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皇城亂
陰暗潮濕的屋內懷鈴抱膝獨坐在黑暗中，把臉埋藏進雙膝，臉上的眼淚來不及幹涸，又一行簌簌灑落。窗外悲呼與尖叫充斥整個黑夜，火光灼燒着令人窒息的空氣硝煙洶湧上沉寂的夜空。
“李媽媽……李媽媽……”懷鈴喃喃道，一切都像一個夢，三天前……一切還一如往昔，但一夜之間生活天翻地覆，仿佛又回到從前，她被剝奪了一切……
“公主，快逃吧，六皇子遣人來說二皇子勾結撘濑軍隊，不出三日就攻破皇城了！讓我們準備着去城西和皇上他們一起去曲陽”一個宮女撲到門口喊道，轉身又跑出去，邊跑邊喊：“我這就去喊李媽媽，公主快些準備。”
小紅轉身道：“你等等！哎，人呢？”但哪裏還有那個宮女的身影。
各處的宮女太監聞言都驚詫地面面相觑，一個個慌亂起來。聽見外邊喧嘩聲，懷鈴起身走出來沉聲道：“慌什麽？不許訛傳些小道消息，各處宮女太監不見動靜，就你們這麽急惶惶地，像什麽樣子！”
一幹人等見一向溫和的三公主忽然間說話那麽嚴厲，都慌忙垂手而立，不敢再多發一言。只是鬼鬼祟祟的目光還是四下亂瞟。這時有一宮女扶着李媽媽走來，近日陰雨連天李媽腿疾發作，這些天都在卧床養傷。李媽這個病自從那日被襲擊時便落下病根，一直沒有好，一道陰雨天右腳腳踝便腫痛不已。如果現在逃亡，不知怎麽辦才好。懷鈴上前兩步扶起李媽的一只胳膊：“李媽媽，怎麽下地了。明兒腿傷又加重了。”
李媽搖搖頭，嘴唇因這些時日疼痛的折磨有些發白：“我來看看，這些個宮女太監公主只怕壓不住。我……”
話未說完，忽然傳來喧嘩聲，紛亂的腳步聲，不斷有人從鈴珑閣門前推搡踉跄而過，依稀似乎有人在喊：“不得了了，撘濑入城了，”、“快些逃命啊，皇上他們行李都備好了！”、“快逃命啊！大秦要亡了！”
玲珑閣裏衆人先是四顧相觑，眼睛驚疑不定。不知是誰大喊一聲：“快逃命啊！”
所有人便四下奔逃，任憑李媽怎麽呼喊都不肯聽。眼見無法，李媽只好回身抓着小紅道：“小紅，現在就只剩你一個了，我老了身上又帶着傷，不能跟你們一起逃，你照顧好公主，以後大富大貴少不了你的。”
小紅低着腦袋不答話，眼神有些閃躲。李媽見狀便有些着急，拉扯着小紅到懷鈴屋裏，用腰間的鑰匙把櫃子全打開，拿來包袱裝上金貴的細軟和金簪，推到小紅手裏：“這些都是小姐從小攢到現在的家當，你在路上斟酌着用。跟着皇上貴妃她們，若下邊的人不聽話只管打賞。”
小紅看着裏邊金銀珠玉華光氤氲的包袱，不由自主伸手拿過，又有些遲疑地看幾眼懷鈴。懷鈴哪裏有功夫管她，只是牽過李媽媽的手：“李媽，你不跟我們一起嗎？”
李媽掙脫開手，笑着說：“我老了，受不起颠簸，就不跟公主一起去了。”
懷鈴眼眶昏熱：“李媽媽，你別胡說。你不要鈴兒了嗎？”
這時一個太監跑過來道：“三公主，六皇子讓我來接公主到西門去。”
聞言李媽推懷鈴，“公主，你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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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媽不走我也不走！”
小太監見狀說：“公主，快些罷。萬萬沒有讓皇上貴妃等您的道理。”
李媽見她死抓着自己不放，眼眶泛紅：“好，我跟你去。”
三公主展顏而笑，扶着她道：“我們現在就過去。”
大秦皇宮一共有八個大門，分為東門、南門、西門、北門、，東易，西隍，北封，南焦。從西門向西行，再轉彎北上就是大秦第二大都曲陽。懷鈴到西門時，往日人流稀疏的城門擠滿人，過去一打聽原來皇上與貴妃已然先走，已經走出一段距離，後邊的人正忙着道別。
三皇子正在前線不能來此，六皇子百忙之中抽身來與淑妃道別。淑妃雙手摩挲着六弟的後腦勺，嘴邊一邊重複着：“銳兒……銳兒！”邊小聲啜泣。
賢妃上前來，握住六皇子手腕說：“銳兒，你一定要保護好你三哥。你……你自己也要多保重。賢妃，快走吧。皇上他們都快出柳亭了，我們要追上去才行。只有我們平安無事，鏽兒他們才無後顧之憂啊。”
啓銳拉開賢妃的手，說：“淑妃娘娘說的極是，母妃，你快走吧。我現在還有皇命在身，要趕緊回去協助三哥。”
懷鈴回身說：“李媽媽，賢妃淑妃娘娘能帶自己宮女太監随身伺候，我帶你和小紅自然是沒有問題的。你用不着擔心。”
“我知道，公主先上轎，小紅先去伺候着，我随後就來。”
懷鈴心中升起不詳的預兆，知道李媽定是哄騙她，聲調不由高幾分：“李媽！”
眼見着賢妃淑妃上轎，四公主揚聲問道：“三姐？快上轎呀，你在做什麽吶？”
李媽伸手退懷鈴：“快、公主，你快走啊！”
“你不走，我也不走。”
李媽知道自己病弱之身，若被上頭查出來是大罪。畢竟是逃逃亡路上，攜帶奴才無不是忠心能幹的。若是奴才不能照顧好主子，說句不好聽的，拖累的是所有人，若被查出來，只怕主子都會遭到訓斥。想到這，李媽強笑道：“公主別急，老奴只是待在宮裏為公主看守鈴珑閣，等公主回來咋們就能團聚了。”
懷鈴看着她，身體紋絲不動。
四公主的聲音再一次傳來：“三姐，快點兒！”
李媽急得快哭，哽咽着說：“公主，你若有個什麽閃失，讓我如何跟娴娘娘交代。你若真憐惜顧恤老奴，便千萬要保全愛惜自己。不然我就是死了，也不能瞑目啊！”
“我不管，”懷鈴淚流滿面，第一次異常執拗：“我從未見過母妃，從小就是李媽媽在照顧我，待我千般萬般好。有了李媽媽去哪兒我都不怕，若是看不見李媽媽，我活着還有什麽意思！”
“公主，你說什麽傻話……”
眼瞧着母妃的轎子遠去，回頭見懷鈴還在原地拭淚，六皇子跑過來問：“這是怎麽了？三姐，你快上轎跟上去，再過半個時辰城門一閉，連個蒼蠅都飛不出去了。”
這時一個身影遠遠奔來，嘴裏喊着：“三公主，請留步。”
啓銳遠目望去，不由詫異出聲：“方羽？！”
“六皇子，三公主。”方羽氣喘籲籲地行禮，說：“三皇子聽聞三公主奶母腿疾不便，三公主定不忍離去。特地派遣小的過來說一聲，還請三公主與奶母留下，三皇子自會派遣良醫醫治。”
和李媽對視一眼，懷鈴眼睛瞬間發亮。啓銳急道：“可是人手有限，到時候怎麽會有……”
“三皇子，”方羽打斷啓銳的話：“三公主仁德之心，何不成全了她。”
“那，我可鬥膽多跟三哥要頂轎子，讓李媽和我一起出城，也不必勞累三哥。”懷鈴笑着說。
方羽嘴角微僵，說：“若無熟悉的人照料，公主金貴之軀恐經不起路上勞苦困頓，三皇子請公主留下是為公主好。”說着方羽擡手示意關上城門。
啓銳喊：“幹什麽？我三姐還沒出去呢，把城門打開！”
方羽拿出令牌示意門衛繼續關門，躬身對啓銳說：“六皇子，這是三皇子的意思，別讓我為難。”
看着緩緩關上的大門，懷鈴知道自己此刻就算是想走也走不出去了，忙道：
“我可以留下來，不如公公賣我個人情，派人護送李媽出城。好好照料一，我自會安心待在皇城。“
“公主真會說笑，公主是為了李嬷嬷留下來的，并不是別的什麽緣故，三皇子說了，李嬷嬷這是腿疾，經不起颠簸，還是待在皇城為妙。”
懷鈴凝視方羽半響，忽然笑出聲：“公公說的是，啓銳，你先回去吧，國事當前軍事無比繁忙，你也不能在這兒多耽擱。請問方公公我們住哪兒呢？”
啓銳不知三哥此舉何意，又憂心軍中無人，只好轉身往回走，臨走前咬牙道：道：“那好，方羽你照顧好我三姐，不然拿你是問！”
方羽笑看三皇子遠去的背影慢慢道：“那是自然，還用三皇子吩咐。三公主，這邊請。”
“這……公、公主……不、不走了嗎？”一旁的小紅顫聲道，，雖說這公公說得很動聽，但她知道曲陽遠比皇城安全，死守皇城這些皇子公主最後好歹落個好名聲，可自己賤命一條死了可沒人會記得。
懷鈴回身看着小紅，好歹是跟着自己一塊兒長大的丫頭，雖說有些小毛病但是心地到底不壞：“門還沒關，你趕緊出去。跟這些擡轎子的人一塊往曲陽去，尋着四公主，她自然會庇護你。”
小紅有些遲疑，想到四公主往日性子，見到自己指不定指着自己鼻子罵自己貪生怕死不忠心護主。她欲言又止：“可……可是公主，四公主她……”
懷鈴摘下自己頭上的配飾，放到小紅手裏，說：“你就說，我讓你獨自前往曲陽，是為了送去一樣東西，我不願舍離鈴珑閣，原與皇城共生死。但一樣東西請她千萬代為保管。”
小紅低頭看去，原來是拇指大小的一只藍翼蝴蝶。“這不是……”
懷鈴笑道：“對，這是李媽當年為我做的一只蝴蝶，後來被四妹拿去，後來淑妃娘娘又還了回來。她可能已經忘記，但她不知道的是蕭馳後來又給了我重做一只。也許這是緣分吧，你把這只送還給她，那樣我們就各懷一只。若日後無緣再見，便……見物如見人。”說完這話，懷鈴擡眼看半敞的宮門外逶迤的道路，仿佛依稀聽見那一聲理直氣壯的童音：
“我要你頭上的蝶飾！”
小紅聽後再看公主的表情，知道自己此去不會有性命之憂，喜不自禁道：“那、那謝謝公主了，奴婢……這就告辭！”
懷鈴低下眼眉：“去吧。”
看着小紅和一幹宮人急不可耐趕出宮門的樣子，方羽輕蔑說道：“惜命的奴才，半點不顧主仆情分。”
三公主嘴角勾起，眼中不知喜悲：“兄妹尚且情義難全，何況主仆。”
方羽聞言鄙夷的笑僵凝在嘴角，在懷鈴看來更顯諷刺。三哥這般處心積慮地把自己留下來，怕是突然想起她對戰事有某些作用吧。雖不知道自己有什麽用，關鍵時候為大秦出一份力本是分內之事，但是為了牽制住她也把李媽留下，這就讓她無比心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