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早上雪染沖進教室時,逆藏正坐在自己座位上看着窗外出神。
原本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的雪染愣了一下,自己的好友一臉郁郁寡歡,雖然平時他整天看起來就是一副不高興的樣子,但是這種發自內心的情緒低落的狀态還是非常少見,她原本興致勃勃打算問出昨天他們兩個一同缺席到底怎麽回事,但看到對方這個狀态卻不太好開口。
雪染走到逆藏前面的座位坐下,看着他的臉,輕輕的開口問道:“逆藏君、你遇到什麽困擾的事情了嗎?”
“什麽啊、是雪染啊。”看到來的人是她後逆藏再次轉頭看着窗外,似乎沒有回答的意願,雪染趴在他的桌子上堅持不懈的盯着他看,過了一會,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樣的眼神攻擊起了作用,她聽到對方輕聲開口。
“……你說,我會背叛宗方嗎?”
“哈!?”
看到對方吃驚得幾乎要從椅子上掉下來,逆藏意料之中的嘆了口氣,對他來說這大概是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事情了吧,如果說出這種話的人不是宗方,他絕對會對此嗤之以鼻。
雪染的表情變得緊張起來,她追問:“是昨天你和京助發生了什麽嗎?京助他和你說了什麽嗎?”
逆藏看着她,這種事情或許應該和她商量一下,和自己不同,雪染她大概能想到更好的處理方式,但最後他打消了這個念頭,再次轉頭看向窗外。
“沒有,沒什麽。”
“但是——”對方并沒有死心,逆藏站了起來,頗不耐煩的開口:“都說了沒什麽,忘了吧。”
校門口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心情奇怪的慌張了起來,他幹脆拿起了自己的書包,打算離開教室。
“等等,逆藏君,你去哪裏?”雪染追在後面問:“馬上就要上課了——”
“吵死了,和你無關吧。”撂下這樣的話,逆藏頭也不回的走出了教室
逆藏心情非常混亂,這種狀态是從前天晚上開始的,他記得那時醉酒的宗方的樣子,以及他說過的每一句話。
自稱是從未來回來的宗方所說的事情聽起來非常不可思議,老實說有一大半他都沒搞太清楚,但那其中仍然有些話深深的在他心底紮下根,無法輕易忘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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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聽了那些話的自己沒辦法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的繼續面對宗方,所以随便找了借口從他家離開,然而回到家後混亂的心情仍然沒有恢複,在經過一整天胡思亂想的發酵後甚至變得更加嚴重,那種莫名的情緒在看到宗方熟悉的身影後徹底爆發,以至于最後逆藏像逃跑一樣從教室裏跑了出來。
雪染沒有追上來,這讓他松了口氣,如果對方再執着一點的話,這個時候的他說不定會将那些事情原原本本的說出來,內心中并不是很想讓雪染知道這些,他自己也說不出為什麽。
雖然是這樣什麽都沒想的翹了課,但逆藏能去的地方也不是很多,最後還是跑去了學校的訓練場,反正如果是練習的話,那幫家夥也沒法說什麽,他這樣想着。
而且現在的逆藏非常需要找些事情做,讓自己的頭腦冷靜一下。
逆藏十三從來沒有想過沒有宗方京助的未來。
在遇到宗方前,他想象中的未來很簡單,打拳擊,拿冠軍,年紀差不多了就退役,然後大約就是那樣的渡過一生吧,他有才能,他為自己的才能驕傲着,這是所有人都無法否定的東西,但實際上他大概也只有才能了,那樣的才能給他鋪出了完美的道路,甚至沒給他人生的發展上留下什麽多餘的選項。
他曾覺得他也不需要什麽其他的選項,自己的才能所造就的未來就已經足夠,這個時候他遇見了宗方,然後他的想法就變了。
他的确不需要什麽其他的選項,所有的選項都已經剔除,只剩下了一個,那就是宗方。
做宗方需要的人,其他的怎樣都好。
明明應該是這樣的,明明是這樣的決定的,但為什麽自己會背叛宗方呢?
無論如何逆藏都沒法想象出自己會有背叛宗方的理由,他明白的自己對宗方的感情早已超過了可以用友情來概括的那種,即使知道這種感情不可能有什麽結果,自己也沒打算放棄,他想自己總能在宗方身邊,以朋友的身份,他們将來也會一直在一起,改變世界,創造未來,實現夢想,會一直一直這樣繼續下去,等到很多很多年以後,等到他們失去了很多東西又得到了更多東西以後,等到所有的年少輕狂都只能拿來成為酒後談資的時候,某天他或許會在閑聊時,用開玩笑一樣的語氣對他說,喂宗方,你知道嗎,高中那時我喜歡過你,也許宗方會感慨幾句,也許自己會嘲笑幾句,也許到了那時,這種高中時期戀情就能夠變成可以笑着輕易翻過去的東西。
甚至永遠也說不出口也沒關系,能一直在那家夥身邊,看着他得到幸福就足夠了,逆藏一直是那樣相信的。
他想他将來會一直是宗方的朋友,他将來會一直在宗方身邊,無論發生什麽都不會改變,他會支持他,幫助他,直到看到他所創造出的未來。
而實際上未來是什麽樣的呢?
逆藏用力的擊打着面前的沙袋,好像這樣能将郁結在頭腦中的混亂情緒驅除出去。
現在的宗方卻告訴他,在他經歷過的那個未來,自己背叛了他,然後又被他殺掉了。
那種事情、到底算是什麽啊——
熟悉的擊打感讓他冷靜了不少,逆藏停下動作喘息,然後感受到了視線。
“喲,逆藏。”
向那個方向看去,站在那裏的是這所學校的學生會長,看到逆藏回頭,他微笑着打了招呼。
“宗方?”
逆藏走過去,擦了擦汗水,然後撿起自己的制服,“你怎麽在這裏?”
“聽雪染說你翹課了,”宗方很随意的把身子靠在欄杆上,問道:“遇到什麽事情了嗎?”
“沒啦。”聽起來是和之前的問話是一個系列的,逆藏嘆了口氣,開始拆手上的繃帶:“你上課時間在這裏沒關系嗎?”
“沒關系,把翹課的學生帶回去可是學生會長的工作。”
宗方這樣說着,仿佛十分自豪,逆藏想着該和他說些什麽,但這時對方的表情突然變得緊張起來,好像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
“等等、逆藏你——”
逆藏被他表情的變化吓了一跳,随着他的眼神看去,他看到自己手上有幾個小傷口。
小小的擦傷,大約是剛剛準備工作沒做好而導致的,這不應該是他會犯的錯誤,大概是因為之前的事情腦子過于混亂,甚至疏忽了準備工作吧。
但是宗方的反應太誇張了,逆藏想,他露出無所謂的表情,看着自己的手。
“喔,這個啊——”舔舔就好了,原本是想這樣說,可是對方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你跟我來。”宗方拉着他到旁邊的長椅上坐下,“得趕快處理一下才行。”
“呃——”
他想說宗方你太大驚小怪了,但是對方臉上的表情讓他一時說不出話來,宗方看着他的樣子就好像他不是手指上有點小擦傷,而是從二十層樓上摔下來後又被貨車碾過再被機槍掃射過幾個來回,以至于逆藏開始産生了錯覺,并懷疑自己的手是不是被外星人寄生了。
宗方熟練的找出訓練場的醫藥箱,逆藏想問問為什麽他會知道這東西的位置,但最後沒有開口。他看着宗方拿出酒精和碘酒,如臨大敵般的對付着自己手上的那個小口子,不由得開始受寵若驚,忍不住躲閃起來:“那個、宗方、我可以自己來的——”
宗方一邊專心的給他的手纏繃帶一邊阻止他的動作,同時語重心長的說:“你啊、要多注意這種事情才對,萬一死掉了怎麽辦。”
“不不不、沒有人會因為這點小傷就死掉——”逆藏看着自己被繃帶厚厚的包了一層又一層宛如骨折的手,小聲說,然而宗方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好像在看什麽不懂事的小孩,雖然心裏有點不爽,但逆藏最後還是乖乖的閉上了嘴,并打消了阻止他的念頭,對方的神情嚴肅,語氣真摯,就好像他真的看過有誰會因為這種事情死掉似的。
也許真的會有這種事情也說不定。
逆藏想着,又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情。
宗方說,是我殺了你。
那個時候說出這樣的話的宗方,臉上到底是什麽樣的表情呢?
在那個未來,真正動手殺掉了自己的宗方,心裏在想什麽呢?
而現在看着自己的宗方,又是什麽樣的心情呢?
不管聽起來有多離譜,逆藏都沒懷疑過宗方的那些話,而現在他更能确定,那些話一定是真的。
因為,宗方他現在難道不是仍然在因此而痛苦着嗎?即使經歷過那樣的未來,他也依然把自己當成朋友,甚至明明自己先背叛了他,他卻依然會因為殺掉自己而痛苦着。
未來到底發生了什麽?
未來的自己又做了些什麽呢?
為什麽未來的自己會讓宗方這樣痛苦呢?
無論如何,只有這種事情是不應該發生的,未來的自己怎麽可能會允許自己做出這種事情呢?
如果自己背叛了他的話,不管是因為什麽,宗方都不應該為此而苦惱吧。
“宗方,如果我背叛了你,你殺掉我也沒關系的。”
逆藏突然開口,說完後他愣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突然想說這樣的話,這樣下去會被宗方當成奇怪的人吧,這樣想着他打算改口,但是宗方的反應卻出乎他的意料。
“怎麽可能——”
宗方可能沒意識到自己發出了多大的聲音,他站起來,用力把手按在逆藏肩上,看着他的眼睛,幾乎是這樣吼了出來。
“你、你突然說什麽傻話啊!?”那個一貫冷靜的男人表情出現了極大的動搖:“我不會殺掉你的、絕對、絕對不會、我——”
“宗方?”逆藏被他的氣勢吓到,甚至忘記了自己原本準備補充些什麽,對方的語氣開始焦躁了起來,表情也愈發不自然。
“你也不可能背叛我的對吧?”說這話的宗方看着他,或者說透過他在看着什麽能夠回答他這些問題的人:“一定是有什麽原因的、我知道的、如果是你的話、絕對不可能做那種事——”
宗方的話戛然而止,他看着逆藏,表情有點疑惑,好像是在思考自己在哪裏,又在做什麽一樣,很快他的表情恢複了冷靜,他坐了回去,開始把沒用完的東西塞進醫藥箱裏,就像剛剛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抱歉哦、說了奇怪的話。”逆藏适時開口,交替着看向宗方和自己那被包的嚴嚴實實的左手,思付着大概這個誇張的治療過程已經結束了。
“沒什麽,別再說那種話了、”宗方說,語氣和平時一樣自然:“也不要有那種奇怪的想法。”
“你要好好珍惜生命啊。”
最後他蓋上醫藥箱的蓋子,看着逆藏的臉,這樣嚴肅的說。
那種臺詞是怎麽回事、你是要轉職做人生導師嗎——如果是平時的話,說不定會這樣吐槽,但是這次逆藏只是輕輕點了點頭,不太情願的說着“我知道啦。”
“那麽去上課吧。”把醫藥箱放回原位的宗方看了看表,離午休還有一段時間,他這樣提議,語氣讓人無法拒絕。
你認真的嗎——看着自己完全像是受了重傷的手,逆藏本想這樣問,但是看着宗方離開的背影,最後他認命嘆了口氣,放棄了拆開繃帶的舉動,用右手拎起自己的包,跟在了他身後。