有受過傷的才會譏笑別人身上的創痕。輕聲!那邊窗子裏亮起來的是什麽光?那就是東方……”蓋勒特嘆口氣,正要溜回卧室,一聲尖叫突然劃破夜空。
是阿麗安娜,那個瘋丫頭。她是遇到危險了?在那棟房子裏?蓋勒特下意識抓起魔杖,等他回過神來,他已經站在闊別一百年的客廳中央。阿麗安娜靠着樓梯,黯淡的光線下,一只巨大的黑貓雙目流血,嘶嘶叫着拱起背,一步一步上前——
“梅、梅林呀!”女孩捂着臉,身體僵硬,“阿不思,哥哥——”
蓋勒特意識到他幻影移形了,半夜,鄰居家的客廳,好在他有十足的借口,“滾出去!”他恐吓黑貓,轉身擋住阿麗安娜,舉起魔杖,準備施展驅逐咒。那只黑貓停下了,身體飛速變大、抽長,成為一個人的樣子。那人又瘦又高,紅發披散,面無表情,鮮血浸染全身。“它變形了!”阿麗安娜尖叫,“它——”
“博格特。”蓋勒特和某個人同時說道。
阿不思!蓋勒特沒有回頭,舉着魔杖的手微微顫抖,“滑稽滑稽。
博格特化為一縷青煙,消散了。他轉過身,阿不思摟着哭泣的阿麗安娜,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驚人,“謝謝……格林德沃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