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謝賢
時光飛逝,轉眼已是二月時光。謝賢的肚子一日大似一日,到了懷孕八月的時候,謝賢深感妊娠之期将至。心中自然不勝歡喜,舉家上下無不關懷于此。
楊長清更是提前将穩婆、大夫等人接來,有些住在府裏的懸壺院裏,穩婆幹脆就讓她們住在鸾栖院,以備不時之需。
這晚謝賢吃過飯後,消化一會兒便上床歇息了。桃紅從外頭走進來,謝賢深感詫異,連忙發問:“怎麽回來了?”
桃紅站在床旁。“一件小事,懸壺院的張大夫死了。”
謝賢眉頭一皺。“他是專門給紅梅院的兩位姨太太看病了,如今死了?”
“是啊,”桃紅笑道,“如今那兩位主子越發難過了。夫人,他的小學徒說他死前留有一些訊息。”
“什麽?”謝賢勉強問道。
“玉瓶兒懷孕了。”桃紅平靜地說着。
這六個字就像針一樣在謝賢的心口劃了一道傷口,如果她也有身孕,狡猾的狐貍帶着一把鋒利的刀,要對付她便更難了。“真是沒想到,這個大夫肯定是被玉瓶兒殺人滅口的,想都不用想。”
“玉瓶兒果然心狠手辣,”桃紅繼續道,“現在我們要怎麽辦?”
“暫時別說,我們騎驢看唱本——和她走着瞧。”謝賢的手撫摸過光滑的綢緞被面,一絲冰涼的寒意侵入身體。
“那小學徒呢?他是準備投靠我們。”桃紅道。
“給他一些銀子,讓他安分一些。”謝賢吩咐桃紅,桃紅聞言退去,謝賢又把桃紅叫住,“慢着,找個法子毒死他。”
“是。”驚訝只在一瞬間,桃紅聽到之後,點了點頭,便退出了門,一聲“哐當”,将謝賢打入了睡眠。
兩個小男孩皆是穿金戴銀,一起在走廊柱子底下玩球。一個高高壯壯的,一個矮弱瘦小,高高壯壯的小男孩要去抱球,瘦小的不讓,高壯小男孩登時揚起手,甩了另外一個耳光。
楊長清從遠處奔來,看得出他非常喜悅,聽到瘦弱的男孩發出哭聲時,他連忙走過去,問明緣由,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楊長清揚起手,也甩了他一個耳光,還喝道:“弟弟要你就給弟弟,和他争什麽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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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聲,謝賢從夢中驚醒。夢雖然無大礙,卻讓謝賢陷入了沉思。玉瓶兒的孽種一旦落地,就有和自己孩兒争寵的可能,萬一更得揚長清喜愛,謝賢就置于尴尬之地了。
與其到時鹬蚌相争,不如現在下手為強。
突然一陣劇痛從腹部襲來,謝賢如刀割蟲咬。緊緊攥住被角,光滑的絲綢質感如同童嫣兒晶瑩滑嫩的皮膚,紅被翻起一道道溝壑如同童管家年邁滄桑、皺紋遍布的老臉。
她想要喊卻喊不出口,只勉強支撐一會兒,痛勢漸漸弱去,謝賢才勉強又睡了一覺。
翌日清晨謝賢醒來,謝賢吃過早膳,不顧桃紅再四阻攔,執意也要去紅梅院。桃紅見事無轉機,只好随着謝賢。謝賢挑了一件茜素青色的雲錦廣陵合歡上衣,下面是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腳踏鴛鴦大紅鞋。
桃紅用匣子裏取出一根點翠嵌珍珠歲寒三友頭花簪,送入謝賢發中。謝賢長身玉立在一枚銅鏡面前,望着如星光閃爍的銀珠流蘇,如朝霞滿天的顏色衣錦,無不襯托自己的主母之勢。
桃紅傳來轎辇,謝賢二人坐了進去,逶迤來到紅梅院。剛進紅梅院,撲鼻而來一股異香,放眼瞧去,殘雪覆蓋在梅枝上,紅梅或疏或密點綴在枝頭,竟如火燒一般。到了門口,謝賢二人下轎入院。
逶迤于庭院甬道之上,透過梅枝望見玉瓶兒坐在茜紗窗下,對鏡梳妝。她穿着藕絲琵琶衿上裳,銀紋繡百蝶度花裙,拿着一把牛角梳輕輕打理着下垂的青絲。
正是這一望之間,兩人打了一個照面。恰好是那一瞬之間,玉瓶兒的神情像是一把鋒利的寶刀,刺進了謝賢的腹部。
桃紅匆匆拉着謝賢走進雪梅的房裏,她正在用午膳,穿着團錦琢花衣衫,霞彩千色梅花嬌紗裙。她不停地吃菜,卻沒有一個丫鬟在服侍她。桌上放的是蜜餞桂圓,麻辣肚絲,鳳尾魚翅,五彩牛柳。
謝賢坐下來,看到水晶瑪瑙盤裏盛放着兩個小蘋果,便随手抄起一個吃着。雪梅恍若無人,繼續用膳,直到桃紅小聲提醒她,雪梅才好像反應過來,連忙笑說:“姐姐來了。吃了午膳不曾?”
雪梅的表情清楚地告訴謝賢:她不需要答案,但是謝賢還是和善地回答了這句客套話。“吃了,來逛逛。”
“呵呵,除了上次賈少爺成親,”雪梅用雕花紅筷夾起一個桂圓送進嘴裏,鼓着腮幫子笑說,“你還從來沒有出過鸾栖院呢。挺着這麽打個肚子,耐着這麽陰的天,你過來,只是逛逛,叫我相信太陽打西邊出來我都不信這個。”
謝賢被這席話堵得啞口無言,良久才道:“夏惠過得好罷。”試探性的語氣。
雪梅将桂圓咽下去,擡頭望了謝賢一眼,回道:“賈枝過得很好,至少他們夫妻是舉案齊眉,琴瑟和諧。我們不必瞎操心,瞎關心。”
“誰關心了,”謝賢好像短處被人發覺了一樣,連忙反抗,“我只是随口問問。”
雪梅笑而不語,繼續低頭用膳,她用一旁備用的筷子夾了一個桂圓給謝賢吃。“蘋果多冷,來吃個熱乎的,甜着呢。”
謝賢咬了一口,果然很甜。“你知道嗎,”謝賢将果核遞給桃紅,“我們院子一個守衛,和洗衣房一個守衛的老婆私通,這樣的事情,可笑不可笑?”
“啊,”雪梅看起來相當困惑,“你和我說這個幹嘛?難不成還是懷疑妹妹……不勞姐姐操心,妹妹安分守己得很。”
“你會錯我的意了,”謝賢脫口而出,“這件事已經有三個月了,可是直到三個月以後才被桃紅發現,她才告訴我。這說明就算是眼皮子底下的人,都有很多秘密,或輕或重,都會影響到我們。”
“哦?”雪梅還是不理解她的意思。
“就拿你院子裏的玉瓶兒來說,”謝賢眼角蓄了一些怨恨,“她以前又是我的眼線,又是你的眼線,縱使是我懷孕被禁鸾栖院,她還是上前來說要投靠我,幫助我。你幫我洗刷冤屈,她還想沾光哩!可見她兩面三刀,人前一套,背後一套……”
雪梅質疑地打量着謝賢,這讓謝賢很不舒服,極度地不舒服,謝賢冷笑道:“我可不是在挑撥離間,你只管去質問她。她還懷孕了,有兩三個月了,你不知道罷!”
雪梅扭頭望了外面的窗子,那個方向,謝賢很确定她是去看玉瓶兒,至于她是什麽表情,謝賢就看不到了,雪梅回頭的時候,面上毫無表情。“那就祝福她啊,能夠有丈夫,有孩子,那不是很知足了。”
“我的好妹妹啊,最近你是怎麽了?什麽都淡淡的,這樣的事情也不在意了?她懷孕了,懷孕了!以後她生下那團肉,還有什麽不能幹!你我就危險了。”
雪梅做出了頓悟的表情。“哦,”雪梅淡然道,“所以你是來勸說我和你一起對付玉瓶兒,然後……”
“正是這個理。”她終于理解自己的意思了,阿彌陀佛,謝賢如釋重負,就等着雪梅願不願意了。
“給我一點時間考慮,過幾天給你答複。”雪梅如此回答謝賢。也好,謝賢不好再問,只點了點頭,冒着風雨回走。
正要踏出紅梅院的門,桃紅還在笑嘻嘻地和謝賢說府裏雜七雜八的事情,昨晚上的劇痛又襲來了,謝賢知道自己肯定臉色蒼白無比,額前的頭發好像千斤的鐵錘懸在上面,謝賢感覺渾身疲憊,雙腳都要支撐不住了。
謝賢聽到桃紅在尖叫,聽到守衛在大吼,她聽到童嫣兒在自己耳邊輕輕說“來陪我,來陪我。”溫柔的話語帶着溫柔的風,從耳朵吹進心房,一股寒意登時襲來。她看到老太太又帶着那把寒刀,刺進自己的腹部,轉而老太太變成童管家,他将獻血淋漓的雙手伸進自己的肚子,想要将胎兒扯出來,還在笑說:“我要讓你失去孩子,讓你也失去,失去……”
她摔倒在地上,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