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假如愛能有天意
我叫肖容,我和他的故事,開始于我八歲那年的仲夏,某一個下雨天,我還記得那一天,天上下着瓢潑的大雨,而我站在大雨中瑟瑟發抖。
他穿着白色的襯衣,從一張黑色的車上下來,高大忻長的身形,我看着他棕色的皮鞋緩緩走到我的身前,然後停下,接着我聽到他沉重的嘆息。
我擡起頭看着他,雨太大,天空烏沉沉的,我被雨水糊了眼睛,看不清他的臉,只能看到他撐着的那把黑色的傘。
“你叫容容是嗎?”他問我。
我擡頭看着他,努力的睜開眼,沒有回答。
他又嘆息了一聲,然後道:“在這裏等我。”說完,便徑直朝我身後的那座大房子裏走去。
我回過頭,他的皮鞋踩在地上,發出蹬蹬蹬的聲音,他的脊背挺直,雙腿有力,腳後跟的褲子上,沾着濕答答的雨水。
我眯了眯眼睛,他的身影便消失在我身後那座空蕩蕩的大房子裏了。
我原本以為裏面至少會傳來争吵聲或者摔東西的聲音,可是沒有,裏面安安靜靜的,安靜得讓人心慌。
我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感到害怕起來,于是忍不住蹲下身,緊緊的捂住自己的耳朵,其實我還想抱住自己,可惜我只有一雙手。
“他就是那個要帶你走的人,是嗎?”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吓了我一跳,我轉過頭去,看到一雙紅色帶小蝴蝶結的皮鞋。
不用猜我也知道是誰,那個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小姑娘,我不想擡頭,因為我知道,此時此刻,她必然是一付冷漠的嘴臉,居高臨下的看着我,于是我盯着她的紅皮鞋。
雖然我和她一般大,但是我從來也沒有穿過這樣漂亮的紅皮鞋,我悄悄的羨慕着,低下頭嫉妒着。
雖然我不願意擡頭,可她似乎也并不願意就此放過我。
“是你自己要跟他走的?”她又開口:“你為什麽要跟他走?他是壞人!”
我依舊不願意搭理她,只是低下頭,用手把耳朵捂得更緊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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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容,”她又開口道:“別以為當縮頭烏龜就沒事,你和你那不争氣的媽一個樣,難道不知道,你越是這樣,我就越想欺負你嗎?”
雨聲太大,我不知道她頂着這麽大的雨站在這裏對我說這些話的意義何在,可我卻透過雨聲,捕捉到了大房子裏,似乎有人大聲說着什麽。
“這個男人是魔鬼,你要是敢跟他走,保證他能把你吃得骨頭都不剩。”她的聲音繼續傳來,帶着幸災樂禍,“你确定你要跟他走?”
我擡起頭,直直的看着她,雨水從我的臉上滑落,可我卻清晰的看到了她唇角那抹輕蔑的笑,粉紅色的傘透過光映照在她精致的如同洋娃娃一般的臉上,她沒有彎腰,只低頭看着我,說不出那眼神是同情還是嘲笑。
我心中對她充滿了厭惡,覺得我是不是該說點什麽?我咬着下唇思考,或許是該說點什麽,可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我不願意叫她的名字,只想叫她紅皮鞋。
還沒等我開口,一個清冷的聲音便劃破了雨簾,朝我們直直而來:“既然如此,那不如你跟我走?”
我立即站起來轉過身,就看到他站在大房子的臺階下,依舊撐着那把傘,白色的襯衣纖塵不染,正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們。
我忽然之間就覺得天旋地轉。
那是一張怎樣的臉呵!我竟找不出任何形容詞來形容那張臉,只覺得雖然在雨中,卻忽然有桃花燦爛盛開,燦若星辰。
“啊!”紅皮鞋一聲驚叫,我被她吓了一跳,忍不住抖了一抖,随即便看到,她扔下最愛的那把粉紅色的傘,慌亂的跑開了。
我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咯咯咯咯的笑起來,笑的我肚子痛,笑得我捂住了肚子。
“看樣子還是只有你跟我走了。”他不知何時來到了我身邊,低頭看着我,語氣中帶着嘲弄,“放心,就算我把你帶回去,也會慢慢吃。”
我嘎的一聲止住了笑,擡起頭看着他。
他語氣清淡似是玩笑,臉上的表情也不甚嚴肅,可我就這樣沒來由的一陣心驚,或許是因為他的目光太過冰冷。
我的目光越過他朝大房子裏看去,門口不知何時站滿了人,爺爺為首,身後是抹着眼淚的奶奶,一臉擔憂之色的大伯,一臉冷漠的二伯,和輕蔑不已的姑姑,還有,那個我一直叫做媽媽卻不是我親生媽媽的女人,她沉着臉,眼神深遠。
“看清楚了嗎?”他站在我身邊,将傘挪到我頭頂,低聲問我。
“看清楚了。”我的聲音細小的如同蚊子哼哼。
“那就走吧。”他朝我伸出手。
就在那一瞬間,我突然覺得鼻子一陣酸痛,接着眼睛就模糊了起來,奇怪,明明他已經幫我遮住了雨,為何我又突然看不清了?
深吸了一口氣,我也伸出手,牽住了他,我知道我為何要跟他走,甚至可以說,是我自己選擇了跟他走,可如今他真的來帶我走了,面對眼前這個陌生的少年,我又意外的緊張起來。
他的手很溫暖,當我冰涼的手放在他手上的時候,我以為他會縮一縮,可他沒有,他的大手緩緩的包裹住我的手,在這樣冰涼的雨中,我感覺到溫暖,于是,我便跟着他朝大門外走去,我看着那扇門,黑色鑲金邊,冰冷而高大,上面一圈一圈的花紋,是鳳穿牡丹。
這扇大門,是我母親曾經求入而不得的,我還記得我被帶走的那天,她瘋了一般的把我抱在懷裏意圖留住我,可惜,她沒成功,可她或許也沒想到,我在這扇門裏呆了還不到三年,便要離開。
他走得并不快,但或許是因為他腿長,所以哪怕牽着我,我也還是得一路小跑才能跟得上他的腳步。
“容兒……”一聲呼喊穿過大雨,悲悲戚戚。
我忽然覺得心中有一團棉花,堵住了,酸酸澀澀極其難受,我聽出了那聲音,是我奶奶,那個在鐵門裏唯一對我好的老婦人,我忽然就想回頭。
“不許回頭。”他腳步不變,聲音卻陡然淩厲。
于是我便沒有回頭,抖抖索索的被他拉出了鐵門,塞上車,關上門,整個動作一氣呵成。
我趴在窗戶邊上,卻已經看不到奶奶了,眼淚再也忍不住,嘩啦啦如同雨水般掉落下來。
他上了車,坐在我旁邊,然後對着前面的司機吩咐道:“開車。”
我哭的淅淅瀝瀝,上氣不接下氣,聲音卻沒有很大。
車內很安靜,他坐在我身邊,我聞到他身上潮濕的雨氣,帶着泥土的清香,我把頭轉向窗戶,不敢看他,盡量讓自己哭得小聲一點。
“哭也沒有用。”過了許久,或許是因為我哭得他心煩,于是他淡淡的開了口,“既然跟我走了,我可不喜歡你哭。”
我狠狠的咬住自己的下唇,止住了哭聲,他也沒有再出聲,我心裏慌慌的,想看他又不敢,身上的衣服因為淋雨早就濕透了,車窗沒有開,卻依舊有冷風朝我身上吹,我冷的瑟瑟發抖,只能緊緊的抱着自己,靠在車窗上。
“開暖氣。”看出了我的異樣,他又吩咐了一句。
我沒有道謝,只是默默的看着窗外掠過的景色,我和他是從肖家老宅出來的,肖家老宅位于山頂,是獨棟別墅,而此時,車子已經下了山,似乎是朝市區的方向開去。
對于他,我所知甚少,甚至連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但我十分的清楚,除了跟他走,我別無二路,前路迷茫,是福是禍一切未知,但我十分慶幸,他與我想象中的模樣不大相同。
此時此刻的我,早已做好了與他糾纏一生的準備,雖然我并不太理解一生究竟有多長,但我明白這個大了我十二歲的男人,從今日起,将改變我的人生。
車子行駛得很快,不出所料,果然是到市區裏去,車子駛進市區的時候,雨已經小了,因為是仲夏,所以大雨過後,街上的行人也就多了,我很少到市區來,很少感受到這份熱鬧,雖然面上不動聲色,心裏卻已經如同天上的烏雲般,緩慢的散開了。
車子最後駛進了一個住宅小區,我知道這個小區,因為學校裏某一位老師住在這裏,作為學生,班裏一群小女生曾經圍在一起談論過,我也坐在旁邊聽了點兒,這個小區雖然并不處于市中心,房價卻和市中心別無二致,這裏的房子都是獨棟的二三層的複式樓,都帶着獨立的小院子,周圍綠化做得非常好,校區周邊配套的教育醫療超市之類的都十分齊全,尤其是教育,小學初中高中一體制,雖然是私立的學校,名氣卻是大得很,尤其是高中,因為每一年從這裏的高中考上清華北大的大有人在。
想到這一層,我的心中就充滿了忐忑,肖家住在山頂的別墅,在禹城中頗有聲望,本也就不是什麽小戶人家,敢向我那挑着偌大家業的爺爺開口談條件的他,又豈能真的是個窮小子?
“楞什麽?”正當我發呆的時候,耳邊卻忽然響起了他的聲音,我這才驚覺車子已經停了下來,而他也早已下車為我打開了車門,此時正彎着腰看我坐在座位上發呆,我立即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
“下車吧。”他喊了我一聲,然後轉身去開門,我也下了車,仔細端詳着眼前的新家。
白色的小栅欄圍起了一棟三層的小樓,栅欄上攀附着白色的薔薇花,雨後新開,美得耀眼,他正在打開栅欄的門,也是白色的,沒有多餘的裝飾,素雅得很,越過栅欄,裏面是一個小小的院子,鋪着綠色的草坪,綠草中混合着一種紫色的小花,星星點點十分好看,一條鵝卵石的小道直通到屋子門前,步道左邊搭着葡萄花架,花架下是石桌石椅,右邊搭着秋千,光看這個小院子,我便已經喜歡上了這裏。
“進來。”他開了門,已經走到了屋前,卻見我還站在門外,于是開口叫我,我連忙小跑過去,跟他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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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四年,我又回來了,非常抱歉以前挖的坑沒埋,但這個故事,我一定會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