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如果當時沒有遇見你
因為是仲夏,所以屋子裏并沒有開暖氣,我一進屋便打了個噴嚏,淋了一早上的雨,我渾身上下早就濕透了,抖抖索索的都不知道抖了多少回了,饒是如此,我也只敢站在屋內不敢動。
屋內的陳設說不上有多豪華,卻看得出每一樣都是精心布置的,以白色為主調,輔以天藍,鵝黃,水紅,整個家裏看起來無比的溫馨,尤其是那張米白色的沙發,看起來就極其溫暖,我咬着下唇,強忍着想直接撲上去的沖動。
進了家後,他脫掉了鞋子,光着腳踩在地上,這才轉到我身前的沙發上坐下,一邊解開襯衣的扣子,一邊打量着我。
他的目光并不冰冷,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穿透力,那張燦若星辰的臉,此時正似笑非笑,微抿着唇角,表情清冷,整個人竟顯得有些邪魅。
我冷得直發抖卻一動也不敢動,不敢看他卻又忍不住看着他,仿佛一池冰冷的潭水,我沉淪其中無法自拔,于是就這樣揪着一顆心充滿忐忑的與他對視。
過了許久,正當我緊繃的神經快要斷掉的時候,他卻忽然笑了起來,笑聲清透,我一瞬間不知所措,看着他的笑只覺得莫名其妙。
“真是個倔強的姑娘呵。”他一邊笑一邊站起來,朝我走來。
當他的手撫上我濕答答的頭發時,我是真的忍不住狠狠的哆嗦了一下,他的手輕柔而溫暖,在這樣冰涼的狀态下忽然遇到這樣的溫暖,我想緊緊的拉住,又怕自己承受不住。
“不用怕。”他的聲音在頭頂響起,輕柔緩慢,“我沒有他們說的那麽可怕。”
我雖然已經八歲,可發育卻不是十分良好,我的眼睛平視過去,剛好可以看到他襯衣上的第四個扣子。
他的手緩慢的撫過我的頭發,輕輕的拍着我的背,這樣的安撫方法對我很湊效,我幾乎是在幾秒鐘的時間裏,就迅速的鎮定了下來,也不再發抖。
“先去洗個熱水澡吧,雖然是夏天,淋點雨沒什麽,可也還是會病的。”他輕輕的拍着我,一邊說,一邊用輕柔的力度推着我走。
我順從的跟着他,走上了二樓,他把我帶到一間浴室,打開了燈,然後從我身後越過,打開連接在浴缸上的水龍頭。
我倚着門框看着他,他斜坐在浴缸邊上,将手放到水龍頭下,一下一下晃動着感受水溫,他的手指十分修長,骨節卻并不明顯,長長的腿搭在地上,黑色的褲腳還有濕水的痕跡,低垂着眉眼看着水,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雖然此刻處境尴尬,但我也還是忍不住心生贊嘆,這個二十歲的少年,竟然如此美好,之前在我的想象中,他要麽就是一個肥頭大耳的纨绔子弟,要麽就是一個心理變态的猥瑣大叔,可是現在他就在這裏,沉靜優雅。
很快,浴缸裏的水就放滿了,他站起身來對我說:“好了,你先洗澡吧,洗完澡下來,我們得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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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了點頭,于是他就出去了,在他出去的瞬間,我深深的呼了一口氣,然後跑過去把浴室的門關了起來,立刻将身上濕答答的衣服盡數脫下,手指觸及到的肌膚都是一片冰涼,早已顧不得什麽,立即跳進了浴缸裏。
溫暖立刻将我包圍,我打了幾個寒噤之後才習慣了水溫,渾身的雞皮疙瘩也慢慢的舒展開來,浴缸很大,裝我小小的身子綽綽有餘,我整個人縮在水裏,猶如一條幹涸許久的魚終于找到了活命的氧氣。
在水中泡了許久,我才覺得我回過了神,兵荒馬亂的三天,總算是過去了,未來的路怎麽走,就要看我自己的了。
手輕輕的撫上膝蓋,上面的淤青還沒有散,小腿肚也還在隐隐作痛,我伸手去摸,卻發現早已經腫起來了,一碰就疼得鑽心,還有後背,估計也沒有比小腿好到哪裏去,從早晨便一直站在雨中,現在已經是中午了,一片冰涼中沒有感覺到疼,身體回溫之後,我才被痛的龇牙咧嘴的。
想起這三天,我簡直就像大病了一場,現在才緩過神來,渾身無力。
三天前,爺爺接到了一通電話,然後家裏就炸開了鍋,幾乎所有出外的叔叔嬸嬸姑姑姨媽哥哥姐姐都在當天回到了老宅,我當時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也明白,一定不是什麽好事,所有人在會議室裏叽叽咕咕了一晚上,最後,在第二天天将亮的時候,我名義上的那個媽媽找到正在廚房洗菜的我,把我帶到了會議室。
所有人都坐在圓桌前,我站在他們中間,心中忐忑,他們每一個人的表情都很嚴肅,看着我的樣子也是神色各異,我無法從他們的表情裏獲知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只好看向我的爺爺,那個神情嚴肅的老人。
“容兒,”他開口叫我,“你到這個家裏也有三年了,這些年,我們總沒有虧待你吧?”
我心中一凜,卻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他。
見我沒有回答,我的爺爺沉沉的嘆了口氣,道:“你媽媽本來就是個上不得臺面的風塵女子,和你父親一夜露水情緣,卻偷偷摸摸的生下了你,我們本不想管你,肖家最不缺的就是女孩兒,這點,你要明白。”
我咬着下唇點了點頭,腦海中浮現出母親的臉,那張驚塵絕豔的臉,提起父親時,總是笑的溫婉柔和,我不願意相信,她與我父親之間沒有愛情。
“三年前你父親病逝,臨終遺願便是你能認祖歸宗,”爺爺繼續開口,音色如刀,“我也是猶豫再三,才決定讓你回來,雖然是算個二小姐,但我自認,肖家并沒有虧待你,你父親的原配妻子,你的大媽,她也是個大度的女子,容納了你,這一點你要記住。”
我轉過頭,看了看我的大媽,她叫溫言,可她一點兒也不溫柔,她此刻的臉色陰沉如水,我不禁想冷笑,卻又忍住,心中大概明了,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發生了,并且與我有關。
“容兒,我想問問你,這三年,你在這裏過得還算好嗎?”爺爺問道。
好嗎?我的心中也不禁問了自己一句,五歲之前,我都是随着媽媽生活,她沉默而寡言,對我冷淡而疏離,從我有記憶開始,都是她帶着我,她身上有着清香的脂粉氣,她會做好吃的飯菜,會捏一杯紅酒坐在院子裏,一坐一個下午。
這樣的日子,算不算好?
五歲那年,忽然有一群人闖進了我的家,媽媽将我緊緊摟在懷裏,卻仍舊敵不過那些人強勁的力道,他們硬生生将我從母親懷裏搶走,我大哭着呼喊母親,她光着腳踉踉跄跄的追出來,披頭散發的追着車子跑,最後跌落在一大片揚起的灰塵裏。
這樣,算不算好?
進了肖家的門,我受盡排擠,嘗盡冷暖,穿的是別人的剩衣,吃的是別人吃剩的飯菜,冰涼涼的塞進嘴裏,為了生存而用胃來溫暖它,任誰都可以欺負我,任誰都可以羞辱我,而唯一會在我挨打的夜裏為我送來一晚雞湯的人,只有那個唯唯諾諾有愛不敢言的奶奶,我早早就看透了無數的風雨凄涼,學會了察言觀色。
這樣,又算不算好?
我只有八歲,我并不懂,我過得到底算不算好,但我也明白,有些話,不該說。
看我許久不回答,爺爺沉沉的嘆了口氣,道:“容兒,有些事,你還太小,跟你說你也不明白,爺爺今天叫你來,是想跟你說,過幾天,會有一個人來帶走你。”
聽到這裏,我的心裏咯噔的一聲,有些難以自控。
但我在震驚了三秒之後,立刻想到了我的媽媽,是媽媽要來帶我走了嗎?
“是我媽媽嗎?”我開口道。
“不是。”爺爺搖頭,“是另一個人。”說這話的時候,爺爺的眼中迸發出厭惡及輕蔑。
我低下頭咬着唇,實在不明白這群大人的用意,若是不想要我,當初何必把我從我媽媽手中奪過來,現在又說要讓別人來帶我走?這不是很自相矛盾嗎?爺爺口口聲聲說這裏是我的家,但我并不這樣覺得。
我沒日沒夜的思念着我的母親,若能離開,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奔向我的母親,那麽,爺爺口中那個要帶走我的人究竟是誰?
最讓我覺得奇怪的是,當初爺爺在父親死後,以最簡單粗暴的方式将我從我母親身邊接到肖家,完全不曾問過我和我母親的意見,那樣強硬的姿态和利落的做法,完全讓我和媽媽沒有反抗之力,可如今,他卻輕易的說,要有人來帶我走?那個人是誰?我充滿了好奇。
我想着是不是因為他有權有勢,爺爺得罪不起他,可是剛才爺爺眼中迸發出的不屑與輕蔑卻不是假的,那麽,他究竟為什麽要帶我走?
“爺爺,他是誰?為什麽要帶我走?”我沉思了片刻,擡起頭問道。
爺爺并沒有回答,只是看了一眼旁邊的溫言,溫言立刻會意,道:“這個人姓蘇,他的爺爺和你的爺爺是至交好友,我們家和他們家一直有生意往來,把你交托給他,我們也是沒有辦法的。”
我看着溫言的臉,卻無法從她臉上讀出什麽,但對于她的話,我十分只信三分,雖然表面上不敢表露出來,依爺爺強勢的做法,我在想他究竟為什麽要把我交給那個人,要麽就是爺爺無比的厭惡我,所以把我送人,但這完全說不通,所以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或許爺爺真的是沒有辦法,才會把我交給那個人。
心中百轉千回,面上卻只能扯出一個笑臉,“我知道了。”
“好吧,那你下去吧。”爺爺輕聲嘆了口氣,語氣沉重的說道。
我看了一眼溫言,她輕微的點頭,于是我轉身離開了,但心中早已埋下了一顆疑惑的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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